魚沒有捉到,衣衫全濕了,還摔了一跤,甚至還差點被蛇咬了,眼裡似是還有著淚花的嫣兒卻很開心。
能飛上天去了,還要什麼魚?那可惡的三兒就算再厲害,就算捉了滿竹簍的魚又怎麼樣?他能飛上天去嗎?還有什麼會比飛上天去更厲害?
所以當雙腳重新接觸到地面,嫣兒雙手高舉在空中亂舞,一雙大眼睛瞇成彎月兒,又是蹦又是跳的圍著李堯打轉,口裡嘰嘰喳喳著:「李堯哥哥,你真厲害,真像是爺爺故事裡說的神仙,厲害極了。」
且不說是否借助了外物,但凡有了能夠飛上天去的能力,估計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會為著自己的厲害而高興。畢竟能夠御物飛行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多,更何況是李堯這樣的年輕人。
所以這個時候李堯應該值得高興,應該為了自己的修行到了一定的地步而高興。事實上,李堯現在也確實是很高興,甚至高興到有點得意忘形,揚起的頭都要把脖子給拉斷了,臉上滿溢的得意之色都要把他的嘴角給扯裂了。
但是,如果有人會讀心術,那麼那人就會知道,李堯現在那麼高興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的修行,而是因為得到了一個小孩子的讚揚。這種心理和別人讚他一口氣能喝下一大碗酒的那種開心是一樣的。也就是說,他享受的並不是自己修行的成功,而是別人的讚揚,不管是什麼人因為什麼事的讚揚、
如果你也是這個世界的修行者,那麼你就一定會知道李堯這樣的行為是很沒有修行者自覺的一件事,甚至還一定會鄙視再鄙視李堯的,就像一名出色的畫家,如果被人知道他的高興不是因為別人讚了他的畫好,而是因為別人讚他能一頓吃下十碗飯。
當然此時虎子並不知道李堯的內心所想,他還站在小河裡,還在那裡瞪著眼,還在那裡消化著心頭的震驚。
當然時間並不會因為虎子的震驚或者嫣兒的興奮或者李堯的得意而停止。
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發呆,虎子恢復了過來,看向李堯的眼神複雜得不能再複雜,只不過這種複雜裡面再沒有開始時的鄙視或者不屑,甚至連憤怒都沒有了。
因為以為那人不會騎馬,你就一直在鄙視他,而到了最後你卻發現原來那人是世界上騎馬最厲害的人,人家甚至能夠馴服世界上最烈的馬。遇到了這種情況的你,難道還敢用滿是鄙視的眼光去看那人嗎?
所以現在的虎子心裡很矛盾。自己確實是看錯了李堯,李堯確實就像嫣兒說的一樣,很厲害,甚至虎子還覺得小草喜歡上李堯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了,那麼厲害的人又有誰會不喜歡。
但越是這樣,虎子的心裡就越是不好受。
當你的情敵優秀得不再優秀的時候,你突然發現你的情敵甚至連最後的一點缺點都是自己杜撰出來的,你還能開心嗎?你還能拿什麼去和你情敵爭?
所以,一路跟在自得的李堯和興奮的嫣兒身後的虎子,一臉的不開心,頭低垂著,腳步越來越慢,眼睛裡再沒有一點光亮,就像是跋涉在寒冷冬天飢腸轆轆的旅人,突然發現連掛在頭頂的微弱光芒都消失了。
……
當李堯和坐在毛驢上的嫣兒回到村子時,虎子已經不去所向了。
正在李堯疑惑地把頭轉回去尋找虎子的身影時,一個很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李堯。
「看見沒有,這是魚,這是我剛剛到裡塘捉的魚。三條,每條都有兩個手掌那麼大!」
說話的是一紮著牛角辮的小男孩。小男孩這樣說著,頭揚得高高的,一雙眼睛示威似的盯著嫣兒看,提著魚網的手舉得高高的,甚至為了讓坐在毛驢身上的嫣兒看得清楚一點,他還特意踮起了腳尖。
嫣兒看了眼那裝得滿滿的漁網,臉色立即變得不好看了,卻還是硬著脖子,揚起小臉,絲毫不肯認輸地叫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就那麼一點魚?」
得不到自己意想中的讚揚,小男孩生氣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怎麼反駁,急得小臉都漲紅了,最後只有狠狠盯著嫣兒看。
李堯站在一旁看著,不免覺得有趣,也就沒有插嘴,只是微笑著。
「你的魚哪?你不是說你今天會捉到很多魚嗎?怎麼現在我一條也見不到?是不是你連一條魚都捉不到?哈哈……」
小男孩發現嫣兒手上連漁網都沒有,不由開心大笑。
嫣兒氣得直磨牙,連忙從毛驢身上翻了下來,差點摔倒在了地上,卻很快又站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男孩看,嘴裡叫道:「會捉魚很了不起啊?哼!什麼都不懂的笨三兒!」
小男孩以為自己捉到了那麼多魚,嫣兒卻一條也沒有捉到,嫣兒即使還能反駁,但也絕不會這樣趾高氣昂的。
所以一時間,小男孩也有點心虛了,全然不記得是誰最開始捉了一條手指大小的魚兒,就滿世界說自己厲害的了,因而說話的聲音不免低了許多:「那……那你說還有什麼才是厲害的?」
「哼!」
嫣兒的小臉抬了起來。
「厲害的東西多著哪!總之,厲害的都不是你做得到的。」
「你也不能!」
小男孩也抬了頭,聲音高了起來。
「我就能。」
嫣兒不服輸,也提高了聲音。
「你就不能!」
小男孩扯起了喉嚨。
「我就能!」
嫣兒也扯起了喉嚨。
如此這般重複著,兩個小孩的臉都變得通紅一遍。
最終卻因為嫣兒的支持和自信,小男孩不由真的認為嫣兒真有什麼厲害的地方,而敗下了陣來,眼神變得不再堅定。
嫣兒則得意洋洋了起來,招呼著小男孩向著自己的家裡走了起來,其形氣態,彷彿在說著「只要跟著我,以後你也能變得很厲害。」。
看著這一幕,李堯臉上的笑意不禁更濃郁了一點。
……
在向著村長院子走著,想著村長那裡今天必定會有大魚大肉吃的李堯,遇見了小草。
見到李堯,小草又是羞又是歡喜,頭微微垂下,眼睛不敢看向李堯,卻又忍不住時不時去瞧上一眼。
「小草吃飯了嗎?」
對於一個吃貨,他所擔心的事情絕對不會太多。
「啊?」
小草一時反應不過來,疑惑地看向李堯,在視線對上李堯的眼睛時,視線立即又畏縮地從李堯的臉向下移動了起來,滿臉的羞澀。
經過剛剛在小河裡的胡鬧,李堯的褲子已經髒得不能再髒了,只要看上一眼,人立即便能發現它的髒。
小草也發現了,只不過神經反應卻似是慢了百萬倍,在頭低了一會,羞澀了一會後,才反應過來,眉頭立即便皺了起來。
「你衣服為什麼又髒了?」
小草重新看向李堯,臉上再沒有剛才的羞澀,語氣也不再溫柔如水,而像是看見弄了滿身污垢跑回家的孩子一般。充滿了慈愛的嚴厲。
「啊?……呵呵……」
李堯尷尬地傻笑了起來,手輕輕撓著腦袋。
畢竟身上穿著的衣服是別人的,自己明天就要走了,怎麼還好意思再麻煩人家啊,全世界最負責任的李堯,當然不會再想著讓小草再給自己拿一套衣服。當然,如果小草願意的話,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會在明天離開之前把衣服洗好拿給你的。哈哈……」
「啊?」
小草眼睛不禁張大了起來,那顆拳頭大小的心臟似是給什麼狠狠刺了一下,很疼很疼,似是都要裂開來了。
「你……你明天……明天就要走了?」
小草癡癡地看著李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已經有淚花在打滾,心裡在不停地吶喊著: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嗯。」
李堯不是白癡,就算是白癡也會知道什麼人對自己好。所以他也知道小草對自己好。但是李堯是一個大山裡出來不知道多少人情世故的孩子,他對於很多東西都沒有深刻的認知。不會知道當一個人對另個人一見鍾情後卻再也見不到那另一個人的難受。
就像他自己遇見了那穿著粉紅衣服的女子,然後又突然和他離別,他的心裡並沒有多少的遺憾之情。這是寡情薄義嗎?對於李堯來說,不是。因為在他心裡,他已經認定他一定會再和那女子相見。
無論如何,小草並不是李堯。
在得到李堯的肯定後,小草眼眶裡打滾的淚水流了出來,沿著臉頰流向下巴,滴落在衣衫上。
而後小草狠狠地一咬嘴唇,什麼也不說,轉身,便狂奔了起來。
前一刻還在笑嘻嘻地對著話,下一刻卻說要離別了,前一刻還觸手可及,下一刻卻要永遠不能再相見了,什麼都還沒有做,甚至那人連自己的姓名還不知道,為什麼讓兩人相遇了,又不讓兩人有足夠的時間相知?難道老天就不知道相見時難別時亦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