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了一次，她睜開眼，將所有的情緒掩在眼底，那雙眸子便又只是往常般清冷如水，無波無瀾。她垂眼看著依舊仰躺在地上的蘇懷武，淡淡道：「我只說過協助你生擒狼王，我能力有限，所做的也只能到此。至於之後你能不能生擒到他，端看你們的本事了。」
「你——！！」賀蘭明澈咬牙，恨恨地瞪著蘇枕月。
蘇枕月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揚起了臉看向他，夜色中無法捉摸的神情，卻有一種冰冷的的意味緩緩地沁到骨子裡：「冬青莊差不多已被你們消滅殆盡，王子殿下，你此時總不會想要為難莫嫣與我兩個女人吧。」
賀蘭明澈張了張嘴，瞪著他那雙狹長好看的鳳目，半晌竟吐不出半個字出來。
趙明暄一直站在原地，雪白的衣袖上沾著鮮紅的血跡，衣擺上也有不少，可仍掩不住他一身貴氣逼人。
蘇枕月的目光朝他看了過去，平靜的，無絲毫波動，宛如此時死寂般的夜色。
「剛才，謝謝皇上相救。」她垂下臉，算是行了禮，恭敬的態度中透著無限冷淡與疏離。
然後，她抬起臉，移開了目光，逕自驅動輪椅，朝城門內而去。
「莫嫣，帶上大哥，我們回去。」
蘇枕月頭也不回，只聽得淡漠而平靜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莫嫣咬了咬下唇，終是蹲下了身，顫抖著伸出手，撫向那張沾著血污的臉，卻在觸碰到那雙仍舊英挺的眉眼時，猛地僵住了。
「蘇枕月。」趙明暄的聲音有些沙啞，模糊著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卻覺得牽動了身上的某根弦，揪扯著一絲微痛。
蘇枕月停下手，頓住了身形。
夜風揚起她翠色的衣袂衣擺，在趙明暄的眼前翩然，凝固進了深潭般的眸子裡，卻仿若月光灑在潭水裡，碎了兩汪斑駁。
「什麼？」她微偏過臉，終是沒有回頭，聲音幽幽的、淡淡的。
趙明暄上前了一步，似是想要靠近，卻總覺得再也無法靠近。
「若我為你留下鳳位，你——可願回去？」
他沒有用「朕」，他用自己二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詢問她，他第一次如此期待著她的答案，卻又緊張著她的答案。
原來，這世間的情愛糾纏便是這般樣子，諒你擁有無尚權勢與地位，都不得不丟盔棄甲，低下自己從來都高貴無比的頭顱。
疼痛著，卻甘之如飴。
蘇枕月也不動，半晌，只在嘴角邊扯開一個枯澀的微笑，他沒有看見。
「皇上在說什麼呢？枕月聽不懂，也不想再……懂了。」淡淡的言語，一如蘇枕月的眼神，帶著夜色的迷離。
「枕月。」趙明暄抬起未受傷的手臂，想要再次挽留。
「皇上，」蘇枕月截下他未出口的話，驅動輪椅轉過身，卻不看他，只低頭轉動著自己腕上的翡翠玉鐲，怔怔地望著那夜色裡暗淡的光澤出神。末了，才抬起臉，道：「蘇枕月向你保證，今日調出月影，乃是最後一次。而如今我留存於此，冬青莊亦只算作一個失去了地位與權勢的江湖組織。不管怎麼說，都與朝廷無絲毫關係了。所以，皇上不用再擔憂冬青莊會對你的江山有所損害。」
趙明暄倏然明白過來，原來，她以為他要她回宮，是為了防止她興風作浪，而有損於他的江山社稷。
「難道，你以為，朕讓你回去，是為了……」
「難道不是麼？」蘇枕月看著趙明暄，那眼底有輕煙，迷濛處卻是斷腸，彷彿是江南那日的煙雨，絲絲縷縷下在人心上，只透心的涼。
「自始至終，佔據你心的，只有江山，也只能是江山。」
因為你是帝王，是一國之君，所以，你只能冷心無情，無愛無弱點。
「蘇枕月，朕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回來。」趙明暄仿若沒有聽到她剛剛的話，兀自用堅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俊美的臉上浮現慣有的倨傲與霸道。
「明暄，」蘇枕月再一次，也應該是最後一次這麼喚他，隨後絮絮的一歎，宛如月光落在青石上的聲音，清清泠泠，「該結束了。」
她緩緩轉動輪椅，頭也不回地朝城門內而去。綠如竹一樣翠色的衣角從高大巍峨的門邊滑過，然後溶化。
趙明暄站在原處，目光沉靜，身形頎長而挺直，高貴的帝王，即使是在被拒絕的情形之下，也一樣讓人下意識地想要仰視。
「其實……」賀蘭明澈邁步上前，看著趙明暄手臂上乾涸的血跡，淡淡道：「無心無懼，無愛無怖，只要看透了，也不是那麼難忍的。」
趙明暄潭目微瞇，瞥了他一眼，倏然轉身，腳尖輕點，運起輕功飛掠上前，穩穩落在駿馬之上。
他扯住韁繩，居高臨下看著緩步而來的賀蘭明澈，道：「你和她究竟約定了什麼？」
賀蘭明澈跳上馬背，偏過臉，哼了一聲，用一種極為憤憤然的語氣道：「她答應協助我生擒雲天嘯，我答應她將冬青莊留下，此後也由她經營冬青莊。」
趙明暄回頭看了一眼那扇巍峨高大的城門，勾起嘴角冷笑：「倒是一場不錯的交易。」
「你是針對於誰？對我來說不錯，還是對她來說不錯？」賀蘭明澈伸長了脖子，瞪著眼睛問他。
趙明暄卻不看他，也不回答，一甩馬鞭，策馬而去。
「喂喂，本殿下在問你呢！」賀蘭明澈忙一夾馬腹，起身跟上。
「等抓住了狼王，你自己想！」
……
這一夜漫長如江水，滔滔著似乎總也沒有盡頭。
且說那陣煙霧中，雲天嘯趁此時機飛身而起，將功力提至最後，跟著前方的黃衣人飛掠。
那黃衣人，正是九兒。
身後亂箭飛射而來，被他們一一躲過，可時間不多，隱約間已聽到身後傳來的馬蹄聲。
「糟了！義兄主上，流蘇的法子看來不行，咱們逃不了了！」九兒大叫。
雲天嘯聽得一怔，卻來不及想太多，也不回答，只顧著朝前飛去。
而就在快要被追上時，卻見前方傳來馬蹄之聲。
雲天嘯定睛望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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