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周文略並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人,堅毅果斷的性格也注定了他絕對不會和女兒家一樣多愁善感,但是在闊別幾個月之後重新看到這一顆蔚藍色的母星,他的心中還是忍不住湧起一股洶湧的情感。
「這或許便是所謂的鄉愁之情吧。」
周文略在心中暗暗的想著,這一股洶湧的感情即便是冰心決那冰霜的冷靜都無法抹去,因為那是發自於人內心深刻的本能之情。
宇宙大航海的時代雖然讓人類解除了生存土壤的局限,但卻也同樣的將離別這一人類最難以割捨的情感無限的放大,所謂黯然**者,唯別而已矣,過去的人們有限於交通的不便,相隔數省的距離便是天塹了,而現在,雖然太空飛船的速度極快,但距離卻是更要以星系來計算了。
有的人,或許只是一次普通的離別,去世的時候離母星,離故鄉,就是幾個星系那麼遙遠了,當真是死亦無法瞑目,多想再回故鄉一次,看一看那顆深藍的星球啊。
周文略的年紀還遠沒有到產生如此悲涼感慨的時候,但是此時此刻再一次的看到九州的所在,他的心頭依舊是這般洶湧與溫暖,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此刻的他,便像一個離家多年的孩子,遊子歸來。
這個時候,下方星海太空轉接中心的陸空轉接飛船已經在八千米的高度展開了合金翼,化身為藍天白雲中的一隻鳥兒。保持著絕對的平穩,向著九州星球陸地表面飛去。
飛船越飛越低,終於掠過了白雲的邊緣,一頭扎進了厚厚的,有若實質一般的雲層之中,一直睜著眼睛看著外面的周文略可以清楚的看到窗外的風景和那些像火焰一般的離子流,聽到即將著陸的提示音之後。才微微的閉上了眼睛,等著著陸的那一刻。
等待的時間總是那樣的漫長,那種即將踏上九州故土的憧憬緊迫感讓一向耐心的周文略有些焦躁。快要按捺不住的時候,才終於感覺到飛船微微的一震,著陸成功的提示音清脆的響起。
重新睜開了雙眼。跟著其他的旅客一起走到了艙門口,看著窗外的平直跑道和不遠處黑白相雜的電子指揮塔,這些似曾相識的熟悉場景,讓周文略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跟著前面的旅客一起走出了艙門,一股寒風撲面而來,面上樂呵呵的周文略抬頭看到面前的地面和遠處的建築之後,表情猛的一僵,險些挪不動腿……天空中這些晶瑩剔透的雪白純潔的飛舞著的精靈,似乎是雪?
沒錯,下雪了!
是了。他當初在星海搭乘軍方的飛船前往地月星的時候,已經是秋日近乎秋末了,在地月星上又呆了幾個月,那邊的四季氣節與九州不同,但按照他在地月星呆了幾個月的時間來計算。九州這邊的確是冬日嚴寒了,而他如今回來卻是正也湊巧,下起了隆冬大雪!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儘管瞬間便想明白了原因,但是初次離家遠行歸來的他看到這與他離去時截然不同的景象,心裡頭還是難免泛起一股滄海桑田的複雜感覺。或許這就是成長,這就是人生吧。
在身後旅客們的催促下,微微怔了一下後周文略便又繼續走下了舷梯,感受到外界的寒冷,體表紅光微不見的一閃之後,至剛至陽的九陽神功便開始自動護體了。
其實哪怕是沒有內功護體這點寒冷他也不放在心上,以他現在的強悍肉身以及旺盛血氣,跑去九州的兩極都能光膀子生活了。
不過,他這副狀態卻是想不引起機場上別人的注意也難,在這一片區域當中,幾乎所有人都穿著或笨重或微厚的保暖冬裝,戴著帽子和手套,顯然,與周文略初次出遠門的沒經驗和後知後覺不同,這些旅客們都是早早做好了完全準備的。
而如此一來,依舊只是穿著當初前往地月星時天氣尚暖的單薄秋衣,背上背著一個傻不拉唧厚重軍用背包的周文略,自然是在看上去格外顯眼的同時,也當真無比可憐。
九州近幾百年來的天氣都是越來越寒冷,即便是在周文略所呆的天南這種溫暖的南方,下雪也是不少見了,幾乎每年都會下個一兩場,只不過或大或小而已,但如今從地月星趕回來便相逢這一場飄飄大雪,到是讓瞇著眼睛看著天空中冰清玉潔雪花的周文略格外有感覺。
我這算不算是,風雪夜歸來啊,格外雄烈之感呢。
陷入這種意淫狀態下的周文略卻是沒有注意到周圍其他那些旅客們的異樣,看著衣著單薄傻乎乎望著天空中雪花的年輕人,旅客們紛紛投來了同情和歎息的眼神,好好一個少年,就被這大雪把腦子凍出毛病了,真是可惜啊。
不過同情歸同情,大家身上帶著的衣服也都不多,自己穿著還不夠呢,也不會有那種好心到脫下衣服給周文略穿然後自己挨凍的聖人。
「怎麼才來啊!」
就在周文略這感慨和被同情的過程中,太空周轉中心機場方面的擺渡電動車終於開到了眾多旅客們的面前,而在這種大雪紛飛的天氣下,車子竟然等了這麼久才過來,迎接機場員工們的自然是旅客們大聲的抱怨和投訴的威脅了。
話說,隨著大家都曉得什麼叫作投訴之後,服務行業的工作員工們的工作的確是越來越艱苦了啊。
在投訴的威脅下,又或者機場的工作人員的確是工作態度超級優秀,即便是面對抱怨。他們也是態度極好的道歉,安排著旅客們全面上車。
「這種天氣你們拖延了,我們也能理解,但是那邊那批旅客和我們一艘飛船的,為什麼他們能夠直接停在通道門口?為什麼他們能在我們前面?」
聽到又有旅客抱怨,周文略也順著旅客們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架轉接飛船並沒有停在規定的機場上。而是直接停在了通道的入口處,這樣上面的旅客下來的話,就可以直接進入有空調的機場大廳通道裡了。一點也不會受大雪天氣的影響,待遇的確是截然不同啊。
聽著機場工作人員在旁邊態度極好卻是根本沒有什麼具體解釋的安慰,周文略瞇了瞇眼睛。如同深淵一般遼遠的目光似乎看到了那邊一個風華絕代的傾城佳人和許多戴著面具蒙著面紗的勁裝女子護衛著一位天使般美麗的少女,在眾多軍人的隨行下走下飛船,進入通道內。
下了飛船後,周文略站在這裡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墨青瓷她們蘭陵的人,也沒有看到被抓捕和擊殺的太空海盜背山軍一行人,再加上墨青瓷說過,燕脂這位聯邦第一偶像天後也是在飛船上,那麼答案就很顯而易見了,那邊那一艘特權飛船上下來的人肯定是他們了。
「一路順風。」周文略收回了目光,低下了頭。自言自語的不知道是對墨青瓷,還是對自己,又或者是對別的什麼人,輕聲呢喃著。
…………
和外面的大雪嚴寒相比,擺渡電動車裡就可以用溫暖如春來形容了。原本還有無數怨言抱怨的旅客們也終於住了嘴,長期的太空旅行讓大家都有些疲憊,車廂內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種沉默一直維繫到經過射線檢查通道,進入航空機場建築內部才被打破。人群如鳥獸一般散開,按照彼此接下來的旅程和行李的倉位,分散成幾條路線。消失在宏偉的建築空間裡。
周文略也被太空周轉中心大廳的內部構造和建築風格吸引住了,他不知道那些泛著美妙金屬光芒材質的裝修材料是什麼,但也感覺很漂亮很厲害的樣子,星海作為南方的中心,這一座太空周轉中心也修建的極位龐大和華麗,內部空間足有十層樓高,中間沒有鋼樑承重,也不知道是怎麼修起來的。
周文略過去一直呆在天南那個南方小城市,之前去地月星也並沒有來這邊的普通民用大廳,而是在另一邊的軍方警備機場,可是軍用機場看上去也只不過是些冰冷的水泥罷了,自然無法和民用的華麗大氣相比。
將身上的雪水拍掉,周文略背著笨重的背包,就這樣一邊朝著大廳通往太空中心外的通道走,一邊東張西望著,那個樣子,活像一個才來到星海這種大都市的鄉巴佬,再加上那一身與滿大廳厚厚冬裝格格不入的單薄衣裳,格外引人注目。
我行我素的周文略當然不會在乎這麼點目光,先天高手那堅定的心志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被外界所影響,不過當他走出通道來到太空中心門口的時候,卻終於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發現在通道外面接人的人都在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注視著自己——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沒什麼不對啊,總不成是下面的南天門開了吧,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光光是強大的神識就能夠感覺到他的褲鏈好著呢,可除了這些之外,他身上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值得別人那種探究奇怪的注視?
心中暗暗的驚疑著,周文略的腳步卻不停,繼續向前走著,當他走出了溫暖的通道,來到了通道外的廣場之後,他終於發現了為什麼那麼多人用奇怪的目光在看著自己,那是因為這條安靜的通道外面,有一大群人正在迎接自己。
首當其衝的便是一位風化絕倫的女子。
雪花飛舞,大地純白,那一抹似乎凝聚了天地間唯一色彩的華麗優雅身影是那樣的耀眼,氣若幽蘭,黑紋華麗長裙曳下,遮著粉紗的面容上一雙精緻的眼瞳猶如深邃的星空,帶著一種近乎止水的清澈,充滿了驚艷與沉淪。
柳眉如煙,絳唇映日。雙峰如雲,體態婀娜無雙,修長的**穿著一雙也行的合金戰靴,背後的綢緞般的青絲傾瀉過臀,宛若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倒懸銀河,令人看了只感覺一陣窒息。
優雅,華貴。冷淡,這位矗立在通道門前的絕世佳人便宛若一枝盛開在傾城大雪中的黑色幽蓮,高貴而充滿了深淵般的距離。詭異的讓人無法抑制心中的愛慕,驚艷無雙。
除了這位最前面的絕世佳人外,她後面還站著一位位臉帶面具全副武裝的巾幗女子。包圍保護著中間的幾個戴著墨鏡與帽子看不清模樣的男女,而在她們的外圍,則全部是荷槍實彈的軍人——
如此吸引人眼球的絕美女子,如此大的陣勢,卻只不過是拿來迎接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這樣的季節還傻乎乎的穿著秋日單衣,沒見過世面一般的年輕人,難怪旁邊其他的人們都會那般怪異的打量著周文略了。
「周小哥!」
墨青瓷緩步向前,風姿動人,海棠般迷人的唇角露出了一個動人的笑容。
「墨小姐。」周文略也禮貌的笑了笑。他原本以為飛船上告別之後,雖然互相留下了聯繫方式,但估計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卻沒想到墨青瓷會在這裡等著自己。
墨青瓷迷人的長髮流瀉似水,沖後面的女子招了招手。親自將一件冬裝大衣呈給了周文略,「此次能夠完美殲滅背山軍,全靠周小哥仗義相助,即將分別卻是無法致謝,只好為小哥準備了件暖衣,希望小哥不要嫌棄。」
「墨小姐實在太客氣了。該說謝謝的是我才是。」周文略沒有矯情,接過了大衣,真誠的感謝,對於墨青瓷,他的感覺真的還不錯,第一原因自然是對方那風華絕代的美麗,恐怕誰都無法不對這樣的家人產生好感,另外就是對方的確是很客氣真誠。
又說了幾句話後,墨青瓷便告辭離去了,這一次蘭陵傭兵團能夠一舉擒獲擊殺背山軍的主力,甚至連首領鬼山王都被解決了,必然會得到聯邦政府與軍方給與的巨大好處的,她作為蘭陵之王當然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親自等候感謝周文略,已然是誠意十足了。
周文略手中拿著風衣,看著遠去的墨青瓷,以及自始至終被蘭陵以及軍人們保護著的,應該是聯邦第一偶像燕脂等一行人,眼中微微的瞇著,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
穿著那件的確非常厚實溫暖,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的冬裝大衣,周文略並沒有立刻坐上太空中心外的機場大巴前往市中心,而是頂著不停飄著雪花的天空,走出了好幾條街,最後進了街角一家普普通通的快餐店,點了一碗大份的牛肉拉麵。
老實講,穿著一件可能價值幾萬甚至十幾萬的高檔大衣,卻跑到路邊的快餐店來吃十塊錢一碗的拉麵,哪怕是吩咐店家多放了牛肉的拉麵,這樣的行為也實在有些裝逼了,但周文略卻實在就是這樣的人,雖然現在他的銀行賬戶內聯邦幣的數字早已突破了九位數,但是拋除先天高手強大的實力,他並不覺得自己和外面馬路上走著的路人有什麼區別。
錢,夠花就好了,哪怕是奢侈一些,揮霍一些,也不過是買棟屬於自己的漂亮舒適的房子,買輛自己喜歡的懸浮車,平日裡買衣服也不需要特地去買什麼所謂的名牌,穿的舒服自己喜歡就好,能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對那些什麼挑剔的高檔餐廳也沒有什麼熱情,只要能大口吃肉,管夠就行。
這樣的享受,就足夠了,再多,就當真是腐蝕內心,玩物喪志了。
而對於久違了幾個月九州食物的周文略而言,在這樣大雪紛飛氣溫嚴寒的季節裡,吃上一碗牛肉鮮紅辣椒油淋上熱騰騰火辣辣的牛肉拉麵,簡直就是最好的享受,與錢多錢少什麼的,根本沒有絲毫的關係。
只是不知為何,看著窗外如織的行人,一個人孤零零坐著的周文略今日總有種難以揮去的寂寥孤寂感。
「小伙子,在想什麼呢?愁眉苦臉傻不愣登的?」
坐在周文略對面也在等著吃麵的一個老頭子,看著周文略望著窗外有些茫然壓抑的面龐,笑著說道:「小小年紀,就開始冒充孤獨,模仿絕望,這可要不得。」
街邊隨便一個吃麵的老頭兒也能說出這樣有味道的話來,周文略心頭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不知怎的,竟湧起一股訴說的衝動,但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怔怔的看著老頭兒那滿臉的皺紋,有些怔怔的問道:「老人家,你這輩子有什麼想要忘記卻無法放下的人嗎?」
「為什麼要去忘?」老人家不答反問,看著周文略,「既然是你有種種原因無法放下的人,你為什麼要去忘記他?人活著不要去勉強自己,順從自己的本心,不要總是被一些無謂的東西束縛著,只有這樣,你跟老頭子我一樣老的時候才會覺得不後悔。」
「為什麼要去忘?」周文略喃喃著老人說的話,一時間竟然有些癡了,對面的老頭兒看著周文略的樣子,不以為意的呵呵一笑,年輕人啊……
「周文略!」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幽然到撩人心弦,悠遠到似乎從周文略心底記憶深處奔騰而出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驀然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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