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
距離中國傳統的春節還有兩個星期的時間，大華提前舉行了1993年度的祝捷會。
由於人數眾多的緣故，大會的地點從大華實業的總部，變更為本埠的體育館。上萬人的坐席安排和邀請函的發放，忙的楊明臉都憋綠了，好歹在截止日前完成了全部的工作。
不到11點，就陸陸續續有人拿著票據抵達。
江南造船廠的總經理榮尚國和他的副總盧胖子，也按時出發。
才見到體育館的玻璃頂，車就被迫停了下來。
司機仲頭看了看，回道：「有警察，要咱們的證件和票。」
秘書趕忙從包裡找。盧胖子貼著車窗看了一會，詫異的道：「貨真價實的警察，還有武警。好傢伙，大華想做什麼？」
「可能來的人比較多吧。」榮尚國知道是有很多人參加的晚會，但卻沒有想到，蘇城會現場發現金。
這個決定，把上」海市公安局都給震住了。如果不是大華公關部把關係維護的夠好，此等活動是肯定不會被批准的。
同樣的，一口氣提取3億元人民幣，對銀行也是相當大的衝擊。1992年或者1993年的銀行，普通的儲蓄所能有10萬元現金就算是多的了，支行也不一定能有百萬。
3億元人民幣，全部換成100元的紙幣，總計有300萬張，100張一疊有3萬疊。堆在一起，3億人民幣要超過3立方米，重量超過3噸。
也就是上」海這個金融城，換到別處，蘇城就算是找了關係也難弄到這麼多錢。銀行不敢收都有可能。
儘管如此，公安局還是如履薄冰，不僅依照大華的要求，派出了民警執勤，而且調派了兩隊的武警戰士，通往體育館的幾條公路，不可避免的設了卡子，檢查嚴格的像是要去軍營似的，沒有邀請函根本甭想進去。
榮尚國坐的奧迪100是目前國內有數的好車，平常時間，車標就是通行證，被攔下來檢查的機會實在不多。
如今看著認真核對駕駛證行駛證和票證的民警，榮尚國頗感驚訝，對這次晚會的性質，不禁有了些好奇。
何止是他數千名受邀而來的供應商，全都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
不管是被拒絕了付款申請的供應商，還是沒有提出付款申請的供應商，有時間的，距離不太遠的，差不多都來了。
他們也想看看大華的晚會究竟是什麼情況，更進一步的，是想看看大華船業究竟是什麼情況。
其實，相比其他公司，大華的供應鏈算得上相當穩定，超過2000家的供應商裡面，只有300家要求提前付款就在商言商的角度來說實屬不易。不過，大多數供應商都屬於在觀望。大華船業要是被新訂單上的9艘船拖死，他們的也不會跟著陪葬。
按捺不住的多是新加入的供應商。他們一方面比較少歷史因素的影響，一方面也是本小利薄。蘇城對他們的心態很能理解。要求一家資產5000萬的供應商緩收100萬的貨款是一回事要求一家資產100萬的供應商緩收80萬的貨款又是另一回事。通過分紅的手段，證明自己的財力無憂，自然是最緩和的手法。
霍昌等人對此舉雙手贊成。提前分紅並不會妨礙什麼，卻能解決集團的一個大問題這種方式說得上是成熟的政治手腕了。
榮尚國摸不清蘇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默默的來到體育場內等在休息室內閉目養神。
一會兒，鍾志根聞訊前來接待，榮尚國和他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著。
正午12點，悠揚的運動員進行曲響起。
榮尚國踩著熟悉的步點，踏入體育館內。
只見蘇城站在光柱聚焦的地方，面前平平展展的擺著三堆東西，上面蓋著布。
圍繞著體育館的座椅上滿滿噹噹的全是人，既有大華的供應商，也有大華的員工，怕有上萬之多。
榮尚國參加的慶功會多了，倒是不以為意，安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著儀式進行。
短暫的幾分鐘以後，就輪到蘇城致辭了。
他拿起話筒，先笑了笑，旋即道：「今天的祝捷大會，其實就是分紅大會，想來很多人都知道了。首先，我要感謝大家過去一年以來的辛苦工作，是大家的努力，令大華實業的銷售額，突破兩百億元，盈利超過了12%……」
下方頓時是一片掌聲。
更多的卻是嗡嗡的說話聲。
榮尚國也聽的目瞪口呆。盧胖子傻傻的重複道：「大華的銷售額有兩百億？盈利二十四億？」
大華實業集團並非上市公司，因此不用披露財報等信息。加上他有公司在國外，外界對大華的猜測，始終是朦朦朧朧的，只有少數關係密切的上下游廠商，才能約略的判斷大華的收入。
不過，200億仍然是許多人不敢想的。
他們並不知道，總盈利額遠超於此。本年度的大部分盈利，被重新用於投資和科研開發。而成本中的一大部分，則是大石化等設備的折舊費。
此外，一些資產的增值，並沒有表現在該年度。如地產的美好增值前景，遠未顯現出來。再加上明年度的計提和可觀的稅收，才造就了12%的「正常」盈利。
對蘇城來說，非集團的個人收益還有不少。主要是高風險的期貨交易，以及來自俄羅斯的收益，他的個人賬戶和公司賬戶，同樣是分開的。
台下的大華員工，則開始拚命的計算分紅金額。老船工張良國掐著指頭，自言自語：「50億，哎呦，50億。超過7％的部分的30％，這個怎麼算？」
他的徒弟小姜羨慕的道：「那就是200億的5%的30％，3億了。」
「3億！」張良國呆住了，忙道：「那你算算我能拿多少？」
「不是有個公式和表格？您看看幾級工對應的年限和工作時間，還有評分和優良率……」小薑是沒有資格分紅的，他並未被列入「用自己的發明、能力、勤奮、忠誠或是特殊的工作，為大華實業集團的成功提出了特殊貢獻」的分紅清單，只能眼望著師父，又是期待又是遺憾。
張良國卻居於清單的靠上部分，他的數學一般，在體育館昏暗的環境中也有點看不清楚，乾脆說給小姜，讓他來算。
小姜儘管是他的徒弟，也不完全知道師父的各項分值，此時加加減減的一算，又在邀請函的背面對表。
結果很容易找到，卻是嚇了小姜一跳。
張良國見他神色不對，忙問：「怎麼了？」
「師父，你好像能拿萬分之三呢。」
「那是多少？」
「九萬！」小姜說話間，尾音都在顫動。
「九……萬？」
「九萬，我算了兩遍。」
「再算，你個混小子，算錯了怎麼辦。」張良國喜悅的難以附加。去年因為投資大華石化和大華燃氣公司的緣故，大華實業集團的盈利更少一些，張良國「僅僅」分到了15萬。
即使如此，他也高興的像是孩子似的。
1.5萬可是他近三年的工資了，是他老婆10年的工資。
那錢一到手，家裡孩子結婚老人看病的問題全都解決了。
張良國暗地裡盼望，今年的分紅能超過2萬元。
但是，當數額變成9萬元的時候，張良國開始不知如何是好。
這錢太多了，會不會有問題？
這麼多人知道了，好像也有點太扎眼了。
前半輩子是國企工人的張良國，以前從未考慮過財不露白的事。工廠都是國家發薪的，有多少工資多少福利，看看自己的，就能猜出別人的，廠長經理也不例外，最多拿點差旅費，吃點喝點造點。那整個廠區，誰家有錢誰家沒錢，問問工作單位就知道了，雙職工的家庭肯定比單職工的家庭富裕，但要是有個供電所或者軍隊等高福利部門上班的對象，生活也會稍微好些，但也就是那樣。
人前講排場的不是錢多，是背地裡吃的少。人前寒酸的想不是錢少，也許只是吝嗇。
張良國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有一天能得九萬元，那豈不是等於9個萬元戶了？
「算好了沒有？」張良國低低的呵了一聲，藉著點光亮，也去對表。
直到第四次確認，他才鬆了一口氣，同時解開紐扣，敞開衣服。渾身的燥熱，讓他不經意間出了一身的汗。
這時，各方的領導也開始一一出面，等到整個流程結束，蘇城再次站到了光柱下，他也不多說什麼，只道：「現在，我們開始分紅，叫到名字的員工，請上台領錢。」
話畢，他大手一揮，就捲起了面前的灰布。
下方，是三堆藍濛濛灰撲撲的百元大鈔。
一疊又一疊，一摞又一摞，緊緊密密，生動而又沉靜，像是三張用錢做成的床。
體育館內，猛的一靜，靜的落針可聞。
幾秒鐘後，屏息凝視的人們，又齊刷刷的「呼」出一口氣，整齊的像是訓練出來似的。
1993年，錢的浪潮席捲全國。
資本的力量，迫不及待的開始呼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