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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番外】帝后前傳(上) 文 / 泣雪成霜

    時為慶朝玄帝三十一年七月。

    那一夜,天色濃重,墨黑欲傾,低沉沉的讓人的心也跟著壓抑。

    一場雷雨即將到來。

    「給我進去搜——」

    隨著一聲尖利的喊聲,一隊兵甲侍衛魚貫而入,轉眼之間便將西所皇子府擁滿。

    「幹什麼!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府內的管事張公公領著兩名護衛奔出來,想要阻攔,可又怎能阻攔得了。

    「進去那邊!還有那邊!都給我搜!」當朝大皇子兼太子趙明毅連招呼也不打,直接吩咐著眾人道。

    「住手!」府裡的主人,五皇子趙明暄這才從書房內匆匆步了出來,沉聲道,「我皇子府,是你們想搜就搜得的嗎?」

    這話顯然是朝著那幫侍衛們說的,趙明暄平時深得皇上寵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於是,侍衛們一聽,霎時不敢輕舉妄動了,只是一雙雙眼齊看向那趙明毅。

    「有人向本太子密告你蓄謀加害父皇,若不讓本宮搜一下,那就是承認了?」趙明毅嘴角閃著一絲獰笑,冷哼著說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趙明暄不過十六歲,可此時傲然而立,深沉無底的眸子直直盯著趙明毅,竟令這位兄長心頭一凜。

    趙明毅對趙明暄本就打算除之而後快,只因最能威脅到他太子之位的,只有他。

    「給我進去搜——」趙明毅咬了咬牙,移開目光,顯然不肯罷手,硬是要侍衛們闖進去搜索一番。

    「殿下,沒有皇上的手諭,誰都不能擅自闖入皇子居所搜查的。」張公公躬著身子站在一旁,垂著臉,看不到他臉上神色,只聽得他聲音很是沉穩,一點兒都不帶有奴才該有的卑賤。

    趙明毅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他看著眼前毫無懼色,平靜地說著這番話的張公公,仍然強硬地說道,「若我就是要搜呢?」身他子有。

    「若皇兄硬是要做無理搜查,只怕將來吃虧的是皇兄自己。」

    趙明暄此話,實是提醒太子原一個「理」字,只是那趙明毅向來驕橫跋扈,仗著自己的身份,無威不作。這時候聽了這番話,反倒覺得這個稚嫩的弟弟是在教訓自己,於是一怒之下揚手就一鞭揮下。

    哪知說時遲那時快,張公公不知怎的一個箭步擋在了趙明暄身前,頓時臉上就是一道鮮紅的血痕。

    「張平!」趙明暄臉色大變,驚呼出聲,扶住向後退了一步的張公公。

    趙明毅顯然沒有料到張公公會衝上來擋在那人之前,此時見自己未能傷到趙明暄,只覺得異常憤懣與不甘,便又揚起鞭子,作勢再次揮下。

    而趙明暄只扶著張公公站在原處,躲也不躲,也不發一言,只是冷冷地盯著趙明毅看,神情冷峭嚴峻。

    「皇兄,你果真要置我於死地麼?」半晌,趙明暄終於吐出這麼一句話,低沉的,亦是沉痛的。

    趙明毅直視他雙目,不由攥緊了掌心,「不是本宮要置你於死地,而是你不該擋住本宮的路!皇室無兄弟,這個道理,你我都應懂得!」

    皇室無兄弟!無、兄、弟——

    趙明暄抿緊了唇,全身都因為這句話而顫抖了起來。

    他與趙明毅乃是一母同胞,在幾位皇子中,在人情冷漠的皇室裡,他們本應該有著親兄弟之間的默契與關照,可……

    只因父皇對他的看重與喜愛,只因他威脅到了他的皇位!

    「哥哥。」多年來,趙明暄第一次用如此親切的詞語喚趙明毅。

    趙明毅明顯全身一僵。

    「皇兄,你快些搜吧。」趙明暄忽而笑了,笑得不含一絲雜質,只是那雙眼仍舊深沉無波,「若搜到了什麼,明暄任父皇與皇兄處置。」

    他這般帶著專屬於少年的純淨與澄澈的笑容,竟讓趙明毅覺得胸口似被什麼蟄了一下,尖銳的痛。

    可是,即便內心裡已翻江倒海,趙明毅仍橫下了心,咬牙,沉聲吩咐:「搜!」

    而那廂裡,趙明暄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衣袖下的雙手緊攥,指甲刺進掌心,密密麻麻的痛。

    這一刻,所有的隱忍與堅持,轟然崩塌。

    彼時,雷聲嘶鳴,雨水倏然襲來,風如傾、雨如注,淹沒那方九重夜色,天都濕了。

    那一夜,只記得,最終,趙明毅帶著詭異而深沉的笑容領著一眾侍衛離去了。

    趙明暄轉過臉,看著被翻找的凌亂的府邸,再看向那雨幕,雨水打在青石地上,辟啪作響,每一聲都敲在了他的身上。

    敲醒了他一直以來的執念,也在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執念是何等的幼稚與可笑。

    趙明毅說的對,皇室……從來都沒有什麼兄弟。

    所以,為了那點一直被他壓抑的野心,亦為了從來都不曾表現出的抱負,他決定——放手一搏!

    「殿下,這麼大的雨,您是要去哪兒吶!」

    張公公見趙明暄忽然冒雨朝門外走去,嚇了一大跳,忙追了上去。

    「你回去。」趙明暄健步如飛,頭也不回。

    「可是,這麼大的雨,你也要拿把傘……」

    「我說了,回去!」趙明暄頓住腳步,微偏過臉,冷聲呵斥。

    張公公知他動了怒,再不敢多言,只得眼睜睜看著趙明暄出了門,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

    暗色疊疊,那大雨仿若風起潮捲,驚破千層雲濤。

    京城蘇府。

    「老爺,老爺!」管家小跑著來到書房外,氣喘吁吁。

    蘇太傅打開房門,端正剛毅的臉上透出幾分疲憊,「這麼晚了,何事驚慌?」

    管家嚥了口口水,緩了緩,方結結巴巴地道:「老爺,門……那個……門外……」

    蘇太傅眉頭微皺,「門外來了何人?」p6bp。

    管家終於回過了氣兒,「五皇子在門外,老奴讓他進來,他卻怎麼都不肯。」

    蘇太傅一怔,心下亦隨之沉了沉,忙披了件外衣便往外走。

    蘇府外,趙明暄定定站在那裡,眼神決絕,一動不動。

    那夜的雨似乎怎麼也落不完,打在他的身上、臉上,竟是到了許久以後也能感覺到那種生生的疼痛,可更痛的,卻是當時的心。

    外面是雷霆大雨,只那響聲便已是震耳欲聾,蘇太傅才從廊下經過院子,衣服已是濡濕了大半,即使有家丁一直在旁撐著傘,仍然擋不住那大風大雨。

    來到屋外,他便見著了五皇子。

    此時天空劃過的一道閃電,正好照亮了趙明暄的臉。雨已將他打了個透濕,滿臉的水漬,也分不清到底那是不是淚水,只是令蘇太傅感到心悸的是他那神情,那是一種冰冷到底的倔強——那種看了讓人心疼的倔強。

    「五殿下,你……」蘇太傅抬起手,欲言又止。

    「太傅。」趙明暄直直盯著蘇太傅的雙眼,用極緩卻極為堅決的語氣說了足以影響其一生的話。

    他說:「太傅,你幫我。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

    那一夜,風雨交加,風的聲音,雨的聲音,隆隆天雷滾過的聲音,什麼也聽不見的聲音。眼前全是水,什麼也看不見。

    只一句「太傅,你幫我」透過重重雨幕與滾滾雷聲,傳入蘇太傅的耳中、心間。

    這一晚,趙明暄留在了蘇府。

    雨下整夜,到得第二日清晨,烏雲散去,陽光燦爛,晴天一碧如洗。

    蘇府院子裡的花瓣落了一地,那幾株槿花開得正好,經過雨水的沖刷,於這陽光下更顯得清麗純淨,絕美無雙。

    趙明暄到得第二日也沒有回皇子府。

    清晨裡,他背靠著樹幹,閒散地看著書冊。

    這時,輕淺的腳步聲傳來,他無意地抬眼看去,卻是再移不開視線了。

    一個翠衫少女正站在對面不遠處,眉目清麗如畫,週身散發出的清雅之氣,只讓人覺得見之忘俗。

    尤其是那一雙明如秋水般的眸子,光波流轉,攝人心魂。

    這一年槿花盛開時,他抬眸,她怔然,卻未料到成為了一生一世的牽絆。

    「你叫什麼名字?」趙明暄收起書卷,站直了身體,逕直問道。

    少女輕淺一笑,美如夏華,「蘇枕月見過五殿下。」

    趙明暄一怔,眸光一閃,「你怎知我的身份?我們好像並未見過。」

    蘇枕月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長髮,秋水般的眸子裡泛起一絲狡黠,「我見過太子殿下,你和他長得很像。而五殿下的老師便是我爹,我自然能猜出你的身份啦。」

    聞言,趙明暄眼中掠過一絲暗色,聲音也冷了幾分,「你認識太子?」

    「呃,其實……」蘇枕月垂下眼簾,笑了笑,笑容中卻透出一點無奈,「也談不上認識。」

    趙明暄抿了抿唇,卻是再不多說什麼了,只那雙如深潭般的眼睛愈顯陰沉無底。

    也是在後來,趙明暄才知道,在最初的最初,他的父皇——也就是當時的玄帝,是準備賜婚予蘇家,將蘇枕月嫁給趙明毅做太子妃的。

    在得知此事後,趙明暄便開始了他向那個位子邁進的第一步。

    「月兒,你為何不想嫁給太子?」蘇太傅雙眉緊皺,看著站在眼前的女兒,不解。

    蘇枕月垂著眼,淡淡道:「一入宮門深四海,女兒實在不想捲入後宮爭鬥中。」

    蘇太傅盯著蘇枕月,沉聲問道:「也許並非只是因為這樣。告訴爹,你是否心有他人。」

    蘇枕月訝然抬頭,「爹爹怎麼這麼問。女兒並未……」

    「這些日子,五皇子常來,應是找你吧。」蘇太傅打斷她未說完的話,臉色也沉了下來。

    蘇枕月咬著下唇,不語。

    蘇太傅站起身,走到蘇枕月面前,「月兒,你可知,那天夜裡,五皇子為何冒雨來找為父?」

    蘇枕月抬眼,緩緩道:「知道,因為,五皇子知道皇上向來信任爹爹,他想通過爹爹而對付太子。而爹爹知曉幾位皇子之中,只有五皇子有治國之才,所以,為了慶國之穩固,爹爹必會相助與五皇子。」

    她一番話說完,蘇太傅卻已是心頭一震。

    他雖知道自己的女兒向來聰慧,可他沒想到她會看得這般透徹。這與她十幾歲的年齡實在太不相符。

    而往往,早慧之人,尤其是女子,向來薄命。

    「月兒,你……喜歡五皇子麼?」蘇太傅撫著女兒的頭,柔聲問道。

    蘇枕月眨了眨眼,笑著道:「爹爹放心,女兒不會喜歡上皇親國戚。」

    蘇太傅歎了口氣,轉過臉看向窗外,低聲道:「有時候,有些事,由不得你是否喜歡,是否甘願。」

    說這句話時,蘇太傅並未想到自己會一語成讖,亦沒有料到那場風雨會來得那麼快,那麼迅猛。

    ……

    白駒過隙,流年暗轉,兩年恍然而過,而兩年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事,改變許多人。

    時年趙明暄十八歲,蘇枕月十六歲。

    慶國五皇子趙明暄從一個深沉低調的少年,變成一個讓人刮目相看的青年。

    對皇上,他孝順勤勉;對兄弟,他友愛溫和;對朝臣,無論官職大小,他都是謙沖有禮,愛賢求才,使所有人交口稱讚;對百姓,他寬厚仁愛,體恤弱小,賢名遠揚。

    趙明暄,他掩去了所有的鋒芒,卻在不知不覺裡擴充著自己的勢力,提高著自己的聲名。

    而他的禮賢下士,他的寬厚仁愛,他的果決明斷,他的聰明睿智,已經讓他成為了所有人眼裡最完美的皇子,他的光芒,已經完全蓋過了太子趙明毅。而玄帝,則總是誇讚著趙明暄聰明孝順,話裡話外對趙明毅開始諸多指責,明眼人一望而知,皇上,已起了易儲之心。

    只有一直以來暗中幫助他的蘇太傅知道,知道趙明暄的別有用心,知道他骨子裡的陰狠與果決。

    而這兩年裡,趙明暄亦用他絕世的睿智與風采,不斷打動著蘇枕月。

    其實,就算他不擁有蘇枕月,蘇太傅亦會幫他到底,可他仍是這麼做了。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就如同他分不清在不斷靠近蘇枕月的時候,究竟是情之所致,還是因為要通過這種手段以獲得蘇太傅完全的協助。

    唯一清楚的是,從看到蘇枕月的第一眼起,他便想著要擁有那個女子,那是一種**,一種他長這麼大,從未有過的想要佔有一個女人的**。

    「又到槿花盛開的時節,當真是——令人懷念。」趙明暄撫著槿樹樹幹,臉上是看不透的深沉表情。

    蘇枕月站在他身後,垂著眼,心頭卻因那句懷念而微微震盪。

    「蘇枕月。」他仍背對著她,忽而出聲喚她。

    蘇枕月抬頭,神色平淡無波,「殿下有何吩咐?」

    「從我進門起,不,應該是從我們相識的第二個月開始,你對我的態度便甚是冷淡。」趙明暄倏然轉過身,銳利的目光直視她清麗的容顏,咬牙冷聲道:「我的心思,你不懂麼?一點兒都不懂麼?」

    蘇枕月迎向他的視線,秋水般的眸子沉靜淡然,聲音亦是清冷,「不,我懂。殿下的心思爹爹和我都懂。但是,為了殿下自己,殿下還是不要再說的好。」

    知道她錯解了自己的意思,趙明暄不由惱怒。他踏前一步,惡狠狠地瞪住她,「蘇、枕、月——」

    「在。」蘇枕月垂下臉應了一聲,恭敬而疏離。

    「你不懂,什麼都不懂!」趙明暄低吼了一聲,一甩衣袖,氣沖沖地離開了。

    留下蘇枕月,仍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許久。

    這一日後,趙明暄很久都沒再踏足蘇府,直到兩個月後,他於夜幕降臨時孤身前來。

    蘇枕月匆匆來到院子裡,揮退了貼身丫頭,驚訝地問道:「殿下這麼晚來,不知……」

    「蘇枕月,你不用再說那麼多,我只問你一句。」趙明暄截下她的話,潭目望進她秋水明眸之中。

    蘇枕月別開目光,不語。

    趙明暄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讓她吃痛,「你會嫁給趙明毅麼?」

    蘇枕月一愕,轉過臉來,「你什麼意思?」

    「我只想知道會不會!」

    「我……」她終是搖了搖頭,「我此生並不想嫁入皇室,但結果如何,並非我之所願便能做到的。若是天意,我也無可奈何。」

    「天意?我不信天,只信自己!」趙明暄鬆開她的胳膊,卻轉而移向她的手,緊緊握住,「我要得到的,想得到的,便一定會得到!」

    說完,他便牽著她,不顧她驚訝錯愕的目光,逕自出了大門,走進那無邊夜色之中。

    彼時彼刻,星辰璀璨。

    趙明暄領著蘇枕月登上勘天台,週身仿若被星辰環繞,蒼茫之感油然而生。

    勘天台,總是給人一種將一切都踩在腳下的錯覺,放眼望去,俯視天下蒼生!

    趙明暄負手而立,白衣青衿隨風翩然,半晌,緩緩抬起手,張開五指,再慢慢收攏,仿若星辰盡入掌中——手握乾坤!

    他轉過臉,微微一笑,雙眸燦若星辰,「我要做千古一帝,而你,便是千古一後!」

    蘇枕月怔怔盯著他,剎那間,心如潮湧。

    「蘇枕月,這天下是我的,你——亦是!」

    如同沉重而堅定的誓言,迴響在她耳邊,一聲一聲傳入心間,抵達胸腔那處最為柔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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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告:趙明毅不會無故搜查皇子府,他的目的便在兩年之後展現。枕月臉上的刺紋亦是間接的因此而來。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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