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採摘桑葉的農戶並不少,而彼此間又是相熟的村人,自然而然地彼此就會有交談,所以剛開始,李堯和虎子間的吵鬧並沒有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而此時,虎子的笑聲是這樣的嘹亮,就如那午後陰沉天空突然響起的一陣響雷,就算睡著了的人也會被吵醒。因而,此時附近一點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虎子身上,從而也注意到了倒在一旁的李堯。
一人滑腳跌倒,只要那人不是真受了什麼傷害,另一看見此情此景的人笑笑也不會是什麼多傷品德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在村莊裡倒也是常見,平常村人遇見了這樣的事情,也只是笑著搖搖頭,便又會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只是,此時虎子的笑聲真的太過於放浪了些,似是被人點了笑穴一般,止也止不住,且高昂,一波勝似一撥。
村人對於虎子平時的為人是清楚的,所以此時倒也不會以為虎子的大笑是在幹了什麼壞事後的快感在作祟,只是疑惑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把視線都投向了虎子這邊。
老翁離著兩人並不遠,聽到笑聲後,便走了過來,此時,看見李堯跌倒在地,雖不至於真能猜出事情的真相,只是心中不免又有了一些不好的念想,皺著眉頭便問道:「虎子怎麼回事啊?小道士怎麼會倒……坐在地上?」
此時,準確來說,李堯應該是躺倒在了地上,只因為那竹簍在其身後撐著,背部才沒有完全貼在泥土上。不過,他那件白色儒服卻是沾上了不少還有點濕潤的泥土,配合著他此時的姿勢,顯得甚是狼狽。
「哈哈……大概是這個小道士修仙修入迷了,全副精神都放在了修仙上面,背著個不過幾斤中的竹簍,走上兩步,竟因承受不住竹簍的重量倒在了地上。哈哈……」
虎子有意看李堯的笑話,聲音刻意地提高了許多,讓得臨近的一些人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村裡不是一個很大的地方,家家戶戶都或多或少有著牽連,彼此間發生的事情是藏也藏不住的。今天誰家的豬生了個豬崽子,明天全村的人就都會知道的。所以,今天哪怕是有一個人知道李堯在這裡出了醜,那麼明天全村人便都會知道。
當然這樣的一次小小的出醜,不可能就將某些人對李堯的好印象全數忘掉,不過一些影響倒也一定會有的。潤物細無聲,這個道理從一個側面卻是可以說明,很多事或物,往往都是在日積月累後才潛移默化地變化的。
當然,這些道理和這些後果都不是虎子能想到的,他此時想法的全部只是,希望看到李堯出醜。效果也在他的這一聲叫喊後得到了實現。
臨近的一些村人在聽到了虎子的叫喊後,不由地都「哈哈」地笑了起來,當然這些笑聲都不會帶有太多的嘲笑的意思。
不過,聽在有心人耳裡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虎子是樂見其成,覺得大大地羞辱了李堯一番的。
而站在一旁的老翁則是皺起了眉頭,看著李堯的眼睛含著太多複雜的東西,心中不由這樣想到:富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啊,從小習慣了安逸,一點活兒都幹不了,又要逞強,只是一竹簍的桑葉就能把他壓到了。看其之前那一臉的誠摯,虧的老翁我還以為此子多少也有那麼一些可取之處,到頭來也只是紈褲子弟一名。
這樣想著,老翁不由連連搖起了頭來,剛剛還想著教訓自己的孫子兩句,現在卻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了,看向李堯的眼神也變得輕藐了起來,不再想著要上前扶起李堯了。
……
「道士哥哥,你沒事吧。」
嫣兒聽到笑聲,發現自己崇拜的、可以帶自己飛上天去的道士哥哥竟然摔倒了,一張小臉滿是擔憂,連忙從母親身邊奔了過來,跑得這裡又是一臉的紅暈了,甚至連褲腳都沾上了許多的濕泥,看上去髒兮兮的,卻意外地越發將她那可愛的小臉襯托得更可愛了些。
李堯把注意力從某個遠方的某個位置轉了回來,看著小女兒笑了笑,彷彿完全沒有發現周邊的那些或是敵意或是善意的笑聲,微笑著說道:「沒事。」
「沒事就好,我上次摔了一跤,可疼死我了,都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都哭到痛了。」
發現道士哥哥沒有哭,嫣兒臉上的那份擔憂立即便被笑意給代替了,給人一種似是跋涉在冬日寒冷的夜晚突然遇到了客棧一般的感覺。
「道士哥哥,我扶你起來吧。」
說著,嫣兒便伸出了雙手就要去扶李堯。
「嫣兒,你去扶他幹什麼?你不是說他會帶你飛到天上去嗎?既然他有飛到天上去的本事,又怎麼可能自己站不起來?又怎麼會跌倒在地?」
虎子這樣說是出於兩層考慮的,一是真的不希望有人去幫李堯,二則是怕李堯身後那兩塊大石頭會再次令他摔倒從而弄傷了嫣兒。
「道士哥哥就是會帶我飛上天的!我就是要扶道士哥哥。」
嫣兒向著虎子一努嘴,仰著臉堅定地著著虎子,大喊大叫了起來,破有點「我就是要這樣」的蠻橫意味。
小孩子雖然沒有完全聽明白虎子的意思,但敏感的心卻捕捉到了虎子語氣中的那絲諷刺,下意識地想要保護自己小小的夢想,從而做出了這樣的反應。
虎子的眉頭皺了起來,雖然憎惡李堯,但總不能讓嫣兒受傷吧,所以總得去扶一扶李堯才是。
也就在這時,李堯從地上站了起來,像是這裡發生的事全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那般,對著嫣兒笑了笑,說了聲「謝謝」,眼睛卻只是瞟了眼嫣兒,注意力全沒在嫣兒的身上。
而後,李堯不再理會周邊的一切,向著某個方向快步走了起來,眼睛瞇著,似是要看清楚什麼東西一般。
看著李堯穩健的步伐,虎子心裡不禁生出了疑惑。剛剛不是走兩步就已經站不穩了嗎?現在……現在怎麼就這樣穩當了,哪裡有半點體力不支的樣子啊?……我沒有將石頭放進去?
想起剛剛背著竹簍回來的辛苦,虎子不禁搖起了頭來,而後看向李堯的眼神變得不可置信了起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瘦弱的一個人為什麼可以背起這麼重的東西,竟然步子還可以這樣穩。
這人不只是一個紈褲子弟嗎?
看向李堯的眼神有了變化卻不止虎子一個,站在虎子身旁的老翁也是如此。
一個人跌倒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可以站起來。
剛剛還想著李堯是個不堪交往的紈褲子弟的老翁,此時卻覺得李堯或許也還不是那麼壞,甚至有點後悔起自己剛剛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人家現在不但站了起來,而且還走得是這樣的穩健啊!
而嫣兒則是示威似的,癟著嘴,仰著臉看著虎子,似是在說「看吧,看吧,我的道士哥哥,怎麼就不會自己站起來,怎麼就不會帶我飛上天去。」。
……
當然,眾人此時心中的想法李堯是不知道的了,他的眼睛正專注於前方,他只想著早一點靠近那裡,好看個仔細,好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