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紫瞳抱著懷中的孩子,穿過人群,衝到臥室內的榻邊。
夜北溟青白著一張臉,直挺挺的躺在榻上,身上還穿著那件染滿了鮮血的長袍,以往那雙總帶著促狹的鳳眼緊緊的闔上,睫毛乖乖的貼伏在眼瞼上,性感的薄唇緊抿,整張臉,沒有一絲生氣。
她的心裡本來還殘留著最後一絲希望,在這一瞬間被打破。
抱著孩子的她,身子倏的一顫,嘴角劇烈的顫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雙腳像是被釘子釘在原處,令她站在榻邊一米外處,卻一步也不能上前,就這樣望著他。
她全身僵硬,臉慘白如雪,一動也不動,抱著孩子的十指用力的握緊,指關節因用力泛著絲絲白色。
心絞痛,痛苦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心痛難忍,想哭,眼淚卻一滴也掉不下來。
風更狂了,因進不了屋裡,便肆意的拍打著窗子,將窗子拍打得沙沙作響。
連風……都覺得他死得太悲慘了,想要進來為他送行的嗎?
她的腦海中,想到的,都是這些日子以來,他跟她之間的點點滴滴。
他總是喜歡把玩她的長髮,將她的發纏在他的指尖,然後再將他的發與她的發纏在一起,孩子氣似的認真道:「我們這樣結髮,就會白頭到老!」
她喜愛荷花,他就連夜在楓苑中挖了一個池塘,在裡面植滿了荷花,他當時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對她說:「我怎麼知道它是怎麼長出來的?既然你喜歡,我就不讓人將它給平了。」當時的他,總是口是心非,說些讓人生氣的話,卻總讓她感動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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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小瞳,你剛剛說一輩子好長,但是算起來,我們剩下的一輩子,也只有短短的數十年而已,一輩子雖然很長,但也很短,但是……我要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是一輩子,少一年、少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或是一秒鐘,都不算是一輩子!」
騙子,他是騙子,他說過的話,都忘了,他不僅忘了,現在還嚇唬她。
夜敬白看到是晏紫瞳來了,眸中凝聚起無邊的怒火。
他忘不了柳世賢對他所說的那些話,是晏紫瞳在他的食物中下藥,所以,他才會被捉,直接導致了夜北溟被奸人所害,所以才會造成了現在的結果。
夜北溟會死,完全是因為她晏紫瞳。
她現在居然還有臉來看他的兒子,她根本就是一個妖精,一個專門禍害他人的妖精。
他現在真後悔,當初沒有直接殺了她,所以才會讓他的兒子身陷險境,現在還丟了性命。
都是她,都是她這個禍害。
夜敬白突然站起來,抬手沒有片刻遲疑的狠狠的甩向晏紫瞳。
晏紫瞳的小臉,被他的重力打偏,身子孱弱的她,踉踉蹌蹌的站不穩,幸虧她身側的three扶著她,她才不至於跌倒。
小臉緩緩的轉過來,嘴角被打得出血,殷紅的鮮血從她的嘴角落在地上,白皙的小臉,不過片刻而已,就已經腫起了一個鮮紅的掌印。
她咬緊下唇,臉上火辣辣的疼,她被那一巴掌打得頭腦轟轟作響,也想起來了這些日子,她到底做過些什麼。
這一巴掌,她是活該挨的。
都是她。
倘若當初在破廟中,她開口喚了他,也許就不是今天的結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親手造成的,怪不得旁人。
夜敬白揚手,惱火的又想再打晏紫瞳一個巴掌,這時柳紅梢站了起來,趕緊抱住了他的手臂,心疼的看著晏紫瞳臉上的巴掌印勸說:「老爺,您消消氣,不能再打了!」
「放開我,我要打死這個禍水,如果不是她,我的兒子就不會死,是她,是她害死了我的兒子,我要打死她!」夜敬白怒紅了眼,抬手就要再打一巴掌。
文俊和厲揚兩個人也加入了戰場,雙雙抱住夜敬白的手臂和腰,不讓他有機會再打晏紫瞳,然後趁機將渾身怒火的夜敬白半拖半拽的拖出了臥室,給了晏紫瞳可以單獨與夜北溟相處的機會。
蘇喬和吳琰韶兩個人站在門外,因為剛剛的事情心驚膽顫。
晏紫瞳臉上的那塊鮮紅的掌印相當明顯,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然後用力的吞了下口水。
倆人的眼中同時閃現出「不妙」兩個字。
假如,某個人看到那個巴掌印有多「明顯」,一定會殺了他們兩個的。
於是乎,一個主犯和一個從犯非常和諧的對視了一眼,然後微笑的邀請對方:「對了,現在外面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了,我們是不是一起出去瞧一下?」
吳琰韶立即附和:「嗯,聽
起來不錯,今天似乎還抓了不少人,那些侍衛恐怕忙不過來,我們去幫忙吧!」
「甚好,甚好!」蘇喬連連點頭,朝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吳兄,請!」
「蘇兄,請!」
兩個人邊說,邊迅速的走出了蘭亭閣的大門,轉眼間,兩個人就一陣煙似的消失在了蘭亭閣外的夜幕下。
不過,他們也沒說錯,夜北溟「死」的消息,一定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該動作的人現在已經有了動作,他們豈能坐以待斃?該是他們好好活動筋骨的時候了,順便拿點成績,明天好討好某個人。
被蒙在鼓裡的某個小女人,顯然不知道某些人的陰謀,心裡深深的自責著、內疚著。
那火辣辣疼的臉頰,怎麼也比不上她的心痛。
屋內只剩下了她與他,還有房間裡風聲肆虐拍打窗子的聲音。
她緩緩的走到榻邊,將懷中的孩子輕輕的放在榻上,夜北溟的枕頭邊上。
從頭到尾沒有哭一聲的晏紫瞳,在這時,一滴滾燙的熱淚掉落了下來,滴在了孩子柔嫩的臉頰上。
「哇」的一聲,孩子張口哄亮的哭了起來。
伴隨著孩子的哭聲,晏紫瞳鼻子一酸,眼淚撲籟籟的往下掉。
抬起榻上他的手,輕輕的貼在她滿是淚水的頰邊,雙眼緊緊的盯著那張沒有任何生氣的臉頰,心揪緊著,始終沒有松過。
貼在她臉上的掌心,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更提醒了她,眼前的人,是真的已經死了。
隱忍了一路的淚水,在這一刻狂湧而出。
她緊抓著夜北溟的手,淚水染滿了他的掌心,她想要自己的淚水溫暖他的掌心,天真的以為,這樣他就可以再醒過來。
朦朧的淚眼,看著哇哇哭叫的兒子,她的鼻子一酸,又是大顆的淚珠滾落了下來。
「相公,我不是說過,要跟我一輩子的嗎?你說話不算話!」抽嚥了一下,一滴晶瑩的淚珠滾落到他的掌心中,灼燙著他的掌心:「你不是說,一輩子少一個月、少一天、少一個時辰、少一秒都不行的嗎?你不守信用,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你這個世界上最大最大的騙子!」
哭聲漸漸嘶啞,她沒有注意到,他的掌心越來越熱,傷心的她,早已忘了週遭的一切,萬物在她的眼中,都幾乎變成虛無。
捧著兒子放在他的枕邊,拿孩子的小手輕輕的放在他的臉頰上,輕輕的划動了一下。
「感受到了嗎?你還沒有看過我們的兒子吧,他只有眼睛像我,不管是眉毛還是鼻子、嘴巴,都比較像你!」
話剛說完,她已泣不成聲,傷心欲絕的哭倒在他的榻邊,小手緊緊的握住他的大掌,放聲撕心裂肺的痛哭,嗓子哭啞了,哭聲漸漸聽聞不見,孩子的哭聲也止了,一切都變得那般平靜,靜得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夜北溟死了,是她害死的!
她的腦海中,就只有這一句話。
是她害死了夜北溟,是她害死了他,她還有什麼面目活在這個世上?
抱著孩子的襁褓,低頭吻了吻孩子柔嫩的臉頰,一滴淚落在孩子的臉上,孩子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她。
她吸了吸鼻子,把孩子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內側。
若是他們有人進來,會發現這個孩子的,有他們的照顧,她相信孩子會健康成長。
她有罪,現在必須要贖罪。
掏出隨身的匕首,最後望了一眼夜北溟,嘴角掛著甜甜的笑容:「相公,你走慢一點,我馬上就來陪你。」
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一輩子了。
說完,她閉上眼睛,握住匕首,狠狠的將匕首插.進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