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蝕心挫骨般的痛楚中，還夾雜了無限的淒楚與絕望，足以逼得人瘋掉。
怪不得她會在醒來時選擇了卻自己的性命——還能有什麼樣的絕望，可以讓那麼一個倨傲的女子連自己的生命都捨棄呢？
趙明暄覺得自己的心臟一陣抽搐，揪疼著連氣息都混亂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平緩了呼吸，面上復又恢復剛剛的陰沉與冷厲，「說吧，朕給你機會說。若是敢有一句虛言，斷的可就不知是你的兩條腿了。」
劉嬤嬤全身都在哆嗦，聲音亦是在劇烈地顫抖著：「當年，是老奴與幾位嬤嬤陷害蘇枕月，並差人找了人，斷了蘇枕月的雙腿筋脈。可是……可是……」她驀地拔高了音調，尖利的聲音刺破殿中一方寧寂：「這一切都是皇后讓老奴做的，她是主子，是老奴的主子啊！老奴怎能不聽她差遣，老奴又怎敢不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皇上明鑒，老奴說的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皇上啊！」
「你倒是個忠心奴才！」趙明暄似笑非笑，語氣間滿是陰寒的譏諷，「只是，朕是個不解忠義的人，欣賞不了你的這份虛偽的忠心！」
言畢，他一抬腳，在劉嬤嬤尚未緩過神時，重重踩了下去！
「咯」地一下、有什麼東西裂掉的聲響，劉嬤嬤陡然像魚兒一樣彈了起來，又重重地跌入塵埃。
她抽搐了半晌，掙扎起身子，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響，拖著兩條斷掉的雙腿，吃力地想要向前爬。
「你竟能忍這麼久，可想而知，你的身手，也不算鼠輩罷。」趙明暄一腳將她踹倒在地，拿手彈了彈衣擺衣袖，淡漠著道：「將劉嬤嬤拖回她的地方去。」
兩個內侍應聲上前，拖著幾近昏迷的劉嬤嬤離開了。
待一切恢復平靜，趙明暄看了地上一眼，眼露嫌惡——那裡有劉嬤嬤吐出的血跡。
張公公忙差了宮奴來將其清理。
「皇上，這劉嬤嬤她……說的都是真的？皇上也相信了？」張公公接過宮婢遞來的茶水，放在趙明暄手邊。
「自然不信。」趙明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繼續道：「她將所有罪責都推到沐若惜身上，可見，沐景天已經決定棄掉沐若惜這顆棋子了。」
張公公不由大震，「這……沐尚書怎麼會用自己的女兒做棋子！他……」
「女兒？呵~」說到這裡，趙明暄便頓住了，轉而道：「沐景天既然棄了這枚棋子，說明他又有了更大更重的砝碼。張公公，繼續派人盯著他。還有，最好讓他知道劉嬤嬤被朕宣進宮裡的事，越快越好。」
「老奴遵旨。」張公公躬身退下。
趙明暄微微晃著手裡的茶盅，裡面碧綠的茶葉隨著水紋輕輕蕩漾著。
這種澄澈至極的綠色，讓他又不由想起了那抹翠色的身影。想起了她曾受過的傷，受過的痛，還有無邊的絕望。
「明暄，為何你總不相信，我蘇枕月這一生也不過愛了一個人，」她秋水般的眸子盛滿哀傷，笑中帶淚，「你以為，那是誰？」
這一幕，倏然在趙明暄的腦海裡繚繞上演。
他閉了閉眼，手上微一用力，捏破那只青瓷杯子，碎片劃破了手心。
明亮的燭光下，他的眼中有一片班駁的陰影。
……
夜色一重重一疊疊，宛如彼岸潮水席捲而來，窗外的夏蟲伏在草木間安歇，夢時，偶爾傳來一兩聲零丁的囈語，入了耳，又滅了。
夢裡，是偌大的宮殿，空蕩，靜寂。裡面有紗幔隨風輕揚，森然而潮濕的氣息在空氣裡瀰漫，似能生生將人溺死。
她蜷縮在角落，手腳上的鏈子在空蕩的寧寂中發出突兀的叮噹聲響，一聲一聲全敲在了她已然鮮血淋漓的心上。
倏地，有人在向她靠近，陰森的笑聲驀然在耳邊迴響，隨即，劇烈的疼痛從雙腿蔓延至全身，她猛地瞪大雙眼想要看清，卻只看到一片虛無渺茫以及——絕望。
「若朕斷你雙腿，毀你心神，你，如何能逃得脫朕的擺佈！」
是誰的聲音如此冷厲無情，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將她的心一點一點凌遲，直至心死成灰？
蘇枕月張了張口，卻無法出聲。她只覺胸口越發沈悶，彷彿壓著千斤的巨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眼前突然又是漆黑一片。蘇枕月急切之下伸手一撩，似乎抓到了什麼溫軟之物。她手上一陣大力，掙扎著睜開沈重的眼皮。
眼前的暗色散去，映入眼中的景色模糊異常。蘇枕月抬手按了按眼角，卻沾了滿手的濕冷。
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晰起來，莫嫣擔憂的臉龐出現在視野中。而她的手正抓著莫嫣的手腕，莫嫣腕間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一片青紫。
蘇枕月忙放開了莫嫣。她覺得眼中一片酸澀，那種感覺太過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直到莫嫣遲疑地伸過手來，輕輕拭過她的面上，她才驚覺，那滿面的濕痕，全是許久都未曾出現的淚水。
「枕月，你夢到什麼了？」莫嫣臉上充滿擔憂。蘇枕月低下頭，不願去看莫嫣的眼睛。
兩人沈默了半晌。
房門半開著，莫嫣只穿著白色的裡衣，似乎來得很急。靜謐的微弱光線和冷風從門外溜進，在房裡輕輕地流動著。
「可笑啊……」蘇枕月苦笑了一聲，「我以為，那些傷痛不會再糾纏我了，可是……」
莫嫣抿著唇，從一旁拿過外套，輕輕為蘇枕月披上。
蘇枕月攏了攏衣襟，一手揉著毫無知覺的雙腿，淡淡地道：「明天，我們怕是要冒雨去虞鎮了。也不知道下雨的話，那些人還會不會擺茶攤。」
莫嫣聽得有些莫名，疑惑地望向她，「什麼？」
蘇枕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又將目光移向窗外，聲音清幽：「要下雨了，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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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時間，還有一更，這幾天忙著弄賽教的事，累趴了，真的累~但是更新絕不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