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洲墨瞳所居之處,一片藍光如海,妖神花迎風搖曳,落英繽紛。呂陽頂月而立,一抹清冷,無盡孤獨。
不知什麼時候,身後出現一個白衣青年,正是孔宣,歎了口道:「依韓湘那小鬼來說,墨瞳除了天靈之處受損不重,身上心府與氣海二處已然盡毀。經脈臟腑盡受重創,幸救治有法,如今能得不死,已是僥天之悻…」
知道孔宣說的不錯,他們都是修為精通之人,一法通萬法通,墨瞳傷勢如何,呂陽心裡自然有數。凝視著那個背著身望著那一片花海的人,月光落到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層清華冷霜。
「…至於天皇與韓湘,你有什麼打算?」孔宣吶吶問道,這事不由得他不問,天皇伏羲被呂陽用誅天劍化成紫索縛住,無法運功自療,這一個月下來,傷勢加重,仗著底子厚,勉強可以支撐,可是韓湘卻急到不行,他不敢和呂陽說話,只得去求孔宣。
孔宣倒不是對伏羲有多大感情,從心裡講,孔宣倒對伏羲傷了墨瞳的事頗為痛恨,只是他久經大劫,心裡雖然痛恨,可是看事要從大局著眼,眼下紫府洲已是群敵環伺,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伏羲真的出什麼事,那麼孔宣敢肯定,這紫府洲馬上就會成為這天地間的風暴中心!
見呂陽神色變幻不定,孔宣苦笑一聲:「我被西方擄去千年,日夕聽他們講經說法。其中有一段我也說你聽聽。」也不管呂陽同意不同意。「瀑暴水流。漂眾草木,聚沫塞路,遮賢聖道,凡事種種,都是執著,皆是虛妄。」
沉默良久,呂陽悠悠開口:「道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墨瞳老說我這條是命他的,除了他誰也拿不去,眼下他若能起來。我便成全了他的心願,將這條命給了他,讓他放下這個執著那該有多好……」
乾陽大殿中,香煙裊裊。可憐的韓湘小孩從生下來也沒受這麼多苦,又要救治躺著的墨瞳,還要擔心捆在一旁的師父,更有烏小玄天天在自已耳邊嘰嘰咕咕,埋怨個不停。這一個月勞心戮力,小孩整個瘦了一圈,下巴上那圈嬰兒肥早就不見,看上去少了幾分幼稚,多了幾分成熟。
「什麼?!」韓湘不相信自已的耳朵,看著負手站在面前的孔宣。「真的放我們走?沒有騙我?」
孔宣呵呵笑道:「沒有聽錯,是真的。」韓湘大眼中水氣迷離,狠狠的抽了下鼻子,惡狠狠的道:「我知道,是你幫我的是不是?」聲音忽然轉大:「你為什麼要幫我?」
面對質詢聲聲,孔宣臉上忽然微笑,緩緩抬起手,五指輕拂,直取韓湘咽喉。這一拂出奇的精奇奧妙,五指顫動。指風變幻已將其面上承泣、將台等幾大穴一一籠罩,若是拂實了,不但咽喉受制,就算韓湘躲過去,也躲不過那幾縷指風襲穴。
韓湘見了這下招。本來懷疑的眼神忽然瞪得大大,彷彿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霍然抬起手來。不閃不躲,伸出長長食指,對著襲來的漫天指影一擊而中!
握著韓湘的手指,孔宣緩緩垂下手來,臉上現出和熙之極的笑容:「鶴兒,你還記得這招小重山指,不錯,不錯。」
韓湘終於知道自已第一面見到孔宣那種莫名的感覺是什麼了!呆呆看了看自已伸出的手指,忽然腦中咯嚓一聲,彷彿什麼東西被擊碎了,一幕幕的前事畫面都在腦中現起,抱頭大叫一聲,蹲在地上,口中呼呼喘氣,情緒極是激動。
孔宣臉上雖帶笑意,看著極為平靜,其實是他久歷人事,善於壓制,外邊看來卻如往常一樣,其實心情與韓湘一樣激動起伏。
片刻韓湘緩緩站了起來,再睜眼時眼神依舊清澈,可是看向孔宣的眼神卻變了,將身縱起,一把抱住孔宣,歡呼一聲:「師兄,我想死你了,你總算記得找我了!」
孔宣哈哈大笑:「小鬼頭,就算你轉世成人,還是這麼調皮。」原來孔宣與韓湘同在碧游宮修道,孔宣是孔雀真身,而韓湘是一隻玄鶴,二人同為禽身,自小感情極好。
身為鳳凰遺子,孔宣身具先天五行神光,二人同修大道,孔宣自然遠超韓湘。而韓湘這個小子憊懶貪玩,不愛修行,性子天真活潑,極得通天與教下同門喜愛,不論受了什麼委屈,自然有的是師兄師姐為他出頭。
沒想到封神一戰,截教名存實亡,韓湘修為雖然低,萬仙一戰也是參加了,見到平常倍加愛護自已的師兄師姐們一個個不是身死上榜,就是被眾聖打成飛灰,韓湘第一次覺得自已的無能,日日難過不已。直到那一天通天叫自已上了碧游宮,給了自已一道金陽,讓自已下界轉世,再修來世時,韓湘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孔宣第一次見到韓湘之時,就已經認出這個小鬼定是碧游宮中自已的那個小跟屁蟲無疑,他得脫大難,回到碧游宮,在通天教主口中得知他轉世重生的消息後,孔宣為他頗為歡喜。
本來是想早點相認的,可是因為墨瞳的傷,孔宣一直隱忍末發,直到求得呂陽同意,孔宣這才來和小鬼攤牌。
師兄弟了悟前生,自然有一番親熱。韓湘這多少天的提心吊膽一時盡去,又變成原來活潑的性子,拉著師兄的手,吱吱喳喳個不停,直到孔宣臉色發黑,這才停了下來。
對於韓湘能入了三皇門下,孔宣也是意外不小。看來這個小師弟福緣果然不小,有三皇護佑,自然一生平安無事,果然是個有福氣的小子。待聽到天皇盛怒來襲是受了那個萬天之皇昊天的挑唆之時。孔宣冷笑點了點頭。
忽然孔宣望著韓湘。怔怔的發起呆來。韓湘絕頂聰明,大眼靈動一轉,已經發現師兄的異樣,問道:「師兄,你在想什麼…?」
與此同時,呂陽望著對面盤坐的一人,一身火紅的道袍,身纏紫色光索,紅色長髮,臉色蒼白。神色雖然衰敗,但是一雙眼睛儘是清貴高傲之意。
呂陽怔怔看了他良久,眼底古井不波,忽然長歎了一聲。揮手做勢,那紫索凌空飛起,化成一柄長劍,落到了呂陽的手中。
得了自由的伏羲,目光由傲然轉為怔忡,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沉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呂陽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沒什麼意思,我想放你走。」
大殿中光線晦暗,呂陽的眼眸如天河倒掛,寒星閃爍。伏羲皺起了濃濃的眉毛:「我傷了你的人。你恨我入骨當我看不出來麼?何必惺惺做態?」
一股鑽心的刺痛自胸中騰起,迅速流經五臟六腑,蔓延四肢百骸,凍結血液皮膚,這些天被強行壓下的滔怒意被伏羲幾話撩撥得勃然發作起來!
凜冽的殺意將伏羲包裹起來,徹骨冰寒,伏羲的臉上瞬間變得半青半白,剔透詭異,就像冰晶透雪,透過皮膚居然可以看到下邊的骨髂。就在伏羲閉目待死的時候。這侵襲而來的殺氣忽然化於無形。
一個悠悠的聲音傳來:「我不殺你,也不饒你!你為了妹妹來尋我的晦氣,那麼,我就留著你的命,看著你妹妹在我的腳下呻吟顫抖。想來那樣會更痛快的多,是不是比殺了你要好的多呢?」
伏羲眼中忽然噴出火來。一口血噴在地上!那聲音有如惡魔詛咒,而伏羲絕對相信這個少年說得出做得到,嘶吼道:「一人做事一人擔,胡亂牽扯人算什麼本事!」
呂陽霍然轉過身來,臉色蒼白,眼神卻有如刀鋒般銳利,冷笑道:「我與你非怨非仇,你這次打上門來,無非為了你妹妹掃清路障而已,做大哥的如此情深,我怎麼能不加以成全呢?」揮手一道灰氣,順著伏羲的七竅之中一閃而入。
伏羲大吼一聲,眼睛睜大,眼角迸出血來,臉上肌肉扭曲,顯然極為痛苦。呂陽微微笑道:「你的滄月煉神絕了我剛認的兄弟的性命,他現在人事不知,那麼你就陪著他吧,他什麼時候好了,我就什麼時候放了你!」
伏羲眼神恐懼,少年輕蔑的眼神在自已眼前逐清放大而後變得模糊,隨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呂陽冷笑一聲,正要邁步而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歎息:「呂陽,是不是過了一點?」身形微一停頓,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我一向與人為善,卻被人屢屢視為軟弱可欺,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
長出了一口氣,平靜的聲音傳來:「人若犯我,我殺人,天若犯我,我滅天!」無邊的殺氣瀰漫沖天,孔宣機凌凌的打了個寒顫。
望著消失虛空的呂陽,再看了一眼癱倒如泥的伏羲,孔宣悄悄的閉上了眼睛:「剛則易折,強極則辱,為什麼不能再沉一下氣呢…」這有感而發,也不知是說給伏羲聽或是說給呂陽聽,亦惑是說給他自已聽…,沒有人知道。
韓湘看著人事不醒的師父,臉上垂下淚來,他伸手試過多次脈了,可是師父週身經脈正常,並無任何異常,也看不出什麼中毒的際象,可就是這樣昏睡不起,韓湘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快將師父帶回三皇洞,有神農在,天下就沒有醫不好的傷。
不過他不敢說話,雖然知道了他是孔宣的師弟,可是呂陽的態度並沒有半分改變,冷如冰雪,看來是厭惡極了自已,韓湘非常的不憤,想起師兄那天和自已說的話,只得忍耐。
邁步上前,對著呂陽施了一禮:「呂…呂道君,這個是師兄要我給你的,你大量放了我們,這個就當做為了卻因果的東西,這樣我就不欠你什麼了!」
揮手一放,一道金陽凌空吞吐金光,與此感覺得的呂陽天靈放出一道金光,二光遙相呼應,有如磁石相吸,呂陽也不矯情,點了點頭,那道金光直奔呂陽天靈而去,一閃即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