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夜,街頭的熱鬧已散去,只剩下夜風的清冷。
回心在上。馬車,勻速的行駛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池秋駕的很穩,連一點小磕碰都不敢有,生怕會傷到車內的傅箏,動了胎氣,這是出宮時,葉跡翎悄聲交待他的,此時,手裡拿著馬鞭,鮮少愛笑的他,竟不自覺的勾起淡淡的笑意來,主子終於有後了,不論王妃懷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總歸是有了好兆頭。
然而,殊不知,車內的人,卻是面如死寂般,臉色白如紙。
許是心中的燥熱,讓傅箏覺得馬車裡無比的悶熱,熱的她似快要窒息了,上車後,她自覺的坐在了長凳上,此刻靠著車窗,她忍不住伸手挑起了車簾,想讓冷風灌進來,把自己吹的清醒些。
「你做什麼?你還在發燒,不能再著涼了!」身後,葉跡翎低沉含怒的嗓音響起,傅箏不曾回頭,車簾已被他探起身子放下,並關上了車窗。
眼眸裡升起氤氳的水汽,傅箏身子貼在了車壁上,雙手掩面,有熱淚從指縫中流淌而出,她無言以對……
「阿箏……」葉跡翎低喃一聲,兩個字,飽含了無邊的痛苦,原本那夜傷她,已讓他愧疚萬分,也曾想讓她為他添個孩子,可萬沒有想到,她偏偏是第一夜就懷上了,這個意外,他要怎麼處理?她宮服背後的陰謀,還未查出,她在明,敵人在暗,不知有多少雙嗜殺的眼睛盯著她,這個孩子,要怎樣才能保得住?怎樣才能保她母子安隅?
「夫君……你明明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不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承認,還要裝出很高興的樣子,事實上,你不會留他的,對不對?」傅箏哭的幾乎斷腸,身子發抖的厲害。
葉跡翎看著她,目不轉睛,在她的無助與悲痛中,藏起他所有的心疼,將一根根刺,殘忍的刺向她,他眼神逐漸變冷,甚至整個人,都鍍上了冰霜,「傅箏,你說的對,本王的確明白,但為什麼要承認是自己的骨肉,原因你無需知道!」
傅箏緩緩回頭,眼淚翻飛中,看著無情的他,心中的痛,一分分的加劇,他可以原諒失貞的她,卻萬不會原諒她懷了其它男人的種,只能說明,他喜歡她,還不夠深,不夠讓他愛她的一切,不,他的心中沒有愛,最多就是喜歡,程度很淺……
她如此的眼神,就如捧起一把鹽,狠狠的灑在了他的傷口上,他終是承受不住,大掌一伸,將她扯進了懷中,她一驚,立刻哭問,「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傅箏!竟敢懷有野種,本王殺了你!」葉跡翎大手掐上她的喉嚨,俊臉鐵青的嘶吼,那蘊藏在眼底的,是她看不見的疼,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刻,他比她還痛,親手掐著心愛的女人,親口罵他的孩子為野種,那種疼,猶如萬箭穿心!
「對不起……傅箏,甘願受死!」傅箏在心中的激盪盤桓許久後,竟嫣然而笑,眼眸緩緩閉上,清淚一滴滴自眼角滑落。
近在咫尺的凝視著她,他的大掌,終於無力的垂落,在下一刻,緊緊的環抱住了她,抵著她的後頸,眼角亦有滾燙的液體落下,灼傷了她的肌膚,他嗓音哽的,帶著濃濃的鼻音,沉重而哀傷,「阿箏……阿箏……」
除了如此喚她,他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她在他懷裡哭,反手抱緊了他,泣不成聲,「夫君,對不起,對不起,這個孩子不是我想要的,我恨那個人,恨這個孩子,我不想生,一點兒也不想……」
「阿箏,你身子本來就弱,如何敢打胎?不能拿掉,不能……」葉跡翎環抱著她的手臂,越收越緊,恨不能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rrmp。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傅箏的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終於沉沉的睡了過去。
葉跡翎抱著她,一動不動,良久,低頭吻住了她的唇。阿箏,欠你的,今世因為薔兒,注定無法償還於你,來世,來世我還你……
回府,葉跡翎對迎在大門上的張毅,冷聲說道:「調瑾珍玉珍至馨香園,全力侍候王妃!」
「是,王爺!」張毅低頭答道。
「你到馨香園的花廳候著,本王稍後有事問你。」
「是!」
回房,安頓傅箏睡下,又細細囑咐了海靜和諾妍給傅箏降溫之後,葉跡翎才抬腳往花廳而去。
張毅是跪在地上的,不等葉跡翎開口,便道:「稟主子,今晚有人在王府外監視,持續了約一個時辰才撤走,該是公門中人!」
「本王知道,今晚幾欲變天,宮中出了大事!」葉跡翎淡聲道,說著端起丫環奉的茶,輕抿了一口,鳳眸略抬,將張毅震驚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眸色一閃,漫不經心的道:「張毅,這盞茶裡有毒,本王已喝了一口,剩下的賞給你,喝掉!」
「王爺!」張毅驚的面色一下子全白,不可思議的盯著茶碗,「不可能啊,這盞茶是希萍奉的,這丫環一向老實忠厚,全無背景,奴才調查的很清楚……」話說到此,他果真一把端起茶碗,毫不猶豫的仰頭喝下,眉心緊蹙,並朝外叫道:「來人,快傳太醫,王爺……」
「不必了!」
葉跡翎沉聲打斷,看著張毅,一字一句道:「這茶裡沒毒,本王是試探你的,張毅,你跟了本王多少年了?」
「王爺,奴才……奴才自王爺被先帝冊封為恭親王,就被先帝派給王爺了!」張毅驚愕的說著,屈腿跪下,低頭道:「王爺試探奴才,是不信任奴才了麼?」
「張毅,本王問你,你對本王的忠心,有幾分?」葉跡翎又問,神色陰情不定,語氣亦冷厲的很。
張毅叩頭,聲音有些發顫,「回王爺,奴才從跟了王爺那日起,便只效忠王爺了!這是先帝的旨意,奴才在先帝面前是發過血誓的,張毅一生,除了王爺,不聽任何人命令,以命效忠王爺一輩子!」
「血誓?這事你怎麼從未跟本王說起過?」葉跡翎一楞,語氣稍緩。
「回王爺,是先帝不准奴才說出去的,當年,先帝對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的命也是先帝給的,一直暗中跟在先帝的身邊有四年,只是外人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先帝告訴奴才,他要奴才面世,替他去照顧一個主子,把對他的忠心,全部給了新主子,永不背叛新主子,奴才這才知道,這個新主子,就是王爺!」張毅抬起頭來,面色動容,嘴唇又顫了幾下,眉宇間多了抹傷痛,「王爺,奴才跟了您也有五年了,奴才的忠心,可以以死來證明,奴才對得起先帝,對得起王爺!」
「張毅!」
葉跡翎心中一動,俯身去扶他,並道:「本王並非不信任你,只是今晚發生了巨變,一言難盡!」
張毅起身,急急的問道:「為什麼會有公門中人敢監視我們恭親王府?王爺,皇上要……」
「不是,是王妃的壽禮出了問題,入宮後被調包,且滲了毒,皇上親自打開中毒昏迷,太后借口本王和王妃要謀反,下令抓捕本王,將王妃也關了起來,所以,那些來監視的,定也是太后派來的,後來的事,比較複雜,等本王歇下了再與你說。」葉跡翎停頓了下,道:「當年,父皇派你到本王身邊,還交待了什麼?」
張毅半響還處在震驚中,嘴裡喃喃自語,「謀反?抓捕?皇上中毒……」
「咳咳!」
葉跡翎重咳兩聲,將張毅的心神拉回,他趕忙道:「王爺,先帝再沒交待什麼,只說奴才對王爺忠心了,就是對得起他了!」
「父皇……」葉跡翎怔忡住,深邃的眸子盯著一處,有些許的出神,父皇什麼都為他安排好,給了他張毅,池秋,池冰,連四大丫環都給他挑最忠心的,父皇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不欠他們母子什麼了,是不是?
張毅瞧著他,心中湧起酸澀,皇室中的人,其實活的最難,如先帝,如王爺……
「張毅,太后和皇上,或者是其它人,有沒有想要收買你的?」葉跡翎思緒回籠後,重又甩袍坐下,面色凝重的問道。
「回王爺,有過,但奴才不知對方是哪路的,也擔心王爺會對奴才起疑,便一直未曾稟報王爺,那是大約三年前的事了,有人約見奴才,出手就給奴才萬兩銀票,奴才拒絕了,而後回府的途中,便有四名殺手想要滅口奴才,他們是萬沒想到,奴才竟身懷武功,死的竟是他們,這也是京兆府擱了很久查不出來的那樁兇案,後來便再沒有人想收買奴才了!」張毅如實答道。
「哦?那事竟是你做的?這中間,還有這些曲折?」葉跡翎訝然,思忖間,想到最重要的事,遂問道:「王妃的宮服,除了經過你的手,還有什麼人碰過?」
張毅一驚,「王妃宮服?就是早上奴才送去給王妃的嗎?」
「對,宮服被做手腳,在欽和殿中被潑了酒,竟突然起火,險些燒死王妃。」葉跡翎點點頭,眸中漸起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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