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聯軍一路撤退,提馬狂奔一整個白天,一直到了榆中一帶方止。
韓遂倒也謹慎,入夜後,依舊保持三隊哨騎外出巡查,防止被漢軍偷偷追殺,夜襲了去。
嗚嗚咽咽的羌笛聲,音調淒淒,充斥著彷徨、迷茫、壓抑,彷彿杜鵑啼血,獼猿哀鳴。
邊章一步步走上矮丘,看著沉寂在音樂世界裡的韓遂,默然無語。
羌笛徐徐消散,韓遂扭頭看向邊章,開口道:「北宮伯玉他們還在吵著要回涼州老家?」
邊章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大兄,你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
起兵之初,一路凱歌,連下雍州數城,大敗護羌校尉伶征,軍司馬馬騰率兵倒戈,一直打到長安一帶,這時平定黃巾的名將皇甫嵩來了,然這位威震天下的大漢名將在面對他們士氣高昂的騎兵之下,依舊只能龜縮在城中進行手備戰。
正在他們費勁心思想要設法對付皇甫嵩的時候,一份令人欣喜的消息傳來。
雒陽方面竟然臨陣換將,換掉的了皇甫嵩,調來新任主帥張溫,雖然他手上的兵力比皇甫嵩多一倍,達到十五萬之多,然其才幹遠遠不及皇甫嵩。
西羌鐵騎野外浪戰天下無敵,攻城卻非其所長,以往漢軍多是龜縮城池不出,堅壁清野,再尋求戰機分而殲之。
而張溫初到的時候,竟然大軍盡出與他們撩戰,自然被打回城去,一鼓士氣。
韓遂以為天降鴻運,有意促他成就大事,不想兩月之後,戰況一下而變。
北宮伯玉與李文侯他們懈怠了,喜歡呆在城裡,借口天冷,不再天天帶兵出去攻打漢軍縣城,來製造戰機。
因此以至於糧道被孫堅所斷,後方糧草運不上來,戰事不僅毫無進展,慢慢每況日下。
只是北宮伯玉與李文侯他們只是結盟關係,非上下從屬,韓遂、邊章也無力約束,很多戰機遲遲不決,導致起義至今,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已然有失敗的跡象。
邊章瞭望西方,面露思戀之情,緩緩道:「回家也好,出來大半年了。我們明年再來,我相信明年一定可以打下長安。」
說完,又看向韓遂。
「明年,好一個明年……」韓遂氣急反笑,不想連自己的結義兄弟也說出這般話來。
「章弟,黃巾已被平定,中原已無戰亂,國力很快就會恢復,明年?等大漢國緩過氣來,別說打長安,怕是我等眾人都要逃到極西草原予以庇命。」
邊章聽後心中更是黯然。
忽然,寂靜無風的黑夜中,一束流星驟然劃過軍營,光長十餘丈,像瀉下了一灘水銀,照得大營如同白晝,驢馬盡鳴。
「大哥快看天上,有天火!」邊章驚叫道。
在涼州,無論是羌族還是漢族,流星對他們來說就是不祥的象徵,且看得越清楚,危險就越大,剛才那道流行就從頭上飛過,是最大的不祥,若是在平日中,各種祭師要頭戴鬼面跳大神,並且殺牛羊以祠之。
韓遂自然也看到了,面色一驚,叫到:「快回軍營!」
軍營中,北宮伯玉、李文侯、馬騰三人在親兵的通知下一一走出軍帳,遙望的天空,明亮的流星是那麼的耀眼。
民有罪,天罰之,流火、旱澇是也!
當韓遂回來,所見的便是大量的士卒伏在地上,不斷的祈禱著,希望可以免遭這顆俗稱「天罰」的流星襲擊。
當晚,涼州軍大帳爆發出激烈的爭吵,甚至有拔刀出鞘的聲音,帳外眾多侍衛分成幾個團體,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各自手握刀柄,只待一聲號令,就衝殺進帳助主帥一臂之力,所幸大帳內並未爆發衝突。
大帳內的爭論持續的兩個對時辰……
結果自然是拔營,回家!
只是回家的方式上卻還是有所不同。
馬騰軍帳中,他正對著不過才十一的兒子馬超長吁短歎道:「兒啊,為父真不該投降這批羌賊,現在大軍敗退,天罰降世,心中甚憂,難道我伏波將軍一脈,要在我手上而絕,死後怎有面目去見祖宗啊!」
馬超此時雖然不過十一歲,卻已身高近六尺,好生英武,勸說道:「父親,這些怪力鬼神之事,豈可信之,眼下叛羌絕難有作為,不若待到金城後,我們去與北宮玉他們告辭,帶人回武威老家,那裡離長安較遠,漢軍或許鞭長莫及。」
馬騰眼睛一亮,心稍安,點了點,算是同意馬超的看法。
其實在古代,將軍出征時,很怕見到類似流星這樣的天象,因為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被手下士卒誤會成不詳,導致對征伐失去信心,安撫不住恐懼震怖的士卒,最後只得退兵回家,當若處理好,也是激勵士氣的好手段。
流星劃過,能看到者自然不只有西羌聯軍之人,在羌陽城中的張溫等人本已入睡,也被親兵們吵醒,外出一看。
喚過一羌民一番詢問,在涼州主何徵兆。
一問之下,不由大喜,得知主天罰,乃上天不滿羌族的反叛,立刻便猜到西羌聯軍定然也看到了,那不是全軍大亂。
連忙命各營將士火速上府衙正堂商討。
其餘將士自然也都看到了,知道事情有變,集結十分迅速,不過兩百息之間,都已到齊。
見人到齊,張溫一掃困色,興高采烈的準備分派令,欲讓大軍出城連夜追擊叛羌。
這時,傅燮上前,勸諫道:「不可。叛羌雖敗,但是其精銳未損,不可輕視。而且外出哨騎尚未歸來,根本不知羌逆逃往何方,盲目出擊,就算追上了韓逆他們,恐也為其所制。」
「不若還按孫將軍所言,我料天火之後,羌逆定然軍心浮動,自動退會涼州金城、隴西兩郡。大軍緩緩進擊,將失陷的縣城收回,那時圍城攻打正是我軍強項,不怕羌亂不平!」
傅燮曾經為皇甫嵩平定黃巾的護軍司馬,深得皇甫嵩器重,平定黃巾之亂後,被靈帝拜為議郎。
這次辱罵崔烈,靈帝雖有斥責,但也因他是涼州人,派他擔任張溫的護軍司馬。
可張溫對他可是不喜,斬司徒,天下乃安,崔烈這個三公是買的,他的三公也是買的,一直以為也在影射自己,雖不喜,但對方畢竟是西涼名士,說道:「南容此言差矣!」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之前擔心叛羌會絕命反戈,但汝不見方纔那天火降世,這是上天的旨意,那些逆羌見了定是軍心再次浮動,我大軍出擊,定可將他們圍殺。」
其實,張溫心急也不是沒有道理,鏖戰西涼三個多月了,戰果寥寥,朝廷之內隱隱已經傳來風聲,說他張溫當年平交州,足足三年乃定,莫非平這西羌也要等三年?
現在情況與皇甫嵩差不多,前者斬了叛羌中王國一支,而他得了宋揚的人頭,說到底他是強了那麼一絲,只是羌軍主力未亡,依舊算不的勝利。
旁人可不知張溫內心所思,同受張溫征辟來的陶謙也諫道:「物必自壞而後腐,天出異象,逆羌是懼之,只是上將軍緊逼叛羌,生死關頭,什麼天罰、刀兵都不再畏懼,必將再聚為一體,捨死相戰,這是人之本性,必然也!」
此時陶謙雖已五十餘歲,步入老年,卻是輪廓分明,儀表不俗,依稀可以看到年輕時神風俊朗的模樣。
「謙以為可因勢誘導,在大軍緩緩進逼的同時,可借助流火天罰,說降種羌一些人,例如馬騰,其本是漢將,可說他歸正,從而分裂叛羌,令其內鬥,徐徐圖之方是上策。」
皇甫嵩臨走時,曾經囑咐二人,此次平羌宜穩不宜急,早年段熲屠殺羌人過甚,威早已足了,雖再反叛,卻不能改安撫之策,只有平之以寬,來日朝廷才能再次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