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
一聲厲喝,弓弦急響,蹲在門口的黑螭軍悍然引弓,深青色箭雨如攜了雷暴的雲,瞬間撲至。
「啪。」
一聲微響,幾乎被箭雨風聲淹沒,隨即納蘭述身子往下一墜,原地消失不見。
就在箭出那一霎,他站在上面的地道石板突然移開,納蘭述頓時掉了進去。
納蘭遷大驚失色,揮手喝停,踢開那些滿身箭如刺蝟的納蘭述護衛屍體,衝到地道口一看,地道已經緊緊閉死。
他怔怔站立,瞬間額頭起了汗,怎麼也沒想到那周家丫頭竟然沒有趕緊逃生,而是一直等在地道之下,在最要命時刻打開了地道,把納蘭述救了下去。
此刻他並不敢跟著下地道,怕納蘭述埋伏在黑暗裡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納蘭述天縱英才,學武另有名師,非他可比,然而無論如何今日之事做下,便再不能讓納蘭述活著回府!
納蘭遷怔怔立在地道口,臉色鐵青,腮幫咬緊,半晌決然一揮手。
「三分之一看守住這裡!三分之一出周府找地道出口,三分之一給我全城搜捕,無論如何——」
長劍抽出,青光一閃,悍然劈裂地面,碎石聲響伴隨著他難忍憤怒的厲聲咆哮:
「找出他,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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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趕緊逃,反而回來救我?」
「我根本就沒走呀。」
「為什麼不走?」
「為什麼要走?」無辜的語氣,「你還沒走啊。」
黑暗裡短短幾句對話後,便是一陣沉默。
良久君珂覺得肩頭一暖,他的手掌輕輕按了上來,帶著點珍惜的力度,微涼的手握住她染著血跡的手指,語氣柔和如這地道裡細細的風,「……多謝。」
君珂有點憐惜地笑了笑,沒說什麼,反手拍拍他的手背。
剛才她一直伏身地道之下,地道的開關卡在石板側面的凹槽裡,從裡面也能夠得著,但平常人在地道之下是看不見的,好在君珂的眼睛在黑暗裡向來作用非凡,隔著石板清楚地看見那個突起在上方的小搭扣,只是凹槽細窄,手指往裡擠,很快便磨破了一層皮,君珂忙得滿頭大汗,隱約間也斷斷續續聽見上方的對話,更是急出一身汗來,納蘭遷步步緊逼下令之時,君珂大急,不顧疼痛狠命一戳一勾,終於趕在最後一刻,打開開關。
經歷過昨夜周府躲貓貓,她很理解此刻納蘭述的心情,想來他還要更多一分疼痛——畢竟他是被親人揮刀相向。
「你知道這地道通向哪裡麼?」納蘭述問她。
君珂搖頭,想了想道:「我們還不趕緊走?萬一上面有人下來。」
「不會。」納蘭述說得肯定,「那人性情多疑,十分珍惜他自己的命,他是不敢下來冒險的。」
「那我們等會從這裡出去?」君珂想起那句「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自認為得了個好主意。
「也不行。」納蘭述微笑否決,「那人還很謹慎,他一定會在周府和地道出口,都佈置下重兵。」
他天生一種淡若疏柳卻又並不散漫的氣質,即使經歷了剛才親長相逼生死一線,笑起來還是雍容自如,絕無惶然之態。
君珂卻垂下頭,不看納蘭述——她的眼睛越是在黑暗的地方越能透視,以前不覺得什麼,此刻滿眼晃來晃去都是骨架子,實在覺得有點對不住翩翩少年的他。
「你低頭做什麼?」納蘭述隱約能看見她的動作,愕然問。
君珂可不能告訴他我低頭是因為不想看見你的骨架子,只好沉痛地道:「我在懺悔。」
「懺……悔?」
君珂依舊低著頭,吸吸鼻子,誠懇地道:「……你剛才落下的地方,ど雞剛剛噓了一泡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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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不平,跟著我。」兩人在地道裡前行,四面無燈,納蘭述將手遞給她,「別害羞,未婚妻。」
君珂白他一眼,納蘭述微微一笑,悠悠道:「出了這地道,可不會這麼叫你,放心。」
君珂默然,心想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永遠都有分寸,納蘭述也陷入沉默,大燕王朝女子稀少,當然對他這階層來說也不怕沒得挑,只是也要到弱冠之後才能成親,燕朝貴族都會早早定親,他印象中,周家小姐似乎是有未婚夫的,而他自己……
他歎息一聲,打住了此刻想法,兩人在地道裡急速而不慌張地前行,依納蘭述的意思,還是要盡快出去,趕在黑螭軍找到地道出口之前。
此刻安靜,只聞呼吸,感覺得到彼此手掌溫暖,她的指尖蜷在他掌心,細膩光滑,納蘭述發現她有一些特別的小手勢,比如被拉住的時候手指會下意識蜷起,像一段柔軟的籐蔓勾住他的掌心,比如撫摸ど雞時小指會微微翹起,並不是蘭花指,只是一點上揚的弧度,她用那樣的手勢撫摸ど雞,挑起的手指將ど雞的毛梳理得更為鬆散,那狗愜意的閉著眼睛,他突然有點羨慕那狗。
明明知道此刻急若星火應該快點出去,卻又希望這條路漫長至永遠沒盡頭,靜謐、體貼、安寧、溫軟、長長久久。
可惜美好的從來都是夢想,納蘭述的臉色很快就無奈了下去——走不了多遠,就碰上了步子比較慢的紅硯。
人真是太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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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很曲折,亂七八糟得君珂都搞不清到底是向上走還是向下,難得納蘭述卻一直目光清晰,走了一陣,肯定地道:「未出城,通向城西北。」
他無奈地笑笑,道:「冀北王府對天陽城管控極嚴,地道不太可能挖到城外。」
君珂也歎息一聲,管控極嚴的冀北王府,大概也沒想到今日困住了自己人,這要是能直通城外,得少多少麻煩,如今出口在城西,說明周家在城西有佈置接應,但是如果出來的是他們,哪裡還有人會接應?只怕還會惹麻煩。
但是進入地道兩頭堵,不走也得走,君珂搓搓臉,笑道:「那麼,走吧。」
她語氣輕鬆,眼神在黑暗中異彩閃爍,納蘭述偏頭看著她,沒說什麼,含笑捏緊了她的手。
君珂悄悄在背包裡掏東西——她記得背包裡有個太陽能防狼手電,研究所老李特喜歡研究多功能小家電,特製的東西非一般市面可比,這手電集電筒電棒電吹風一體,尾端掛個小鉤子鉤住不太重的東西還可以做電子秤,沉重的後蓋彈出來還能對人體造成一定程度的殺傷,君珂打算今天讓大燕王朝的狼們嘗嘗21世紀現代化科技的厲害。
此時已將走近地道盡頭,君珂的心砰砰跳起來,出去後免不了一場惡戰,她在努力回憶現代那一世草草瞭解過的女子防身術——用側踹招呼男人寶貝比較給力呢還是正蹬?
忽見身側納蘭述快走幾步,到了地道右壁前,仰頭閉目似乎算了算,又摸了摸牆壁,忽然回頭笑看她。
「有沒有覺得有點髒?想不想洗個澡。」
「啊?」君珂愕然,沒明白他突然冒出這句話什麼意思,低頭看看自己,舉起衣袖嗅了嗅,「還好啊。」
納蘭述一笑轉頭,突然拔出先前那柄刀,舉刀過頭,閃電般劈入牆壁!。
嚓一聲,刀沒至柄,他大力向下一拖,一砍,一拉!
「嘩!」
牆破,磚碎,傾倒水晶幕,幾乎立刻,牆後大片水流兇猛衝出,瞬間衝倒缺口,
君珂猝不及防,只覺得眼前一亮又一黑,瞬間被壓入水底,連連嗆了幾口水,被激盪的水流裹著衝出了缺口,眼前白茫茫一片,強大的水壓窒住了她的呼吸,她慌亂地揮舞著手試圖抓住什麼東西,手臂突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激湧的水波裡看不清人影,只聽見那個聲音,帶笑而溫暖地響在耳側。
「讓我抱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