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白鴻的人生悲劇來源於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因為法官臨時更改了聽證會的時間,有了兩個小時空餘的蔣白鴻便如普通美國丈夫一樣,去寵物店為新買的小狗挑選狗屋,然後回家自己拼裝。
於是,經常出現在電視電影裡的狗血劇情出現了。
剛同居不久的未婚妻,與他事務所的同事偷情,被他捉姦在床。
蔣白鴻掄起用來打造狗屋的錘子,將這位橄欖球四分衛出身的同事敲死在床上。
短暫的逃亡生活讓蔣白鴻成長了許多。十五天後,他拿著證件,以化名登上了月球。這當然得感謝他那位被選為州議員的親叔叔。
原本打算在這片新開發的殖民地當個小律師,或者公證員,或者老師……結果卻看到了大學同窗好友杜達,而此時的杜達在平民中已經是個保衛基地的超級英雄。
儘管手機拍攝出來的投影畫面不很清晰,但是被宅男們配上了令人熱血沸騰的激昂音樂之後,杜達的人氣遠遠超過了他所能想像的範疇。
不甘的心再次雄起,蔣白鴻找到了軍事區,希望能夠見到杜達。但因為上次平民衝擊軍事區的事之後,情況比較敏感,衛兵不肯通報。
或許是時來運轉,杜達竟然站在交通站上發呆,讓他抓了個正著。
可惜沒有機會好好聊一聊。
杜達對此也很遺憾。
月球基地並不是一個溫情脈脈的大家庭,人際關係比之前自己任職的公司還要複雜。能碰到蔣白鴻,對於杜達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起碼感覺上能找到一絲依存。人和人的感情,不正是因為共同的經歷而產生的麼?
根據蔣白鴻留下的住址,杜達很快就通過管道球找到了蔣白鴻的住所。
出於**考慮,現在的管道球出口被被隔成了一個獨立房間,沒有鑰匙就無法進入別人的居住區域。
杜達站在這個明顯裝飾過的門廳裡,看到四面牆上有四扇門,上面貼著住戶的名字。
蔣白鴻和一個歐洲人住在一套裡。
「呦,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這個怎麼樣。」蔣白鴻精緻的髮型渾然不見,頭皮屑夾雜在蓬亂的頭髮之中,身上還帶著一股發酵了的酸味。
在這麼個恆溫微菌的環境裡,要想產生如此強大的效果,得多久不洗澡啊?
「你忙什麼呢?」杜達避開了點,接過筆記本電腦,「《競選綱領》?這什麼?」杜達邊問著,邊掃過屏幕上的文字,一手拉著頁碼條。「什麼對政府的需求性?經濟體系的建立……你寫這個幹嗎?」杜達抬起頭,疑惑地望向癱軟在座椅裡的蔣白鴻。
「虧你還是學法律出身的。」蔣白鴻坐直了身體,疲倦,但是滿足地發出一聲長歎,「你不覺得現在月球很混亂麼?」當初移民的時候,地球上的行政體系也有一部分遷移到了月球。這是必然的,有民斯有財嘛!不派駐官員管理,怎麼收稅呢?
「這只是暫時的。」杜達皺了皺眉頭,「而且很抱歉,哥的專業是法哲學。」
「你一直在軍隊,完全不知道現在外面的情況。」蔣白鴻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現在民眾很不滿意地球上的行政官僚,認為他們跟軍方是一夥的!現在有種呼聲,我們要自己選擇官員,所以我想……組黨。」
杜達沉默了。
「這事我幫不了你。」杜達搖了搖頭,「跟軍方目前的方針不符合。」
「軍方必須支持我。」蔣白鴻突然興奮起來,「你看,軍方不可能直接管理民眾。這才兩三天功夫,你也看到臨時軍管帶來的混亂,以及軍民對抗的情緒。」
杜達點了點頭。不說這個對立情緒,光是軍隊裡的參謀就吃不住。從來沒有幹過的工作,哪裡是一天兩天就能上手的?而且各種思路都不對頭,做起事來事倍功半,乃至吃力不討好。
蔣白鴻像是已經得到了支持,激動道:「我提出了一個『新月球綱領』。以街區為單位,選舉民意代表,最後組成一個大議會。
議會下轄經濟、法律、生產、貿易四個委員會,對月球經濟民生進行管理。然後議會、軍方、科學三者組成月球管理委員會,確保月球的安全和發展。」
「在你的這套想法裡,」杜達對於政治並不感興趣,直截了當拋出了核心問題,「誰領導誰?」
「誰強勢,」蔣白鴻頓了頓,似乎有些不甘心,「誰就能領導月球。」
杜達王后靠了靠,心道:這倒是很公平。
與尚未找到核心的平民、時而腦抽的科學家相比,現在軍方是最強勢的——雖然也有很多問題。
對軍方來說,軍費已經沒有意義,控制生態區的糧食生產才是王道。這一塊目前正是軍方和科學家們在負責,而科學家更像是給地主打工的佃農。
現在軍方也很想甩掉管理民眾這個包袱,但又不願意放棄權力。同時還得防止大規模的民變……僅靠兩千人的武裝力量——其中一半都是冷兵器騎士——是不足以壓制民眾的。
如果能有代言人,那就最好不過的了。
政權的基礎在於生產資料的控制,現在月球上連重工業都沒有,生活生產資料要麼是自備,要麼是軍方配給,民政想反制軍方是不可能的。那位代言人注定是軍方的傀儡、民眾的出氣筒、社會的洩洪區……必要時的臨時工。
「我只是個少校,」杜達道,「但是我可以幫你報上去。」
蔣白鴻的手按在杜達的膝蓋上:「老杜,咱們一個鍋裡吃飯出來的,不管身份怎麼變,咱倆可都是兄弟。」
「那是必須的。」杜達把筆記本還給蔣白鴻,「話說,你怎麼會跑月球上來的?而且你就算要來,也不會是一個人吧。」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個大有前途的年輕人,家裡人怎可能讓他一個人跑月球上?
「別問。」蔣白鴻不自覺地回顧往事,最終覺得還是不要讓杜達知道更好。
杜達有些意外:「你不相信我?」
「當然不是!」蔣白鴻激動起來,旋即又頹廢下去,「我倒是不怕丟人,只是,告訴你之後,會讓你為難。」
杜達更加驚疑了。偷渡客並非沒有抓到過,但是很罕見,到底要經過地球上的三五道審查,哪有那麼好混?
而且會讓自己為難……杜達閃過的念頭是:這小子不會是加入了美國的情報機構吧?
不過現在說國家還有多大意義?他就算真是美國間諜,又能怎麼樣?
杜達苦笑一聲,道:「把東西拷給我吧。」
杜達拿了蔣白鴻的綱領,回到作戰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