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一臉的怒其不爭,略略提高了一點聲音,厲聲呵斥道:「雲舒啊,這話虧你也說得出來?惜兒什麼時候,沒有把你這個做娘的放在眼裡啦?這十一年以來,惜兒忙前忙後的,為了讓你和朗兒過得舒心安寧一點,簡直就操碎了心!小小的年紀啊,想起惜兒,我時常都忍不住傷心流淚。」
秦氏說著,就不禁淚花閃爍,心裡頭酸澀難忍。她那可憐的外孫女惜兒啊,怎麼就遇上了個這麼不省心的阿娘呢?還有朗兒,一個好好的孩子,怎麼就跟那小桃有了瓜葛了呢?
逃亡的路上,一開始還好好的,然而就在一個月前,雲舒就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時常在她的耳邊數落惜兒,說些不著邊的話兒。她也沒有很放在心上,只是隨口說女兒幾句,為惜兒辯解一下。沒想到的是,事情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今天雲舒居然會這麼的不著調,做出當眾羞辱惜兒的事情來!
老太太想不明白,只覺得惜兒可憐得緊,想著想著,傷心的淚水就奔湧而出,無法抑制。心裡,就跟針扎一般,一陣陣的刺痛。
季雲舒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阿娘,惜兒她什麼事情都要當家作主,而且這麼多年以來,她把我和朗兒扔在雲霧山莊那荒郊野嶺,自己一個人在京城享福!今天就更加過分了,竟然當眾干涉朗兒收通房納小妾,眼裡哪裡還有我這個做阿娘的?!」
季雲舒越說就越激動,說到最後,竟然都哽咽住了。眼睛紅紅的,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她含淚的樣兒,秦氏看了,覺得格外的扎眼,眼前金星亂冒。她的這一番話,秦氏聽了,亦覺著分外的刺耳,耳朵裡一片轟鳴。
也難怪,惜兒要被氣得吐血了!如果不是她一大把的年紀,經歷過無數的暴風驟雨,定力超常,那麼此時此刻,她或許也是要吐血的!
「雲舒啊,阿娘發現這一個月以來,你忽然就變了,變得阿娘都差點不敢認了!以前的你,似乎也並不贊同朗兒收通房納小妾,對惜兒也很心疼。惜兒說什麼做什麼,你都是言聽計從,心服口服的。我記得前兩年,你時常在人前誇惜兒,說她既懂事又能幹,很驕傲自豪的樣子!」
秦氏說著說著,眼底閃過厲芒,猛地就站了起來,厲聲喝問道:「這前後的變化,也太大了,實在令人費解!老實跟阿娘說,到底是誰在你面前煽風點火,說些不著四六的昏話?!」
「娘,不帶這樣的,我可是您嫡親的女兒!」季雲舒臉上閃過一絲慌張的神色,連忙搖著自個兒阿娘的胳膊,作撒嬌的樣子。
秦氏猛然揮開她的手,聲音愈發的嚴厲,眼神如刀子一般掃射過來:「沒錯,你是我嫡親的女兒不假!然而,惜兒也是你嫡親的女兒,你為何要那樣對她?!坦白告訴我,到底是誰在你面前挑撥離間的?說出來,我還可以原諒你一次,否則以後就甭叫我阿娘了!」
季雲舒臉色大變,心兒惴惴不安,苦笑著哀求道:「阿娘,您這不是在逼迫女兒麼?沒錯,是有人跟女兒說了些話兒,女兒覺得那人的話說的挺對的。如果不是她提醒女兒的話,好多事情,女兒至今還被惜兒給蒙在鼓裡呢!當初女兒答應過人家,不會把她給說出來,所以請恕女兒不能告訴您那人是誰。」
秦氏聽了她這一番話,氣得心口發悶,呼吸困難。好一會兒,這才艱難的問了一句:「那人,到底跟你說了什麼?說!」
季雲舒很是為難,實在推托不過,就乾脆道:「哎呦,阿娘啊,這事您就不要管了!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答應了人家不說,就得遵守承諾,好歹人家也告訴了我許多事兒,讓我不至於做個糊塗的阿娘,被自己的女兒蒙騙了,還傻傻的什麼也不知道!」
「荒謬!愚蠢!」秦氏聞言,頓時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用手指著季雲舒,怒罵出聲:「那麼,在你的心裡眼裡,惜兒到底算什麼?!日後,你又打算如何對待惜兒?!我怎麼聽說,你還想把管家大權,從惜兒的手裡給奪回來?!」
秦氏氣得滿臉通紅,青筋直暴,隨手抄起書桌上的一把尺子,就用力的打了女兒好幾下:「你啊,你確實就是個糊塗蛋,你這個沒心沒肺的,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說,到底是誰在挑撥是非,說出來的話,我可以繞你一次!」
季雲舒左躲右閃,然而秦氏從小練過武功,有點身手,那戒尺接二連三的落在背上、胳膊上,甚至是手背上,疼得她吃牙咧嘴,呼痛連連。極度無奈之下,只有求饒:「哎喲,阿娘,別打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快說!」秦氏斷喝一聲,氣勢凌人。季雲舒心兒一顫,眼神躲閃,猶猶豫豫的開口了:「那人,是大嫂!」
「我果然猜得不錯!」秦氏眼神一黯,又喝問了一句:「她跟說了什麼?!」見女兒眼神躲閃,手中的戒尺立刻又高高的舉了起來,嚇得季雲舒雙腿發軟,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的真相給交代清楚了。
原來,在季雲舒面前搬弄是非的,就是顧惜的大舅母海氏!她跟季雲舒說,顧氏家族之所以會惹禍上身,都是因為顧惜得罪了新科狀元高昇!海氏說,高昇俊朗非凡,才德兼有,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他的妻子嚴婉兒也是個千年難遇的好女人,出身豪門望族,卻半點沒有高門貴女的驕縱跋扈。
嚴婉兒聽說自己的夫君看上了顧惜,還親自去石榴園接顧惜去高府為姬妾。不料,顧惜卻不知好歹,居然讓人用尿去潑高昇的妻子。後來,高昇的小妾也找上門來,為高昇求娶顧惜為貴妾,顧惜這次居然讓人用糞去潑人家。
這一來二去的,可不就把人家給得罪了!要知道,高昇的妻子,可是皇后娘娘嫡親的侄女兒,是嚴太師的嫡孫女!後來,顧十五爺就被嚴太師弄去戰場了,十五爺跳崖殉國,卻又被嚴太師顛倒黑白,陷害十五爺通敵賣國!
因為如此,整個顧氏家族,都被連累了!就連晨曦和廷傑都受到了牽連,廷傑為此還在大牢裡呆了十幾天,差點就被砍頭了!晨曦一個好好的閨閣女子,也被流放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阿娘啊,這一切,都是惜兒的罪過!所以啊,我就想著,要給朗兒多納幾房通房和小妾,讓他多多的給顧家開枝散葉!如今顧家的人也不知道還有幾個男丁活著,所以得讓朗兒多生幾個兒子,可不能讓堂堂的百年世家,就此被滅族了啊!」
季雲舒哭倒在了地上,滿臉的哀痛和委屈,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對顧氏家族深深的愧疚!
「你這個死妮子啊,海氏那是在胡說八道,她的這些話,你怎麼可以相信呢?晨曦和廷傑,可不正是海氏的兒女麼?」秦氏氣恨交加,手中的戒尺「辟里啪啦」的,落在了季雲舒的身上,捶胸頓足的斥罵道:「你這個沒心肝的蠢笨阿娘,惜兒有你這麼一個阿娘,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你有沒有想過,她之所以要說這些話,就是為了中傷惜兒,就是因為她的一雙兒女落難了,所以就把仇恨算在了惜兒的頭上?!」qf0m。
「啊?!」季雲舒渾身一震,好似被寒冰從頭頂灌至腳底,一張紅潤的俏臉變得蒼白如紙。阿娘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說不定海氏真的是為了報仇,這才蓄意的挑撥污蔑!
「啊什麼啊?!」秦氏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傷感的歎道:「雲舒啊,雲舒,你自小是聰明伶俐的,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會迷了心性,糊塗至此,任人擺佈!不但深深的傷害了惜兒,而且也給朗兒造成了難以撫平的心靈創傷,實在讓我這個做阿娘的傷心失望!」
「可是,可是大嫂說的有一點,還是有道理的。惜兒,惜兒她就似乎太硬氣了,雖然做人家的妾侍確實很不好。不過,那個高昇好歹是新科狀元,聽說又對惜兒一往情深。我是想,如果是做貴妾的話,也不算太辱沒了惜兒。」
季雲舒說著說著,語氣不由得又帶了薄怒:「惜兒當初要是答應了的話,顧家或許不會遭遇滅頂之災,說到底,還是跟惜兒有點關係的!」
聲音堪堪一落,書房的門就被人一腳給踢開了,顧五闖了進來,對季雲舒怒目相向,顧不得上下尊卑,大義凜然的痛斥季雲舒:「你放屁!就你也配為人阿娘?你可知道,那個高昇是顧四爺小妾的姘夫?!而且,早在一年多前,他就已經和顧嫵勾搭成奸,時常在顧嫵的一個陪嫁莊子裡鬼混!
再說了,顧家之所以會有滅頂之災,和五小姐可沒有什麼關係!那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坐在金鑾殿上的人,是他要過河拆橋,是他怕顧家功高蓋主!還真是可悲啊,關於這一點,就連五小姐都看得很明白,你一個做阿娘的,居然會如此的糊塗!」
他的這一番話,如同那九天驚雷,震得季雲舒猛然打了好幾個激靈,從椅子上跌落了在了地上。秦氏驚詫萬分,不敢置信,心頭浪濤翻滾。讓心的想。
門外的東風聽了,搖了搖頭,對季雲舒的失望和不滿又多了幾分:雲舒啊,讓惜兒去做那樣的一個人的妾侍,那不就是在糟踐她麼?你啊,實在是太糊塗了!為人娘親,可不能如此沒心沒肺,孩子的心都被你給傷透了!
「這樣的人,哪怕是正妻的身份,也絕對是辱沒了五小姐!更何況,還是那低賤的妾侍的身份!夫人,你實在是太糊塗太過分了,簡直就讓我不敢相信,這就是我所認識的溫婉和善的夫人?!我真為五小姐感到悲哀和不值,非常的不值!」
顧五的話兒,就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的砸在季雲舒的心頭,將她的心砸得支離破碎,留下永遠都無法癒合的傷口。這種錐心刺骨的傷痛,相信在將來很漫長的歲月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作,讓她徹夜難眠。
顧五說完,依然氣憤難消,當即就踢翻了一張椅子,然後冷哼一聲,轉身就去。出得門來,東風跟他打招呼,他也懶得理睬,反而有點遷怒,狠狠的瞪了東風一眼,冷冰冰的話兒不要命的砸向東風:「歐陽東風,管好你自個兒的媳婦,別讓她再隨意的傷害五小姐了,否則我跟你沒完!」
東風何其的無辜,卻也沒法反駁半句,只好苦笑了一下。豆豆和哲兒剛好從菜園裡回來,見到顧五,頓時又驚又喜,雙雙扁了小嘴撲向他的懷抱:「顧五叔叔,你終於回來了,你去了哪裡啊?嗚嗚嗚阿爹和阿娘,都不見了嗚嗚嗚,惜兒姐姐今天,也被人給欺負了,嗚嗚嗚」
就像見到久別的親人一般,兩個小不點嚎啕大哭,盡情的宣洩著內心的哀傷和擔憂。稚氣十足的小臉蛋上,帶了些許與年齡不太相符的失落悲涼,讓人看著怪心疼的。
「不哭,乖了,不哭啊!」顧五蹲下身子,將孩子們攬入懷裡,說不出的心酸難過。想想顧氏家族下落不明的人,想想跳崖殉國的十五爺,想想可憐的顧惜,還有這兩個幼小的娃兒,顧五心裡愁腸百結。淚水和著汗水,順著臉頰,悄然滑落。
東風的心裡,愈發的不是滋味,非常非常的難過。
就在這個時候,顧六也回來了。今天天亮時分,他和顧五跟大部隊分開走,一個去了香梨鎮的梨花村,還有楊梅鎮的梅子村,看一看顧惜是否去了那兩個地方。如果沒有去,也讓看守房子的人好好的清掃一下房子,做好迎接主子們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