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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痛,徹心扉 文 / 江南未雪

    從汜王爺平常的表情中什麼也看不出來,樂清悄悄移目看向子楠,只見他也朝她投來目光,眼中也透露著不解。

    是的,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汜王爺要一個人獨自出去。她幾乎想直接問出來:皇叔你晚上去哪裡了?可是看著汜王爺一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樂清遲疑半晌,終究是沒問出口。

    出汜王爺房間,回子楠房中睡下,床上被子早已沒了一絲溫度,身上有些冷,腦中有些雜亂。

    她的世界,似乎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母后,皇上,皇叔,嚴璟……他們心裡都在想著什麼,他們暗中又都在做著什麼?

    這一夜,注定的不安穩。原以為早上會疲憊異常,可是她卻醒得極早,也並不那麼疲憊,只是一心記掛著揚州。才穿好衣服,子楠便似料好了時間一般來敲響了門。

    汜王爺果然沒出來,子楠告訴她,王爺還睡著。樂清問,「皇叔昨夜有說什麼嗎?」

    子楠搖頭。

    「你知道他是去做什麼了嗎?是不是忙著你們要做的事?」

    業專網站小小情小。子楠沉默一會兒,「王爺之前沒給我說過晚上要出去,我們之前商議時也沒有說要晚上出去做什麼。我,並不知道。」

    樂清不再問了。

    兩人都無話,將對昨夜之事的猜疑放在了心中。樂清並不怕別的,只怕皇叔……正好與他們逢追殺的事有關。她知道,只是要皇族的人,只要是忠於皇上的人都有殺嚴璟的理由,可她卻希望他們誰也沒做過。

    這一次並沒有騎馬,而是子楠雇了馬車,帶著她往揚州奔弛而去。他有路引,且一副清塵脫俗的模樣,說是帶妹妹訪親,受到的盤問都少些,自興原到揚州,極其順利。

    第二日中午,樂清終於看到了揚州城的城門。心中一時激動萬分,所有的煩亂迷惑都消失無蹤。

    子楠下了會兒馬車,上來說道:「打聽好丞相的行轅了,再往前走大約一柱香時間便到。」

    樂清捏著裙子,輕輕舒一口氣,臉上不自覺舒緩了許多。

    子楠看看她,眼中現出失落之色,最後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瞧向了身後小窗外的揚州景物。

    樂清也看到了,這揚州城裡比汙灘興原那些城鎮好多了,雖也有流民乞丐,卻只是三三兩兩,馬車過了一會兒,已看到兩個施粥的地方。

    對這情形,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若是沒和嚴璟去過別的地方,她定然覺得,什麼水災,也不過如此,江南不是好好的嗎,官府不是有照顧流民嗎?若是再聽說有什麼亂民,她定覺得這些百姓不思皇恩,犯上作亂,哪怕全拉去斬了也沒什麼。嚴璟會下船暗訪,想必也是知道來揚州看不出什麼吧。

    「好了,停下吧。」不知過了多久,子楠說道。

    「到了嗎?」樂清從無邊的亂想的拉回思緒,立刻看向外面。

    子楠下車去,又將她扶下了車,指向前方一座大院,「料想應該是那裡了,前面有京城禁衛著裝的人把守著。」

    樂清遠遠看過去,果真是隱約看到守衛人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船上那些衛士身上的衣服。再見到他們,心裡竟有些心酸:船上的日子,歷歷在目,藍天碧水,輕風白鷺。如今,不過短短幾天,竟出了這麼多事。

    子楠讓馬車在原地等著,自己與她一同往前走去。

    「公主回去後,就說是雇了輛馬車自己回來的吧,嚴大人若是知道是我送你來的,恐怕會不高興。」子楠一邊緩步往前走,一邊說道。

    樂清點頭,「這一次,謝謝你。」

    子楠只是輕笑,「希望公主不要說出遇見我和王爺的事,我知道公主對嚴大人十分相信,可他畢竟是丞相,皇上畢竟是瞞著他派我們來揚州,若讓他知道,恐怕……」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她不會說,她當然什麼也不會說。不會對母后皇上提起嚴家,嚴家秘室的事,不會對嚴璟提起皇上派人到揚州的事。除了能瞞著這些,她又能做什麼?

    想到嚴家的事,樂清忍不住問道:「子楠,你知道方天畫戟嗎?就是一種武器。」

    子楠點頭,「大瑞名將王仁義就是手持一柄四十二斤重的方天畫戟,在高宗皇帝開國之初,立下了赫赫戰功。」

    「那為什麼,我平時沒怎麼見到呢?就王仁義一人用這個嗎?」

    子楠回道:「據我所知,這方天畫戟使用起來需極大的力量與極強的技巧,一般將領並不能達到這要求,發揮不出方天戟的優勢。有些人就算以此為武器,也只是圖威風。真正在沙場拚殺,自然是要使自己能駕馭的武器,所以一般將領都不會拿方天畫戟。」

    樂清思慮半晌,終於問道:「只有打仗,只有將領才會拿這個麼?如果是普通會武功的人呢?」

    子楠搖頭,「確切地說,方天畫戟是兵器,使用者多是行兵打仗的大將,就如同普通江湖人多拿刀劍而不拿茅戈一樣。不過就算有普通會武功的人要用此兵器,那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公主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那在你知道的人中除了王仁義,還有誰是……」想了想,樂清又停了下來,指向前面道:「真是這裡,的確是船上的衛士!」

    子楠淺淺一笑,停下了步子,「公主進去吧,看到公主平安見到嚴大人,我便回去。」

    樂清低下頭來,點點頭。能說的似乎只有謝謝,可聽到她說謝謝,他似乎並不那麼高興。想來想去,她便什麼也沒說了。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轉身,偏到路旁,往前面的大門走去。

    到守衛面前,自然是被攔住了去路。

    「什麼人?這裡是黜陟使行轅,快走開!」

    「我是樂清公主。」這一句話出口,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從來沒想過,她會帶著一身傷,穿著一身普通的民女衣服,頂著一日一夜未曾梳洗的頭髮,不染鉛華,不著首飾,站在京城禁衛前面,告訴他們,我是樂清公主。

    那兩人明顯愣了下來。其中一個看看她,又有些不敢直視,湊近另一人小聲道:「是有些像。」

    那人也看看樂清,自不敢大意,朝那名守衛說道:「你在這裡,我先去通報。」說完便跑進大門。

    樂清站在門外,緩緩側頭,看向不遠處人來人往的街道中。

    子楠果然還站在原處,風中衣袂飄飄,幾縷如墨髮絲緩緩揚起又垂下。

    曾經,她覺得自己此生唯一喜歡的,拚命喜歡的,就是個名叫韓子楠,文采風貌天下第一的男子。這感覺,尤其以她被逼嫁給別人後更加強烈。可是後來,她又喜歡上了那個分散了她與心儀男子的男人,她說,她是喜歡上了,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了,兩個皆是喜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她很明確,她喜歡嚴璟,她要與嚴璟在一起,可卻不知道這樣的話,子楠又是怎麼回事。

    她並沒有那樣強烈的與子楠在一起的願望,只是他的身影,偶爾會浮現在她腦中,他的笑,時常牽動她心魂……很美,很動人,又很飄忽。子楠,其實更像一個夢,一個她在夢中見了無數次的男子。第一眼看見他,她便以為他是從書上走下來的,是從故事中飛出來的,是上天完完全全依照她心目中的駙馬樣子賜給她的。所以從那一刻起,她便認定,她的駙馬就是他。

    到如今,她弄不明白是她一開始就認定錯了,還是她變了心。

    他依然看著她,白色衣袂依然隨風飄著,長髮依然在身後揚起,神色落寞而哀痛。這樣的靜,配上身後那一匹飛奔的駿馬,看起來有一種勾魂攝魄的吸引力。

    四周的人皆睜大了雙眼,拚命往路邊跑去,駿馬後面有輛馬車,馬車上坐著個車伕,那車伕也是大睜著眼,然後倉惶自車上跳下,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樂清猛然驚醒,與他們同時瞪大了雙眼,邁開步子往前跑去。

    「小心!」

    一切晃如在夢中一般,她拚命地跑,拚命地在馬車奔來之前一步步靠近他,使勁將他往路邊推去。

    一時間天旋地轉,一時間驚呼四起,一時間劇痛難耐,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飄忽,連身上的痛都像是假的,只有腹部的知覺清晰地充斥在腦海……刀絞般的痛,溫熱的液體汩汩淌出身體……那一瞬間,她似乎知道了什麼,似乎覺察到了什麼,霎時間撕心裂肺,想向老天跪下,想乞求他不要,不要,可是身體,越來越痛……「樂清,樂清——」耳畔的痛呼聲陣陣傳來,她睜不開眼,除了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到。

    「璃兒!」又一陣與剛才不同的聲音,她感覺身體懸了空,被人猛力地抱起,頭側,是強硬的胸膛,鼻前,是熟悉的氣息。

    恍惚聽到了鮮血滴落地上的滴答聲,滾燙的淚水滑出眼眶,所有地方都痛得無法承受,她終於躺在那懷中,沉沉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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