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的戰鬥已是一觸即發,惡和尚一面惡形惡狀,暴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一個轟雷,離地躍地,迎頭鏟,往厲若海鏟將過去,風雷聲起,這一擊充份表現出他的凶悍和有去無回的殺機。
惡婆子則滿頭銀絲白髮根根直堅,顯示出貫毛髮的深厚功力,形如厲鬼,坐腰立馬,就地簡簡單單一式構掃千軍,掃向厲若海右腰處,長街附近的塵屑雜碎隨杖而起,像一道煙雲般向厲若海捲去,要是給這老太婆掃個正著,保護厲若海連人帶馬飛跌數丈開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難怪這二人大言不慚,果是有驚人藝業。
在邊上旁觀的周文略看到這裡也是看得聳然動容,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反派狗腿修為上果然恐怖,盡皆都是先天真氣可外放的地階以上的強者了,暗自設想假若自己換厲若海之地處之,恐怕是毫無化解之法,畢竟修為才是實力的趕奔,他哪怕神功在身無數,但修為跟不上,也是白搭的。
厲若海的嘴角卻反而露出了一絲微笑,似乎只有現在這等強大的對手才有點意思般,握槍的手移到中間,槍頭槍尾有若兩道激電般,分點在襲來的鏟杖尖上。
鏘!
篤!
一下金屬懂擊的清音和一下悶濁的低鳴同時爆響。
「又是一槍兩中!」
周文略看的眼光一亮,到了現在。他已經有些明白為什麼厲若海的速度會那麼恐怖了,因為槍其實走的本身就是這個路子啊。大槍雖然有百兵之王的說法,但同樣也有著百兵之賊的稱號。
就是因為長槍舞動起來靈活迅速,神出鬼沒,收放極快,防不勝防,而其核心便是一個「刺」字,古代戰場上槍兵們練槍就是一個動作,不停的刺。練到高深處,速度自然極為恐怖,更不用說厲若海這等槍神了。
厲若海這輕描淡寫的一槍蘊含的功力竟也是極深,惡和尚和惡婆子兩人有若被雷極般全身一震,驚天動地的兩式全被破去,身形一挫,往後疾退。
厲若海卻得勢不饒人。丈二紅槍忽然暴漲,千百道槍影,有若燎原之火,往兩人燒去,『蹄踏燕』更是凌空躍起,向由後而前。持重戟攻來的魏立蝶撲下。
那邊看熱鬧的方夜羽等人也是終於忍將不住,霍地立起,周文略和『白髮』柳搖枝更是幾乎同時低呼震驚道:「燎原槍法!」
沒錯,厲若海威震天下的燎原槍終於出手!
在燎原的烈火之下,惡和尚和惡婆子這原本凶悍一時的兩個宗師級高手竟然一個照面間手中的鏟杖兵器便同時脫手。身子打著轉飛跌開去,每一轉鮮血便像雨點般從身上開來。
鏗鏗鏘鏘!
不止於此。厲若海的丈二紅槍竟然還有空和另一邊的魏立蝶的重戟硬接了十多下。
每一下硬接,手握戰戟、擅長硬仗的魏立蝶便要後退幾步,任他展盡渾身解數,也不能改變這種形勢,十多槍下來,魏立蝶便退足幾十步,這還是他終究乃一派宗主身份,武技修為遠勝惡和尚和惡婆子,否則已是戟飛人亡之局!
一人力壓三大宗師,廢二人,打的一人毫無還手之力!
若非在此等高手環伺之下,不然的話,此刻的周文略幾乎都要跳起歡呼,燎原槍法果然不愧是燎原槍法,也只有這等武功,才配他周文略為之心神所動!
場中,厲若海雖是一槍比一槍重,但卻使人感到他仍是閒適自在,游刃有餘,這種感覺才是對一向在大漠稱雄好勝,刻下卻苦苦撐持的魏立蝶最氣苦之處。
只是厲若海卻已不將他這堂堂一門之主,武學宗師放在眼裡了,苦苦支撐的他驀地壓力全消,厲若海已是抽轉馬頭,往正奔來援手的身後十五騎殺去。
魏立蝶卻仍忍不住再退一步,臉無人色,胸口激湯,『嘩』地噴出一口鮮血,這時惡和尚和惡婆子才『砰砰』兩聲,一蹲一坐,傷到地上,可見這十多下槍戰交擊的迅快和猛烈,可見燎原槍法的恐怖威力!
那一邊,厲若海已反身衝進十五騎之中,三個宗師級高手都擋不住他,這些只算的上精銳的先天高手自然更不在話下,完全就是炮灰了,旁邊看熱鬧的「小魔師」方夜羽也坐不住了,心中暗叫不好,連忙向身旁的『白髮紅顏』兩個宗師高手打個手勢。
柳搖枝和花解語兩人接到命令,立即躍離座椅,要衝入場中援手,只是他們的速度還是太慢了,或者說太低估厲若海燎原槍法的厲害了!
一對十五,厲若海面對十五個精銳的先天高手,竟然只是一個照面,戰事便已結束!
丈二紅槍如同一團飛舞的烈焰,狂風掃落葉般,每個和厲若海擦馬而過的騎士,均被挑起遠跌,掉在地上後再也爬不起來,全部凶多吉少,十五個先天高手,連厲若海的一槍都擋不住!
當最後一名騎士被挑離馬背時,厲若海一聲長嘯,舍下『蹄踏燕』和昏伏馬上的風行烈,凌空飛迎疾撲過來的『白髮紅顏』。
遠處的周文略全神觀戰著,對厲若海的每一招一式都仔細的心領神會,此時此刻,厲若海已是在他心中恍若天神一般,他這輩子最過的最強高手無疑是天階宗師老校長納蘭飲水,但以此刻厲若海的磅礡氣勢而言,卻已是絕對不輸之納蘭飲水了,尤其是如今力壓數位宗師,槍挑十數位先天高手的風采,簡直看的周文略心動神搖,直歎大丈夫生於世,莫概如此!
而此時,厲若海也終於和『白髮紅顏』兩人在空中迎上,柳搖枝袖中滑出長四尺四寸的白玉簫。點往厲若海,此簫厲害之處。在於揮動時能發出高低不同,飄忽難定的簫音,能使敵方產生聲音的錯覺,簫孔又能以獨門手法激出勁氣,傷人於無影無形,非常厲害。
只可惜,他的對手卻是一代槍神,『邪靈』厲若海!
另一邊。花解語蠻腰一扭,纏在腰身的鮮紅長帶有如靈蛇般驀展三丈,向飛來的厲若海捲去。
她緊身的紅衣立時敞了開來,露出峰巒之勝,還有光滑動人的修長**,定力稍差者,被她**美景所誘。便會立時陷於萬劫不復之境地。
身為天下第一美男子,但人生四十八年來卻從不受美色誘惑的厲若海自然不為所動,丈二紅槍一點地上,身形再升,避過兩人的聯擊,竟由兩人頭頂躍過。往方夜羽等人所處之地撲去,竟似要擒賊先擒王!
柳搖枝和花解語兩人一呆,同時想起厲若海留在馬背上的風行烈,落地後一點足,一齊往立在街心的『蹄踏燕』搶去。若能擒得風行烈,這一仗便立於有勝無敗之局。
卻不知。厲若海正要誘使他們那樣做,只聽一聲長嘯,『蹄踏燕』竟然便通靈般的自己負著風行烈,放開四蹄,往來路奔了回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兩大凶人,撲了個空,急怒下全力往『蹄踏燕』追去,心想難道我們連你這樣一隻畜牲也追不到?
而這時厲若海已經落在方夜羽等人之前,丈二紅槍一擺,幻出千百道紅影,正是烈火燎原的燎原槍法!
簷下各人紛紛擺開架勢,哪怕是宗師級的高手此刻都再不敢有看熱鬧的心思,無不心下忐忑,厲若海使人驚懼的地方,不但在於他那驚天駭地的蓋世槍法,還更由於他那鬼神莫測的戰術和手法,使人全摸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生怕自己成了他槍下的又一亡魂!
「小魔師」方夜羽亦是將背上師父龐斑送給他的三八戟拿到了手中,這裡各人以他武功最高,又是為首之人,所以厲若海不出手猶可,一出手必是以他為主要對象。
對方剛殺熱了身子,戰意至濃,氣勢最盛,自己實不宜硬抗其鋒,採取守勢是唯一上策。
厲若海烈火槍影吞吐,似欲向他攻來。
心高氣傲的方夜羽也不由狂喝一聲,竟是倉惶的往後退去。
豈知在他身旁的十多人,沒有人不是和他同一感覺,一方面為厲若海氣勢所懾,而更重要的是,都感到槍影吞吐間,是以自己為攻擊對象,一時間十多名高手無一不後撒守避。
遠處的周文略看的歎為觀止,『邪靈』厲若海的蓋世槍技當真已臻超凡脫俗的至境,恐怖如斯,竟能同時使十多名高手,包括小魔師方夜羽在內,都感到成為了他唯一攻擊的目標,以至紛紛採取退守之勢。
砰砰!
其中兩人竟然被嚇的退勢過猛,撞破了背後的牆壁,倒跌進屋內去。
蹄聲此刻卻又傳來,『蹄踏燕』負著風行烈,又奔了回來,後面緊追著的是『白髮紅顏』兩個宗師級高手,這兩個傢伙竟然如同遛狗一般被『蹄踏燕』溜了一個來回,卻還沒追上這一匹靈性的名駒,看的周文略直想笑。
花解語氣的嬌叱一聲,手中紅帶暴長,向『蹄踏燕』拂去,豈知『蹄踏燕』當真靈性非凡,像背後有眼似的,後腿一屈一張便凌空躍起,紅帶差半分才拂中馬臀下,它落在地上,再加速往厲若海奔來。
厲若海見得愛駒受險,一聲悲嘯,紅槍暴漲,槍聲『嗤嗤』作響,才又收槍躍上奔來的『蹄踏燕』,往長街另一端奔去,經過魏立蝶三人時,槍影再現。
之前被壓著打的魏立蝶此刻哪還有最開始出現時的威風八面,絲毫不顧面子的就提著兩名手下,飛避一旁,目送一騎兩人揚長而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這個時候才趕到方夜羽身旁,看著遠去的厲若海恨得牙癢癢地。
「啊!」
慘叫聲卻忽然從宗越口中傳出,只見他手中飛刀掉下,另一手掩著胸前,血像溪流般湧出,身子搖搖欲倒。
眾人驚駭欲絕!
他們這一群宗師高手。竟然連厲若海怎樣傷到宗越,何時傷到宗越。都全然不知道!
「門主!我對不起你!」此刻的宗越面上已經是血色盡退,厲聲叫喊了起來。
繼而「砰」一聲仰天摔倒,名敗身死!
一時間,先前出場前個個不可一世的宗師級高手們盡皆面面相覷,誰能想得到被他們小瞧了的厲若海竟然狂悍強橫若斯?
就連「小魔師」方夜羽也是面上火辣,沉聲道:「我保厲若海過不了迎風峽!」
言罷,轉頭向一名手下低喝道:「放訊號火箭。」
徒弟打不過,自然只能找老師了。也終於到了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出手的時刻了。
…………
黃昏。
「蹄踏燕」粗健的長腿踢著官道的泥塵,帶起了一卷塵屑,往迎風峽飛馳而去,厲若海坐在馬背的身子挺得筆直,臉上不露半分喜怒哀樂的情緒。
走了大半天,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顯示方夜羽早使人封鎖了官道。留給他和龐斑一個安靜的戰場,自親弟慘死後,他的心從來未試過像這刻的平靜寧謐。
驀然,厲若海拉住了韁繩,「蹄踏燕」緩緩的停住了腳步,他頭也不回的淡淡道:「小兄弟。你一路跟了我很久了,到底意欲為何?」
一直全力施展風神腿緊跟在「蹄踏燕」身後的周文略從後方的一棵大樹後走有些尷尬的走出來。
這邊的道路早就被方夜羽的人封鎖清場了,普通的人進不來,有膽子的人更不敢和魔師宮的人做對,還敢跟在厲若海身後的自然只有周文略了。
「厲……厲前輩。晚輩周文略。」
迎著厲若海回過頭來的那如同深海中寶石般明亮至極的雙眸,周文略少有的有些忐忑著行禮道:「晚輩跟在厲前輩後面絕無惡意。只是……只是在兵器之中最為喜歡槍,而普天之下槍神非厲前輩您莫屬,晚輩非常崇拜您的風采,所以才如此失禮,還請不要見怪。」
厲若海端坐於馬上,身姿雄偉如山,臉龐英俊得毫無瑕疵,目光炯炯的注視了些面紅耳赤的周文略半響後,知道眼前的少年一番話的確發自肺腑,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點了點頭道:「小兄弟年不過弱冠修為便由後天返先天,當真是天縱奇才,又是真心喜愛槍藝,若是換做他時,厲某當真不吝技藝,只是現下小兄弟一路所觀也該知道,厲某大戰在即,前途未卜,當真無法滿足小兄弟的要求了。」
周文略當然知道厲若海此時的處境,但也正因為如此,才卻更加的不忍,不由脫口而出道:「厲前輩你可知前方等待著的可是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啊?!」
你可知,你此次前去一戰,完全就是十死無生啊!
周文略滿面焦急的看著眼前的厲若海,這樣一個豪情如海雄偉如山的英雄,雖然只是初見,但卻已是讓周文略忍不住為他即將到來的悲壯結局心急如焚。
厲若海看著周文略的神色,緩緩一笑,「原來小兄弟亦知道魔師龐斑便在前方,既然小兄弟你都知道,那你還跟在厲某身後,不怕惹禍上身麼?」
頓了頓,他又朗聲笑道:「小兄弟你都不怕他魔師之名,又豈可小覷了我厲若海?我這徒兒先前在岳王廟中亦和小兄弟你一樣想要我暫且躲避龐斑,你可知我是如何回答的?」
厲若海伸出手摸了摸馬上依舊在昏迷中的風行烈,昂首傲然道:「我今年四十八歲,以我現時的修為,活過百歲可說毫不稀奇,假設要我在打後的六十多年,卑躬屈膝地在龐斑、方夜羽等人之下求存,我情願轟烈戰死,我厲若海豈是乾羅、莫意閒、談應手之流!」
我情願轟烈戰死!
周文略聽到這一句之後猛然怔住,是啊,眼前這般英雄了得之人,怎能夠卑躬苟且而活?他周文略不也是同樣的人嗎?哪怕前方等待的是天下第一高手又如何?
所謂的暫避鋒芒,隱忍韜晦,對於厲若海這般的英雄來說,反而是一種侮辱!
深吸了一口氣,周文略望著厲若海恍若星辰的雙眸,沉聲拱手道:「不知晚輩可否為厲前輩這一段路為馬前卒?」
厲若海微微一怔,繼而朗聲大笑,「哈哈哈,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這一刻,道路兩旁樹木婆娑,綠葉在紅葉和半枯的黃葉裡點綴著,樹下鋪了厚厚一層枯葉,充滿了晚秋肅殺的氣氛,厲若海的眼卻忽然明亮起來,看著周文略年輕的臉龐,看著馬上自己的愛徒,他看到了一向疏忽了的大自然美態,其中每一棵樹、每一道夕陽的餘暉、每一片落葉,都含蘊著一個內在的宇宙,一種內在恆久的真理,一種超越了物象實質意義和存在的美麗。
在他一向只懂判斷敵人來勢的銳目中,世界從未曾若眼前的美艷不可方物。
一股莫明的喜悅,從深心處湧起。
那並不是因得失而來的喜悅,也不是因某事某物而生出的歡愉,而是一種無以名之,無人無我,無慮無憂,因『自在』而來的狂喜。
過去是那樣的遙不可觸,將來也仍未存在,只有眼前這永恆的剎那。
也就是在這剎那,他看到了六十年來穩坐天下第一高手寶座的『魔師』龐斑!
厲若海畢生等待的一刻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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