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秘書在話說出口之後就目光游離別處，此時是尷尬至極，拉皮條他可是破天荒頭一遭，白城市區畢竟是要比這小縣城繁華多了，在那花花世界裡，招商引資接待的公司代表怎麼安置如何應對，當然有著天然環境提供便利，但這小縣城，要把宏信集團的人服侍周到，他們就要主動忙前忙後。
心底不斷迴盪著兩個字：拒絕。
市長秘書希望對方是個正直的男人，這樣一來，他也不用後續去真當一回皮條客。
室內經過短暫的沉默，馮凌希面色淡然開口道：「同志，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嗯？哦，哦！」
市長秘書如逢大赦，一開始腦子還沒轉過彎，但很快就明白了對方這話中的弦外之意。
他鬆口氣朝外走，剛拉開門，身後卻又傳來了馮凌希的話音。
「請留步。」
市長秘書全身一僵，還以為對方反悔了！
他機械地轉過身來緊張地滿頭大汗，強笑道：「有什麼吩咐嗎？」
馮凌希是想到對方只是個無名小卒，這種事肯定不是對方能夠做主的，於是想趁機把有份量的人請過來，也好私下裡把他的來意如實道出。
「請問，你是縣裡的幹部？」
市長秘書欲哭無淚，對方不會是要去舉報吧？
「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敢把自己的職務說出來，但這好像不是個辦法。對方有心查，一時三刻就能讓自己曝光。
馮凌希能夠理解對方的顧慮。輕歎道：「同志，這樣吧，我想見見你的領導，有些公事想和他談。」
「哦，哦，好，我這就去轉達。」
市長秘書拉開門一晃眼就跑沒了影兒。
在走廊盡頭轉個彎站在樓梯上，市長秘書彎腰大口喘氣。先前短暫的精神壓抑令他像是剛剛打了一仗。
「怎麼樣？怎麼樣？」
劉桂來市長湊上來低聲逼問。
秘書擺擺手，說：「對方不需要特殊服務。」
劉市長不喜不悲，輕描淡寫哦了一聲，不管怎樣，心意盡到了。
「那回去休息吧。」
劉市長說完就要下樓，但秘書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回過頭來表情疑惑時。秘書說：「馮總請您去他房裡談公事。」
「你把我賣了？！」
劉市長瞪大眼睛低聲吼道。
秘書又趕緊擺手，一臉苦澀道：「我什麼也沒說，馮總只是說想和我的領導談一談公事。他還以為我是縣裡的幹部呢。」
劉桂來稍稍鬆口氣，摸摸下巴琢磨半晌。
他不能去！
縣裡的幹部？
有了！
劉桂來對秘書悄聲吩咐道：「這樣，你去把徐縣長叫來，讓他去和馮總談。我在旁邊開個房，談完了，你再把徐縣長叫我這裡匯報工作。」
秘書聽懂了，雖然彎彎繞繞一個圈兒，但這樣保險了很多。
馮凌希在房中洗洗臉刷刷牙。再換一身衣裳，以免自己一身煙味等下待客。
晚上臨近十一點的時候。縣長徐毅敲開了馮凌希的房門。
見到來人是縣長，馮凌希面帶微笑請對方進入房中坐下，他把自己泡好的茶給對方奉上，這番熱情的接待令徐毅摸不著頭腦。
什麼公事要這麼晚私下談？
對方顯然也不可能是想投資環節中間吃回扣，畢竟馮凌希是宏信的老闆之一，而不是下面打工的經理。
「馮總，你是不是對在我們這裡投資有想法想和我探討？」
徐毅滿腦子都在想著把宏信集團留住，這樣能夠給景縣創造一大筆收入，如果長遠的投資能夠實現，脫貧致富奔小康……
「唉。」
馮凌希的一聲長歎把徐毅搞懵了。
「徐縣長，事情是這樣的，我實話實說，此次我們宏信集團來景縣，完全沒有投資打算。」
徐毅一臉茫然，心中充滿了失落，急忙追問道：「那，那你們來幹什麼？我們也沒有旅遊景點啊。」
馮凌希一臉為難之色。
報喜容易報憂難。
但遲早都要說，再難以啟齒，他還是要硬著頭皮說出來。
「是這樣的，未來十天之內，景縣會發生大型地震，我們來，是警示你們，同時，也希望縣領導們可以提前做好應對工作，保障人民能夠平安度過危難。」
馮凌希終於說出來了，他反而先如釋重負，然後直勾勾盯著徐毅，對方表情僵住，好半天都沒變化。
「馮，馮總，你不是開玩笑吧？」
徐毅就算總是慢半拍，他也明白過來對方的來意。
就是聽起來很離譜！
馮凌希認真地點點頭。
「馮總，你的話有什麼根據？」
「有，我們集團和中科院合作打造了地震預測系統，已經轉交給了國家地震局使用，正是這個系統的分析，預測出在不久的未來，景縣地區會有強烈的地質活動爆發。」
徐毅聽著暈乎乎的，他納悶地說道：「既然是國家地震局在管，為什麼上級沒通知我們呢？」
馮凌希反倒被問呆愣住。
是啊，國家地震局也知道這個情況，那為什麼景縣的政府領導沒得到通知呢？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徐毅站起身，唉聲歎氣道：「馮總，你們真不是來投資的？」
馮凌希搖搖頭，鄭重地給對方一個否定的答覆。
徐毅一臉失落地轉身開門離去。
剛出門，他就被在不遠處房間通過門縫盯梢的市長秘書給截住。請進了劉桂來所在的房間中。
「徐縣長，你們談了什麼？宏信集團是不是要投資？投多少？」
劉桂來搓著手一臉熱切。話音一落，他收起笑容，因為他看出徐毅皺著眉頭一臉失望。
徐毅坐下來失魂落魄道：「不是，人家根本不是來投資的。」
脫貧致富的夢，好做不好實現哪。
「嗯？不是來投資的？那他們來幹什麼？」
劉桂來和秘書面面相覷，都被徐毅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對方可以說投資環境不理想拒絕投資，但如果本質來意就不是搞投資，這就有點兒出人意料了。
徐毅把馮凌希的話複述一遍。末了苦笑道：「我估計是他們是來玩的，唉，有錢人，低俗趣味難以理解。」
劉桂來卻回憶一番，扭頭望向秘書，問：「上個星期，省裡是不是下了一份文件？是提醒白城要做好抗震工作？」
秘書也回憶一番。最終肯定地點點頭。
「嗯？劉市長，難道景縣真會發生地震？」
徐毅起初根本不相信馮凌希的話，但劉市長和秘書的對話，又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劉桂來思索片刻搖搖頭，說：「不知道，我們只是接到上級文件說要做好防震工作。這每年都會有的事情，本來市裡是想組織下屬各個縣開會學習，傳達上級指示，可我們幾個月前才剛開過這樣的會，那是在寧省地震後。市領導班子認為沒必要再開會，反正。省裡下達的文件中，只說做好防震工作，沒提過會發生地震。」
徐毅愁眉不展，喃喃自語道：「聽你們這麼一說，我總覺心慌，好像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事關景縣二十多萬人的生命安全，徐毅真不敢馬虎大意，稍有差池，他可就會成千古罪人了。
劉桂來沒放心上，現在一想宏信集團的人打著投資的名義來這邊，結果是玩這麼一出鬧劇？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從市到縣，他們熱情周到的服務，幾乎能夠與接待上級領導相比了，但是被耍了？！
面色一變，怒氣沖沖的劉桂來徑直來到馮凌希的房門前，把門拍的啪啪作響。
馮凌希正準備休息呢，聽到拍門聲，走去將門打開，只見劉桂來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道：「馮總，你們宏信集團來白城到底是不是來投資的？」
馮凌希面不改色微微搖頭。
「那你們怎麼說是來投資的呢？！」
見到對方搖頭，劉桂來勃然大怒，幾乎想要動粗！
馮凌希一言不發任由對方言語宣洩。
「騙子！你們就是騙子！有錢了不起嗎？吃飽撐著來這裡耍政府官員很自豪嗎？」
劉桂來的這番大聲斥罵驚擾了賓館整層樓的人，秘書謹防市長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身份，便趕緊拉著劉桂來快步離去。
劉桂來是走了，而且帶著一同來的市領導們連夜離去。
馮凌希坐在自己的房間中，任由房門開著，他靠著床坐在地上，又掏出了煙點上，一臉苦澀。
衣著整齊的何嫣出現在了他房門口，緩步走到他面前，俯視著這個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男人。
「你現在可以去告訴唐信，我馮凌希，搞砸了，他可以給董事會所有人一個理由，我馮凌希沒能力，沒資格留在宏信，我馮家可以被掃地出門了。」
馮凌希黯然垂首，時不時狠狠抽兩口煙。
何嫣見他這幅模樣，冷笑道：「唐信想把你馮家驅逐，需要理由嗎？需要看別人臉色嗎？馮凌希，你是宏信集團董事會十個人裡面最沒種的男人！就連我，一個小小秘書，我都瞧不起你，你的臉色是給誰看的？自暴自棄了嗎？你以為你只是個打工的嗎？你不是，我才是，我和你換個位置，我能比你做的更好！」
今天的何嫣有底氣有信心說出這樣的話，長久以來的自強不息，她敢誇下海口，就是能比別人做得好！比別人更出色！
而不是靠美貌換取什麼。
馮凌希抬起頭仰視何嫣，對方繃著臉略有譏嘲之色，冷艷中散發著令馮凌希難以接受的壓迫氣息。
「哼哼，是，唐信拽，連他的秘書也敢瞧不起人，我從頭到尾就他媽不明白！這是我們該管的事嗎？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國家地震局如果都不重視，難道我們就要取代嗎？以後是不是每一次地震要來，我們就跑來做一次騙子！對，我現在成他媽騙子了！」
馮凌希隱隱露出瘋狂之色，他是真的難以理解唐信的思維。
就算真的有地震要發生，宏信集團已經做夠了吧？國家地震局不知道嗎？知道！同樣的信息，官方和集團知道的內容是一樣的！
輪得到宏信集團來插手嗎？
何嫣扭身從桌上拿起一杯微涼的茶水，轉回身來面不改色緩緩將水澆在了馮凌希的頭上。
「我能想明白的事情，你為什麼想不明白？因為你從頭到尾，你沒把自己當宏信集團的人！你就像是一個實習生，幹得好了再考慮留下，幹不好了大可以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