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
一千多日日夜夜,寫在別離的日子裡。
當初皇陵山下無奈地背道而馳,原以為不過兜一圈便能回到原地,不想這道路中折,從彼岸走回,歷時整整三年!
那些不斷練習鵠騎擴充自己實力的日子,因為有一個希冀和目標,還不算太難熬,然而當希望真的到了眼前,她忽然驚慌激動得手腳發軟。
納蘭,一別三載,你可好?
深吸一口氣,手中使力,巨鵠沖天而起,在眾人欣喜激動的目光中,一路上掠,穿雲破霧,劃過一道白色的長弧,轉瞬已經接近皇陵山半山腰。
「卡。」一聲輕響,堅硬的利爪插入山石,身形傾斜幾近九十度,君珂騎在巨鵠上的身體更幾乎腦袋向下,搖搖欲墜,不過她已經將自己綁在了巨鵠身上,倒也不怕掉下去,低低的呼哨聲傳出,巨鵠一步一步跨山而上,「卡嚓卡嚓」,山石在它腳下不斷碎裂,像遠古巨人,行走在自己的蒼茫地域。
越往上風聲越烈,刮得長髮橫飛,被山間水汽所染,濕濕重重,如旗招展。
忽然頭頂雲霧一開,眼前一亮,日光似金錦,大片鋪於頭頂,君珂一抬頭,皇陵山頂已經抵達!
山巔風聲烈烈,山腳下是一望無際的高原,隱隱可以看見百里之外雲雷城池,如一匹巨獸安然蹲伏。
君珂又深吸一口氣,一瞬間眼睛被山風吹濕。
闊別三載,不見時不知想念,再見時才知不是不想,而是思念早已深入骨髓。
她張開雙臂,大聲呼喊,「雲雷!」
聲音穿透雲霧,滾滾傳入後山沼澤之下,底下一陣歡呼,知道夢想終於成真!
從納蘭君讓開始,族人們開始分批騎鵠穿越巨物沼澤,君珂和納蘭君讓在山頂接著,用準備好的草繩隨時接應,畢竟族人們的鵠要差上一籌,駕馭能力也稍次,頻頻出現栽落和爬不上來的狀況。
兩個時辰後,一千五百名族人才全部到達山頂之上,這都是族中精壯,最先出山,還有一批老弱,留在了原地。
「底下就是雲雷城,你們的家鄉。」君珂指著那塊灰色的城池,「你們需要有個名字,叫鵠族吧。」
沒人有異議,君珂兩年的村長生涯,已經樹立了無可比擬的威信。
隨即君珂轉身望著納蘭君讓。
納蘭君讓沉默,烏黑的眼睛裡似乎什麼情緒都沒有,又似乎寫滿了心事,只是君珂看不懂,也不想懂。
山風冰冷,枯草瑟瑟,默默對望的兩人,數著彼此之間的距離,當前不過三步,之後便是天涯。
三年相濡以沫,再轉身便是生死之敵,排山倒海的疼痛忽然湧來,窒住人的呼吸。
這無可奈何的命運,這不知自處的人生。
君珂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告別、寬慰、懷念、祝福……似乎都不合適。
納蘭君讓凝望著她神情,在她眉宇裡細細捕捉到一絲疼痛之色,屬於她的一切疼痛,都讓他不忍,他眼眸一動,淡淡笑了。
這一笑平靜溫存,毫無怨尤,只有對這一千多日夜的相伴,對這命運大方饋贈的感激。
「一路順風。」
他的平靜令君珂好受了些,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和我一起麼?」
「雲雷附近應該還有我的護衛在搜尋等待。」納蘭君讓搖頭,「我有辦法聯絡到他們。」
君珂默然。大陸局勢本就複雜,歷經三年時光,誰也不知道如今發展到了什麼情形,兩人一出沼澤,就再也不是生死相伴的單純兄妹朋友,立即便要回復到自身的角色,彼此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不能同行。
「保重。」
「你也是。」
淡淡數語,作結三年相伴,生死之援。清淺得瞬間被風刮去。
命運的沉重,已經無法承載更多的殷切囑咐。
君珂抿緊唇,轉身,將那人沉沉的目光壓在身後,對著雲雷方向一揮手,「我們回家!」
「回家!」
==
巨鵠下山,行到山底時,君珂發現在皇陵山的廢墟之下,不知何時也出現了一座陵墓,看那樣子似乎是衣冠塚,比陵墓小,卻又比尋常墓穴要華美壯觀得多,整個墓園佔地數里,墓園裡似乎還有供人居住的建築,只是園門緊閉,君珂隔著園門看了一眼,發現這個墓園十分潔淨,似乎有人常常清掃,不過看不出是誰的墓。
君珂想能在這裡這麼大手筆造座墓園,只怕是雲雷的重要人物,她心急回到雲雷,搞清楚雲雷是否安然無恙,再從雲雷回堯國,也無心多看,帶著族人再次啟程。
百里路程,以巨鵠的飛馳能力,很快便到,為了避免引起雲雷城的恐慌和誤會,君珂沒有直接把人帶進雲雷城,而是在離城十里之外降落,那裡本就有當初堯羽衛山中紮營留下的草屋,眾人在那裡休整,君珂點了幾個人,帶他們先進城,搞清楚當前雲雷的情形再說。
三年前她走的時候,雲雷正遭受有史以來最大的災禍,君珂將雲雷拜託給了柳咬咬,事後結果如何,她也不知道,這也是她沒有貿然帶鵠騎進入的原因,不過十里路疾馳,看見雲雷的城門時,君珂不禁舒了口長氣——還是雲雷的旗幟!咬咬保住了雲雷!
看著繁華不下於當年的雲雷,君珂險些熱淚盈眶,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混在百姓之中進了城。
雲雷是塞外之城,不窮,比起內陸城池來繁華卻算不上一流,不過看在那幾個從沒出過沼澤的野人眼裡,那簡直就是天堂,缺牙的小伙子費亞,現在已經是鵠騎的副隊長,屁顛顛跟在君珂身後,一路大呼小叫,大驚小怪。
「村長……泥(那)個是神(什)麼?」
「糖葫蘆。」
「那個……會轉的呢?」
「風車。」
「那衣服……哈(好)漂亮。」
「女裝,你要穿嗎?」
「那是飯鍋!餓(我)認得!」
「那是馬桶。」
「神(什)麼叫馬桶?」
「喝水的。」
「哦,好大桶!」費亞和君珂要了一枚珍珠,顛顛奔過去,把價值連城的珠子往人家手裡一拋,抓了個馬桶就跑,一邊跑一邊抹汗,「哎喲,也不知道能(人)家肯不肯換……」
人家根本沒搞清楚啥——就看見一條黑影一晃,然後面前多了一枚碩大的珍珠,而馬桶少了一個。
「你買這個幹嘛?」君珂詫異。
費亞神秘而興奮地笑而不語,在旁邊一條小河邊舀了一桶水,恭恭敬敬奉到君珂面前,「村長,渴了吧?喝。」
君珂:「……」
馬桶水被君珂堅決婉拒,費亞也不生氣,樂呵呵將馬桶背在背上,在路人奇異的眼光中招搖過市。
半晌他嘴癟起來了。
「怎麼了?」君珂倒是喜歡他,費亞小她一歲,在她眼底弟弟似的,「什麼事不高興?」
「騙子!」費亞勃然指控,「木(沒)有漂亮的!差得遠!」
君珂扶額——敢情這小色鬼,就記得漂亮姑娘!
為了表示對欺騙費亞的懺悔道歉,君珂決定先帶他們去換衣服,然後去酒樓吃飯,隨便兌換了一塊從陪葬品上敲下來的金子,就叫了滿滿一桌菜,四個小伙子自從菜上桌,就把腦袋埋碗裡沒抬起來過,費亞蹲在凳子上(在村裡男人們吃飯都是捧碗蹲在門口的),一邊四處亂拋雞魚骨頭一邊不住大喊,「好刺(吃)!好刺(吃)!比田鼠羹好刺(吃)多了!村長,餓(我)要天天來刺(吃)!」
四麵食客紛紛走避,臨走時都同情地看一眼君珂——這姑娘是啥子村長?傻子村的?唉,可惜了一張好容貌。
此時距離當初雲雷大比君珂亮相已經過去三年,當年遙遙一瞥的驚艷在大多人記憶中已經淡去,就算覺得君珂容貌出眾,似有眼熟,也一時聯想不到那位傳奇人物身上去。
君珂被看得實在尷尬,無奈之下只好站起來,到窗口看風景,離那群丟人傢伙遠一點。
她在窗口站了一會,忽然看見有人鮮衣怒馬疾馳而來,隨從無數,驚得雞飛狗跳,四面人等紛紛走避。君珂正想這誰啊這麼跋扈,一看,笑了。
老熟人,雷昊。
他雷家現在應該是雲雷宗主了吧?難怪這小子威風更甚一籌。
君珂本來就打算吃過飯去雷家看看的,此時見他心中一動,便想跟上,忽然目光一凝。
雷昊一路狂暴疾馳,但看來有幾分異常,路左邊的攤販他絲毫不動,馬鞭卻常常往路右邊攤販照顧,有意無意,衝散了那些攤販的顧客。
路右邊攤販都在將自己的攤位向後挪,君珂的角度看不見這些人的模樣,但這些人的動作,卻讓她心中一動,有熟悉的感覺。
雷昊的鞭子,正甩向右側一個鞋攤的一個顧客,眼看要將那人捲起,忽然一人大步而出,一把便抓住了雷昊的鞭子。
「二少,這些做小本生意的兄弟,不曾得罪了您,何必苦苦為難?」
「為難?」雷昊的聲音怪裡怪氣從底下傳來,居高臨下睨著那人,「姜統領言重了,我怎麼敢為難雲雷軍的兄弟?我是看這些人圍而不買,實在討厭,幫兄弟們清清場嘛!」
這話一出,底下那男子氣得渾身發抖,君珂的眼睛,卻瞇了起來。
她已經認出那男子是她的雲雷首領,那個刀疤少年姜輝,在她離開後,姜輝自然是雲雷的統領。
雲雷既然無恙,雲雷軍自然安然回歸,她以為必然是一片祥和早已定居,怎麼,從今天這一幕來看,似乎相處得並不融洽啊。
君珂唇角浮現一絲冷笑——如果是雲雷軍不妥,她沒什麼說的,如果是雷家的問題,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君珂已經回來了!
隨手拋出幾錠大銀給侍候的小二,她道:「給這幾位再上菜,撐飽了就安排你們後面的房間。」又回頭對費亞道,「照顧好兄弟們,我去去就來。」
她倒不擔心費亞他們安全,他們在這裡,熟人沒,仇人更沒。
「村長是要打架嗎?」費亞倒很靈醒,他這三年聽君珂講過不少雲雷練兵的事情,心中也有紀律意識,趕緊丟下筷子跑過來,「餓(我)跟您去!」
君珂滿意地看他一眼——在這樣美食誘惑之下還知道自己的職責,孺子可教!
「不必了。」她道,「不過你們注意聽我的嘯聲,如果聽見我的嘯聲,就喚你們一隊的鵠騎前來。」
「是。」
君珂匆匆下樓,雷昊和姜輝似乎已經換了話題,兩人眉頭深鎖,各有爭執,隨即便相伴往雷家方向而去,似乎要去商量什麼事情。
君珂跟隨在隊伍之後,她沼澤練習三年,現在身法已經超越三年之前很多,泥鰍般溜滑,鬼魅般無蹤,隱匿和迅速都達到了極致,她跟在這些人後面一路到了雷府,甚至堂而皇之跟進了雷家大門,都沒有人發現。
雷家大門門匾已經換成了金燦燦的「宗主府」,氣派更甚往常,君珂抬頭看看那三個字,無聲冷笑了一下。
姜輝和雷昊在前面走,歷時三年,當初的刀疤少年已經長成健壯的青年,他眉頭深鎖,臉色很不好看。
統領自三年前東蘭山下突然出現,幫助雲雷軍回歸雲雷城後,就莫名失蹤,有傳言說她誤入皇陵,並在皇陵崩塌時死去。這個消息便如晴天霹靂,打得雲雷軍六神無主,他曾多次試圖聯繫堯羽衛詢問真相,但每個人提到這事都一臉痛心避而不談,他更是聽說,當初皇陵崩塌,納蘭述吐血重病,是昏迷中被送回堯國的,之後纏綿病榻近一年時間,不能理事,堯國險些內亂,在最緊要關頭,他突然扶病而出,雷霆手段壓下事端,整肅朝政,之後才開始慢慢理政。
他還隱約聽說,皇陵山腳下多了一座新墓園,每隔一段時間,堯國皇帝會悄悄來到那裡,親自守一陣墓園,然後在屬下再三懇求後才肯離去。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心中一沉——看來統領,真的不幸了。
姜輝雖然是雲雷首領,但他清楚,君珂才是雲雷的靈魂,失去了君珂的雲雷軍,也就失去了主心骨,從此真的便如飄零的風箏,沒了歸依。
雲雷軍痛苦絕望,雷家卻暗暗歡喜,他們在得到消息時也十分驚訝,雷家是靠君珂才得到宗主之位的,並且和君珂還有私下約定,從雷家的角度,自然願意這個消息是真的,於是在最初一段時間內,大家都在等待觀望,隨著時間推移和君珂的始終不出現,那個消息也便等於變相地被證實。
消息漸漸證實,雷家的膽子也漸漸肥了,雲家已經被驅逐,蒼芩老祖在三年前同時失蹤,雲家最後的復起依仗已經沒有,這令雷家連最後的顧忌都不存在,在最開始,雷家還擔心君珂突然出現,對雲雷軍客客氣氣,漸漸地,他們的態度便越來越惡劣,表面維持著和平,暗地裡卻使用了和當年一樣的辦法——排斥和壓制。
雲雷軍還是住在城西,但城西那塊地方,卻被雷家以劃定保護區為名,生生隔了開來,限制了很多條件,局限雲雷軍住民的發展,雲雷軍的人回歸百姓生活,自然也要找營生,但他們找營生也不容易,總是阻礙重重,最後不得不去做小攤販,做小攤販也是各種艱難,如果不是昭德寺主持一直庇護著他們,他們的日子更不容易。
本來姜輝也認了,這是他們的家鄉,既然來了,就要好好過日子,難道還要打一場不成?何況雷家奸詐,表面上十分客氣,讓人挑不出明顯錯處,還給了他一個坤堂堂主的職務,允許他參與宗族議事。但事實上,坤堂是管理所有雲雷婦女的,表面上和乾堂平起平坐。其實就是一個婦委會,雷家委任姜輝做坤堂堂主,不過是一種侮辱,也從沒真正將他參加過任何重要的會議,姜輝自然知道雷家的不懷好意,但他生性忍讓大度,為了雲雷軍的安定和更好地和當地居民融合,他生生忍了下來。
每次回到城西,和那些兄弟談起當初,強顏歡笑吹噓當前自己如何受尊重,陪著兄弟們一起想念君珂,姜輝就覺得要哭——那些逝去的日子,當時何其寶貴,可他們,卻沒能珍惜。
他不和兄弟們說自己的尷尬,兄弟們也不和他說生計的艱難,每個人都在強顏歡笑安慰對方,但內心深處,他知道,大家都累了,都在後悔當初,都在懷念在統領麾下的日子,懷念那些快意恩仇,征戰南北,沒有機心卻有溫暖的痛快日子。
累,卻還得走下去,他今天是來參加會議的,這會議是他第一次破天荒以宗族堂主的身份,不顧一切強力要求宗主召開的,議題只有一個——要不要參加堯國和大慶的戰爭!
就在五天前,堯國皇帝納蘭述視察堯國南境,接受司馬家族投誠處置末帝,卻遭到了西鄂的背叛,西鄂和大慶勾結,西鄂開放國境,放入大慶軍隊,在五丈營,將堯國皇帝的視察隊伍團團包圍。堯帝納蘭述,危在旦夕!
姜輝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歷經三年時間,大陸局勢已經有了相當的變化,大燕皇帝駕崩,皇太孫據說得了重病,皇位由皇太子納蘭遠繼承,新帝繼位三年,堅持守成,雖無所建樹,但也一直在一幫太孫舊臣的擁護下,牢牢捍衛大燕國土,但仍不免時不時被毒蛇一般的大慶,一口一口的侵吞。而堯國這邊,則一直執行著當初中心為主,穩控周邊的政策,當初統領布下的種子已經發芽結果,堯國組建了天下聞名的騰雲豹騎兵,威震諸國,所向披靡,羯胡草原圖力終於殺了天授大王,自己做了草原王,並在稱王的那一天便向堯國效忠,堯國也同時將西鄂穩控在掌心,西鄂女相柳咬咬,文武全才,身邊更有彪悍的家族私軍陷陣營,一手掌控了西鄂內政外交,挾天子以令諸侯,權勢滔天,更和堯國關係密切,在大家的猜測中,不過一兩年之內,柳咬咬便可以將西鄂賣給堯國,在這種情形下,西鄂竟然能和大慶聯絡成功,並借道大慶偷襲堯國皇帝,實在不可思議!
雲雷軍和納蘭述早無芥蒂,和堯羽衛更曾並肩作戰,便看在君珂份上,他們也覺得責無旁貸,姜輝今天來,就是為了催促雲雷出兵解堯帝之圍。
希望不大,但他覺得必須努力。
姜輝心事重重進了雷府大堂,宗主和各堂堂主和長老都在,似笑非笑地等著他。
君珂早在進入二進院子時便飄到了屋頂,她對雷府可熟得很。
還是當初那個位置,還是貼在屋瓦上偷聽,君珂一眼掃到堂後那一角茅廁的門,心中一動,想起當初茅廁裡,那潔白如雪的僧人,想起他蹲下為她輕輕挽衣的雙手,想起那濁臭的茅廁裡,最乾淨最清香的那個人。
一別三年,他們都還好嗎?
底下的話聲隱約傳來,君珂現在的聽力已非當年,很快明白了事情始末,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納蘭被圍?大慶偷襲?他們已經對上了?為什麼比自己想像得要早?
納蘭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西鄂怎麼會在咬咬控制下還出這樣的事?
君珂心底微微焦灼,但她已非當年,三年幽居生活鍛煉出更為沉穩凝練的心性,心底驚濤駭浪,身子紋絲不動,甚至連神情都沒有變化。
姜輝的聲音,漸漸大了。
「好!就知道你們會這麼說!」椅子被霍然頂開的聲音,他語氣悲憤,「雲雷明哲保身,不干涉他國內政,行。你們不去,我們自己去!」
「放肆!」雷宗主的呵斥聲,「誰允許你們擅自主張?」
「雲雷軍,前面可還冠著雲雷二字喲。」有人陰惻惻道。
「咱們說到底只是一城,還是大燕一脈,和他納蘭述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參與他國戰爭?」有人冷笑。
「你們自己去?你們去難道就不算我們雲雷人?咱們幾百年的基業,一城百姓安居樂業,可不能為幾個外人給毀掉。」
「外人?」姜輝忍無可忍,厲聲道,「別人說這句話我當你們無知,懶得和你們辯,可是雷宗主,請你想清楚,你的宗主之位怎麼來的!」
一陣沉默,隱隱似有殺氣凜然。
姜輝絲毫不懼,大聲道:「這時候說什麼外人了,當初要是沒有君統領,雷宗主您在雲家逼迫下,能贏得宗主之位?如果沒有統領,只怕現在飄零在羯胡草原上苟延殘喘的,便是您了吧!」
「住嘴。」雷宗主的聲音陰冷森然,大堂中尷尬的寂靜,半晌雷宗主幹笑道,「過去的事,提它做什麼?」
姜輝不屑地冷笑一聲,「是啊,過去的事,幸虧是過去的事,不然按照協議,現在可沒有宗主您說話的份。」
「姜輝你太放肆了。」雷宗主被戳到痛處,聲音裡有怒意,重重道,「你所說的雲雷出兵,那萬萬不能,君統領對我雷家有恩,我雷家從不敢或忘,如今她的國土有難,按說確實該責無旁貸,但我雷家現在執掌雲雷,身繫雲雷三十萬百姓生死存亡,萬萬不能意氣用事,為他國戰端輕擲我雲雷百姓性命!」他大義凜然地咳嗽一聲,「當然,姜兄弟你忠心赤膽,本宗主也很欽佩,這樣吧,本宗主撥勇士三百,你雲雷軍也允許出城一千人,前去馳援,如何?」
一陣靜默,隨即姜輝悲憤的大笑聲響起!
「好個義薄雲天雷宗主,好個冠冕堂皇雲雷城!」他大笑,一腳踢翻了椅子,「兩國之戰,一千三百人能有何用?你是讓我去馳援還是去送死?行了,我算是明白了,和你們這種人說什麼都是白費,你那勇士三百,免了!我們雲雷軍,卻不是你的奴才,由不得你指使!別了,後會無期!」
他轉身便走,屋頂上君珂扣緊瓦片,熱淚盈睫。
她的雲雷軍!
「站住!」雷昊的咆哮聲炸響,「你現在帶雲雷軍,就算反出我雲雷城,許出,不許再進!」
「不進便不進!」姜輝頭也不回,忽然雙手抱拳向天一拱,巧巧正是向君珂的方向,「雲雷軍進出由己,不愧天不愧地,只愧對統領一人,三年前她費盡心思甘冒大險令我等回歸,如今我等卻要辜負她再次棄城而去,統領,令您苦心白費,對不住了!」
他一拱之後,看也不看眾人,轉身便走。
他背後,雷家人和幾位長老對視一眼,眼神陰鷙。
雲雷軍如此桀驁,一旦給他們衝出雲雷城,挾恨而去,將來捲了敵國勢力,回頭來吞併雲雷城怎麼辦?
雲雷軍一直是這些大佬們心中的刺,兩萬經過戰爭洗禮的精悍戰力,放在這總人數不過三十萬的雲雷城,實在也算相當的勢力,當權者誰也不願意看見這樣的不由自己掌控的勢力存在。當初迫於君珂的壓力,不得不接受他們回歸,事後雷家明裡暗裡給雲雷軍加了許多限制,比如讓他們上交武器,比如不讓他們參加各類比武,比如不停地加以傾軋挑撥,就是怕他們太團結給自己造成威脅。
雲雷軍生死與共,一路相伴,挑撥不是那麼容易,好在他們確實沒有野心,生平大願就是回歸,如今既然回來,當然不會和家鄉人衝突,一直在默默忍受,步步退讓。
但今日忍無可忍,不惜破城而去,三年積怨,至此算是撕破了臉。
幾位目光交匯的長老,瞬間達成一致觀點。
已經徹底得罪,不宜再留!
殺了他!事後隨便找個理由便是!
計議已定,立即出手!
「轟。」大門關上,正阻擋住姜輝的腳步。
「咻咻!」
刀出鞘,劍閃飛,暗器如潑雨,七八種武器,毫不留情地招呼向姜輝背後!
姜輝死也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狠毒,不惜背後偷襲,驟下殺手,駭然回首,已經來不及!
眼看那些武器都將落於他背心,瞬間他就要被砍成肉泥!
姜輝眼前一黑,驀然狂吼,「統領,來生再見!」
他吼聲震得屋瓦巨顫,眾人聽得統領二字,都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絕艷少女,下意識心中一驚,隨即想起這個他們害怕的人早已死了,都露出一絲鬆快的微笑。
「絲絲!」
天光忽然一亮,彷彿屋頂被人掀開,隨即極細微的破空聲響起,眾人抬頭,都覺得眼前一刺,無數金光自一片青白的天光中倏忽而來,如瞬間下了一場黃金雨,漫天飛閃,光華耀目!
漫天毫光如金雨,這一幕十分驚艷,卻也令人感覺到這些細微的毫針的冷冽和可怕,絲絲之聲後,那些金雨將所有武器籠罩在內,微微一旋,招呼向姜輝後心的武器全部無聲掉落,而那些金雨半空一折,比來勢更快地飛射回來。
一切不過眨眼之間,眾人剛剛被那金色細雨刺得雙目一閉,再一睜就看見金光一閃,隨即身上一痛。
先是輕輕一痛,隨即那鑽入體膚的金色細雨好像活物一般,忽然在肌肉之內彈起,就像一條蛇鑽入血肉之中,然後將身體拱起,所在那一塊的血肉筋脈頓時被絞成一團,寸寸糾結!
慘叫聲驚天動地,在場十多人全部滾倒,一張嘴嚎得雙目通紅——這實在是一種難以言說難以忍受的人間酷刑!
慘叫聲裡,金光收,細雨歇,一人衣袂飄飄,自掀開的屋頂悠然而下,屋頂明明只掀開巴掌大的瓦片,她擠進來落下的姿態卻還從容自然,像忽然之間,化為一片雲,一縷煙。
那種奇妙流轉的身法,看得姜輝目眩神迷,幾疑為天上來客,然而當他看清楚那張微微笑著轉向他的臉,他身子忽然大大一抖。
一抖之後,一個踉蹌,姜輝驚疑至不敢置信,抬起袖子抹眼睛,抹了一遍看看,再抹一遍。
君珂望定自己的忠心屬下,微微笑起來,柔聲道:「何必來生再見呢,現在就可以。」
姜輝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那裡,好半晌後,一聲大喊,雷一般炸起來。
「統領!」
------題外話------
月票各種不給力啊,第二名在撕咬,而我的屁股也在危險地被追,驚心膽戰ing。
答應過的事要做到,雖然情節比我想像得要多,按說寫不到想寫的情節了,不過今天就破例二更一次,這是第一更,稍後,力氣不洩的話,八點前會有第二更。
我已經拼老命破例了,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