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的玩笑話，往往半真半假。
蘇城作為當事人，也揣摩不來薄榮的心思，只當沒聽說這件事，專心致志的搞生產、談朋友。
沒幾天，抗偏磨系統就到了完成階段，蘇城自信滿滿的將之裝在濱南的自噴井上。
這口井，可以說是私人油田的風向標，工人們一動手，就有油老闆們跑過來觀望。
最積極的莫過於高個兒老闆譚茂，他的油井就在附近，笑瞇瞇的湊上來就問：「蘇老闆，您這是換什麼呢？」「抗偏磨系統。管桿減磨接箍，扶正器和加重桿。」蘇城如數家珍，又用抱怨的語氣道：「咱們租的設備都是二十年前的老貨了，根本沒做抗偏磨的處理，幾百塊的抽油桿，用一個月就成這樣了。」他指著工人們放平的一截抽油桿，把頭能看出明顯的腐蝕和磨損的紋路。
譚茂感同身受的道：「可不是，咱們從油田買的抽油桿，都是舊貨剩貨。蘇老闆你關係硬，用的是二十年前的老貨，您看看我的，30年前的b80，簡直要命。」
30年前，就是50年代了。蘇城開玩笑道：「蘇聯的進口貨，還不錯嘛，以後可以收藏。」
譚茂哈哈大笑，有意拉近距離道：「這個抽油桿，我們有個說法，新三月舊三月，縫縫補補又三月。你瞧，算下來，一個月才100塊的折舊費。」「1噸油也要40c多塊呢，停產多不划算。」蘇城失笑指著換上去的接箍，道：「整套設備2000塊，保證能用三年，全部換裝兩小時，方便的很。」
正在指導工人安裝的黎渙祥翻翻眼皮總算知道蘇城為何堅持要付2000塊給廠裡了。敢情他早就準備把三四百塊的東西賣成2000塊了。
想到這裡，黎渙祥暗笑道：油老闆們個個精似鬼哪裡是這麼好騙的。
不料，譚茂看了一會，卻決定道：「蘇老闆，我訂三套。」「好，第一批要下月到貨我給你打口折。」
譚茂高興的看了一會，走了。
蘇城把人家送出去幾步，回來才對擠眉弄眼的黎渙祥道：「老林，憋急了吧？」
「憋的褲子都濕了。」老林瞪圓了眼睛，問：「蘇廠長，那高個兒的油老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買的咱設備？」「你說呢？」「我要是他，看人面子，也就買一套好了三套6000塊打9折，也貴的很。蘇廠長夠黑。」黎渙祥誇獎的翹起手指，轉眼回過味來：「打口折，少賺了600塊啊。」跟前幾個人都笑了出來。
蘇城呶呶嘴，道：「5000多，也就是10天的利潤。
你聽他說縫縫補補又三月，根本不可能。你是做安裝的，這抽油桿磨損壞了，要修補的話，得多費事而且壞的更快。萬一造成桿斷，打撈作業又得幾天？三年裡因為偏磨造成的停產時間，夠他買嗜設備了。而且，產量越高，停產越虧。」
黎渙祥一點就透，贊同的道：「這麼說，賣1萬塊，也該有人要吧？」跟前的工人作鳥獸散。
沒多久，又有兩位來打望的油老闆分別被推銷了兩台抗偏磨系統，隨後，蘇城的自噴井重新開始工作。
之後，蘇城等人前往南二莊同樣換裝抗偏磨系統。
到了地方，只見三個人坐在樹蔭下面前放著大張圖紙和厚厚的資料書。他們時不時的還往油井跟前跑，那裡放著的似乎是幾台測試儀器。
黎渙祥等人衝上去就把采油機給停了，三人這才注意到灰濛濛的車隊，放下圖紙走過來打招呼。
楊主任跟著，在蘇城耳邊小聲道：「是采油鑽井研究院的秦世維副院長，高工。」
蘇城微微點頭。
秦世維快步走了過來。這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從表面上看，根本沒有科研工作者的跡象。事實上，他渾身的肌肉疙瘩，給人一種能提起采油機的感覺。
他並沒有注意黎渙祥等人在做什麼，只粗聲粗氣的問：「你們是哪個單位的？」雖然80年代人都是這樣問話，但秦世維的身材很容易讓蘇城想起港片情景：「你老大是誰？、，其實，問的意思也差不多吧。
楊主任狗腿的湊上去，鼻首道：「我們是大華實業有限公司的，這位是我們的蘇廠長。」秦世維「哦」了一聲，又道：「這三口井等等，你這個蘇廠長，是不是那個搞明白低電阻井的蘇廠長。」
楊主任一副你才知道的模樣，又給兩人做了介紹。
秦世維耐心的等他說完話，單刀直入的道：「蘇廠長，深層高束縛水飽和度的油井，怎麼檢測判斷？」
這一句話，頓時讓蘇城有了做考試的感覺。
再看秦世維孔武有力的樣子，簡直像是工廠生產導師型機器人的專業人士。
蘇城腦袋轉了一圈，答道：「低電阻井的測井技術，我瞭解的不多，理論方面1主要就是四性參數限值法，組合熵法，微分分析法，視自然電位差法、橫向對比法……」幾個年輕的研究員，頓時聽的脖子都直了：「這還叫不多！」秦世維的臉上也露出笑容。見蘇城竟然懂得如此多的采油領域尖端研究內容，好學之情大漲，粗聲問道：「這個視自然電位差法，是電阻率測井吧。但是，我們也嘗試了，數值曲線與人家國外的研究成果有很大的差距。」
「那是泥漿侵入的影響，也有可能是礦化度。咱們油田有很多巖性油藏，就不能使用這種方法了。」
秦副院長愣了一下，轉瞬狂喜的拿出筆記本身後的一名研究員，更是畢恭畢敬的搬來一把椅子，讓蘇城坐下講。
蘇城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這些都是純學術性的理論，雖然可以應用來尋找低電位井，但那仍然是一項規模龐大的工作。
當年做畢業設計的師兄共有三人，再加一位經驗豐富的導師，測定和恢復一口油井，也用去了三個月時間。這種技術的真正價值，在於儀器普及化之後，對一線工作的指導。不一定要等到油井停產了再補孔，油田2萬口油井，至少有幾千口，能通過這種方式不同程度的增產。
如累沒有先知先覺的優勢，蘇城就算明知道方法，也不會為了日產十幾噸原油的油井，去將勝利油田五六千口的廢油井給梳理一遍。
這裡面的好處是規模化的，蘇城覺得，不如讓給國家。
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秦世維得到了極大的好處，手寫疼了也不動一下指頭。
他的態度同樣刺激了蘇城。相比錢院長那種技術官僚，秦世維這種純粹的技術人員，顯然更惹人好感。
2個小時，轉眼就過去了。
黎渙祥等人一齊動手，同時換好了三個油井的抗偏磨系統。蘇城趕緊告辭離開。
秦世維的問題越來越深，他已經快要招架不住了。
石油行業和石油研究都是應用型的，21世紀的學生，學的就是**十年代的尖端技術。但是，他們的功底薄，隨便講講還可以，2個小時恐怕就是極限了。
秦世維捨不得啊，這才注意到他們剛才的工作，問了兩句，又趕緊拉住蘇城說：「蘇廠長，你不是準備推廣這個抗偏磨系統？」
「那當然，我們工廠做出來，就是為了銷售嘛。
「做測試了嗎？」「測試？」
秦世維熱情的笑道：「測試就是通過我們鑽井采油研究院的測試，由我們出一份鑒定書，用量化的數據，判斷你的設備的實用性。正好，咱們順路去研究院吧。」
蘇城看向黎渙祥。
後者偷笑了兩聲，才道：「秦院長，我們的抗偏磨系統已經提交了測試，正排隊呢。」
「這群小子，效率低的很，不行，我們去催一下。」秦世維不由分說，將蘇城架上車。
蘇城歎口氣，不等秦世維詢問，自己先開腔道：「低電阻井，設備是比較關鍵的……」
他乾脆將自己知道的關於低電阻井的東西都說出來，至於秦世維的詢問，他就完全無視了。
這樣一來，路途倒也順暢。
到了鑽井采油研究院，由於秦院長的面子，工作人員立刻將抗偏磨系統的申請給提了出來，又將攻堅裝上特製的鋼架，放入模擬的井下環境進行物理測試。
待兩名研究人員就位後，鋼架就瘋狂旋動起來。
那動作，很容易讓蘇城想起美國騎野牛的比賽。
秦世維還在旁邊感慨：「現在的條件好了，我以前有一次，要測試工件的耐磨性，就坐在那裡，用手拿著工件磨，磨一下，數一個數：磨一下，數一個數：磨一下，數一個數……」「數了多少次？」「11萬7077，我現在還記得。」
黎渙祥佩服的道：「你這身肌肉疙瘩，就是這麼來的吧。」「測試結果出來了。」負責的研究員填了幾個數字，將之送了過來。
秦世維接手，隨意看了眼，就發出「咦」的一聲，又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的看了兩遍，彷彿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