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裡,唐朝把床頭櫃上那杯沒喝完的茶端起仰頭喝了個精光,跟著又把杯子裡的茶葉倒進嘴裡嚼碎嚥下。
剛才那通大罵,早就讓唐朝感覺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同時也使得唐朝這會兒再無半絲睡意。
將鞋脫了,唐朝肩頭披著軍大衣,上床鑽進被子裡。
被窩裡沒有唐朝想像中的暖和,將手搭在蘭心身上,感覺她身上涼冰冰的,一雙玉手也同樣是冰冷冰冷的,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眨時不時地偷偷望向他,似乎隱有害怕的神情閃躲著。
唐朝伸手將蘭心摟進懷裡抱著,愛憐地撫著她的臉蛋,「剛才是不是站在窗戶邊偷看我罵人了?」
「嗯。」蘭心輕輕點了下頭,「新華,穆家大少剛才可真被你罵得狗血淋頭,估計他出娘胎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麼罵。」
「這人啊,得意就忘形。」唐朝歎然說道:「不敲打敲打,他就會在錯誤的路上滑得越來越遠。」
「你就不擔心他心懷怨恨?」蘭心小心翼翼地問道。
「有想法正常,沒有想法那才叫不正常。」唐朝心中一動,臉上卻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淡然說道:「我巴不得他現在就能將心底的真實想法都暴露出來,呵呵,這年頭,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的腿人到處都有。穆家對我而言,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家奴而已。如果他們能對我付出足夠的忠心,我可以把穆家變成權勢滔天的大家族,相反,我隨時隨地可以把他們徹底打入十八層地獄。」
「新華,你現在還不相信穆家嗎?」蘭心驚訝地問道。
「我誰也不信,當然,你是例外。」唐朝輕捏著蘭心滑嫩的臉蛋笑了笑,兩眼微眼著,眼神漸漸變得深邃幽遠,「置身於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亂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我來說是一種奢望,人心險惡,人性複雜多變,所以,不論是對人還是對事,隨時隨地都得留一手。」
「新華,這樣你會活得很累很累的。」蘭心伸手撫摸著唐朝的右臉,眼中滿是關切之情。
「呵呵,人在亂世活著,本來就是累,只有死了將眼閉上了,才算是徹底解脫。」唐朝的笑容看起來相當苦澀,右手在蘭心的背脊拍了拍,歎然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這個話題太沉重,睡吧,我還得出去一趟。」
「那你早點回來,我等你。」
「別,我不知道何時才回,你現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要多注意休息,乖乖的,聽話。」
說完,唐朝掀起被子的一角,下床,再把被子替蘭心蓋好,俯下身子在她額頭吻了下,「把眼睛閉上,睡覺,如果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沒睡,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嗯,我聽你的。」蘭心乖巧地將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合上,不過,那兩排又長又翹且不住顫動的睫毛,已經將她出賣了。
唐朝走到沙發邊將軍大衣披上,打開秘道暗門,鑽了進去。
「老闆,這麼晚了,你還沒休息嗎?」小貓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在空蕩的通道裡響起。
「誰讓我是個勞累命呢!」唐朝沒好氣地答道:「小貓,打開基地的內部監控,我要知道現在穆海林的位置,還有穆家人的動靜。」
「老闆,請到第三層控制室。」
五分鐘後,唐朝出現在基地第三層核心控制室。
這個核心控制室,其實是當初外星佬費爾留給唐朝的那艘星際飛船維修艙改造而成的,基地最核心的東西全在這裡裝著。
南牆是由一塊塊液晶顯示屏構成的一扇大屏幕牆,在這,不僅可以觀察到唐家堡的每個角落,而且也能看到基地內部的每一寸空間。
先前蘭心的話提醒了唐朝,穆海林是不是真心請罰,唐朝馬上就能知道。
屏幕上的畫面不住變換,很快,畫面鎖定在北堡裡的一間堂屋。
北堡,是穆家人現在起居的所在地,穆老爺子和穆老夫人就在這安居。
此時此刻,本應是人們都已熟睡入夢的時段,然而,這間屋子裡的人卻沒一個顯出半份倦容,相反,不少人都有點情緒激動。
穆海林雙手纏著白色的紗布,面無表情地坐在靠東牆的一把太師椅上。
北端首座的兩把太師椅,穆老爺子穆長青和穆老太太白秀珍正襟而從,神情一片安然祥和。
二人中間是一張紅木雕花八仙桌,桌上擺著四色供品和一個宣德爐,爐中插有三根沒點燃的檀香,木桌所靠的那道牆上方,掛著兩副穆家祖先的畫像。
穆海林的對面,是現在負責駐守斷魂峽裡的兩座城門的穆家老二穆海威。
入贅穆家的上門女婿張登科及其夫人穆海霞,也坐在穆海威的右側。
在座的這六人,可以說是代表了穆氏家族這一代最核心的領導層成員。
唐朝讓小貓切出一個畫面,把這些人從開始在此間聚會到現在的所有音像重放一遍。
這段錄像不長,只有短短的兩分四十七秒。
談話的內容還算中規中矩,偶有過激之處,也是可以理解。
主要集中表現在穆海霞和穆海威對穆海林不避人耳目公然向唐朝負荊請罪的行為,很不理解,說是大失穆家的顏面,也有損穆海林的威信。
穆長青、白秀珍夫婦一直都沒說什麼。
「海林,不是做姐的說你,你這麼做,的確有點太衝動,欠考慮。」穆海霞又開始說話了,語氣間不滿的味道很重,「再說了,姓唐的這麼做是不是未免有點太不近人情了!唐家堡要不是有我們穆家搬過來,這裡還不是死氣沉沉的像個死人墓……」
「住口!」穆海林右掌猛地在身邊的茶几上重重一拍,震得茶几上的杯子都倒了,「穆海霞,你太放肆了!你竟然也出言不遜,對老闆不敬!你要是再敢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把你逐出穆家家門!」
「爹,娘,你看海林就知道沖家裡人耍威風,我這不也是為他好……」穆海霞不服氣地向穆長青和白秀珍求援。
「海霞,你別說了,你這話的確有點過了。」白秀珍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女兒的解釋,「唐先生做事,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能說三道四的。」
「大哥,把牛富民殺了,真有老闆所說的那麼嚴重?」穆海威有點不太理解地問道:「在婼羌地面上,有頭有臉的誰不知道我們穆家跟他們牛家是不共戴天的世仇,現如今這天下本來就不太平,滅門毀家多的是,我覺得是不是老闆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
「糊塗!」穆長青雙手握著檀木枴杖在地上重重一頓,老眼瞪向穆海威,沉聲說道:「牛百初是都督府正式任命的知事,擱在前清就是縣太爺,要殺他只能是都督府才有這個權力,牛家的人誰都可以殺,就是牛百初不能輕易動!殺官等同造反,唐先生的擔心一點不為過。新疆現在的這個大都督,絕對是眼裡容不得砂子的鐵腕酷吏。自辛亥年以來,北疆南疆有多少自命英雄的人物死在他手裡,你們難道就沒認真去算算?」
「咱們不是一直跟楊瓚緒有聯繫嗎?大不了與革命黨聯手……」
「閉嘴!」穆海林伸手操起一隻茶杯朝二弟砸了過去,嚇得穆海威連忙躲閃,杯子擦著他耳邊飛過去砸在牆壁上,「啪」的一聲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