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遠,你跟小龍公子成親了麼?你們過得幸福麼?」他苦澀的笑著,掌心漸漸成拳。「若是當初本王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若是當初能給彼此多一點時間,我們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屋裡依舊空寂一片,那個能與他徹夜談心,比武論劍。又處處為他著想,捨了性命也要為他的蕭一遠,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魚府
魚青姣自打入軍機處以來,一路風生水起,他生來就八面玲瓏,入了官場,自然就如魚得水。加上皇帝對他又有意照拂提攜,他這官兒自然越做越大。
連帶的,那些個宮裡未得皇子的娘娘們,便也偷偷的巴結著他。非想把自個兒的女兒塞給他。
可魚青姣卻似乎對自個兒的婚事並不上心,以致於弄得那些個娘娘們只得把主意打到魚南風頭上。魚南風餘下二女,竟也是忽而成了帝都青年才俊爭相求娶的對象。
就是最小的魚青雅,居然也有宮妃戲言說,要她將來嫁給自個兒的兒子呢。
如今的魚南風閒賦在家,他先是備齊了禮品去了一趟火鳳。滿心以為自個兒只要能放下那高傲的身段,他跟大夫人便還能回到從前。可他人到了火鳳才發現,原來大夫人竟從未回過韓家!
他非但沒能找著她,還被火鳳韓家的人差點兒圍攻致死!打火鳳回來後,他便一個人呆在清心苑裡,鎮日凝著她在時,一棵一棵種下的芭蕉。
如今魚青姣兩個魚府到處跑,忙得腳不沾地。魚青鸞並大夫人到時,他小子便放著諾大的宅子,自個兒則跑回魚南風那兒蹭飯去了。
大夫人瞧他的屋子似乎還沒怎麼收拾妥當,這便卷捲袖子,開始為他小子打點收拾。
魚青鸞立在一旁,發現自個兒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她讓柳綠跟在大夫人身邊打點著。自個兒則並花紅一道去雲龍客棧買些個吃食回來。她就沒弄明白,他魚青姣那麼大的宅子裡頭,怎麼竟就只得那麼寥寥數個奴才呢?還是說他小子的那點兒餉錢,根本不夠付那些奴才的月錢的?
雲龍客棧今兒個收拾得特別乾淨。一眾跑堂的竟換上了統一簇新的衣物,就差沒有張燈結綵。魚青鸞並花紅一進客棧,就見那消失了數月的花千樹忽而冒出頭來,對著花紅疾聲笑道,「三兒!老爹我又回來了!」
花紅瞪他一眼,嘴角薄抿。道,「你吃飽了沒事兒做麼?這麼快回來做什麼?」
花千樹的眼睛這一回卻凝向了魚青鸞的肚子。他急吼吼的道,「呀!花妹妹!數月未見,你肚子怎麼這麼大了?什麼時候生呢?」他一邊說,一邊對掌櫃揚聲,道,「來人,立刻給我花家妹妹取些上好的糕點來!」
魚青鸞笑了下,道,「花爺什麼時候回的鳳舞?」怎麼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花千樹笑得極是輕浮,他道,「這不是才到麼?咱們小王爺過陣子要來,這便讓我先過來打點著些。」他說到此,忽而頓了頓。道,「前陣子,花妹妹是不是去過平西?」
魚青鸞心頭微震,她挑眉笑道,「是去過啊。怎麼了?」
花千樹面容微澀,道,「果然是你們。」他說到此,忽而對花紅道,「小三兒,今次不如同爹回家,可好?」
花紅面色一怒,道,「小三兒個頭!我現在叫花紅!」
花千樹見她似乎要怒,這便趕緊舉起雙手,道,「好好好,就叫花紅!」
魚青鸞怔了許久,終於輕道,「一遠他,可好?」其實她想問的是,她是不是同小龍公子成了親?她現在還有沒有想著那個讓她傷心至極的鳳八!
花千樹聽到這兒,面色肅了肅。他壓低音量,輕道,「他們回去就議親了。可要確定婚期的時候,那位蕭姑娘就一直推三阻四,結果小龍公子說,他就不信他鳳八能比他龍逍遙好,所以……」
魚青鸞蹙緊眉頭,心裡卻在打著鼓。小龍公子要來了,他這次來擺明了又是為著吃醋來的!鳳八最近好容易平靜了許多,這若是被他小子這麼一攪和,他的傷口不又得被生生的撕開了麼?
魚青鸞想到此,心裡不由的微生痛楚。她想到今兒個鳳八那個蕭瑟的背影跟微跛的左腳。心裡有一處被狠狠的觸痛了。
慢說如今的鳳八是助鳳九的,縱是鳳八仍與先前一般,是鳳九的政敵,她魚青鸞這一輩子也欠著鳳八!她澀澀的道,「鳳舞並龍騰的親事並未議成,如今龍騰並鳳舞的關係比先前緊張了許多。小龍公子這時候要來鳳舞,卻不是找死麼?」
花千樹神秘的道,「誰說不是呢!可他像是鐵了心,不找出個答案誓不罷休!其實那蕭家的女兒罷,個個都是偏男性化,武功也是頂尖的。這樣的女人,做護衛是個不錯的選擇。真若是做了夫妻,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時候,他龍逍遙還不定打不打得贏人家!」
「說實在的,那蕭一遠哪兒能有咱們花家姑娘溫柔賢淑哪?對不對?花紅。」做爹的人拋了個媚眼給自己的女兒。
花紅瞪了他一眼,道,「跟她們不熟。」
花千樹聽到女兒這麼說,這便又是一陣哀聲歎氣。魚青鸞見他又要開花腔,這便起身與他告辭。他將她送至門口,笑道,「花家妹子,其實你知不知道蕭一遠在鳳舞的消息,到底是誰透露給咱們龍騰的?」
魚青鸞側過頭,忽而指著他雲龍客棧笑道,「這兒不是靠情報為生麼?這個消息自然是這兒傳回龍騰的!」
花千樹負手笑道,「一遠的易容術極好。若真那麼好找,你道為何小龍公子探子遍天下,明明一遠人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卻一直沒能認出來?」話到這兒,他便就這麼轉而離去。
魚青鸞蹙緊眉頭想了想,這便與花紅一道轉而回了魚府。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大夫人便把這魚青姣的狗窩收拾得乾淨極了。魚青鸞笑道,「娘親手腳可真快。青姣回來,可得嚇他小子一大跳!真該讓那些個想嫁他的公主們過來瞧瞧他的窩,保準她們必然就只當不認識他小子了呢。」
大夫人聞言瞪了她一眼,道,「他現在身為軍機大臣,旁的女子哪兒管他不諳家務?」頓了頓,她又補充道,「說起不諳家務,青鸞,你似乎也比青姣好不了多少去。」
魚青鸞笑了下,應道,「娘親在說什麼呢!我可是去為您買了糕點呢!」意思這糕點等於就是她親手做的了。
母女二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等到天兒大黑了,魚青姣才回了魚府。見著她二人都在,他一下笑開了。「姐姐這麼大的肚子,怎麼上青姣這兒來了?」
魚青鸞笑瞇瞇的道,「自然是來瞧瞧青姣把自個兒的家折騰成什麼樣了!老實說,你剛剛去了哪兒?」
魚青姣笑著坐到大夫人身邊,笑道,「自然是回家吃飯了!如今青靈並青絲二人已是有了婆家,三娘並四娘今兒個與男家議定婚期了呢。」
魚青鸞笑道,「她們有了著落,那麼你呢?」
魚青姣笑得極是無害,他淡淡的道,「姐姐別把事情扯到青姣頭上來!青姣可是擔當不起!」
大夫人笑道,「青姣似乎無意議親?還是說,你已是有了心愛的女子?」
魚青姣飛快的搖頭,他薄薄的詢道,「娘親今兒個來此,可是要在這兒長住?那花府如今已經成了太上皇的行宮,娘親住著確實不便。」
大夫人抿抿嘴,道,「正是。」
魚青姣側頭凝向魚青鸞。但見後者挑高眉頭,若有所思。
不過盞茶功夫,鳳九便找到魚府來了。魚青姣促狹的笑道,「姐姐真是一刻都離不得姐夫身邊,這兒不過離開一會子,便使人去請姐夫來接你了。娘親,果真是嫁出去的姐姐,如同潑出去的水呢!」
鳳九瞪了他一眼,俊臉之上竟隱了一層薄薄的紅。他笑著坐到魚青鸞身邊,道,「她出門從不知道與本王報備,是本王在她身邊暗中放了幾個輕功絕頂的護衛跟著,這才能找到這兒來。」
魚青鸞瞪了他一眼,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指他其實派人跟蹤她的?原想責備幾句,可見著他溫柔似水的眼神,她便沒法兒再開口了。
與他一起,她似乎變得已是一點兒原則都沒有了!
「原來姐夫竟是這般珍惜姐姐!」不知怎麼,魚青鸞總覺著魚青姣說這話時,有些發酸。
鳳九笑道,「今兒個青鸞去了雲龍客棧麼?」
魚青鸞告訴自己,別跟這貨一般見識。不過就是被跟蹤了,左右他是為她好,她不能與他置氣。她扯了扯唇角,答道,「正是!怎麼了王爺?」
鳳九淡淡的道,「前陣子得到密報,似乎師兄又要回來了。」他說到這兒,漠漠的抬頭。「這段時日父皇身子不好,可他心裡似乎還在惦記著龍騰的事兒。」
「他要本王在短期之內,把雲龍客棧的事兒查實了,然後連根兒拔起。」他說到這兒,只緊緊的凝著魚青鸞。
魚青鸞心頭微震,她疾道,「雲龍客棧什麼事兒需要查實?為什麼他要把人家連根兒拔了去?」
鳳九澀澀的道,「青鸞,師兄那兒是賣情報的,你知道的罷!父皇最近心心唸唸,便是這件事兒。」他疲憊的揉著眉心。
魚青姣笑著接話,道,「皇上是怕咱們這兒對龍騰一無所知,可是人家龍騰對咱們鳳舞卻是知之甚深!上次龍騰前來議親,可最終卻是要走了咱們一個將軍。就這件事兒看來,龍騰對鳳舞已是志在必得!」
「先前父皇怕火鳳倒戈相向。自然對龍騰百般顧忌。可是如今,十三去了火鳳!」鳳九說到此,便又揉了揉自個兒的眉心。
魚青鸞面色一下蒼白下來。她疾道,「所以,因為有著鳳十三在為鳳舞守著門戶,他便一定要把雲龍客棧給拔了麼?」
鳳九蹙緊眉尖,許久不發一語。從他的眼神中,她瞧清了他的意思。
她澀澀的道,「可是九爺,那個人,是你的師兄啊。」
魚青姣肅然的道,「姐姐怎麼不明白,大義在前,縱是自個兒的親子,也得親手殺死。更何況只是師兄。」
魚青姣說了那話之後,魚青鸞便一直鬱鬱不樂。待二人一道回到九王府後,鳳九握著她的小手輕道,「青鸞,本王答應你,只要師兄不領著人,帶著兵器越過火鳳,那本王一定不會與他為難!」
魚青鸞聞言,鎖緊的雙眉這才舒展開來。
「魚良宵,太子現在那般落魄。我求求你,你讓我去瞧瞧他。」正主兒對她哀哀求道。最近她每次出現,都是這般弱憐。似是在顧忌著什麼。
魚青鸞側著頭,一語不發。如今的她,已經學會了把正主兒當成一抹空氣。
正主兒很不甘心,她飄啊飄的飄至魚青鸞跟前,道,「魚良宵,求求你了!」
魚青鸞漠道,「一邊呆著去!你不是說等我生產的時候,你就有機會了麼?這會子怎麼了?又想要來奪我的身子?」
正主兒的面色一下變得鐵青。她的眼裡落下一線血淚,看來極是可怖。「魚良宵,這身子原就是我的!是你佔了的!如今你跟娘親還有弟弟二人一道享盡了天倫,我呢?我才是真正的魚青鸞,你憑什麼把所有的東西都佔了去?你憑什麼啊?」
魚青鸞漠然的凝了她一眼,道,「就憑我膽兒比你大!一個能自裁的人,是不值得我把身子還給你的!跟你說魚青鸞,別仗著你那點兒障眼法,就想嚇到我!識相的就給我滾!不然我叫冬瓜來咬你!」
她衝著正主兒吼了聲,正主兒一下縮小了許多。
魚青鸞見她老實了,這便又陷入沉思之中。她在想白天花千樹的話。
蕭一遠從來不曾在別人跟前現出過真面目。就連親如鳳八,也不知道她是女兒之身。那個人能確切的知道她的身份,又把她的消息洩露給龍騰。必然是得同時識得一遠並小龍公子的人。
她揉散一頭秀髮,心裡有什麼,呼之欲出。她心煩意亂,頭痛欲裂!若然事情真如她所想,那麼,她該怎麼辦?
「怎麼,你似乎有心事?」正主兒蹲在她跟前,抬著與她一模一樣的臉,深深的望著她。
魚青鸞被她嚇了一跳,道,「你蹲那麼近做什麼?本妃有什麼事兒,與你何干?你犯得著這麼起勁麼?」她說罷,這便別過頭去。
正主兒面色一青,她恨恨的道,「魚良宵,早晚有一天,會輪到我對你這麼凶!」可是那只聽風神獸天天守在她身邊,她一點兒機會都沒有!
除非她不跟聽風一起,她必然傾盡一生之力,把她的身子重新奪過來!因為她,好想去瞧一眼無霜。
告訴無霜,魚青鸞還在。他不會是一個人!
正主兒等的機會,很快就來了。不過三日功夫,魚青鸞便聽說小龍公子到了雲龍客棧,她這便匆匆的出了九王府。臨行前,為著甩掉鳳九派來跟蹤她的人,她便把聽風並柳綠一道留在了王府裡。
因為,她不能讓鳳九做出傷害小龍公子的事兒。在鳳九最難的時候,他的這位師兄也一直在他身邊,從沒因為他的身份而嫌棄他。她心裡知道,其實在鳳九的心裡,小龍公子是極重要的。愛一個人,就是要連他在意的人一起愛。
小龍公子果然到了鳳舞,時過一年,他看來卻仍是與平常一般。只是這一次,他看來眉目甚是清冷。在他的身側,坐著花千樹並另一個絕色的男子。見著魚青鸞,他這便起身笑道,「本王沒見著你們同房,結果你就大著肚子了!你跟師弟二人,簡直太傷本王的心了!」
魚青鸞淺淺一笑,這便淡淡相問,道,「小龍公子不在龍騰呆著,怎麼又跑鳳舞來了?」說時,她的眼角朝著另位淺笑的男子一劃。
但見男子著了一襲鮮艷紅袍,袖口卻隱隱繡了龍紋。男子一頭墨發隨意的散落下來,薄美的紅唇凝著一點似笑非笑。他的左耳之上,竟戴了一隻小小的珍珠。那只珍珠,色微淡。嵌在他的耳際,把男子清冷漠寒的氣質襯到了極致。
男子見魚青鸞瞧他,這便朝著她點點頭,他側過臉,對龍逍遙道,「逍遙,這人便是你說的人麼?」
小龍公子笑道,「瞧不出來罷!她現在這麼大的肚子呢!」
魚青鸞不解道,「小龍公子,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只見那陌生男子竟忽而起身,朝著魚青鸞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九王妃好!」
魚青鸞狐疑的凝向小龍公子,希望這貨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小龍公子笑道,「何必同她客氣,左右已是成了一家人了。」
魚青鸞忽而想起,似乎這位小龍公子頭次見著她時,也對他行了恭恭敬敬的一禮。她輕咳兩聲,道,「師兄,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們初次見我,都要對我行這麼大的禮?」她做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兒麼?為什麼她全無印象?
男子笑了下,道,「九王妃不必懷疑,咱們早就聽過王妃的為人,自然對您又敬又重。這才會有此一禮。」
魚青鸞嘴角薄抿,一語未發。
這個解釋。說不通。可既然人家不願說了,那她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我也不同你們拐彎抹腳。小龍公子,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這兒。回龍騰去罷。」魚青鸞開門見山。
男子眉毛微挑,他袖手道,「看來有人不歡迎咱們來鳳舞呢。」他面上雖然在笑,可他的眼裡一絲笑意也無。
小龍公子笑道,「看來宮裡的消息是真的!皇帝病得極重。似乎命不久矣。」
魚青鸞心中一跳,這事兒為什麼她竟是一點兒風聲都沒能收到?先前鳳九隻說皇帝身子不好,可沒料到竟是這麼嚴重!她古怪的瞧向花千樹,一字一字的道,「花爺不是說,小龍公子來此,是為著對付八爺麼?」
小龍公子倒也不惱,他指著自個兒的鼻尖大呼冤枉。
那男子瞪了他一眼,魚青鸞注意到小龍公子得了男子的一眼,這便立刻閉了嘴。
男子笑道,「咱們來此,便是代表龍騰之帝過來。給鳳舞今後的主子贈上紫月太上皇親手繡制的鳳凰袍一件,以作兩國修好之用。」
上次他們議親議了一半,直接打道回了龍騰。結果這一回,他們卻趁著鳳舞快選新帝之時,過來贈送鳳凰袍!魚青鸞嘴角薄抿,不知他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青陽並紫月的太上皇一道出遊列國,原是為著遊山玩水。可是為著他們的安全,咱們龍騰帝便只得與各國修好。因為他要打造一個和平大同的天下給自個兒的父母。讓他們能自由自在的四處遊歷。」男子說這話時,眉頭略略挑起,似有所指。
魚青鸞沒有說話。可心裡卻已是明白了三分。
先前花千樹曾問過她,是不是曾經去過平西。之後的話,他沒有往下說。原來那次鳳九派兵要去殺龍騰二帝的事兒,被龍騰的人知道了。
他們這次來,說得好聽是與各國修好,可那男子說,龍騰帝要為他的父母打造一個和平大同的天下給自個兒的父母。何謂和平大同?並非與別國修好就是大同了。
要想到得大同之境,只有將這個天下,全數歸入龍騰!男子的話,魚青鸞明白了,小龍公子明白了。花千樹也明白了。
------題外話------
龍自在亮晶晶的過來打醬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