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奉寧二十二年春。
轉眼已到三月中,仲春走過便是暮春,草木色澤更為濃艷,那一份奼紫嫣紅的熱鬧,卻將堯國邊卡三澗堡的灰色城牆,襯托出幾分灰暗來。
作為堯國靠近羯胡的邊境之城,三澗堡長年經受著羯胡的騷擾,城內駐軍算是堯國主力軍隊裡相當有戰鬥力的一支,守衛整個堯國東線的東辰大營也在附近,總軍力十五萬。
邊遠的關卡之城,沒有受到當前堯國境內如火如荼的內戰所影響,依舊按部就班地執行守關的任務。
只是值守的士兵,在巡邏間歇,在晚間休息,或者各種空閒時間裡,最近總會聚在一起,低低談論著堯國近來的大亂,談論那石界關驚動天下的一幕,談論行走在草原上,現在正向這個方向慢慢接近的軍隊。
這樣的談論,總會因為軍官的立即呵斥驅趕而結束,但昔日人心穩定的三澗堡守軍,那種壓抑期待而又緊張的氣氛,已經漸漸籠罩下來。
三月十七,晴。
一大早一隊士兵上城樓換崗,互相取笑著對方的眼屎,其中一人無意中對遠處一望,頓時一呆。
其餘人看見他眼神,立即收了嬉笑,慢慢轉過身去。
前方,地平線上,不知何時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頭,騎兵在前,步兵在後,青白紅黃四色方陣整整齊齊,遠遠看去,像一片巨大的彩色雲團,緩緩逼近。
堯國守兵,驚掉了手中的長槍。
「冀北聯軍來了!」
幾乎立刻,鎮守三澗堡的最高長官,東辰大營一位副將便搶上了城樓,並迅速令人傳報後方三里的東辰大營備戰。
所有人手據城牆,凝神盯著逼近的大軍,眼神越來越凝重。
騎兵神情彪悍,身後背的竟然是連弩重弓!
步兵腳步輕捷,腳下沙塵不驚,很多人都有輕功!
血烈軍紅衫如火、冀北鐵軍青衣如鐵、天語堯羽渺若飛雲、黃沙囚徒狂暴如風沙。
四色軍團,幾乎集合了任何一個國家夢寐以求,最具武力特色的士兵!
四色軍團雖然人數不一,但都有一個令人看了心中發寒的共同點——殺氣!
經過血戰殺過人歷過無數戰陣才能造就的殺氣。
「快看,那是什麼!」城門之上忽然有人驚呼。
不用他喊,每個人眼神已經露出震驚之色。
騎兵之後,步兵之前,有一道長長的銀色的隊伍,沒有像其餘士兵一樣組成方陣,而是長長拉開,像一道防護的鐵板,隔在了騎兵和步兵之間。
這種隊列很犯忌,但是當人們看到那些銀色戰士,頓時覺得,這樣的人,走什麼樣的隊列,都已經無關緊要。
那是天生的城牆,移動的戰車,看一眼便覺得山嶽雄立,撞上去便必然頭破血流。
野牛族的士兵,一身薄甲,薄甲裡露出虯結的肌肉,每個人都在八尺以上,每一步都轟然有聲,在堯國城關之前,落下深深的腳印。
三澗堡上,每個人都在倒抽長氣。
這樣的士兵,怕是自己的擂炮轟出去,都未必能炸死吧?
三澗堡的城門,能夠抵得住他們全力一衝嗎?
這個驚恐的念頭還沒轉完,忽然又聽見一聲長嚎。
「嗷唔!」
聲達雲霄,雄壯如斯!
城頭上沒有準備的士兵,被震得一個踉蹌,還沒站穩,就聽見底下嗥聲迭起,如潮水般潑天蓋地而來!
「群狼!」有人嘶聲驚叫。
巨大的軍陣兩翼,猶如忽然出現兩道移動的箭頭一般,馳出兩隊狼群,捲著腥氣的風,揚著蒼黑的尾,爪子激揚起漫天的塵土,獠牙利齒,碧眼森森,向城上沉聲咆哮。
最前面一隻黑色巨狼上,赫然還坐著一隻白色的狼……城門上那位副將揉揉眼睛,才看清楚了那不是狼,是條白色的大狗。
那狗坐在狼背上,專心啃一隻羊腿,時不時撕塊肉條塞到「坐騎」嘴裡作為犒賞,看見城頭上方目光灼灼盯著它的士兵們,自我感覺很好地,伸出爪子,勾了勾。
眼神和手勢是能夠超越種族的最好溝通媒介,一瞬間城頭上所有人都讀懂了它的意思——
「下來受死!」
……
「狼軍……天啊,真的是狼軍……」有人低低吸氣,「上次有人說狼軍我還不信,羯胡的狼最凶殘狡猾,怎麼可能被統御,可是……天啊……」
「閉嘴!」那個副將立即叱喝,「不過幾匹狼,慌張什麼?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沒人說話了,但一張張臉上,分明露出了絕望不甘的神情。
兵力本就懸殊,對方還全是精兵奇兵,拿什麼來抵擋?
沒有戰士願意打注定要敗的仗,何況和將士心目中女神一般的鎮國公主後代打,更是提不起興致來。
大軍在關卡城門前五十丈外,緩緩停住,一聲長喝之後,所有隊列立止,所有人鴉雀無聲。
這種令行禁止的號召力和控制力,令城上所有人心又沉了沉。
大軍止步,並沒有第一時間擺出戰鬥隊列,連狼軍都退了下去,隨即底下人群左右一分,兩騎長馳而出。
兩騎都是神駿無倫的騰雲豹,一匹純黑,一匹雪白,純黑馬上少年白衣如雪,雪白馬上少女黑衣如鐵。
看上去鮮明得像一對黑白雙煞……
納蘭述守孝,不是穿白就是穿黑,而君珂惡搞,他穿白她就穿黑,他穿黑她就穿白。
冀北聯軍看見這一對黑白雙煞馳出去的時候,臉上都露出溫暖而又好笑的神情。
城頭上的堯國士兵,卻緊張了。
那兩騎連袂而來,萬軍無聲,黑馬略略朝前半個馬頭,馬上少年,飛起的衣袂迢迢如流水,素淨衣衫不掩明麗容顏,週身並無裝飾,只用白玉簪束起烏髮,簪頭上黑曜石烏光流轉,和他光艷而又沉凝的眼眸相呼應,他微微仰首看來,每個人都覺得被籠罩在那樣通透的目光裡,一刻驚艷,絕代風華。
這就是名動天下的鎮國公主的唯一愛子,那位同樣傳奇的天語之主,堯國國公,冀北之子,納蘭述?
眾人目光再轉向白馬上的黑衣少女,少女並不如傳說中那般絕色,也不如眾人想像中凌厲逼人,她甚至是輕軟的,嬌俏的,玉蘭春華一般瑩潔馥郁,沉肅的黑衣不能掩去氣質中的靈動溫醇,只令她更令人注目,眾人注目她微笑揚鞭的姿態,優雅得令人不忍移目,只一個輕輕動作,便也讓人覺得,無需容顏,依舊絕色。
城上起了讚歎之聲——這就是近來名動天下,名氣比納蘭述尤有過之,少年稱王,奪一國之政,與納蘭述同掌冀北聯軍的君珂?
一瞬間人人心裡都掠過四個字:名不虛傳。
讚歎歸讚歎,城頭上都已經做出了警戒備戰的姿態,兩位聯軍主帥聯袂而來,肯定不是拉家常或敘舊。
眾目睽睽下,納蘭述開口了,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城上城下。
「終於……回到了堯國。」
他的語氣輕輕感歎,淡淡滄桑,城上士兵面面相覷,再也沒想到第一句不是威脅不是邀戰,竟然是這麼一句雲淡風輕,當真如家常一般的話。
「六年前我離開堯國,曾以為此生再無機會歸來,六年後我回來,依舊沒有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回歸。」
「納蘭述!」城頭上那位常副將探出頭來,大聲怒喝,「你是堯國盛國公,你算半個堯國人,堯國水土曾養育了你,如今你卻帶著大軍,繞道到堯國東線關卡邊境,你是要造反嗎?」
「咻!」
白光一閃,飛羽橫空,一支重箭自堯羽隊列中電射而出,瞬間逼向常副將!
常副將一句未完,厲箭已至,他魂飛魄散,慌忙要躲,然而那箭來勢快得可怕,「奪」地一聲響在頭頂,那副將眼睛一閉,心中大叫「完了!」
半晌卻沒等到黑暗或疼痛,他顫顫睜開眼,伸手一摸,頭盔上牢牢嵌著一支箭,只差三分,便入他眉心。
常副將的冷汗,嘩啦啦滴下來。
「大帥說話,不得插嘴!」底下發箭的堯羽衛,長聲冷喝。
城頭上靜得一點聲音都不敢有。
納蘭述就好像沒看見這一幕,自顧自仰首看城樓,「我是半個堯國人,我在堯國長大,出生至今,我在堯國呆的年數,已經超過了冀北,在我內心深處,堯國也是我的家鄉。」
城頭沉默。
「沒有人願意,以鐵蹄踐踏家鄉的土地,以戰刀屠殺家鄉的人民。」
城上人怔了怔。納蘭述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想打嗎?
「然而納蘭述身負血海深仇,我父橫死,我母**,兄妹盡喪,冀北淪亡,母妃臨終遺命,令我挽救被華昌欲待篡奪的堯國,救百姓於戰亂水火。」納蘭述神情冷硬,一字字道,「母命不可違,我率大軍三十萬,自大燕出,入西鄂羯胡,輾轉數千里,今日逼到這三澗堡下,自然不是來飲茶吃飯,今日我長劍所指之處,但有一分抵抗,必不惜濺血三丈!」
「但有一分抵抗,必不惜濺血三丈!」冀北聯軍齊喝,聲震屋瓦,三澗堡城牆都似在輕顫。
城頭堯國士兵失色。
「五個月前。」納蘭述殺氣騰騰說完,忽然又換了口風,「母妃也曾經走近堯國,試圖挽救王族之傾。」
四面靜默。他一旦提起堯國那位人人尊崇的鎮國公主,便沒有人敢再打斷他。
「然而在石界關下,」納蘭述聲音忽轉悲憤,「她遭伏,被拒,已進闊別二十年堯國土地,卻在最後一刻不得已被迫退出,於大燕和堯國之間,皚皚雪地之上,搭長梯,架高塔,只為看堯國土地一眼,只為看堯國父老一眼,卻為堯軍城頭所阻,萬千百姓被堵於城內,不得與她相望。」
成王妃當日石界關前**,導致堯國大亂,堯國境內對此事嚴禁談論,堯國這些邊疆官兵雖然隱約聽說了一些,但今日城上,才第一次完整聽到了當日一幕。
出自於公主親子口中,無人質疑,一些士兵往前靠靠,已經忘記,對方的箭,是可以射到城上的。
「家母,」納蘭述頓了頓,閉上眼睛,「二十年前一腔碧血怒濺金殿,摯誠為國,卻為朝臣所忌,不得不自請遠嫁抱琴出關;二十年後聽聞堯國遭遇大難千里回奔,卻依舊被阻於故土之外,不得履足一步;無奈之下,只得伐木架樓,登高一曲,望城、擲琴、作別、**,臨終遺命,求歸故土,死士以肉身越堯軍殺陣,終將骨灰一半,揚於關城之下。」
他語氣凝重沉冷,一字字咬得分明,萬軍凝然靜聽,只覺得被那簡練而又肅穆的述說,帶回了當日石界關下,熱血沸騰而又蒼涼悲壯的一幕,眼前騰躍起熊熊大火,頭頂遍灑下蒼蒼骨灰!
城頭士兵,眼底有淚!
「她最後只說了一句話,」納蘭述驀然仰頭高呼,「生不能與民共苦,死將與國同殉!」
「公主!」
堯羽衛齊齊一個轉身,向石界關方向,默然躬身。
冀北聯軍所有人,連桀驁不馴的黃沙罪徒,都同時微轉身體,手按胸膛,微微俯身。
「公主!」城頭上也一聲高喝,堯國士兵丟下手中弓箭,凝立向石界關。
「今日,她再次回來。」納蘭述面色清冷,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繡包裹,君珂遞過一隻玉盒,納蘭述慎重地將包裹,放在了盒子裡。
「當日石界關下,家母只留下一半骨灰。」納蘭述緩緩道,「她回歸故土的心願,終究沒有完成。如今,我帶著她回來,卻不知遭遇的,是否是再一次拒絕?是否會再一次讓她看見,她所深愛的、為之奉獻一切的故土和百姓,將她拒於門外?」
他忽然微微躬身,將玉盒捧起,高舉過頭!
「她已歸來,誰予成全?」
冀北聯軍刀鋒齊指,無數利器雪光匯聚,直逼城門,「她已歸來,讓她回家!」
城頭上一陣死寂,人人呆望著一直躬身捧著母親骨灰不動的納蘭述。那位常副將醒過神來,一把拔掉頭盔上的箭簇,跳腳大叫,「別聽他的!別聽他的!開城放敵是死罪!給我打,給我——」
「哧。」
和剛才飛箭落盔也差不多聲響,只是那一次是示威,這一次,卻是奪命。
常副將的身子,還維持著那個跳腳高叫的姿態,表情卻已經漸漸凝固,他艱難地轉過身來,看見身後,士兵都已經遠遠退開,每個人的神情憎惡而冷漠,看見自己背後,一個老兵,正將一柄血淋淋的刀,從自己後心裡抽出來。
「呸。」那老兵一口唾沫,凶狠地吐在了他的臉上,「你自己下地府去打吧!底下的軍隊你他媽的沒看見?底下說的話你沒聽見?老子開城也許死,不開城一定死,可不會陪你找死!」
常副將睜大眼睛,似乎聽懂,又似乎永遠不會明白,但已經不需要他明白了,他轟然墜落,濺起塵灰。
「開城!」那個老兵手一揮,「趁東辰大營的人還沒趕過來,快!」
士兵們一溜煙奔了下去。
城下,納蘭述緩緩收起骨灰盒,坐直身體,神色淡定,並無驚喜。
身側君珂,笑意驕傲。
納蘭城下攻心,先擺出陣仗奪人之氣;再表明態度動人之心;然後武力威脅破人之志;最後奉母骨灰入人以情。殺氣、溫情、武力、悲壯場景,摯誠之請,終於成就一場不起硝煙的勝利戰局。
不費一兵一卒,先收東線邊境第一城,這樣的下城,比大軍一場大戰破城更有力,這會讓堯國皇室和華昌王,清楚地看到人心向背,看到納蘭述一語破堅城的巨大影響力!
軋軋連響,吊橋放下,巨大的城門開啟,堯國士兵為表誠意,連武器都沒有帶下城。
城門後,寬闊的道路,一路延伸向堯國內陸。
冀北聯軍歡呼聲起。
巨大的歡呼聲裡,君珂清晰地聽見,緊緊抱著成王妃骨灰的納蘭述,仰首雲天,低低輕喊。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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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奉寧二十二年三月十七,冀北聯軍不動一兵,破東部邊城三澗堡,敗東線大營十萬馳援守軍。之後兵鋒直下,直入堯國內陸!
這個消息,以風一般的速度,迅速傳遍整個大陸。
冀北成王府。
「……三澗堡城下,納蘭述奉母骨灰,躬身相求,終得城而去……」一封軍報,靜靜躺在桌上。
「納蘭述性子也太軟了吧?」一人冷笑,「坐擁大軍,何必還要求全?一軍主帥當面求敵,也不怕殺了自己威風?」
「你懂什麼?」沈夢沉坐在書房黑暗裡,笑意淡而冷,「坐擁大軍,足可一戰而下,卻依舊能夠折節求讓,保存實力,不做無謂犧牲,這才是真正梟雄。但凡梟雄者,無一不能忍。能忍自己,必然能狠他人,納蘭述,配做我的對手。」
對面,假納蘭遷歎息一聲。
「一直想將他折在西鄂羯胡路上,終究被他一次次逃了過去。」沈夢沉難得地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他一入堯國,必將勢如破竹,順風順水,堯國全境,論人心,論軍力,論手腕,無人是他對手,而他一旦坐擁堯國,站穩腳跟,第一件事便是……復仇。」
假納蘭遷顫了顫。
「所以,你要加快腳步了。」沈夢沉的笑,令假納蘭述畏縮地退了退,「我需要一個完整的冀北,用以和納蘭述對抗,」他悠悠望著堯國方向,「到了那一天,當我用冀北的兵,來和納蘭述爭奪天下時,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
「……三十萬大軍列於城下,堯國士兵自願開城,入城迎面接戰東辰大營十萬軍,一戰而下……」這一封軍報,躺在皇太孫的書房裡。
「納蘭述真是精滑。」崇仁宮一位謀士歎息,「不過看來這人取巧之心甚重,不足為慮。」
「如果他沒有實力而求懇於城下,那叫無用;足可一戰而勝卻以情奪城,那叫智慧。」皇太孫冷然高坐,一句話便否定了那位謀士的看法。
他眉頭微微擰起,看著面前的大燕輿圖,冀北那一塊,已經用陰影畫了出來,那塊位置,朝廷還在夢想著收回國有,但他已經知道,不可能了。
當初和沈夢沉定計對付冀北,但當冀北成王當真被殺,削藩卻又出現了變數,連他也沒有想到,沈夢沉竟然絲毫不顧忌沈家,在冀北留了後手,殺了成王卻又立了納蘭遷,眼看著那所謂的青陽郡守,注定要成為一個幌子,眼看著冀北之內必然有沈夢沉陰謀操手,也許很快就會變成冀北沈氏,但是現在,竟然就真的無能為力。
朝廷即將和東堂開戰,無力他顧,皇祖父現在還不信沈夢沉有反意,雖然按照他的上書,調集南線軍隊對青陽地區進行了一系列控制,但終究因為青陽郡的地形而有所限制。
由此可見,沈夢沉當真籌謀已久,連當初燕京事變裡所謂的處置不力,想必也是他故意的,只為了有個機會好甩掉右相頭銜,順利出京奪冀北。
納蘭君讓對沈夢沉自然早有戒備之心,但在他看來,沈夢沉是沈家人,握住沈家,沈夢沉怎敢輕舉妄動?歷年沈夢沉也顯示出對沈家的看重和維護,因為他被貶出京,沈家人都還在京城,納蘭君讓便不曾疑心,誰知道那隻狐狸,當真從一開始就在作假!
這藩,眼看是削不掉了。
輿圖之上,冀北青陽,連綿成一片陰影,原本的屬國堯國,也是一片獨立的陰影區域,完全渾然一體的大燕江山,此刻終於顯出了分裂的趨勢。
「鐵騎起,金甌缺啊……」年輕的皇太孫,在大燕輿圖之下,發出了一聲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滄桑的歎息。
……
同樣的,措辭各異內容相近的軍報,也落在了各國的案頭——西鄂羯胡已經不算,東堂南齊大荒澤,也在第一時間讀完了堯國的變動。
「到哪裡哪裡就亂。」東堂某座富麗建築內,一個少女啃著水晶鳳爪,碎骨亂飛,想了想,轉轉眼珠自言自語,「打下堯國很容易了吧?她也該有空了吧?是不是該發出點信號,叫她來看看我呢?」
「神獸狼領大人?什麼狗屁名字?」南齊殿堂之上,身姿筆挺的少年,啪地一下將軍報扔開,「它叫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謝耶維奇·波戈洛夫斯基!」
一群侍女驚嚇地低下頭,不明白冰山元帥大人怎麼忽然就變成了暴龍。
「來人!」
一隊侍衛快步走進,神態恭謹。
「和陛下說一聲,我要發國書給堯國。」
「啊?」
「我要嚴厲譴責堯國!」少年快步走開,看樣子醞釀「措辭嚴厲,充滿威脅」的「譴責書」去了。
留下侍衛面面相覷——最近,堯國有得罪元帥大人嗎?
……
「好無聊!好無聊……」大荒澤皇宮裡,女王陛下揮舞著bra,用黑絲勒住一個美貌太監,「快,繼續獻策,想辦法幫我把那傢伙推倒!」
太監拚命掙扎,碰到桌子,軍報掉了下來,女王隨意瞥了一眼,忽然眼睛一亮。
「對了,聽說小透視桃花不錯啊,嘖嘖,那丫頭沒胸沒屁股還沒風情,怎麼這麼吃香?是不是大燕男人好搞定?哦我聽說大燕女人稀少?來人呀……」
侍從應聲而上,聽見女王陛下興致勃勃吩咐,「拿筆墨來!」
侍從面面相覷——女王陛下不是說她最討厭筆墨紙硯,看見書本就要打瞌睡,看見方塊字就想殺人的嗎?
當然,沒人敢質疑女王陛下的指令,上一個敢質疑的,聽說骨頭都化灰了。
「討教討教,嘿嘿……」女王陛下猥瑣的笑聲,從空曠的大殿深處,遠遠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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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奉寧二十二年三月十九,冀北聯軍出三澗堡,破東辰大營十萬軍,其中三萬潰逃,三萬直接倒戈,之後堯國東部腹地幾乎袒露於冀北聯軍之前,三月二十四,破則戎城;三月二十七,破勉陽府、四月初三,下東坎縣,一路高歌猛進,收復失地,幾乎沒有遇見什麼有組織性的抵抗,軍隊無傷損,還在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軍報雪片似地飛往圍困京城的華昌王軍營裡,這讓心存僥倖的華昌王及其臣屬大驚失色,在他們的預計裡,冀北聯軍不該來這麼快,來了以後也不該挺進速度這麼迅猛,自以為只要加緊攻下京城,佔據王座,掌握群臣,號令軍隊,還是有把握將冀北聯軍阻擋在堯國內陸的,誰知道如今混亂的堯國,正需要一個領袖來指引方向,納蘭述的到來,他獨特的身份,比堯國出身的華昌王更有歸屬感,這使他的軍隊挺進堯國內陸,如一柄利刃劃裂白紙一般輕易。
但華昌王還是沒有立即從京城撤軍,趕回老家和嫡系匯合保存力量,他繼續死熬在京城之下,是因為,在他內心裡,納蘭述現在看似勢如破竹,但是,未必能過得去華昌郡!
此時大軍已經進入內陸,終於攻近華昌王老巢華昌郡,大軍總人數已經達到四十萬,在華昌郡沙金河前,聯軍終於遇到了進入堯國以來,第一次有規模的抵抗。
被打散的華昌王軍隊二十萬,在沙金河河岸集結,擺出誓死一戰的陣勢,這支軍隊氣焰囂張,態度高傲,並揚言納蘭述必將止步於此,沙金河岸,定是四十萬逆軍埋骨之地。
與此同時,在京城之外的華昌王也信心滿滿,認為自己完全沒有必要放棄京城南下,沙金河岸,華昌必勝。
這是華昌王的嫡系軍隊,和他生死榮辱共存,沒可能再被策反,策反了也沒人敢收。
而納蘭述也下了命令——必須要全盤奪下華昌郡。
這不僅是因為華昌王早年就曾求娶他的母親,導致他母親後來遠嫁,雙方本就有過節,還因為華昌郡內現在有巨大的祖母綠礦,把那個東西搶到手,對未來的好處無可估量。
聯軍上下都躍躍欲試,積極請戰,畢竟進入堯國以來,卯足勁想大戰一場的士兵們,卻因為納蘭述威望太高,堯國人心所向,幾乎沒有打架的機會,這讓人人都覺得手癢心癢,再說,沒有戰功,哪有陞遷?
冀北聯軍的士兵想練手,新加入的堯國士兵想立功,將領會議上捲袖子捋胳膊搶成一團,研究了半天都沒個結果,納蘭述捧著個腦袋心想手下人太多也不是好事啊……
這邊還沒搶出結果,最後納蘭述拍案怒喝,硬性指派了黃沙軍為先鋒,才將熱火朝天的眾人壓下去,決定明日一早河上架橋,向對岸展開衝鋒,速戰速決。
但戰鬥,是在半夜打響的。
起因是對方偷襲,並用兩個時辰,造出了一座可供士兵越過的浮橋!
這聽起來很奇跡,冀北大軍就在對岸,沿著河岸梭巡不休,誰能在他們眼皮底下,搭建浮橋?
不得不說,因為有錢,華昌王的這支嫡系隊伍,裝備之精良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他們竟然有「潛水服」!
這當然不是堯國能製造出的東西,這是華昌王不惜重金,從南齊購買的秘密裝備,是南齊最新的戰爭用品,至今沒有對外公佈,華昌王砸下巨資,想盡辦法,才買下了一百套,早就準備在那裡,專用於將來對付納蘭述進行偷襲。
那種利用南齊特殊材料製作的輕便通風式潛水服,當然不能和現代潛水服比,但也勉強可以在水下潛伏半個時辰左右,面料油滑,入水無聲且更利於游動,由來自南方精於水性的士兵輪番穿著,潛入水下搭建浮橋,橋由鐵鏈和木板組成,在岸上就已經鑽好孔配好鐵榫,只要在水下組裝便可,橋身位於水下將近一尺,不易被對岸發現,而且也淹不過華昌士兵專門配備的高腰長靴。
沙金河寬約二十五丈,不算大河,兩岸聲息隱約可聞,在這種情形下作業,自然十分小心,華昌這邊以帳篷做掩護,將早已準備好的所有鐵鏈木板材料悄然下水,一旦過了河中間往冀北聯軍這裡延伸時,所有水下士兵的動作,更加輕微。
天色漸漸黯了下來,沙金河水質本來就不好,此刻更加混沌不清,就算有人站到河邊,想要看見水下那些穿著變色潛水衣的士兵,都不太容易。
因為準備明日衝鋒,今天大家都早早開飯準備休息,聯軍將領觀察到對岸雖然緊張,但是沒什麼異常,都放下心來,各自休整。
此時水下一尺的浮橋,已經搭建了一多半,帶隊的將領透過水晶遮眼鏡,看著一派安詳的聯軍營地,眼底露出一絲冷笑。
叫你們現在酣然高臥!
等下你們看見我們的士兵突然「登萍渡水,飄然而來」,還不得驚掉你們的魂!
營地的燈火,一盞盞滅了,巡哨卻更嚴密些。
君珂從一座帳篷裡走出來,手裡端著喝剩的藥湯。
她剛剛去看了步妍,對這個為救她而重傷的侍女,君珂很有愧疚之心,見她身側沒人照顧,還因為受傷不能侍候女皇被頻頻喝罵,更動了惻隱之心,百忙之中總要抽空去照顧她一下。
步妍是個很溫柔的女子,溫柔得近乎羞怯,但令君珂驚喜的是,她雖然是奴僕之身,但才華內蘊,學識豐富,對堯國風俗人情十分通曉,和她交談,令人如沐春風,而且性格也十分細緻體貼,她比君珂大一歲,言談中關心淡淡流露,卻又不令人覺得逾越或肉麻,只讓人覺得溫暖,時常讓君珂錯覺,彷彿面前坐著一位姐姐。
君珂在四人黨裡本就年紀最小,一直視那三位如姐,如今友朋失散,機緣巧合遇見步妍,被引起內心深處的渴望,看步妍便倍加親切。
其實女皇出身皇家,學識自然也不弱,但她的性情卻給她的分數打了折扣,君珂一向對她近而遠之,好在女皇最近很安分,見她袒護步妍,也沒敢說什麼。
君珂端著藥碗出來,心中卻想著步妍剛才說的話。
「大帥奪下這江山是遲早的事,說句逾越的話,雖然女皇陛下還癡心不死,但大堯的皇位,只怕她還真坐不下,不過……咱們堯皇即位之前都有個規矩,要由星宿司的四位大能,為日後國運和皇權承繼卜卦……這個卜卦結果,咱們堯國上下,還是很信奉的,早年也有位帝王,卜運說他即位不祥,他不信邪,強硬登基,結果後來果然沒好下場,連帶堯國大亂十年……」
步妍這番話,看似東拉西扯,在說古史,但裡面的提醒之意,十分清楚。
卜卦……君珂笑笑,將一國氣運寄托於虛無飄渺神權星宿,果然在哪朝哪代都不可避免。
不過……越是虛無縹緲,越好故弄玄虛,不是嗎?
君珂收起心思,正準備回去睡覺,身邊的ど雞,忽然夾著尾巴顛顛地向河邊跑。
君珂一看它那夾著的腚就知道,這貨一定是亂七八糟東西吃多了,又拉肚子了,沒好氣地喝道:「別拉到河裡去,人家還要在那裡取水喝!」
ど雞聽而不聞,一屁股在河邊蹲下,撅著腚,幾乎屁股剛剛翹起,黃河便一瀉而下——嘩啦啦。
ど雞渾身一顫,爪尖過電般神經質一抖,圓溜溜的黑眼珠子瞬間瞇起,神情彷彿抽了大煙。
爽啊,爽啊。
這世上最爽的肯定不是什麼馬殺雞啊。
這世上最爽的是拉肚子然後立即有馬桶啊!
ど雞發出一聲痛快地呻吟,將屁股往後湊了湊,虛虛浮在水面——拉到水裡最好了,通風,涼快!
嘩啦啦。
狗屎從天而降。
正落在底下「作業」的一位士兵頭上。
那士兵先期潛入聯軍這邊的岸邊,正將鐵鏈牽過來準備在河岸下固定,驀然頭頂有東西落下,以為被發現敵襲,驚得身子一竄,隨即便感覺到四面水質渾濁發黃,還有一股令人欲嘔的惡臭,他驚慌噁心之下,身子立即向後一退。
他這一退,動靜便大了些。
此時君珂因為怕ど雞拉肚子拉出問題,又見它屁股沖河水,便走過來查看,揪住ど雞頸毛更要將它拽開,忽然隱約覺得水面好像有點不對。
她一驚,立即運足目力看向對岸,沒什麼動靜。
無意中眼光一落,落向了水底,隨即她大驚失色。
人!
好多人!
好多穿著有點像「潛水服」衣服的人!
君珂一瞬間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現代或者遇見了外星人,然而轉眼她就看見了水下的木板鐵鏈和搭建了一大半,已經快要延伸到這邊的浮橋!
君珂二話不說,抬手就放出了示警的響箭!
「咻」一聲煙花爆射,在漆黑夜空裡炸開,整個冀北聯軍軍營,瞬間被驚動!
哨兵紛紛趕至,帳篷燈火亮起,人們往河邊靠攏,此時水下的人知道不好,偷襲計劃已經失敗,無奈之下立即往回撤,其中有位士兵,看見頭頂晃動的ど雞的大白屁股,水下看不清楚還以為是來追擊的敵人,抬手就戳出一刀。
ど雞剛拉完屎要站起,忽聽水下一響,低頭一看,黑色的水波嘩啦濺起,亮出白色的刀尖,一股寒氣逼臀而來,一驚之下嗷地竄起,但已經慢了一步,刀尖狠狠扎進了它的屁股一公分……
「嗷唔!」
ど雞出離憤怒了。
它受傷了!
它屁股受傷了!
它竟然屁股受傷了!
神獸狼領大人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
ど雞在它嘯傲天下,最意氣風發的時刻,遭受了狗生最重大的挫折和傷害!
誰!動了!我的!屁股!
出離憤怒的ど雞大人,嗷地一聲大叫,旋風般在半空一個打轉,屁股鮮血滴灑,心頭也在灑血,它在半空看見水下的敵人,立即一個轉身,白光一閃,爪尖騰躍,大頭朝下,噗通一聲已經扎進了水裡,蒲扇般的巴掌一揮,那個倒霉的士兵的腦袋立即給揮出了三百六十度……
這一揮還遠遠不夠平息ど雞大人的怒火,它躥進水中,順著那建了一大半的水下浮橋,追上所有的水下作業施工隊員,挨次一個個巴掌地煽過去……
水下不斷騰起串串泡沫和血色濃漿,水邊君珂同學傻站著,目瞪口呆。
ど雞同志,不會游泳啊……
由此可見,極度的憤怒,和極度的險境一樣,都可以使人爆發出超越實力的力量……
ど雞意氣憤發,一路直游到對岸,對岸此時已經發覺不對,步兵騎兵都嚴陣以待,眼看著黑暗裡水波一陣湧動,水下咕嘟嘟冒泡之聲不絕,卻再沒見到那群水下工兵出現,一個將領心疼那一百套價值連城的「潛水神衣」,連叫,「想辦法把人找出來!死了衣服也要剝下來!」
當即有人準備冒險下水,剛到岸邊,就看見水面上分開一條白線,一個巨大的東西載沉載浮地奔了過來,那姿態他第一感覺是奔跑,隨即便覺得不對勁——水裡怎麼奔?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掠過,便聽見「嘩啦」一聲大響,面前水波湧起,矗立如水晶牆,水晶牆瞬間被一個白色的巨大身影穿透,那身影巨大的爪子狠狠一揮,然後便是「啪」地一聲。
之後對於這個倒霉士兵,自然什麼都沒有了。
ど雞神掌,從無活口。
華昌軍也沒有了——沒有了神智。
他們怔怔地看著魔神一般從水中衝出的ど雞,它將巨大的身影覆蓋在眾人頭頂,陰影之下,爪尖寒芒閃爍。
「殺了它!殺了這條狗!」一個將領心中一跳,忽然便想起傳說中的「神獸狼領大人」,立即下令。
ど雞身在半空,睨視下方,驀然仰頭,向天怒吼。
「嗷唔!」
音浪滾滾地在華昌軍頭頂傳開,士兵被震得臉色發白腳下不穩也罷了,騎兵的馬,卻在一瞬間陷入了瘋狂的慌亂。
一部分馬驚慌軟倒,任主人怎麼踢打都再起不了身,一部分屎尿齊流,瑟瑟發抖,更多的則陷入恐懼發狂狀態,揚頭長嘶,擺尾甩臀,狂奔亂跳,將身上的騎兵,一個個重重顛下來,隨即不管不顧,成群結隊從那些倒霉的士兵身上踏過,呼嘯著四處亂衝,岸邊原本打算去偷襲的士兵已經密集列陣,此時躲避不及,頓時被沖被撞被踩被踏,慘叫逃跑尖叫怒罵響遍河岸,無數人在黑暗中被踩踏至死,華昌軍隊還未開戰,就陷入戰敗末世一般的亂局。
ど雞一吼,群馬炸營!
而此時,對岸納蘭述已經下令士兵下水,將只差最後幾步的水下浮橋搭起,先鋒軍隊順著華昌軍辛辛苦苦半夜搭就的路,立即衝了過來!
長靴濺水,寒刀向月,豎起的刀尖流轉森冷的光,一張張猙獰大笑的臉,殺氣逼人。
偷襲不成,又被ど雞攪亂戰陣的華昌軍,兵敗如山倒。
激戰一晝夜,華昌軍扔下兩萬餘具屍體,七萬多俘虜,其餘人倉皇逃奔,散入山林各處,再也沒有了和納蘭述對抗的本錢。
拒馬沙金河邊,氣勢洶洶要在內陸給納蘭述一個教訓,讓他永遠駐馬華昌陣前的有錢有勢力的華昌軍,居然這麼快就敗亡,也大出所有人的意料,即使是最優秀的軍人,也認為,這一場戰役,華昌軍佔據地利,且有雄厚財力支持,沒個十天半月打不下來。
然而事實上,一夜之間換乾坤。
這一戰,史稱「沙金之戰」。被稱為納蘭述覆滅華昌勢力的神奇定鼎之戰。後世很多史學家苦研一個謎題——那從未在任何戰役裡出現過,而冀北聯軍也不可能發現的水下吊橋,那絕頂的偷襲良法,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
這個答案被秘密封鎖,而這一戰,在參與冀北聯軍這一役的士兵私下流傳裡的另一個名稱,才可以讓人尋到真相。
「拉稀刺股惹的禍」。
簡稱「股禍」。
華昌王如果將來地下有知,知道這一仗的內幕,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在棺材裡吐血?
因為一條狗拉肚子。
所以二十萬華昌軍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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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金之戰後,國內最大的一股抵抗勢力也被掃蕩,納蘭述行軍如火,直奔京城,與此同時,一直停留在京城外百里義軍也開始了動作,揮師北上,與南下的冀北聯軍,遙相呼應,對京城之外的華昌王軍隊,展開鉗角包圍之勢。
此時華昌王接到華昌郡老本營敗亡消息,大驚失色,無奈之下,只得放棄已經包圍了幾個月的京城,開始撤軍。
再不撤,冀北聯軍、義軍、連同京城內的守衛軍隊一起夾擊,不出兩三戰,便要全部交代在此地。
然而,就在華昌王即將灰溜溜整軍退出的前一夜,堯國都城之內,忽然發生了一些變化,當夜,一些神秘來客拜訪了華昌王的軍營,第二日,華昌王一改近日的頹喪陰沉,精神大振,並宣佈暫停撤軍。
華昌軍中有些重要將領發現,那晚那些來客,彷彿竟然來自被包圍了很久的堯國京城。
華昌王死賴不走,三日後,冀北聯軍大軍開到,正面對上堯國大地上最後一個死敵。
納蘭述君珂在城下駐馬,隔著華昌大軍,遙遙看向遠處那座青灰色的城池。
兩人都是第一次直面堯國都城,眼神複雜,君珂是充滿終於抵達的喜悅,納蘭述目光閃爍,淡淡冷漠,深深野望。
隨即兩人便聽見了喪鐘聲響,裊裊低沉,三十六聲,傳遍整個戰場。
堯國京城城頭上,所有旗幟被緩緩降下,再升起來的時候,每面旗幟上都縫上了白布。
這是帝王崩駕,全國舉喪的標誌。
納蘭述瞇起了眼睛——堯皇早已駕崩,但因為城內皇權爭奪,至今秘不發喪,如今在冀北聯軍到達城下這一天,都城忽然舉喪,這是巧合,還是別有意味?
京城內的局勢,已有變動?
遠處城牆上,有人舉著兩面大旗,努力揮舞,對兩邊軍隊,遙遙打著旗語。
「先帝駕崩,新君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