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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二八章 最終回 文 / 公子朝惜

    「來人!快來幫幫本王。」鳳七疾聲吼著,眼角的淚,一下滴落下來。他的聲音,消失在棺木打開的那一剎那。棺木的另一側,鳳九並魚青鸞二人赤著雙眸,站得筆直。

    棺材裡頭的雅妃雙掌合握,素色錦服遮住了她一身的傷。她的手交疊在小腹之上。手背之上雖然被人縫縫補補,可那針角卻甚是細密。不仔細瞧,根本就看不出來那是被人補過的。她看來那樣的平靜安詳。嘴角微翹,看來竟像在微微的笑。

    鳳七哀聲而泣,低道,「娘,娘!您瞧見了麼?您的另一個兒子,不是回來跟你討債的。咱們,都看錯了他。」

    棺木裡頭充斥著血腥氣。魚青鸞心裡難受,這便轉而將臉避向另一邊。眼角見著鳳九雙眸赤紅。她心裡不由的微微一動。

    雅妃的事兒,他們都誤會了他。那麼,別的事兒呢?她面色微微發白,不!別的事兒他依然故我。不論他要殺大夫人的理由是什麼,她都過不了心裡這一關。

    鳳七的哭聲漸漸的止住了。冰塊也送了過來。他二人將棺蓋依舊合上。跪在一側。一語未發。

    氣氛正自沉重,殿外冷不妨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娘!娘啊!快來救救泡泡啊!有人要殺了泡泡啊!」魚泡泡的聲音由遠而近。

    在場眾人心中一跳,鳳九怒道,「他怎麼來了!」

    古凌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某泡正朝著鳳雅宮抱頭鼠竄。他的娘子溫淺笑正提了一根火紅的鞭子,笑瞇瞇的緊隨在後。

    某泡一見魚青鸞,這便一下衝進她的懷裡,將小腦袋窩在她的肩窩處,撒嬌道,「娘啊!你要保護我哦!」

    魚青鸞凝向溫淺笑,道,「淺笑,怎麼回事兒?」

    溫淺笑笑瞇瞇的道,「沒事兒啊,婆婆,我正在訓練相公的輕功。您瞧,這會子他是不是跑起來特別快?」

    某泡哇的一聲怪叫道,「明明她說要抽我一頓!本王好歹也是昭雪王,哪兒能被你一介女流打?」

    魚青鸞見溫淺笑面色赤紅,似是有什麼難言之痛,這便對某泡道,「泡泡,別不懂事!來,給奶奶磕個頭。」她說罷,這便把個某泡從懷裡拉扯出來。

    某泡頓失所依,心裡害怕。他忽而對凶神惡煞的溫淺笑笑道,「我娘親說了,男人大丈夫,要對自個兒的妻子三從四德。」他說到此,忽而閉上雙眸,高聲疾道,「所以,你打吧!我不怕你!」

    溫淺笑漠漠的凝著泡泡的小樣,許久才以紅鞭抬起他的下頜,笑道,「喲!男子漢大豆腐。你這會子勇敢啦?剛剛跑成那樣做什麼?」

    鳳七跪在一側,眉毛微跳。滿腔的悲憤被這兩個活寶弄得一下散了去。他重重的歎息,少不得朝著魚泡泡瞥了一眼。

    他也曾見過這位泡皇子,先前他以為這小子像極了鳳九。心中甚為不喜。可是這麼就近一瞧,他竟發現這孩子的眉眼跟他心裡的那人生得一般無二。

    他看來好生精緻,也,好生沒種。

    魚泡泡無恥的道,「娘子剛剛不是說了麼,練輕功啊!怎麼樣?泡泡是不是很勤奮?」

    那個做妻子人,很不客氣的一巴掌拍上他的小屁股,怒道,「你給老娘閉嘴!快給老娘一邊跪著去。」

    溫淺笑左手取了三炷清香點燃,跪在雅妃的跟前叩了三個響頭。道,「雅妃娘娘,若是您在天有靈,請您保佑您這個不爭氣的孫子快快長大。把他身上那根淘氣的筋給抽了去。」

    魚泡泡並她二人跪在一處。時不時的吸著鼻子。他痛定思痛,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以後本王生了兒子,一定讓他過三十才娶妻。」

    魚青鸞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敢情弄了這麼半天,這只魚泡泡他是來怨她這個做人娘親讓他成親成得太早了是罷!她淡淡的凝著魚泡泡,道,「魚泡泡,聽說你還沒有娶妻。」不過是訂親。他小子不必把這事兒一直擺在嘴上說。

    魚泡泡小嘴兒一扁,可憐巴巴的道,「那她為什麼天天呆在我的遂意殿!晚上還非要押著我練功。還說什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世上功夫最好的莫過於森羅殿的俏閻羅。還說,如果本王跟那俏閻羅相遇,必然是要被他烤成肉串來吃的!」

    鳳九眉毛微微跳動,恨不能把這臭小子的嘴給縫起來。他偷眼凝向魚青鸞,不意外的發現她臉上竟露出了好奇之色。

    「俏閻羅?先前是有聽人說起過那人。他似乎很是噬殺,泡泡,你做你的皇子。他做他的俏閻羅,你們基本是不會相遇的。」魚青鸞務實的道。像她,就也不過遇見過一回。

    而且自打那天之後,俏閻羅似乎就不過是江湖中的一個傳說而已。什麼他有鬼兵數十萬,什麼他的森羅殿上屍骨堆積如山。那些,都似乎離她很是遙遠。

    鳳七蹙緊眉尖,若有所思。他深深的凝著鳳雅宮內雪白的鮮花,久久未發一語。

    魚青鸞側頭想了下,笑著告訴魚泡泡。「那人似乎有好多年都沒有消息了。許是他早就已經死於溫柔鄉了。這樣的人,不值得你練功趕超。你只要乖乖的就好。」

    鳳九的眉毛微微而跳。嘴角也跟著抽搐了下。他其實很想說,他的這個溫柔鄉,似乎比別人凶了些。

    鳳七的眼角朝著魚青鸞淡淡的一劃,許久才淡淡的相問。「當年你不是曾同本王說過,你之所以功夫這麼好,全是因為你練了什麼秘籍麼?難道你要把秘籍交給遂意?」

    鳳七不提這事兒,魚青鸞倒還真是忘了。她面色一下變得極是古怪。眼角也少不得朝著鳳七促狹的劃過去。

    鳳七被她瞧得渾身不對勁,俊臉迅速染上一層薄紅。

    鳳九伸出手,將魚青鸞的小手依舊握了。在她耳邊低低相問。道,「什麼秘籍?為什麼朕連聽都沒聽過?」

    魚青鸞嘴角微揚。想說幾句,卻已是被鳳七搶了先。

    「當年在鳳山,青鸞妝成了一個太監過去假傳聖旨。那時她告訴本王並十三弟,說是她身懷秘籍。只練得了上頭一星半點的功夫,便已算是天下無敵了。當年本王還想斥巨資買下她的秘籍。結果卻是無疾而終。」鳳七說到此,眸中隱了一抹淡淡的懷念。

    「現在想起來,許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秘籍這回事兒。」他澀澀的道。一如她當日對他的感情。他以為她對他鳳七終是有情的,可是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他想錯了。

    不論是她對他說的,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還是之後她隻身趕去鳳山,許是都不是對他有情。

    魚青鸞蹙緊眉尖,覺著鳳九的眼光正深深的落在她的側面,似乎想要刺探什麼。她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疾道,「是我亂謅的。壓根兒就沒這回事兒。」

    鳳九眸中露出一絲不悅。握著她的手漸漸又開始冰涼。

    她微小的動作讓他的心一下透涼。雖然她已經知道了雅妃不是他鳳九殺的,可是她對他鳳九的戒備,卻已是深在骨髓。短時間之內甚難改變的。

    雖然她就在他的身邊,可他卻覺著她離他那麼的遠。似乎像是隨時都要消失了去一般。讓他好沒安全感。

    魚青鸞感覺他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她一下別過頭,將目光調至魚泡泡的身上。彼時,魚小泡正在研究溫淺笑的裙角。溫淺笑今兒個著了一襲白色修金龍的裙子。那裙角恰巧繡著一條巨大的龍尾。魚小泡很「不小心」的跪在她的裙角上,笑瞇瞇的去摸龍尾。

    於是,溫淺笑好好一尾玉龍尾,被他小子猥瑣得不成龍形。

    然後又似乎對她袖口的龍珠甚感興趣。那小樣,根本就是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紈褲子弟。

    溫淺笑的眉毛微微跳動,她忽而朝著某泡狠狠一瞪,咬牙道,「下去!」

    某泡無辜的眨眼,道,「下哪兒去?」

    「滾下老娘的裙子!沒見這兒正悲傷著麼?」溫淺笑一字一字的道。也不會瞧個臉色,他老爹這麼噬血。要是被他幹掉了,別說她沒提醒他小子。

    某泡委屈的答道,「哪兒悲傷了?誰悲傷了?」他話音方落,小腿就被溫淺笑掐得死緊。他哇的一聲大哭道,「娘子!為夫知道了。是為夫悲傷了!」疼死他了!

    鳳七心情正沉重著,被他們一鬧,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掀了袍擺起身,啞聲道,「母妃常在本王跟前提起外家的親戚。她說,自打進宮起,她就沒再見過他們。我想,怎麼著也該讓外家來送母妃最後一程。」

    鳳九衝他點點頭。示意他離開。鳳七眼角朝著魚青鸞淡淡一劃,這便告辭而去。

    有些事兒,他得親自去辦。有些誤會,他也得去為他鳳九解開。

    他一走,鳳九就讓溫淺笑把魚泡泡抱走。魚泡泡死賴活賴,就是不願離去。「平常你們不讓我見母妃,現在好容易見著母妃,你們又要拉我走!這個世上還有比我更苦的孩子麼?」

    「娘!你說句話!從前爹爹不是最怕你麼?你腳一跺,整個皇宮都要震三震。為何現在不來保護你的兒子喲!」他死活賴在地上,一雙小手試圖扒住地面。可是他人小力微,竟是一下被溫淺笑拖出去老遠。

    「魚泡泡,你給我閉嘴。」溫淺笑又好氣又好笑,又不是推他小子去死,犯得著弄得這麼三貞九烈的麼?

    說什麼腳跺一跺,整個皇宮都要震三震。他小子是在暗示她該減肥了麼?可見他被拖得老遠,心中又微微刺痛。她張開嘴想為他求情,可不知怎麼,話到了嘴邊,竟還是嚥了回去。

    還是怕。

    這麼些日子以來,鳳九在她心裡已經是這麼個根深蒂固的形象了。她心裡知道不該怕他,可事實上,要她一下轉變對他的恐懼,她做不到。

    這段日子以來,她每天都會做惡夢。夢見他殺死了所有人。夢見他拿著刀,一刀一刀的將大夫人給剮了。

    整整五百刀。

    如今的他,正是她惡夢的源泉。可是這個惡夢卻突然變了。她不知道她能不能過自己這一關,更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忘了,鳳九曾經對大夫人下過殺令。

    察覺到她指尖的冰冷,鳳九的身子微微顫抖。他低低的追問。道,「青鸞,你告訴朕。你是不是還在怕朕?」

    問這話時,他的聲音暗沉沙啞。鼻音濃重。

    魚青鸞側著頭想了許久,終於深吸口氣,深深的凝著他。「九爺,你給我一點兒時間。很多事兒,我必須學會遺忘。」

    「若然我告訴你,我已經不怕你了,我還像以前那麼深愛著你。我覺著那樣對你很不公平。」因為她,不想對他說謊。哪怕一句都不想。

    鳳九的身子狠狠的一震。他朝著她抬起右手。似乎想碰觸她的面頰。可是手才碰到一半,他的手便已然垂落下來。彼時,夕陽透窗而過,點點碎金在他的眼中綻開。

    她從他的眼裡瞧見了痛楚的絕望,跟決絕的血腥。他蠻狠的捉住她的下頜,一字一字的,絕望的相問。「告訴我,青鸞。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重新愛上朕?」

    魚青鸞嘴角顫然,不知過了多久,她才低啞的說了一句。「對不起。」她不知道。因為她感覺自個兒的心經過這麼多的風浪,已經很是無力了。

    他的拇指在她的下頜緩緩的移動,眼角卻隱著一抹絕然的笑。「對不起?魚青鸞你跟我說對不起?朕可以為你放棄對鳳舞的恨,也能讓鳳舞的天空,重新染滿鮮血。」

    他說這話時,漂亮的嘴角漸漸揚起一道血腥的弧度。「這個世上,朕就只要你心甘情願的愛朕就好。其他的事兒,什麼都不重要。可是現在,我的青鸞已經不愛我啦。」他說罷,這便赦然收手,對側立在旁的古凌揚聲道,「古凌,召集人馬。」

    古凌低低的應了聲,這便遠遠的退了去。

    魚青鸞身子重重的顫抖著,她深深的凝著他,疾道,「鳳九,這時候你召人馬做什麼?」

    鳳九血眸赤紅,他側過頭,漠漠的凝著她。一字一字的道,「有人剮了朕的親娘,朕去為她報仇!」他說罷,這便一甩袍擺,疾走而去。

    他的背影,煞氣騰騰。

    只消一眼,她就知道他此去必然見血。她嘴唇顫抖,一顆心臟忍不住撲通亂跳。他離去的腳步堅定異常,方向也很明確。

    他說,有人剮了他的娘親,他要為她去報仇。

    她心裡忽而重重的一沉。他,知道兇手是誰!剛剛在鳳七那麼痛苦時,剛剛在他最痛苦時,他都沒有將那人的名字說出來。

    可是她對他說對不起後,他就決意要替雅妃復仇了。

    所以,他之所以沒把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全是因為她魚青鸞!因為那個活剮了雅妃的人,是她魚青鸞最在意的人!

    她心中忐忑難安,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雖然知道這事兒沒有真憑實據,可是,心裡的忐忑卻怎麼也騙不了人。

    她慘白著臉,提著裙擺追著他的背影而去。

    九爺,別去。她喃喃的道。去了,就覆水難收了!

    身前的男子似乎知道她在追他,不知何時,他的腳步也跟著放緩了許多。似乎,在給她最後的機會。

    魚青鸞急促的喘氣,道,「鳳九!你給我站住!」

    鳳九薄唇緊抿,頓住腳步。他側過頭來瞧她。魚青鸞飛快的攔到他的跟前,一字一字的道,「鳳九。你知道那人是誰?」

    鳳九挑高眉毛,緊緊的凝著她。一字一字的下令,「回去。」

    魚青鸞心頭急怒,她恨聲道,「不回!除非你告訴我,你這是要去哪兒!」是不是跟她心裡想的是同一個地方?

    鳳九嘴角微揚,這便越過她,道,「你不會想知道的。」

    魚青鸞捉住他的袖子,低道,「不!我想知道!」

    鳳九轉而深深的凝著她的雙眸,一字一字的道,「朕曾經想,朕可以讓這事兒成為永遠的秘密。可是青鸞,那個能讓朕忍下殺母大仇的人,怕我了。」

    魚青鸞面色一下刷得慘白,她疾道,「是誰。到底是誰!」他已經說得那麼明顯,可是她心裡仍在抗拒。仍在想,他說的人,必然另有其人!所以,她執意要他親口把話說出來。

    鳳九忽而怒笑一聲,道,「這麼想知道,那朕就把你帶去瞧瞧。」

    太上皇行宮

    古凌引著數千禁軍,將行宮圍得滴水不通。

    鳳九並魚青鸞二人一道翻身下馬,未經通傳,人便已經進了行宮。

    彼時,遠處萬佛寺正傳來悠揚的鐘聲。暮色已然悄然降臨人間。整座行宮籠在重重的暮色之下,顯得詭異神秘。

    太上皇並大夫人二人正在院中一處坐著,就著院中如晝的燈火閒聊喫茶。見著鳳九前來,太上皇似乎並不驚訝。

    反倒是大夫人,一見著魚青鸞便下意識的將頭別向另一邊。魚青鸞面色微微發白,這是那天之後,她頭一次見到大夫人。

    她以為,她的心臟已經強壯到可以承受大夫人對她所有的冷嘲熱諷。甚至想好了,要把命還給她。可是到頭來,她不過只是輕輕一個撇頭,她魚青鸞的心便就像是被鈍刀凌遲了!

    這個世上,許是再沒一個人能像她一樣瞭解鳳九對雅妃的感情了。

    太上皇挑眉一笑,漠道,「九兒,都這麼晚了,你不在鳳雅宮裡守夜,怎麼領著人到朕這兒來了?」

    鳳九嘴角薄抿,緊緊的凝著太上皇。笑道,「朕能來這兒來,自然是什麼都知道了。」

    太上皇低頭理著自個兒的袖子,嘴角勾出一道嘲弄來。道,「知道了,什麼?」

    鳳九身子微微顫抖,他緊緊的凝著太上皇,怒道,「知道自個兒的殺母仇人到底是誰!」

    太上皇嘴角薄抿,漠道,「這麼快就能猜到,你這個皇帝當得比天奇要稱職得多。」頓了頓,他接著又問。「那麼,你說的人是誰?」

    鳳九垂落在身側的手,指骨節節發白。他厲聲笑道,「朕能領著人圍了您的行宮,您說那個人是誰!」

    太上皇身子重重的往後一靠,他挑眉笑道,「不妨直說,犯下此等罪行的人,絕不能姑息。」他說這話時,眼角幾不可見的朝著魚青鸞淡淡一劃,似是一種嘲弄。

    魚青鸞發現大夫人的手,一下握得緊了。她心中不由的微微發顫。

    鳳九怒笑道,「能在禁軍的眼皮子底下,進冷宮行兇的人。勢力是何等的驚人!要查這麼一個人,不難罷。太上皇。」最後三個字,他的音量微微提高。

    太上皇袖手而笑,應道,「朕以為鳳七才是那個需要來跟朕報仇的人,沒想到,鳳七沒來,倒是你來了!可是九兒,若是論權利,你還不夠這個資格可以處置我這個太上皇。」

    魚青鸞面色微重,太上皇這麼說,意思是認下了自個兒就是殺死雅妃的兇手?

    鳳九的眸,漠漠的朝著大夫人一劃。道,「真若是太上皇殺的,倒也罷了。可是朕查出來的事實卻是,這個想要我母妃死的人,正是大夫人。你!」他的指,直直的指住大夫人的鼻尖。

    魚青鸞不住的抽著冷氣,心裡痛不可止。

    說出來了!他說出來了!

    不!不會是娘親!她那麼善良,又那麼柔弱。又豈會是殺死雅妃的兇手!她凝向大夫人,疾道,「不是您,對不對?娘。不是您!」

    大夫人淺淺而笑,她抿嘴道,「青鸞,你們在說什麼呢?」

    魚青鸞蒼白著臉道,「您快告訴九爺,您沒有要殺了雅太妃!快說啊!」只要她說,她就相信!

    夜風拂起大夫人如雪的白髮,她的唇,勾起一抹艷色的淺笑。她諷道,「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否認又有何用!」頓了頓,她又道,「青鸞,雅妃當年那麼對待九爺,這種女人,又豈能讓她養在深宮?」

    「她一世榮華,這會子卻要留在冷宮之中。娘親想,一定要將她活活的剮殺在她兒子的跟前。這樣才痛快!」她的眼角,隱了一抹鮮艷的紅。襯著一頭雪發,看來妖嬈極了。

    魚青鸞的淚,一下掉落下來,她的頭轟轟作響,急切的道,「不會的!我的娘親,才不是這麼殘忍的女子。」

    大夫人狠狠一掌砸落在案,厲聲笑道,「我殘忍?我會有他鳳九殘忍麼?他把青青活剮在我跟前的時候,他有想過對我殘忍麼?青鸞,你還想叫我娘親麼?想的話,你就去為青霄報仇!」她說到此,食指直直的指住鳳九的鼻尖。

    道,「當年,正是這個人,殺死了青霄!」

    魚青鸞身子狠狠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瞧向鳳九,但見後者面色漸漸沁出些許慘白來。她顫然的道,「是你?殺死青霄的那個人,居然是你?」

    鳳九幾個箭步行至她的跟前,急道,「青鸞,你別聽她胡說!當年朕並鳳七是一個追一個打的出了花府的。鳳七沒有時間去殺青霄,朕又豈會有時間去殺他?」

    「不!青鸞!是鳳九殺的!他當日著了一身的女裝,為娘一直沒能認出他來!可那一劍,確確實實是他刺的青霄。」大夫人說到此,這便取了塊帕子出來輕輕的抹著眼淚。

    心裡有什麼堅定的東西,轟然倒塌了。魚青鸞見他二人各執一詞,頭腦之中不斷的轟轟作響。

    不會的!鳳九不會殺死青霄的!她曾以為殺死青霄的人是鳳七,為著報仇,差點兒斷送了自個兒一生的幸福。可事實卻是,這事兒跟鳳七並無干係。

    她深吸口氣,忽而一字一字的道,「不!殺死青霄的人,不是九爺。」

    大夫人厲聲道,「為娘親眼所見,又豈會有假!」

    魚青鸞轉而凝向鳳九,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九爺為著治青霄,只身前往火鳳取神仙草。那段日子他的努力,我瞧在眼裡。一個醫者,絕對不可能把快要治好的病人,再度殺死。」

    大夫人漠聲冷道,「那如果青霄當日其實根本就沒法兒救呢?」

    魚青鸞面色重重的一沉。

    她從未想過那個可能性。因為就在青霄死前不久,她曾親眼見著青霄的手指可以動了。明明病情已然大有起色,又怎麼可能會說,他其實根本就沒法兒救呢?

    「那也不會是他殺的!這麼久都拖了,他又豈會在那時候出手。」說這話的時候,魚青鸞的聲音漸漸的氣弱起來。

    剛剛還堅定不已的念頭,這時又在她心裡搖擺不定起來。她心裡亂成一團麻,分辯不清到底誰的話是真,誰的話是假。

    不不!鳳九會撒謊,娘親不會哪!她一定要相信娘親才對!

    一定。

    她抱住頭,尖聲大叫。然後拔出劍,直直的指住鳳九。怒道,「你殺了青霄,我要為青霄報仇。」

    鳳九大聲的疾道,「青鸞!你糊塗了麼?朕沒有殺青霄!你不信朕說的話麼?」

    魚青鸞飛快的搖頭,道,「我怎麼信?我怎麼信你?」她說到此,手裡的劍這便朝著鳳九疾刺過去。

    酸棗兒忽而撲通一聲跪倒在她的腳邊,緊緊的抱住她的雙腿,尖叫道,「小姐!小少爺不是九爺殺的!是大夫人!」

    一剎時,四周的空氣凝結成冰。魚青鸞手裡握著劍,眼角一滴淚滴落下地,暈出鹹澀的水漬。

    小姐,小少爺不是九爺殺的!是大夫人!

    她側過頭,渾身顫抖著凝向大夫人。一字一字的相問。「是不是這樣?娘。酸棗兒說的話都是假的,對不對?青霄是您的親子,您沒有殺死他,對不對?」

    魚青鸞固執的追問,努力想要大夫人一個答案。

    酸棗兒低聲求道,「小姐,奴婢在旁瞧得清清楚楚。您跟九姑娘在西廂的時候,夫人又請來了很多大夫神醫,問他們小少爺的情況。」

    「可是他們每一個都告訴夫人,為什麼孩子都摔成這樣了,還不讓他大去。他傷得這般,就是將來醒了,也不過是個廢人而已。與其這般痛苦,不如讓他就此解脫了去。」

    「那一天,夫人就拿了劍,將少爺給殺了去。是夫人自個兒殺的!小姐!」

    魚青鸞手裡的劍,叮的一聲掉落在地。她澀澀的凝著大夫人,「青霄是你殺的?青霄,是你殺的?」最後一句,她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微微提高。

    一滴淚,自大夫人的眸中滾落下來。她澀澀的道,「不,青霄,是你殺的!」

    「若然不是你冒了青鸞的身份,對二房處處施壓。他們又豈會想到去害青霄!是你!魚青鸞!是你害的青霄啊!」大夫人一字一字的怒道。

    酸棗兒轉而朝著大夫人咚咚的磕著響頭,她急切的道,「大夫人,您別說了!這事兒跟大小姐沒有關係!您別再在大少爺並太上皇跟前造謠生事了!他們不會信的!」

    太上皇聳高眉頭,他伸出手,將大夫人的腰身緊緊的攬住。漠漠的道,「誰說朕不會信?朕相信她。」頓了頓,他又道,「若雪,你願意嫁朕為妻,朕比什麼都高興。」

    「你要朕除掉雅妃,朕就動手剮了她。你告訴朕,眼前的魚青鸞是個妖孽。是個艷鬼,朕也相信!」他一邊說,一邊理著大夫人額邊的碎發。

    魚青鸞的面色一下變得煞白了去。

    娘親她,對她竟已是無半點情份。她居然在太上皇的跟前說她魚青鸞是個妖孽。是個艷鬼。

    人,就是這樣,不論擺在哪朝哪代,他們骨子裡頭根蒂固的東西,其實都沒有變過。

    他們排外,他們對自個兒未知的異類充滿了恐懼。以致於想盡法子,都要將那些個異類盡數除去。而現在,她就成了那個異類。

    鳳九遠遠的站著,並沒有過來的意思。魚青鸞瞧瞧鳳九,又瞧瞧大夫人,心裡一時酸苦難當。

    大夫人把她的事兒說出來,就是想要趕絕了她!

    她澀澀的微笑,低道,「娘,難道你就這麼恨我,恨得非要我去死麼?」

    大夫人眸中淬毒,一字一字的道,「因為你,我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我不該恨你麼?」

    「我要不起你這樣的女兒,你滾!」大夫人一字一字的說著。

    天兒很冷,可大夫人的話,卻像是一盆帶了冰稜的冰水,朝著魚青鸞狠狠的淋下。

    因為你,我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我不該恨你麼?

    我要不起你這樣的女兒,你滾!

    「若然不是你冒了青鸞的身份,對二房處處施壓。他們又豈會想到去害青霄!是你!魚青鸞!是你害的青霄啊!」

    大夫人凝向鳳九,厲聲笑道,「九爺,您瞧見了。她居然會對你舉劍!她是個妖孽!她不是人!是她害死了雅太妃。拿起你的劍來,朝著她的心窩裡頭刺一劍!再不然,就把她魚青鸞活剮在雅太妃跟前!這樣,你才對得起死去的雅太妃。」

    魚青鸞雙眸赤紅,她深深的凝著大夫人。然後,澀澀的微笑。

    鳳九朝著魚青鸞緩步走近,他堅定的在她跟前駐足,一字一字的澀道,「朕不在乎。不論她變成什麼樣,朕都不在乎。縱是有一天,她親手把劍刺進了朕的心窩。朕也不在乎。」

    「不論她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朕要的人,就只是一個魚青鸞而已。」

    冰冷的心,被什麼慢慢的化開了。男子身上蘊出的那一點火熱,終於將魚青鸞已然置於十八層寒冰獄的心,一把拉了回來。

    燈籠火燭的薄光,籠住所有人。魚青鸞嘴角微微而揚,戾色染紅了她的雙眸。她推開酸棗兒,漠道,「九爺,咱們到這兒來,是做什麼的?」

    鳳九斂眉,淡淡的說,「替娘親報仇。」

    「現在,咱們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她說到此,眼角朝著鳳九淡淡一劃。

    鳳九漂亮的嘴角微微一勾,忽而拔出腰間的長劍。直直的指向大夫人。

    「外婆!外婆!」泡泡稚嫩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魚青鸞並鳳九二人身子齊齊一震。

    魚青鸞面色發青,她咬牙道,「魚泡泡,你在哪兒。」

    「我跟舅舅在牆頭上呢。娘親,外婆,你們在什麼。」魚泡泡天真的道。

    魚青鸞隨聲抬眸,這才發現魚青姣竟然真的抱著魚泡泡側坐牆頭。他在笑,可是他的手,卻似有若無的搭落在魚泡泡的頸間。

    見她發現了他,魚青姣的娃娃臉一下笑開了。他道,「姐姐,你並九爺在做什麼呢?怎麼外頭來了這麼多人?」

    鳳九衝著正好整以瑕的喫茶的太上皇道,「怪道你成竹在胸,原來你早有準備。」

    鳳天絕淡淡的凝向他,道,「皇帝,這兒怎麼著也是朕的行宮。你是皇帝,可是朕卻是太上皇。現在你領人把朕的行宮圍了,怎麼著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他說到此,這便對自個兒的寢房揚聲,道,「出來罷,你們也聽得夠了。」

    魚青鸞心中微震,房門大開。屋子裡頭依次被人拉出來的人是鳳七,鳳十。鳳十三,火三,花紅,柳綠,溫淺笑,鳳八並蕭一遠。

    他們的嘴裡個個被人塞了黑布,雙手被人縛在身後。

    鳳九冷笑道,「你們居然把他們全都抓來了!」

    大夫人嘴角含笑,淺淺的道,「抓來,是為著讓他們見證你對太上皇的惡行。還有,為著讓他們瞧清我的這個寶貝女兒的真而目!」她說到此,這便示意將鳳七他們嘴裡的黑布卸下。

    鳳十的嘴一得自由,這便急急的問道,「太上皇,皇上。你們在說什麼呀!為什麼雅太妃會是大夫人殺的。為什麼大夫人要說九嫂是妖孽!她不是大夫人的女兒麼?」

    大夫人抿嘴而笑,漠漠的道,「女兒?我韓若雪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女兒!」

    太上皇沒有作答,他深深的凝著鳳九,似乎想要瞧瞧他到底要如何解釋這事兒。

    彼時,鳳七吐掉口中的黑布,面色慘白的凝著魚青鸞並大夫人。「妖孽?她說你是妖孽?」

    鳳八面色慘白,他急道,「不!青鸞又怎麼會是妖孽!咱們認識她這麼久,誰敢說她是妖孽?」

    鳳十三哇啦啦的道,「本王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妖孽呢!原來九嫂就是傳說中的妖孽啊!九嫂,你告訴本王,你是什麼妖?是花妖,還是魚妖?」

    魚青鸞瞪他一眼,道,「我是人!」

    大夫人厲聲笑道,「不!你不是人!你不過就是一個艷鬼。萬佛寺主持同我說時,我還真不信自個兒的女兒的魂兒已經被人換了去。可事實卻是,我太天真了!」

    鳳七忽而道,「大夫人是何時知道青鸞被人換了去的?」他說到這兒,忽而住了嘴。

    他不該問的。因為他知道。

    是那一次。

    他的面色一下蒼白起來。

    魚相生辰,魚青鸞被太子並魚相逼得當場自盡。

    那天之後,他在湖裡瞧見她眼角的那滴清淚,頭一次覺出了她的美來。他突然很想笑,原來他在那之所以愛上她,居然是因為她身子裡頭呆的,是另一個女子。

    「很久了。」大夫人淺淺的道,「自打她尋死之後,性情大變。我原來還道她是被太子無霜並青青二人給氣的。可是原來,並不是的。那時候,我的女兒就已經死了。現在在你們面前的女子,是一抹不知打哪兒來的遊魂。她沒有資格得到你們的尊重,沒有資格享受你們的友情。」

    「因為她從頭到腳,全都是假的。」

    溫淺笑挑挑眉毛,對仍坐在牆頭的魚泡泡道,「泡泡,等會子我去接你。」她說到此,這便狠狠一眼瞪向魚青姣,狠道,「魚青姣,若然泡泡少一根兒汗毛,老娘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魚青姣做出一個害怕的表情。道,「我等著你。」

    溫淺笑冷笑一聲,這便轉而對大夫人道,「大夫人口口聲聲說我婆婆是妖孽,那麼,我來請問您一句。她現在的身子,可還是您生的?」

    大夫人面色一下刷白,她避開溫淺笑的眸光,輕啞的道,「是我生的又如何?她骨子裡已經全然變了!」

    溫淺笑轉而瞧向眾位皇子,道,「那麼我想請問大家,你們認識的魚青鸞,到底是不是妖孽?」

    鳳七知道了現在的魚青鸞到底是何時代替的正主兒,在場所有的皇子也全都想明白了。

    鳳八將繩子拋落到地上,他緩步走向魚青鸞,笑道,「本王並青鸞相識,原就已經在青鸞尋死之後。所以,本王從頭至尾認識的人,都是眼前的魚青鸞。本王的朋友,也是眼前的魚青鸞。絕不會錯。」

    蕭一遠也朝著魚青鸞走過去。她淺笑道,「我蕭一遠半生戎馬,唯一一個會捨了性命為我的女性朋友,就是魚青鸞。我也沒有認錯。」

    鳳十三豁達一笑,道,「我鳳十三更不用說了,我可不管你女兒以前如何。也沒興趣給你女兒申冤。我只知道,這個才是我的九嫂!」

    火三淺笑淡淡,她將頭擱在鳳十三的肩頭。淺笑道,「若是沒有魚青鸞,鳳十三可沒這麼乖。所以,是不是妖孽在於我來說並不重要。」

    鳳十小心的扶著花紅,淺淺的道,「鳳十從來被人瞧不起。可是九嫂卻讓鳳十知道,原來鳳十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在鳳十來說,一心為鳳十的那個人,才是鳳十的朋友。別人,干我何事。」

    花紅笑道,「花紅的主子從來都是小姐。從來沒有旁人。」

    魚青鸞身後的人越多,大夫人的面色就越發的難看。她狠狠的盯著鳳無邪,急道,「七爺,他們全都瘋了,您不會跟他們一樣罷。」

    鳳七轉而凝向大夫人,溫和的道,「若然大夫人所言屬實,本王確實是跟兩個青鸞都有交情。」

    大夫人聞言,飛快的笑道,「七爺!」

    「可是大夫人,本王想問你一句。這個青鸞,對你不好麼?別人不知道她為著你做了多少事兒,你還不知道麼?別人不知道她對你有多真心,你還感覺不到麼?」

    「她為你背負一個蛇蠍惡名,為你把二房給滅了。助你逃出魚家,若然沒有她,您又焉能跟太上皇成其好事?就這樣,您對她也沒有絲毫感情麼?」鳳七說到此,又道,「本王很清楚自個兒在做什麼。本王也很清楚,本王愛的那個人,從來都是眼前的青鸞。」

    大夫人聽到此,一下別過頭去。疾聲道,「我只對自個兒的女兒有感情。對她,沒有!」

    鳳九嘴角微彎,他漠漠的道,「七哥,跟她廢話什麼。她是殺母仇人!」

    鳳天絕低頭理著自個兒的袖子,笑道,「可她也是朕的女人。鳳舞的太皇太后。縱是將來朕死了,你們也不能動她一根兒汗毛。否則,就是犯了天下之大不違。」

    鳳七雙眸赤紅,他上前一步,怒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現在死的人是個太妃!是當今皇上的親娘。」

    鳳九也上前一步,一字一字的道,「別說什麼天子犯法,現在的她,還不過是個普通的婦人。跟您尚未成親!朕要處死一個普通婦人,又有何大逆不道可言!」

    他這麼一說,所有鳳姓子孫個個怒號。「她剮了雅妃,意圖挑撥當今聖上並娘娘的關係。還捉了昭雪王為質。此等罪行,誅九族亦不為過!」

    「殺了韓若雪!」

    「殺了大夫人!」

    院子裡的人一喊,遠在門外的古凌便對一眾禁軍道,「沒聽見皇子們的聲音麼?跟著一道喊。」

    眾人得令,這便齊刷刷的吼道,「殺了韓若雪!殺了大夫人!」

    數千禁軍一齊高聲而喝,其聲朗朗,震徹九霄。

    太上皇忽而一笑,道,「太妃又怎樣?現在她雅太妃犯下滔天罪行,朕自然是要處死她的。」

    不是殺死,是處死。

    兩種說法相近,可意思卻差之千里。前者,雅妃是個不幸的受害者。後者,雅妃卻是罪有應得。

    鳳七怒道,「娘親身在冷宮,已是與世無爭。又豈會犯下足以要被人千刀萬剮的罪行?」

    太上皇抿著嘴,厲聲道,「你不能進冷宮,又怎麼知道她沒有犯?」他環了眼在場的皇子,冷道,「朕原是想秘密將她處決了,也就是了。可你們兩個蠢貨卻非要來跟朕興師問罪。」

    「既然你們不領朕這個情,朕就只好把事情全數說出來。」太上皇說到此,嘴角一冷。

    「數月之前,冷宮進了一個戲班為那些個宮裡的太妃們唱戲解悶。」太上皇淡淡的說著,眼角朝著鳳九一劃。「這原是皇帝的一番好意,因著唱得不錯,這個戲班就此留在了冷宮。」

    「結果,你們的娘親,就跟他們的武生勾搭成奸,甚至還懷有身孕!若然朕讓這個孩子生下來,你們告訴朕,你們二人要怎麼在這天地之間立足?」太上皇一字一字的道。

    「太妃失節,這是多大的事體!這會讓皇室蒙上多大的羞辱。別人不知道,你們這些個皇子都不知道麼?」太上皇說到此,一下將茶盞砸落在案。

    「前因後果都沒查清,就領了兵到朕這兒來要朕的女人去死。若非朕早有準備,卻不是要被你們得逞了去了?」他狠狠的瞪著魚青鸞,漠道,「至於你,魚青鸞。朕沒法兒容忍一個妖孽來做鳳舞的皇后。所以,朕允你並鳳九義絕,立刻離開,永遠不許踏進帝都一步!」鳳天絕冷冷的說著。

    鳳九冷笑怒道,「朕絕不會跟青鸞義絕。」

    「青姣,他說不願意義絕。」太上皇的眸光凝向坐在牆頭的男子。

    魚青姣笑道,「對不起啊,泡泡。這事兒你別怨舅舅。」他說罷,這便扣緊泡泡的喉。

    溫淺笑嘴角一笑,她忽而以同樣的動作,扣緊了大夫人的咽喉。道,「大舅爺,您猜猜,到底咱們兩人誰的手快些?」

    泡泡被掐住喉嚨,小臉兒漲得通紅。他疼得直流淚,小嘴兒卻對溫淺笑道,「娘子,別殺外婆。」

    溫淺笑瞪向他,怒道,「臭小子,現在是他們要殺你!」

    泡泡笑了下,道,「可她還是外婆啊。」

    孩子的聲音,軟軟甜甜。刺痛了大夫人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大夫人忽而放聲大悲。對魚青姣崩潰的怒吼,「放了泡泡。青姣,別傷著泡泡。」

    魚青姣手一鬆,一下將泡泡摟在懷中。低道,「泡泡,疼不疼?」

    泡泡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道,「舅舅,你剛剛好凶。」

    「以後,舅舅再也不會這麼凶了。」他伸出小指,跟泡泡拉了拉。道,「記住舅舅的話。去娘親那兒罷。」他說罷,這便抱了泡泡從牆頭一躍而下。

    泡泡從他身上下來,立刻朝著魚青鸞疾奔而至。「娘!娘啊!泡泡來啦!」

    魚青鸞矮下身子,一下將泡泡擁在懷中。低低的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既然不肯義絕,那以後你們就再也別來我這太上皇行宮。也別提什麼要替雅太妃報仇的話。滾!滾出去!」太上皇一字一字的道。

    這話說出來,頗有些前塵恩怨都兩清的意思。

    太上皇允下的承諾,是他再不插手鳳舞朝事。且,要跟鳳舞皇室老死不相往來。

    鳳九深深的凝了一眼太上皇。一行人這便浩浩蕩蕩的出了太上皇行宮。一行人數雖眾,可是大家都對魚青鸞是一抹無主孤魂的事兒絕口不提。大家還是一如繼往的護著魚青鸞。

    途中,鳳九小心翼翼的問魚青鸞,道,「青鸞,辦完母妃的喪事,你還出宮麼?」

    魚青鸞閉了閉眸,淺淺的道,「不!我要留在宮裡。留在泡泡的身邊。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再對泡泡出手。再也不會了!」

    鳳九嘴角微微而揚,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他笑道,「朕也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了。青鸞。」

    魚青鸞心中微微而歎,今兒個,她看清了所有的人。他們陪她一起而對最真實的自己,並且,沒有一個人嫌棄她。沒有一個人把她魚青鸞當成怪物來看!

    今兒個,她是傷心的。因為她失去了曾經捨了性命也要守護的家人。可是今兒個,她也是幸福的。因為她知道了,原來她到鳳舞,並沒有白走一遭。她的身邊,還有那麼多真心待她的朋友。這樣,就夠了。

    辦過雅妃的喪事,新帝就似乎每天都想入住青鸞殿。

    可是魚青鸞似乎鐵了心,死活不願意。問及她的貼身太監程喜時,他便只作如是回答。「娘娘近日依然惡夢連連。每次醒來都會大汗淋漓。她要奴才告訴皇上,她人不出宮,就在青鸞殿呆著。等她哪天想通了,自然會跟九爺在一起。皇上若是想她早些大好,就別做多餘的事兒。否則,她就會再度離宮出走。」

    她在宮裡,就代表終有一天,他會打動她。

    於是,某皇帝就開始了最艱辛的等待。

    程喜覺著自個兒就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太監總管。他一輩子沒有過過好日子。

    先前跟的主子們要麼不拿奴才當人,要麼就在宮中不受寵。毫無地位可言。這會子好容易被提拔來做了個青鸞殿的總管罷,結果又碰上了皇帝並這位娘娘的冷戰。

    其實說冷戰,也不怎麼正確。因為事實上,基本都是青鸞殿那位主子單方面在給皇上臉色瞧。

    皇帝也是,放著三千女子,一雙眼睛不知怎麼就只落在青鸞殿的娘娘一個人身上。

    他每天工作完,都會被皇帝喚去鳳舞殿,報告娘娘一天的生活起居。有時候他在娘娘那兒伺候得晚了些,皇上也會很耐心的等到他從青鸞殿出來。

    似乎他一天不聽青鸞殿娘娘的事兒,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皇帝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問他,今兒個娘娘心情可好些了?今兒個朕送去的東西,娘娘喜歡麼?今兒個娘娘可有發惡夢。今兒個泡皇子可有去吵著娘娘?

    程喜其實沒見過這麼煩的男人。若然他不是皇帝,他早就已經甩頭而去了。

    程如玉送他出殿時,總也會對他說,「小喜,別嫌他煩。他這一輩子,心裡就只會有娘娘一個人。他總是把娘娘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皇宮裡頭,皇帝並不是最大,其實真正的王,是青鸞殿那位娘娘。所以小喜,你好歹耐心些。在旁勸著些娘娘。讓她早些讓皇上進青鸞殿。皇上高興了,咱們這些個做奴才的日子自然也好過了。」

    程如玉從未跟他說過這麼多話。程喜想,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自打娘娘並皇上自太上皇行宮回來之後,娘娘的心情就似乎已經開闊了許多。她雖然沒有說,可他程喜卻知道。她的病情一天好似一天。

    這許是還要歸功於娘娘的朋友們呢。他從未見過哪個娘娘,身邊能有這麼多的朋友。因著知道她病得厲害,他們也從不會一道過來瞧她。總是隔三岔五的進宮。帶些新鮮的小玩意兒過來與娘娘。陪娘娘說些話,逗娘娘一笑,便也就心滿意足了。

    出得殿去,再細細的問娘娘的近況。

    程喜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跟他們重複,再重複。

    娘娘最近仍在發惡夢。

    娘娘最近吃得多了些。

    娘娘似乎不吃藥便已經能睡著了。

    娘娘說,想吃雲龍客棧的糕點。娘娘說,想出去瞧瞧。

    程喜從不知道,他一介奴才說的話,居然能讓那些個身份尊貴無比的人個個那麼高興!他心裡知道,那都是他們對娘娘的關心。

    王爺們問起他娘娘的情況倒也罷了。最怪的是,有天他出宮省親,才走沒多遠,頭臉就被人用黑布一蒙,直接被人擄了去。那個人要他把娘娘的病況一分不差的告訴他。

    他怕得要命,死也不肯答應。結果那人告訴他,他抓了他程喜一家老小,威脅道,如果他程喜不肯說,他就把他們全都殺死。

    程喜心裡害怕,這便磕磕巴巴的挑些自個兒認為不重要的事兒說著,那人原本聽得心不在焉。可在聽到娘娘說想吃雲龍客棧的點心時,那人似乎笑了聲。

    那聲笑,帶了濃濃的驚喜。他聽出來了,那人雖然對他程喜凶神惡煞,可是他對娘娘並無惡意。

    雲龍客棧在兩國起戰事時,已然撤出了帝都。如今最近的一家客棧,遠在火兒城。所以,娘娘的這個心願,怕是不易實現了。

    那一晚他回宮時,提了那人給他遞來的點心。千叮萬囑,非要他送到娘娘那兒,給娘娘品嚐。還給他賞了一百兩銀子。

    他心想,遞個吃食而已嘛,怎麼就值得一百兩銀子了?還是說娘娘的一點消息在那人心裡,其實甚是重要麼?

    那一天,他終於還是沒能把那人給他的吃食呈遞給娘娘。因為皇帝知道娘娘想吃雲龍客棧的糕點,這便連夜派人八百里加急,去火兒城帶了雲龍客棧的廚子回來皇宮,為娘娘做了久違的糕點。

    瞧著娘娘並小皇子夫婦二人一道搶糕點,他嘴角微澀。他那兒已然涼透了的糕點,又豈能跟這兒熱騰騰的雲龍糕點相提並論呢?

    娘娘,不會吃這些個糕點的罷。

    第二次出宮時,他依舊被人用黑布蒙了頭臉,往那人那兒一送。

    「沒吃啊。」那人聲音裡頭透了些失望。「是她沒吃,還是你壓根兒就沒送?」那人接著又問。

    程喜澀澀的應道,「奴才沒好意思送。皇上已經請了最好的廚子來做糕點了,娘娘又豈會吃這些涼透了的!」

    那人沉默了許久,才落寞的道,「是啊,他待她極好,我不該擔心才是。」

    程喜暗自鬆了口氣,心中暗道。他可解脫了。可他還沒有感歎完畢,那人卻又道,「上次不成,那就這次再送。」

    程喜心裡知道,若然他沒法兒把糕點送去給娘娘吃下,怕是這人是絕不會罷休了。於是,他認命的再度給娘娘送了糕點過去。

    娘娘見著那些個糕點,面露古怪。她凝向程喜,波瀾不興的道,「這幾天本宮吃了太多糕點甜食,不想再吃了。你拿出去賞下給青鸞殿裡的丫頭們分食了罷。」

    程喜苦命的吸了吸鼻子,這便只能奉命行事。

    那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娘娘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的愉悅起來。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竟然還派了個能常常出宮採買物件的優差給他。

    那人也不知道打哪兒得來的消息,知道他能隔三岔五的出宮,這便每次都派人在他的必經之路埋伏他。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他也學乖了。不用那人發問,他便一五一十的將娘娘在宮裡的事情全都告訴那人知道。

    那人聽說娘娘把糕點全數分了給人,似乎大失所望。他一遍又一遍的問他,「她見著糕點,有沒有問你這是從哪兒來的?」

    程喜如實答道,「娘娘只說這幾天吃了太多糕點甜食,不想再吃了。其他的,什麼都沒問。」

    那人似乎很失望,可過一會子又高興起來。於是,程喜回宮時,手裡又多了一食盒的點心。

    程喜其實很想問那人,這麼關心娘娘,為何你自個兒不親自送去宮裡?可他一家老小在那人手上捏著,他哪兒敢妄動半分?

    結果那天回去,他又見著娘娘的桌案上擺了一桌子的糕點甜食。

    他哀哀而歎,心中暗道。這糕點,他怕是又送不出去了。結果他要將糕點拿出去送人時,娘娘卻發了話。她要他把那盒糕點送至她的跟前。

    然後叫人將一桌的糕點全數撤下,等他將桌子收拾乾淨了,方才將那食盒裡的糕點擺上桌案。

    很普通的四色糕點,做得遠沒有大廚的好。可是娘娘卻小心翼翼的吃著,似在吃著山珍海味。

    那一天,他頭一次見著一向愁眉不展的娘娘眉眼俱笑。

    他忍不住淡淡相問,到底這糕點有何特別之處,竟能教她笑得那樣的開心。

    娘娘告訴他,這糕點做得很是普通,可卻是別人的一番心意。

    他很想問,到底什麼人的心意,能教娘娘這般開懷。可是娘娘似乎又不想說了。

    娘娘吃過糕點,教他把剩下的端下去。等下次她肚子餓了再給她熱一熱。再端上來。

    他見娘娘這般古怪,心裡的疑惑越發的深了些。

    可是這一回他臨出宮前,娘娘卻吩咐他,若然那送點心的人問起她有沒有吃下這些個糕點,要他就說,娘娘最近已經不愛吃糕點了。

    明明歡喜得要命,可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這些個主子們的心思,真是越發的難猜了。

    約莫半年後,娘娘連著數天一直在畫同一幅畫。那幅畫裡,有魚,也有青鸞。還有一個戲水的美人兒。她畫了一幅,揉掉。揉掉之後又再畫。就這麼反反覆覆。

    他想不明白到底娘娘這是怎麼了,生怕娘娘的舊病又復發了去。這便只好如實告知皇帝。

    哪知皇帝聽到這話,不由的面生古怪。這便歡天喜地的告訴他,讓他入夜以後,便把青鸞殿所有值夜的奴才全都遣散了去。

    聖旨一下,程喜哪兒敢怠慢。

    第二日夜晚,他早早便把所有人撤下。

    是夜,青鸞殿

    魚青鸞笑著將案上的畫筆收起。眉毛微挑,笑吟吟的凝向正怯生生立在榻邊的絕色女子,道,「九兒,好久不見。」

    九兒小嘴兒微微一揚,他大膽的行至魚青鸞跟前,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頭,低道,「娘子,想死為夫了。」

    魚青鸞伸出一指,推開他的頭,道,「別趁機揩油。離我遠一點兒!」

    「那可不成!娘子好容易不對為夫發惡夢了,為夫怎麼著也得……」

    他話方到此,魚青鸞這便側著頭。淡淡的道,「九兒,這個世上。本宮只相信你。」

    於是,九兒立刻得寸進尺,他摟著她的腰身,笑問,「那麼娘子,以後晚上的時候,朕便都以九兒的身份留在你的身邊,可好?」

    魚青鸞笑了下,應道,「九兒喜歡,本宮也就勉為其難。」

    九兒似乎很不甘願,他想了想,這便又道,「娘子,不如你嫁給朕做皇后,可好?朕這麼孤家寡人的,很可憐!」他一邊說,一邊搖晃著魚青鸞的身子,道,「好不好?娘子?你就給我一個名份罷。」

    現在的魚青鸞在宮裡,人人都喊她娘娘。可她卻沒有正式的名份。她,不過是皇帝的女人。按理來說,這種事兒該著急的人應該是魚青鸞才是,可是鳳九心心唸唸,思前想後。總覺著是自個兒沒名沒份。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一旦進了青鸞殿,他頭一件事兒便是死賴活賴,也要跟魚青鸞要一個名份。

    魚青鸞抬起他的下頜,漠然輕笑。「做我的人,做飯要大師級。身段要火爆級。功夫要無人可及。最重要的是,哄孩子要最高級。」

    她話還沒說完,他便已經解開衣衫。笑道,「青鸞娘子,這樣的身段行不行?」

    某女在他身上停了數秒,果斷噴鼻血。

    流鼻血了。她掩著鼻子,恨恨的想著。他不知道自個兒是妖孽麼?他不知道她這兒還年輕,正是血氣方剛好年華麼?

    露這麼多,他是存心在整她是罷!

    九兒擔憂的凝著魚青鸞,手足無措的道,「娘子,為夫害你流鼻血了。不如為夫替你去去火?」他說罷,便要擺出餓狼之姿。

    魚青鸞笑瞇瞇的推開他的腦袋,一字一字的道,「一邊兒呆著去!我這兒正火大著,你別給我添亂!」

    第一晚,一直到天亮,九兒才灰溜溜的鎩羽而歸。他灰心沮喪,不斷安慰自個兒。「至少她不會對朕發惡夢了。至少她願意讓朕進青鸞殿了。嗯,再努力一下,許是明兒個,朕就能得到名份了。」

    於是,他又高興起來。

    到得第二日夜晚,他再度潛入青鸞殿。這一回,她告訴他,要得到名份,再簡單不過。只要他符合了她的條件就成。

    皇帝是個極懂事的,他立刻舉起雙手,道,「是!為夫立刻去為娘子洗手做吃食。」

    於是,青鸞殿的廚房就成了某人的戰場。

    第一天,皇帝把廚房裡的麵粉全都揉了。魚青鸞瞪著那一大坨的麵團。問他,「告訴我,九兒。為什麼你會以為,我能吃下那麼大一團東西!你原本到底想做什麼給我吃的?」

    九兒委屈的道,「娘子,原本為夫是要烤燒餅給你吃的。可是那些個麵粉一點兒都不聽話,為夫不是把它揉得太軟,就是把它揉得太硬。太軟時,為夫就加麵粉。太硬時,為夫就加水。結果,加著加著,這麵團就越來越大。」

    最後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結果那一天,整個青鸞殿的人都吃上了麵團。他們心裡還在想,到底是哪個人發明的麵團,怎麼做得這麼難吃!

    第二天,青鸞殿的廚房,果斷的淹了大水。隔天,大家都在打掃廚房。他們其實很想問,程總管每天晚上這麼七早八早的把他打發回去歇著,到底是為著什麼。

    難道他知道每天都有人到廚房裡頭來練武功麼?這種破壞程度,得多少人一起練哪!

    這之後整整兩個月,他們每天來青鸞殿頭一件事體,便是來檢查廚房的狀況。那兩個月,青鸞殿的廚房共計淹水五次,火燒六次。還有些小問題,他們也記不清了。

    轟!

    魚青鸞眉毛微跳,感覺自個兒對於這種聲音已是無感了。怪不得先前他跟她許下天天給她做飯的承諾之後,就沒了下文。敢情弄了這麼半天,他根本就是個廚藝白癡。

    他淚汪汪的對魚青鸞道,「對不起,青鸞娘子。我又燒了廚房。」這兩個月,廚房燒了重修。修了再重燒。燒燒修修,已經讓宮裡所有匠人都為之側目了。

    魚青鸞終於決定對他投降。她妥協道,「這倒卻是另一大師,破壞大師。」

    如果魚青鸞以為他大爺能為著她的一句話而羞憤離去的話,那她就是太天真了。只見某男一躍而起,笑道,「太好了,朕做飯終於大師級了!」

    魚青鸞很想問,他的臉皮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會比城牆還厚。

    可是瞧著他這兩個月為著博她一笑,弄得青蔥十指處處是傷後。她終於決定放棄。她沒法兒對一個為著愛她,而努力成這樣的男人置氣。

    見她似乎終於有些心軟了去,九兒又跟她商量道,「其實罷,娘子。你要為夫帶孩子最高級,那也要有孩子給為夫帶啊。魚泡泡長大了,有媳婦兒帶他,咱們這些個做父母的近不得他的身。大的不成了,不如咱們就生個小的來帶,好不好?」

    魚青鸞瞪向他,一字一字的道,「生什麼生!你的功夫練得比俏閻羅好了?」

    九兒這會子卻是真為難了。他絞著雙手,很想告訴魚青鸞,其實他正是那個俏閻羅。

    他想了好半天,終於笑瞇瞇的道,「那為夫的閨房功夫比他高不就成了麼?」

    魚青鸞挑了挑眉,她忽而自椅子裡頭一躍而起。果斷的撕裂九兒身上的衣物輕紗。

    「娘子!娘子!你慢點!別急!唉喲,你弄痛我了!」

    「怎麼,你不願意?」魚青鸞丟下一片紅紗,一字一字的道。

    九兒趕緊飛快的點頭,道,「願意願意!」

    於是第二日晨早,青鸞殿眾奴回宮時,就發現地上四處散落著紅色的輕紗。從那些個輕紗被人撕裂的程度來看,不難看出那人有多急色,下手有多狠。

    有人進了青鸞殿,對娘娘行了凶。眾奴心中一片空白,正想出去報告皇帝知道,哪料鮫紗帳內卻傳來皇帝漠冷的聲音。

    「沒規矩的東西,沒見娘娘睡得正香麼?差人去鳳舞殿取件鳳袍來,朕要去上早朝。」

    這會子,他們卻才知道,敢情弄了這麼半天,一直以來半夜來這青鸞殿,天天把廚房炸一遍的人,居然是皇上!

    「所以,皇上並娘娘已經合好了?娘娘現在也不會做惡夢,也會出宮走動了?」那人聽到這個消息,聲音裡頭透了一抹欣喜。

    程喜很想問那人,娘娘並皇上和好,你高興什麼!他原本還道他這麼關心娘娘的病情,是因為愛著娘娘。

    可這麼看來,似乎又不像。他很想拿下黑布,瞧瞧到底這人是誰,為什麼行事竟然這般詭異。可這人的好奇心似乎終於得到了滿足,這便對他道,「成了,今兒個你便把你的家人全數領回家去罷。」

    那一天,程喜也告訴那人,道,「若然您真想知道娘娘的情況,程喜還是會如實相稟。」

    那人似乎笑了一陣,道,「你先前不是不願意說麼?現在為什麼又願意了?」

    程喜笑道,「因為程喜知道,您對娘娘並無惡意!您想知道娘娘的事兒,不過是關心娘娘。」

    那人輕輕的歎息,笑道,「倒也是個機靈的。去罷,下次我想知道了,自然會來問你。」

    太上皇行宮

    女子手裡捧著個暖手爐,急切的問魚青姣,道,「真的麼?真的好了?這一次,不會再復發了去罷。」

    魚青姣淺笑淡淡,應道,「若然不好,她又豈會留皇上在青鸞殿過夜?他們說,她已經不再發惡夢了。娘,您可以放心了。」

    大夫人重重的舒了口氣,她低低的道,「咱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魚青姣笑道,「把自個兒變成個壞人,就是為著讓她跟咱們一刀兩斷。讓她心裡原諒九爺曾經下令要殺您。娘,這麼跟她老死不相往來,真的好麼?您不會想她麼?」

    大夫人澀澀的道,「想啊!可是做人娘親的,最想還是讓她快活的過日子。青姣,咱們不能做她並九爺之間的障礙。能這麼遠遠的知道她過得很好,就行。」

    魚青姣嘴角微揚。與其在一起痛苦,倒不如各自幸福。魚青鸞為著他們已經背了太多的黑鍋,這一回,換他們來為她背。

    「可她那個沒良心的,似乎真是恨上咱們了。」魚青姣忍不住哀聲歎氣。

    「不!她沒有恨咱們。」大夫人笑得甚是幸福。「她還肯吃我做的糕點。她甚至沒有讓人試毒,就吃我做的糕點呢。」

    「做什麼糕點!你現在懷了身孕,不許再為她費心了!」太上皇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大夫人轉而凝向他,幸福的微笑。她遠遠的凝向天際,低聲遙祝。「青鸞,要幸福哦。娘親現在很幸福呢。」

    彼時,太上皇正坐到她的身邊,擁著她已然略粗的腰身。笑道,「夫人,今兒個有人送來一套小衣服呢。」

    大夫人轉而凝向太上皇,疑惑的道,「嗯?誰送的?」

    「那人說是如歌送的。可是朕派去的人回來卻告訴朕,那個送衣服的人沒有回王府,反而進了皇宮。」他笑著輕刮大夫人的鼻尖。道,「看來,她並不是朕想像中的無知。你送去的東西,她也只作不知呢。」

    大夫人抿嘴一笑,這便急急的追問,「衣服呢?那小衣服呢?」

    太上皇的面色黑了黑。可瞧著大夫人希冀的臉,這便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自懷中掏出一件鮮紅的,呃,肚兜。那古怪的針線,醜陋的繡工。考驗著在場所有人的審美觀。

    大夫人沉默了下,指尖輕觸那小小的肚兜,笑道,「是她繡的,對不對?」

    太上皇瞪她一眼,道,「這還用得著說麼?我鳳舞女子,個個秀外慧中,誰能繡出這種極品的玩意兒?」而那個人,居然還好意思說要把這件「衣服」送給他跟若雪的孩子穿!

    如果這不是若雪一直盼望的,他早就撕了它了。哪兒還能讓那種見不得人的東西存活到現在?

    結果他那繡工極佳的若雪卻道,「真好!她居然也能繡肚兜了。咱們的孩子出世,一定要讓他穿姐姐給他做的肚兜。」

    孩子,為父對不起你。早知道你娘會這樣,為父應該把這肚兜給撕了去!

    青鸞殿

    程喜現在很想哭,他以為,只要魚青鸞並皇上同了房,他就能消停了。可是,他凝著青鸞殿外跪了一地的朝臣,很想仰天長歎。

    一個月前,皇帝被發現在了青鸞殿鳳榻上。那一天,他特意叫人給他準備了鳳袍。當時青鸞殿眾人還誇皇帝呢,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天晚上都這麼辛苦,好容易才進了溫柔鄉,他居然還有心情去上朝。

    哪料他老人家穿了鳳袍之後,往鳳鸞殿鳳椅上一坐。直接跟一眾朝臣宣佈道,「各位愛卿,昨兒個朕被青鸞殿的那位玷污了去。可是這會子她卻不願意做朕的皇后。朕若是沒法兒將她正式升做皇后,朕這皇帝做著也太窩囊了。」

    「所以,從今兒個起,朕決意不再上朝。直到她應下朕的要求。成為皇后。」

    拋下這麼一句,新帝便風風火火的又回了青鸞殿。

    開頭的時候,朝臣們還以為新帝這是跟他們說笑呢。

    皇帝嘛,總也有幾天想賴著不上早朝的時候。先帝那麼勤勉之人,也會偶爾不上早朝。

    鳳九是鳳帝,偶爾幾天不上早朝,那也無可厚非。可也絕不會嚴重到真不做皇帝罷。

    結果皇帝竟然真的就此再不早朝。

    皇帝不理朝事,新的城池又在建設之中。很多加急奏折都沒法兒及時批閱。御書房裡奏折堆積如山,可是那個皇帝卻不務正業,死活賴在青鸞殿不肯出來。

    眾大臣們先是去青鸞殿外跪請皇帝上朝。可是皇帝就是鐵了心,他給他們拋出一句,道,「先成家,後立業。朕的女人至今不肯給朕正式的名份,你們叫朕有何面目面對天下的臣工。」

    之後,他大爺就繼續罷朝。

    朝臣們暗中對天怒罵昏君當道,終日沉迷聲色。這樣的人,又豈能統治鳳舞。

    可這廂罵完了,後面又立刻有人為他開脫。

    說他沉迷聲色,他後宮尚虛。別的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侍寢的宮女更是數也數不清。這個皇帝後宮之中只得一個女子,且還未正名。這樣的人,該說是清心寡慾才對。怎麼著也跟沉迷聲色搭不上半分干係。

    若說他是昏君,不能統治鳳舞。那就更是無稽怪談了。這人是將鳳舞從龍騰手下救出的那個人。他並魚青鸞二人此時已然是鳳舞百姓心目中的神。若有人膽敢在鳳舞百姓跟前說一句他的不是,那就等著被百姓用唾沫淹死!

    他們討論了好半天,終於找出了癥結所在。

    皇帝之所以會棄朝不顧,原因就只有一個。

    眾人想起了皇帝棄朝那天說的話:各位愛卿,昨兒個朕被青鸞殿的那位玷污了去。可是這會子她卻不願意做朕的皇后。朕若是沒法兒將她正式升做皇后,朕這皇帝做著也太窩囊了。

    總之,朝臣們商議良久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齊刷刷的跪倒在青鸞殿門前。

    「各位大人,你們回去罷。皇上說了,今兒個不會見大人們的。」程喜無奈的道。

    領頭的八王對程喜道,「咱們不是來求見皇上的!咱們要見的人是青鸞!」

    程喜繼想哭之後,又很想笑。他忍耐的深吸口氣。道,「大人們在說什麼呢?你們不求見皇上,卻要求見娘娘。」其實他想問的是,若然你們想要娘娘替你們勸皇上復朝,那是絕不可能的。

    鳳八瞪了程喜一眼,這便轉而對著殿門疾道,「臣鳳八,求見魚娘娘。」

    「臣鳳十,求見魚娘娘。」

    「臣米三通,求見魚娘娘。」

    外頭的求見之聲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比一聲響亮。魚青鸞眉毛微跳,她恨恨的瞠開雙眸,一字一字的怒道,「到底怎麼回事!什麼事兒這麼吵!」她說罷,這便去推身邊的男子。道,「喂,他們要見你呢。還不快去!」

    鳳九委屈的道,「青鸞,你聽錯了。他們是要見魚娘娘。」

    魚青鸞不情願的起身披衣,披散著頭髮,揉著惺忪大眼推門出去,怒道,「都吼什麼吼!這麼大早的找我幹嘛!」

    朝臣們被她一喝,脖子微微縮了下。可卻越發的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們忽而齊齊的對著魚青鸞叩了三個響頭。一齊高聲求道,「娘娘!請您給皇上一個正式的名份,做鳳舞的皇后罷!」

    朝臣們一喊,數萬禁軍並宮女們也全都跪倒在地。齊聲求道,「娘娘,求您做鳳舞的皇后罷!求您救救皇上罷!」

    他們的聲勢過於浩大,以致於魚青鸞被他們嚇得一下清醒了。

    好他個鳳九,這麼多天,她推他上朝不上朝。朝臣求見他也死活不見。敢情他就是在逼朝臣們給他合演一出逼婚記哪!

    她原本就已經解了心結,也重新愛上了他。這會子他把事情鬧成這樣,應下他,又有何妨。她瞧瞧誠意叩跪的眾臣,又瞧瞧好整以瑕環胸立於她身後的鳳九。一字一字的道,「眾卿平身!」

    ------題外話------

    凌晨四點二十四,終於寫完了。不知道明天幾點能傳上。感謝親們一路陪伴。祝親們愉快。還有少量的番外。呵呵,陸續奉上。現在,我得趕緊滾去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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