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室內的一片漆黑讓歐旭堯心頭一驚,伸手開燈之際,他的聲音已經響起,「老婆,老婆……」
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也照到了蜷縮在沙發一角的人,從湯山和雷佳音走後,她不一直坐在這裡,甚至中午鐘點工來做飯她都沒有開門,因為她需要一個人靜靜,需要好好的想清楚。
湯山罵她是個狠心的女人,罵她害了雷少謙……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她才是最不可原諒的那個。
不是她狠心,也不是見雷佳音那樣求她無動於衷,只是她太瞭解雷少謙,她如果去勸他,必定雷少謙又會糾纏不休,而他們已經沒有可能了,她現在都是他人之妻了。
現在她欠歐旭堯的已經夠多了,她又怎麼能頂著他妻子的名號去關心另一個男人,儘管這樣真的很殘忍。
是的,連她覺得自己都殘忍,特別是雷佳音最後看著她的那抹眼神,一想起來就像是錐子剜著她的心,但是沒辦法,真的沒有……
雷少謙,你就不能好好的嗎?幹嘛要折磨自己,也折磨我?
不是我不想勸你,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再傷害另一個男人……
「老婆,老婆……你怎麼了?」直到歐旭堯把她抱進懷裡,簡單才反應過來,看著歐旭堯的這一剎那,糾結了一天的難過,此刻再也壓抑不住,像是洪水沖閘而去,她哇的哭出來。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歐旭堯只覺得害怕,緊張。
她只是拚命的搖頭,再然後是哭……
歐旭堯也不也再追問,只是抱著她,任由她哭,過了好一會,她的哭泣才慢慢變小,聲音哽咽的開口,「他要死了,我該怎麼辦?」
歐旭堯一怔,遂即便明白過來,原來她是因為雷少謙的病情而傷心,緊張的心懸落下來,但一抹失落不由漫上心頭。
她,終是心裡還藏著那個人,所以會為他傷心,為他落淚。
其實今天在醫院的時候,歐旭堯就已經聽說了雷少謙的病情,在回來的路上,他還在思考這個問題,此刻看著傷心糾結的樣子,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不過,仍有些不甘心。
「如果他死了,你會回到他身邊嗎?」盯著她,歐旭堯語氣複雜。
簡單一顫,嘴唇抖了幾抖,卻是無法回答。
她沒想過回去雷少謙身邊,可是也不想他死!
「旭堯……」簡單握住他的手,想說些什麼,歐旭堯卻先開口。
「去看看他吧!」
「不——」簡單搖頭,有些恐怖的經歷一次就夠了。
「他失明了,再也看不到了……」歐旭堯緩緩的一句話在寂靜的房間響起,卻如一枚炸彈轟在簡單的耳邊,心頭。
失明了?他不是腦子長瘤嗎?怎麼會失明?
不,歐旭堯在騙她!
可為什麼她的心還是狠狠的疼了起來,手捶落在歐旭堯胸口,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你胡說,你騙人……」
歎了口氣,歐旭堯按住她的肩膀,「他腦中腫瘤壓迫了視神經,之前他應該就有過間歇性失明的狀況,現在腫瘤越長越大,已經完全的壓迫了他的視神經,所以他再也看不見了。」
簡單的臉已經失血的白,身體顫抖的不像樣子,看著她這樣激動,歐旭堯急忙扶住她的腰,「你不要太激動,別忘了,你還懷著孩子……情緒大起大落會很危險的……」
失明……
那樣黑暗的一個世界,光是想著就害怕,雷少謙怎麼能被困在那樣的世界裡?
如果真是那樣,恐怕真的生不如死吧?
見她完全的呆掉,歐旭堯撫了撫她的發頂,「去看看他吧,畢竟是相識一場,況且你還懷了……」
歐旭堯的話沒說完,但他知道她懂的,可是她並沒有動,呆直的望著某處說,「今天雷佳音來求我去勸他,我拒絕了。」
聽到這話,歐旭堯很是意外,看著眉眼之間都是痛苦的簡單,忽的又明白了她為什麼這樣做,握緊了她的手,他問,「是擔心我,對嗎?」
回神,簡單看向他,「旭堯,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輩子,我在努力的忘記他……他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了,可是……」
「我懂,」歐旭堯打斷她,「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
「旭堯……」
「別讓孩子長大多一個責怪我們的理由,去吧……」歐旭堯牽著她的手,給她披上外套,準備向外走。
如果因此能挽救一條生命,如果這樣才是解除所有痛苦的根源,我願意把你還給他,哪怕這樣會讓我如割肉一般的疼。
歐旭堯暗暗握緊了她的手,終是做了最後的決定。
來到病房,只有湯山守在那裡,此刻的他一臉的頹廢,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無奈,想到白天他罵自己的話,簡單又一陣心悸,微微垂下了頭。
歐旭堯摟緊她的肩膀,開口,「湯先生……」
聽到聲音,湯山抬頭,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憤怒之意迅速佈滿他的臉,一步橫在他們面前,阻擋住他們的腳步,「你們來幹什麼?還嫌他死的不夠快嗎?」
簡單的心一抽,無話可說,目光從湯山的身子一側穿過,還是看到了病床上的人,只是一眼,便讓她覺得受不了。
哪怕他睡著,眉頭依舊痛苦的蹙起,仿似在睡之前經歷了多大的傷痛,又彷彿此刻在夢中有什麼疼痛糾纏著他。
眼淚嘩的流了下來,簡單忽的很想走過去叫醒他,是不是這樣,就可以把他從痛苦的深淵中拉離出來?
湯山看著簡單的眼淚,冷哼一聲,「別在這裡假惺惺了,要不是你,他也不至於這麼慘……」說完又瞥了眼歐旭堯,想到他不聽自己的勸告,讓事情變到這樣一步,也咬牙的恨,於是又繼續譏諷道,「別忘記了你現在歐太太,這樣來探望以前的舊情人,小心自己的男人受不了。」
一語雙關,把歐旭堯和簡單都罵了!
歐旭堯看著簡單自責的模樣,摟緊她的肩膀,看向湯山,「不管你信不信,我們也不想這樣……」
手裡的拳頭鬆緊了好一會,湯山才忍住要揍人的衝動,今天從簡單那裡回來,雷佳音告訴他,這件事怪不得他們,要怪就怪雷少謙做的壞事太多,是他把簡單傷成這樣,也不怪她無情。
雖然湯山也認可了雷佳音的說法,但一想到雷少謙現在這個樣子,他又覺得簡單不可原諒。
「你們願看就看吧,但他要是再有三長兩短,你們,你們休想脫了干係,」湯山憤憤摞下狠話,賭氣的離開。
歐旭堯扶著顫抖的簡單往前走,最後按著她坐在椅子上,才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蒼白無力,沒有生息,這樣的雷少謙怎麼也與那個張揚跋扈,拿刀搶劫的男人聯繫在一起,原來再強勢的男人遇到病魔,一樣會軟弱無力。
以前,歐旭堯覺得和這樣的男人爭鬥才有意思,勝了才更顯得有驕傲,可是此刻的感覺卻不是如此,就像是兩個格鬥手,突然失去了敵對方,便覺得再無意義。
「我把她帶來了,要是不甘心就醒來,把她搶回去……哪怕我們結婚了,我還可以和你公平競爭,雷少謙你還敢爭嗎?」聽歐旭堯說出這樣的話,簡單猛然抬頭,卻見他調皮的衝她眨了下眼睛,意思在說我是故意激他的。
雖然這樣,簡單仍覺得不安,「旭堯……」
「你在這裡陪他坐一起,該罵的罵,該說的說,跟著他你受了那麼多委屈,也是該清討的時候了,再不討,恐怕只能去閻王爺那裡才能找得到他……我去辦公室,白天還有點事沒做完,罵完他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歐旭堯說完又按了按她的肩膀,然後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便大步的離開。
望著歐旭堯離開的背影,簡單呆了好一會,這一瞬間,她似乎也明白他的決定。
病房裡靜謐的只有機器的聲音,這樣的聲音熟悉而嚇人,簡單不喜歡,為了驅散這種討厭的聲音,簡單開口,卻是真的罵他,「雷少謙你根本就是個無恥的混蛋!」
機器的嗚音明顯重了一拍,似乎他聽到了,簡單咬了咬牙,繼續開口,「把我逼走不是你的目的嗎?幹嘛現在又這樣躺在這裡一副博人同情的樣子?其實你死了也是活該,我根本不要管你……我是你的誰,你有老婆,你有情人,我對你算是什麼?」
罵到這裡,她的手撫上小腹,她對他什麼都不算,可她懷了他的孩子,是他孩子的媽媽。
酸澀的眼淚盈滿眼眶,看著他垂在床邊的手,她握住,十指交纏在一起,淚水落了下來,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湯山罵我,說是我招惹了你,可是雷少謙你也敢起來這樣罵我嗎?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一步步把我推開的……」
想起那些過往的傷害,簡單說不下去,只有痛,撕心扯肺的痛……
可是再痛也都過去了,現在最痛的人卻是他,簡單透過淚眼,望著他依舊俊美的臉,想到歐旭堯說他再也看不到了,心又扭曲成一團。
——「如果有一天我瞎了,你會離開我嗎?」
——「如果真有那樣一天,我一定不會離開你,我會當你的眼。」
他們曾經說過的話響在耳邊,簡單這才記起,原來那個時候,雷少謙就知道自己患病了。
「雷少謙我說過做你的眼,你還記得嗎?」簡單的手撫上他的眼,輕輕的撫觸,許久,又緩緩的開口,「就算你不記得了,我卻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