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王府大廳
十三王府人口簡單。接旨之時,只得鳳十三並著副手區區二人而已。
那小公公左手一枝拂塵,右手執了道明黃鳳旨。見著鳳十三並那六道一道在跟前跪定,這便一掠拂塵,展開聖旨淡淡宣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林貴妃產下一子,名為無災。須進鳳山采黃金玉一塊,精雕玉琢,以作此子信物。欽此。」
鳳十三低頭斂眉,高舉雙手,承應道,「兒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公公將那聖旨交給鳳十三。鳳十三恭敬接下。嘴角的酒窩似隱若現。
他起身,對那小公公道,「公公怎麼稱呼。今次傳旨,怎麼不是由夏知冰夏公公過來,反而卻由公公來呢?」
那小公公笑道,「夏公公近日偶染風寒,這貴妃產子是大喜事,總不成說還得讓個生著病的公公來傳旨罷。所以便由我小歲子過來傳旨來了。」
鳳十三聞言,那酒窩似隱若現。六道嘴角一抿,似有話要說。可眼角卻見著鳳十三圓圓的大眼之中掃過來的寒芒。
他二人共事多年,自是知道這跟神的含義。這便立刻吩咐管事給那小歲子公公看茶。
小歲子看來約莫十七八的年紀,著了一襲深色宮衣。他眉目清秀,面容卻生得甚是普通。下頜之上毛髮不生,唇紅齒白,一頭墨色長髮藏在黑色的宮帽之中。
鳳十三注意到他的耳垂之上,竟有兩顆肉色的珍珠肉痣。他淡淡一笑,道,「往日這夏公公來傳旨之時,總要在這兒小住數日,等十三採得山中寶玉,再由他親自挑上一塊最上等的做鳳玉。今年夏公公病了去,這事兒便交由小歲子公公來辦,如何?」
小歲子淺笑淡淡,他抿了口清茶,道,「這個自然。這夏公公正是小歲子的授業恩師。若是信不過小歲子的眼光,他也不會托小歲子前來選玉。」
鳳十三又問了他一些宮裡與帝都的消息。小歲子也一一與他把情況說了。
在問及皇帝這些日子可有提及七王之時,小歲子少不得唉聲歎氣了一番。他道,「皇上原是甚愛七王,直說此子能擔重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這七王自打與魚家小姐訂了親,那就似乎是晦氣星入了宮。這家裡非但著了火,燒掉了半邊宅子不說,竟還聽說受了打擊,在花街柳巷裡夜御百女。」
「簡直就是個人才!」小歲子說到這兒,竟已是眉飛色舞。「話說小年夜時,那女兒樓裡的姑娘們正想打烊早早休息了去。哪料這七王一身風度翩翩的進了女兒樓,銀票滿天飛舞,那一夜,他包了一樓子的花娘哪!」
小年夜,七哥正在他這兒吃著悶酒。他哪兒能有本事去喝花酒。鳳十三一聽,頗具興味道,「他包一樓子的花娘做什麼?夜御百女,他又不是神仙!」
「他比神仙還快活哪!他對那些個花娘們又是親,又是摟。完了還要脫人衣服。當時女人街上所有人都能作證,這七王啊,剝光了所有女子的肚兜。那場面香艷得,叫所有男人都對七王豎大拇指。直道他果真是個風流的人物。」小歲子說到這兒,重重的一歎。
「也就是為了這,皇上大發雷霆之怒。罵七王不是個東西!前腳才與人訂了親。後腳他就進了青樓做散財童子。所以啊,他到現在都沒提過七王。」小歲子說到此,眼睛瞇了瞇,「咦,這茶真香!十三爺是從哪兒得來的?」
鳳十三支著腮,瞇眼瞧他。許久才道,「他那天包了整個樓子,那有沒有包下九兒?」
「人家九兒早就回去過年去了。那天根本就沒在。」小歲子果斷的打斷鳳十三。
鳳十三淡淡而笑,這個小太監,似乎對他頗是熟悉。他這說話的神氣,依稀似乎在哪兒見過。鳳十三挑高一側的眉毛,這便吩咐人為小歲子公公安排了住處。
總管引了小歲子公公穿庭過廊,往客房而去。一路之上亭台樓閣,雕龍飛鳳。這十三王府倚山而建,雖是比不得帝都各大王府,可卻自有一股子的風味兒在。
魚青鸞,也就是小歲子公公一進屋,這便反手關了門。九兒果然猜對了,鳳十三這貨他就是守著玉礦之人。
想到黃金玉礦就近在眼前,她就恨不能把整個玉礦都給挖走。鳳舞皇室太過霸道,這麼一片好的礦產,他就非要獨佔了去。
這若是他能買賣,她便只消直接買上一塊就成。現在弄得她想要一塊,還得過來假傳聖旨。身穿這奇怪的太監服,她渾身都不自在。不知道鳳九那貨知道她走了,該是怎麼個暴怒。
她甩了甩頭。決定不管他。推開窗,及目可見,遠處山川重重疊起。這麼一處美極妙極,宛如仙境的所在,居然就被人用來做了皇陵。
這鳳舞的皇室,還真是霸道已極。這若是放在現代,這兒鐵定就該做個避暑之地。魚青鸞側著頭,想不明白這鳳十三身處這與世無爭的仙境之中,他是怎麼鬧的事。
總之她現在要的只是一塊黃金玉,如此而已。其他的,不是她該管的事兒。
鳳七原本一口酒含在嘴裡,聽到鳳十三說起這事時,一個沒忍住,哧的一聲將酒噴落在地。清明若水的眸中現了一抹錯愕。
他霜聲寒道,「十三在說什麼?本王包了整個女兒樓。夜御百女?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怎麼不知道?
鳳十三嘴角含了一絲笑,嘴角的酒窩一下擴至最深,「是小年夜的事兒,七哥怎麼不知道?這大傢伙兒可都在傳說七哥那夜的猛浪呢。」說到這兒,他竟又笑了下。
然後又把探子打聽到的事兒一一與鳳七說了。原先他還以為這事兒有假,可聽到探子的回報,他就只覺得事情有鬼。
非但小年夜時出了鳳七夜御百女的寶事,就連那魚府的千金,也回了魚府。後來被個魚青青一通大鬧,這才揭穿了真面目。原來那人竟是小十。
鳳七原以為自打魚青鸞死後,這世上便再也沒人會惹到他暴怒了。哪料這兒立刻就來了一個。他霜青著臉,眸中噴著怒火。
「夜御百女的絕對不會是小十。他不是這樣的人。到底是誰,非要這麼毀去本王的清白名聲?」修長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指骨節節作響。
鳳十三人一見鳳七這模樣,情知他是動了真怒。這便急道,「七哥,您別氣!至少他不是說七哥您不行。」這夜御百女,那得羨煞多少男兒漢哪。
「本王自打與青鸞訂親以來,便從未碰過旁的女子。現在更不會去碰。如今他弄得本王名聲這麼臭,你讓本王以後大去了,在地下如何面對死去的青鸞?」他的聲音略略揚高,顯然已經氣得狠了。
「七哥息怒!這事兒又不知道是誰做下的。您這火氣,也不知道能衝著誰發啊!不如您喝喝酒,練套劍,心裡那氣哪,自然就出了去了。」
鳳七瞇著眼睛,許久才淡淡的吐了個字出來。「哼!」
鳳十三聞聲,趕緊奉上清酒一壺,外加酒菜一桌。這些日子,鳳七總是見酒便飲,飲完便舞劍。舞完劍大醉過後,便倒地不起。
今兒個他這酒吃得比平常更急了些。他心中一時氣怒難消。若非這個小太監把這麼個消息帶來這地兒,他們還真不知道這種事兒。
七哥會生氣,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就他所知,七哥對自個兒的名聲頗為看重。
小的時候,他便少與宮女們廝纏。那清冷如煙,淡漠的無慾的模樣,是個人都會覺著他要升仙而去。
豈料這會子他的名聲,居然就這麼被人給毀了。什麼包了整個女兒樓,什麼夜御百女。這麼放浪的事兒放在七哥身上,怎麼也不像哪。
父皇也不能算是個糊塗人,他怎麼也能就信了此事了?可若不信此事,父皇哪兒還會這般對七哥失蹤的事兒聽之任之?早就傳令下去四處追拿了。
被天下人誤會,七哥都不介意。可被魚小姐地下誤會,他卻是生不如死。鳳十三真怕鳳七會想不開,就這麼尋死去了。遂便只能就這麼守著他。寸步不離。
鳳七再度吃得大醉,他刷的拔出懸於牆壁的寶劍,出了房門。劍氣霜冷,他執劍於手,反轉飛舞間,身若游龍。
劍鋒過處,斬落迎春無數。那迎春鮮黃的芽兒被劍斬落,隨風飄落湖面。男子一見那花兒落入湖面,忽而心中一動。這便幾個箭步衝過去,醉步踩空。人便已經落入了那平和如鏡的湖水之中。
「七哥!」鳳十三心中一急,這便趕緊飛奔過去,使了人去救他。
等把他救起來後,鳳十三便聽見鳳七緊閉著雙眼,一遍一遍的喊著,「青鸞,本王沒有。青鸞,那人真的不是本王。你相信本王。你信我。」
那聲音淒然痛楚,叫人心中不由的發酸。鳳十三一時之間氣怒難當,他把個爛醉如泥的鳳七帶回了廂房,道,「七哥,不論這個壞你名聲的人是誰,本王都會叫他生不如死!」
只是呵,七哥,你若再這麼下去,你的前程便就與鳳十三一般了。
「其實十三爺,昨兒個七爺在房中寫過一首詞兒,我瞧著他的意思,似乎是不想活了。」管事的蹙著眉頭,在旁邊淡淡的稟說。
鳳十三虎目一瞠,道,「他怎麼就不想活了?七哥那麼一個鐵錚錚的男兒,當年一人一劍,蕩平了那山寨之時,多麼的威風八面!多麼的意氣紛發!這樣一個人,你說他為著一個女人不想活了?」
管事輕歎一聲,又道,「他若想活,便不會在十三爺這兒這麼久。他若想活,又何必日日將自個兒喝得大醉不醒?何必?」
鳳十三心中一悚,他的眸重新落回鳳七蒼白的俊臉上。「自古多情空餘恨。若那女子只是愛上了別人,想來他也不會那麼痛苦罷。」就像,九兒。
他愛九兒,可想到她能與自個兒心愛的男人一起,心痛之餘,也還是祝福她的。若然九兒也與魚大小姐一般死在了他的跟前,想來他必然也是與七哥一般,鎮日痛不可抑了罷。
都是些傻人哪。他忽而縱聲而笑。
「十三爺,您得想法兒救救七爺。今兒個咱們是有人守著才沒出事。您是沒瞧見,他在湖水之中那姿勢!」管事說到這兒,便住了嘴。
鳳十三道,「什麼姿勢?」
「七王整個人飄在湖水之中,不掙扎,沒反應。便這麼直直的往下沉落,那嘴角,還含著絲笑。似乎,有些幸福。」管事淡淡的說著。
七王整個人飄在湖水之中,不掙扎,沒反應。便這麼直直的往下沉落,那嘴角,還含著絲笑。似乎,有些幸福。
鳳十三心中悚然,管事的話一直反覆的在他耳邊迴響。這便更座實了七哥不想活了的事實。
很多事,他沒法兒再聽之任之了。他伸出手,在鳳七的額頭上輕輕一探。但見後者難受的蹙緊了眉毛,他輕輕而笑,「七哥,你能來陪十三,十三真的很高興。」
「十三太自私,竟是只顧著自個兒高興,沒能注意到七哥的心情。七哥是何時決定要自絕了去的?」他說到這兒,眼睛已是濕了。
他是傻子,鳳七先前每句話都隱隱有了那意思。可他就是沒聽出來。
十三,往後我便在鳳山陪著你,可好?
十三,這鳳玉七哥不需要了,以後再也不需要了。
他以為他不過是要住在十三王府陪著他。他甚至以為,其實這樣也不錯。至少兄弟二人能鎮日對酒當歌。
可他卻忘了,這鳳山之中,他守著的卻是歷代鳳舞的皇陵!
今兒個這事兒一出,他若還以為鳳七隻是想住在十三王府,與山水為伴,那他鳳十三就是一頭豬。
「七哥你放心,小十三不會再這樣了。」他說罷,這剪手起身,對管事淡淡吩咐。「派人守著七爺。」他說罷,這便推門而去。
管事應了聲,這便即刻吩咐人去辦事。
既然有人扮了魚大小姐,想引七哥回去。那麼,這事兒總該有個下文。皇陵的人,都是他鳳十三的人。鳳七對他們的話未必能全信。所以,便只能藉著那太監的嘴,把事兒透露給七哥知道。
只要七哥對這事兒有了懷疑,那他便必然會吊著一口氣,去查清魚青鸞的事。時間一久,他或是可以忘了這悲痛欲死的事兒。
魚青鸞正打算早些休息呢,那兒鳳十三便闖進她的屋子來了。她瞪著他,道,「十三爺,您這是做什麼?」這麼半夜三更的,她還以為這是碰到打劫的了。
鳳十三絲毫不以為意,他坐到她的跟前,道,「這位小公公,鳳十三托你件事兒。」
魚青鸞很想說,你什麼事兒與我何干。可觸及他肅然的面色,她嘴角一抿,道,「何事,十三爺儘管說便是。」
鳳十三忽而自懷中取出一疊銀票,推至她跟前。道,「請您救救我七哥!」
魚青鸞嘴角一抿,淡淡道,「啊?」這又關鳳七什麼事兒?
「實話跟您說罷,小歲子公公。七哥就在我這兒。自打小年夜起,他就一直在我這兒沒走過。」鳳十三說到這兒,嘴角薄薄一抿。
魚青鸞訝然道,「不是說與魚小姐去了他外家麼?怎麼又在這兒了?」
鳳十三笑了聲,道,「不過都是外間的傳言而已。小公公大可忽略了去。只是這救七哥的事兒……」
魚青鸞蹙眉道,「他病了?病了您得去找大夫哪。找我小歲子可沒戲。」
鳳十三忽而一笑,接著又道,「問題他不是身子有病。而是,他不想活了。今兒個他落了水。救他的人瞧見七哥飄在湖水之中,不掙扎,沒反應。那嘴角,還含著絲笑。本王沒法兒瞧著他再這麼下去了。所以小歲子公公,你能替本王救救他麼?只要你肯,你讓本王怎麼樣都成。」
魚青鸞心中微悚。他,不想活了。
她以為世上只有一個九兒她沒法兒放下。她以為這個世上,只有九兒失去了她會死。原來不止。
原來,還有一個鳳七。
一個正主兒曾經在意的鳳七。
她面色霜青,幾乎沒法兒站穩。鳳七這貨,不是很冷硬麼?在她想來,他不過就是個處處作假的皇室子弟,如此而已。先前聽到他為著她痛苦欲死,她還只當他是突然抽了瘋。過個幾日便好了。
哪料這貨他躲到這兒來一個月,居然還生了想死的念頭。她忽而頭痛欲裂。
鳳十三見這位小歲子公公面色不好,這便趕緊過來扶他。他誘之以利,道,「七哥可是父皇最愛的兒子,小歲子公公若是能立此大功,想必以後在宮裡的前途無量哪。」
魚青鸞苦笑,「十三爺說的是。小歲子自當盡力才是。」原本不過是就是來跟他鳳十三要塊鳳玉而已,因著遇見了鳳七,就複雜起來。
雖然這貨瞞著所有人跟皇帝請旨賜了婚,讓她好生惱他,可真正聽到說他不想活了,她依舊是震撼了。
這人,怎麼也能有這般不理智的時候?
十三聽他這麼說,嘴邊的酒窩這便越發的深了去。他笑得甚是無邪。「七哥這人甚是精明,可一碰見魚小姐的事兒,整個人就傻了去。所以這事兒,也不必特地精心設計去騙他。」
魚青鸞漠聲打斷他,道,「小歲子知道怎麼做。王爺只管去山中采玉便是。」這會子她要的玉已經不是一塊,而是兩塊。她的事兒甚急,他小子卻還在這兒唧唧歪歪。
鳳十三依舊不放心,接著又叮囑道,「明兒個你別特意提起魚小姐。你只消與他旁敲側擊。讓他自個兒想就成。」
鳳十三,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其實你很像老太婆。魚青鸞差點兒就給他小子當頭一棒。
可她只是嘴角薄抿,淡淡的應了聲。
鳳十三見他始終淡淡的,沒感染到他半分的熱情。心中不由的鬱悶。七王想死這麼件大事,怎麼他一個小太監竟似乎不甚感興趣似的?
剛剛他明明還似乎站不住腳了。怎麼這一轉眼的功夫,他就變成這麼冷漠了?
鳳十三這人原就是個小孩的心性,他見小歲子這樣,忍不住又加了句,「其實我跟你說,小歲子公公。鳳七這人挺好恩情的。當初我不過就是給他一塊玉而已,他就拼著一死也要來找我。」
魚青鸞又再淡淡的嗯了聲。不光鳳七重恩情。她魚青鸞也重!所以鳳十三,你這老太婆可以住嘴了。她應下的事兒,自然會去做。
鳳十三才不管她什麼想法,總而言之,他就非要把這事兒的嚴重性跟這小歲子公公說得清清楚楚才行。
魚青鸞很想把這貨給趕走,可他是王爺啊,她這黃金玉還得他小子去採。若是不然,依著她的性子,她早就把他那不住開合的下頜給卸下來了。
見小歲子起身欲走,鳳十三心中甚急。他跟在他的身後,又是一番唸經。甩都甩不掉。
行至湖邊時,魚青鸞已經被這貨煩得心煩意亂,鬧心已極。她指著遠處月下的鏡湖笑道,「七王落水的湖,可是那一個?」
鳳十三見他終於答了話,這便趕緊急道,「正是正是!你瞧這湖不算大罷!可他就能踩了進去!本王還道他是吃醉了酒沒小心呢。可原來並不是的!」
「他來這兒時,便已經在房中寫下了一首詞,那詞是怎麼說來著?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鳳十三喳喳的說著。
魚青鸞面色微變,這首詞,是當日她在鳳九府中之時,他在她的傷臂之上題下的。這麼久了,他居然還記得!
這貨,他是存心不讓她好過是麼?她微微動容。她不過就是死了一回,沒料到鳳九那貨給她表了白。就連鳳七,竟也要死要活。
耳邊的鳳十三依舊喳喳個沒完。她頭痛欲裂,抬腿便朝著那鏡湖而去。
鳳十三一見小歲子往湖邊去了,這便趕緊急道,「小歲子公公,你要做啥!你別想不開。」
鳳十三說完這句,便見那小歲子公公忽而在月下轉身。天上弦月如勾,那公公嘴角微微一翹,含笑道,「王爺認為小歲子為何要尋死?」鳳十三是不是笨蛋?她哪裡看起來像是要尋死了去?
鳳十三見他一笑,那平凡的臉蛋兒竟現出三分動人的味兒來,心中不免一怔。要死了,他怎麼會以為他一個公公動人!
於是,他便結結巴巴的把他想到的事兒全數倒了給他聽,「你自小入宮,生世淒涼。父親不疼,娘親不愛。入宮之後更是受盡欺凌。又是個沒權沒勢的,恰巧又還瞧上個清秀小宮女。結果想到自個兒的身子,便又不能與人表白。」
「結果一經猶豫之下,那小宮女便與其他小太監好上了。結果你便只能這麼暗自痛哭流淚到天明。這會子聽到七王落湖,自然而然便想要尋死了。」
看人尋死,於是跟風麼?這貨他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這麼苦情的事兒虧他能想得出來!她瞪著他,嘴角一動,道,「十三爺這是在說誰?是說我小歲子,還是十三爺您自個兒?」
「小歲子雖是進了宮,可是入宮之前爹娘都對小歲子很是疼愛。若不是因為家裡窮,弟妹太多。小歲子也不會自個兒想進宮,養活家人。現在小歲子很知足,因為小歲子吃得好,穿得好。住得更好。小歲子的弟妹,也不必擔心會餓死了去。」
「小歲子絕對不會想尋死。因為若是小歲子死了去,那麼我那些個弟弟妹妹該由誰來養?」她說到此,頓了頓。
「至於公公說的那小宮女,小歲子有一點要跟王爺糾正的。那便是,是那些個小宮女自動向小歲子表白。因為人數眾多,所以小歲子一時之間沒能想好要誰。」所以鳳十三,你可以消停著些了。
鳳十三聞言,面色微紅。他笑著幾個箭步上前,道,「原來小歲子公公並非傷心人。真是太好了。」
「小歲子只想瞧瞧這鏡湖的風景。如此而已。」魚青鸞漠聲道。哪想到這貨他就生出這麼多的想法來了。
「這樣就好,小歲子公公請瞧那兒。」鳳十三為了掩飾自個兒做下的蠢事,趕緊朝著那鏡湖一指,笑道,「這鏡湖還有個名字,叫做迎春湖。因為這湖邊種滿了迎春。這花兒小小,嫩黃清香。卻是再美不過。」
魚青鸞挑挑眉,笑道,「十三爺若是無事,小歲子想一個人在湖邊走走。可以麼?」
鳳十三輕咳了聲,應道,「這怎麼能成!這湖水清寒透骨,若是小歲子公公一沒小心跌落下湖,你身子骨這麼單薄,定是受不住。」
魚青鸞心裡的怒氣一點一滴的積聚。說到底,這貨他就是怕她尋死了去。她像是這麼不濟的人麼?
「王爺還是回府罷。小歲子粗生粗養,沒什麼大不了的。王爺千金之體,若是您落了水,這卻如何是好。」她漠漠的說著。
鳳十三壓根不管人家願不願意,他心裡便只有一個念頭。他要陪著這個小太監。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非要讓他對七哥的事盡心盡力才成。
這公公雖是受了他鳳十三的銀票,可就他這始終不上心的樣兒,他怎能放心啊他。
「頭一天七哥來我這兒,我還真是嚇了一大跳。那麼大過年的,他居然就到這麼個晦氣的地兒來了。你知道,本王已經十幾年沒跟家人一道過年了。一見著他,心中難免高興。」
「雖然本王知道這時候全本王說高興有些不應該,因為七哥那時候像是死過一回。想到帝都之中還有個兄弟失落之時還能來找我鳳十三,我心裡便怎麼能不高興!」
他說到這兒,唉聲一歎。「那天本王就該瞧出來他的想死之心了,可本王非但沒能瞧出來,反而還與他胡吃海喝。」
「後來小歲子公公來了,你說如今七哥聲名狼籍。七哥聽見了,心裡那根弦便一下子崩裂了去。直說這樣他便沒法兒面對死去的魚大小姐了。」
魚青鸞聽到這兒,腳下一頓。他原就是個風流的人物,那府裡頭可養著三十八位小寵哪。這會子說要什麼清白名聲,卻不是顯得好生可笑了麼?
若要名聲,他就別去逛青樓!若要名聲,他就別為魚青青殺那麼多人!若要名聲,他就別秘密去皇帝那兒請旨!
「在我這兒這麼久,他便每天都吃酒練劍。甚至連七王府的人都不知道他來這兒了。今兒個,他與本王說。小十三,往後我便在這鳳山陪著你。可好。」他說到這兒,苦笑了聲。
「本王以為他真是寄情山水。可本王剛剛才想到,這鳳山之中,可是鳳舞歷代的皇陵所在哪。七哥他,竟早就生了這心思!」他說到這兒,喉間到底是哽咽了。
「想我七哥出生時,因著長得無邪可愛,父皇便為他賜名鳳無邪。眾皇子之中,一出世便能得父皇如此稱讚的,就只有一個七哥而已!小時便就如此了,長大了那就更了不得了。」鳳十三哇啦啦的說著。
當年鳳七出生時,聽說你鳳十三還不知道在哪兒蹲著。這想當年的事兒,也不過都是聽人說的!魚青鸞的頭被他念得像是要炸開似的疼。
鳳十三可不管魚青鸞怎麼想,只是自顧自的繼續念。不停的念。
魚青鸞捧著欲裂的頭,她忽而指著湖面,疾聲道,「十三爺,您瞧那湖面上漂著的屍體是不是七王?」
鳳十三聞言大驚,轉身朝著湖岸疾走幾步,道,「哪兒哪兒?小歲子公公。你說七哥的屍體在哪兒?」
魚青鸞抬起一腳,將他整個踢飛落湖。「十三爺,七爺的屍體就在那湖裡,您仔細找找。小歲子去找人來與您一塊兒找。」
她拍拍手,正打算離去,哪料黑暗中便傳來一個森怒男聲。「好大膽的太監,你竟敢謀害十三皇子!」
魚青鸞慢慢的轉身,抬眸瞧去,但見鳳七一身雪白,蒼青著臉立於月下。彼時,月華薄冷的灑落在他全身。他看來飄若輕煙,淡得如同像是水墨畫中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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