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笑天心冷如鐵,毫不留情地向前衝殺,滾滾劍氣所到之處,鮮血四濺,擋者披靡。獨孤宇此時身陷苦戰之中,他如能早一刻衝破阻攔,或許還有扳平局勢的希望,假如等到獨孤宇戰敗,再衝過去就是送死了。皇甫濟號稱四大門主之首,豈是等閒之輩?即便戰鋒在此,亦非其敵。因此胡笑天有意選擇一條最快捷的線路,不管敵人是死是傷,反正照面就是一劍,先衝過去再說。
忽然間狂風大作,吼聲如雷,一名白日裡碰過面的棍僧舉棍兇猛砸落,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一擊力重千鈞,封死了前進的空間,胡笑天被迫止步,舉劍上撩,使出「卸」字訣,劍刃巧妙側滑,將敵棍來勢卸下。那棍僧知道他的厲害,沒奢望能一招殺敵,出棍時預先留有餘力,一擊落空即刻變招橫掃,敏捷凶狠,寸步不讓。但見寒芒閃耀,又有一名惡僧揮舞方便鏟自側面攻來,形成了夾擊之勢。
胡笑天心中奇怪,青龍會去哪裡招徠這麼多的佛門高手,殺之不盡,驅之不絕?背後究竟還隱藏著什麼秘密?出家人講究六根清淨,與世無爭,怎會與青龍會沆瀣一氣,圖謀亂世?以他的本事,要應付其中一人是綽綽有餘,以一對二則太過吃力了,畢竟像白天格殺那兩名使刀惡僧的好運氣可一不可再,儘管心中焦躁,仍不得不錯步騰挪。回劍嚴守。與兩僧叮叮噹噹激戰起來。
這兩名僧人精通正宗的佛門絕學,內力綿長,氣力渾厚,一招一式都經過千錘百煉,兼之配合默契,攻守時相互掩護,穩穩地壓住胡笑天的勢頭。胡笑天以短擊長,本就不佔任何便宜,何況對手還佔有人數上的優勢,長劍左支右擋。好不狼狽。自他恢復功力以來,如此憋屈的局面還從未遇見過。縱然對手的確實力強勁,武技精熟,可是修煉滅世霸王決者豈能輕易被人擊退?遇強越強。你狠我更狠才對!功法全力運轉,吐氣開聲,暴喝一聲:「殺!!」手腕一抖,闊刃長劍招式驟變,施展出魔教絕學「斬龍十斧」中的一招「怒斬龍爪」,劍光飛蕩,在空中同時幻化出兩道耀眼的寒光,分朝左右擊下。劍氣所至,空間彷彿都要撕裂,令人生出一種無堅不摧的異感。
按常理而言。一劍劈去,絕無可能同時攻擊兩個相距甚遠的目標,因此兩道劍光之中,必為一實一虛。只要那兩僧能判斷出哪一劍是虛招,不予理會,繼續配合進攻,則胡笑天將白費氣力。不過話說得輕巧,真正面對這一記魔教絕學,當殺氣臨身,劍光刺眼。誰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是實是虛?那兩僧尚未具備看破劍法虛實的能力,眼見劍光劈落,均暗自膽寒,不約而同的展開最強守式,護住自己的要害。
兩僧各自為戰。聯手之勢立時告破。
胡笑天等的便是這一刻,真氣催發至極限。長劍末端陡然吐出尺餘長的白色劍芒,刷的如電斬落。
劍芒吞吐,虛影破滅。
當!長劍劈中方便鏟的中段,劍芒閃過,登時將那惡僧的左肩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血如泉湧。幾乎與此同時,發覺中計的棍僧變攻為守,長棍如毒龍出穴,橫掃胡笑天腰側。胡笑天腳步疾閃,左手化虎爪,刁住長棍末端順勢往懷中一帶,劍刃回削,剁向對方的手腕。可是當面受傷的惡僧極為勇悍,怒喝聲中雙足連環飛起,猛踢向他的下陰要害,竟不給他從容應對的機會。胡笑天鬆開長棍,撤步後退,劍光一閃,又在那惡僧腿上刺了一劍,這下是以退為進,徹底廢掉了敵人的戰鬥力。
就在這時,寒風割面,一把百煉鋼刀驟然破空砍到,凜冽的殺氣如冰水澆落。胡笑天及時橫劍一架,噹的一聲,火星四濺,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張酷似高青城的面容,失聲叫道:「刀奴!」
出刀的赫然是宇文政的貼身護衛,被煉化為只懂殺戮的人形傀儡,他雙目隱現紅光,死死盯著胡笑天,刀法展開,一刀接著一刀毫不停頓,儘是搶攻的招式。刀氣過處,如嚴霜降臨,令人寒毛倒豎。早在四年之前,刀奴就曾經跟胡笑天對決過,憑借超凡的體力和強悍的刀法,把胡笑天殺得狼狽不堪,一度瀕臨絕境。如今重逢再戰,他身上散發的殺氣更勝從前,刀鋒劈落夾帶著風雷之聲,殺傷力又何止強上三分!
不過胡笑天也已非吳下阿蒙,長劍舞動,連守帶攻,將刀奴的殺招全數封在外圍,百忙中目光一掃,卻見宇文政在一旁冷眼觀戰,心底一沉,暗暗叫糟。要知道這刀奴是純粹的戰鬥傀儡,一旦凶性發作,根本不曉得什麼痛苦恐懼,即使與你同歸於盡也無所畏懼,是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加上急欲報仇的棍僧,他已居於劣勢。假若宇文政也加入戰團,他焉有勝算?恐怕不等替獨孤宇解圍,自己便先遭毒手了。一念未完,陰風呼嘯,宇文政冷笑著揮掌擊來。
宇文政並未認出當面之敵就是拐走秦可兒的姦夫,眼見敵人劍法嚴絲合縫,刀奴難以攻破,生恐拖延下去夜長夢多,一聲不響地出掌遙擊而去。實際上他最擅長的就是以多打少,恃強凜弱,為了獲勝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如無必要絕不和高手單挑。
胡笑天聞到掌風中隱隱散發的腥臭味,心知宇文政用的是邪門秘傳功夫,但是正面有刀奴刀刀進逼,側面有棍僧死纏爛打,想要從兩大高手夾擊中脫身談何容易。當下靈機一動,拼著用左肩硬接一棍,欺身搶進那棍僧的內側,飛足踢向對手丹田。那棍僧沉腰坐馬。果斷棄棍。雙臂如栓封擋身前,哪知胡笑天這是一記虛招,腳步輕旋,刷的躲藏到他身後。殺紅眼的刀奴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刀芒猛劈,逕直朝阻路的棍僧斬落,絕沒有視其為盟友的念頭。那棍僧駭了一跳,赤手空拳的怎敢硬擋來刀,危急關頭使出懶驢十八滾的救命招數,撲地一滾。但覺背後生疼,已被莫名其妙劃了一刀,痛得他咧嘴大罵。刀奴只會機械的執行殺戮指令,不懂分辨敵我。凡是擋住他追殺目標的,都會被他揮刀劈開。胡笑天熟知刀奴的傀儡特性,於是利用這一點讓他們狗咬狗自相殘殺。那刀奴對棍僧的叫罵聲充耳不聞,冰冷麻木的面龐沒有一絲波動,刀鋒閃動,殺氣越來越強。那棍僧罵了兩聲也覺無趣,忍痛楚撈起跌落的長棍,在外側遊走閃擊,竟不肯退下療傷。
宇文政見狀心頭暗怒,口中發出音節奇詭的指令。指揮刀奴變幻方位,攻向胡笑天的右側,自己則施展邪道絕學「焚心掌」專攻對手左側。三人如走馬燈一般圍繞著胡笑天攻殺激鬥,勁風席捲,方圓十丈之內塵沙滾滾,猶如龍捲風忽然襲來。
宇文政的名頭雖不如戰鋒、姬浩明響亮,但畢竟是寧無凡如假包換的徒弟,由邪道第一人親手栽培多年,又豈是弱者?即使一對一與胡笑天當面對決,百招內亦難分勝負。而在數月之前。刀奴甚至還砍傷了黑道排名前十的不殺和尚,儘管有取巧的成分,但其殺傷力不容置疑。宇文政與刀奴心意相通,一個狠毒多變,一個剛猛彪悍。主奴二人配合殺敵堪稱是天衣無縫。刀氣森寒,掌力陰毒。登時把胡笑天殺得險象環生,苦不堪言。
胡笑天仗著自己身具天眼通的神通,每每於間不容髮之際閃過殺招。幸虧這時候火光昏暗,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眼力都大受影響,難以精準捕捉到他的身形,否則的話三五招內必分生死!此時生與死,只差一線。不用刻意引導,他體內氣血奔湧激盪,真氣開始出現溝通聯接的跡象。昔日機緣巧合下,他僥倖得到水陰精華的澆灌,突破了冥神真氣所第一重禁制,滅世霸王決得以提升至第八層。但體內尚有六條主要經脈和奇經八脈沒有貫通,則意味著突破第二重、第三重的禁制的難度更大。生死關頭,對於胡笑天而言既是莫大的考驗,又是突破極限的契機。
胡笑天體內的冥神真氣鎖由玄宗親手佈置,而玄宗已達先天之境,他布下的禁制暗含先天之意,若以常規方法運功衝穴,基本上是沒有希望的。要知道先天和後天的境界差別極大,兩者間存在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胡笑天還遠未曾躋身先天之列,若想化解玄宗設下的禁制,要麼如前次般借助天地之力,要麼通過挑戰強敵的方式,進入無物無我的意境,拋卻生死,以無意之念破局,方可收到奇效。一旦他能成功融合玄宗的真氣,獲得的好處不言而喻。
面對不共戴天的仇敵,想及過往的仇怨,胡笑天的殺心、鬥志、戰意一起燃燒至頂點,提醒自己決不能戰敗,決不能重複昔日的屈辱!寧可戰死,寧可玉石俱焚!他根本不去關注體內真氣的變化,穩守之餘拚死反擊,劍光縱橫來去,始終不滅。
單論死戰到底的意志,宇文政與對手有天壤之別,他從未想過要拚死血戰,因而明明有幾次機會可以重創敵人,但顧惜到自身的安危,生怕被反咬一口狠的,都輕輕放過。拆了十五六招,宇文政大為不耐,驀地尖嘯一聲,雙掌迭出,攻勢更緊。
那刀奴聽到了主人的指令,左手忽然一抽,拔出腰間暗藏的雪亮軟刀,嘩啦啦迎風一抖,出其不意地斬向胡笑天的腿部關節。這下雙刀齊出,饒是胡笑天劍法高明,亦免不了暗歎雙拳難架四手啊!但見人影交錯,白光碰撞,跟著砰的一聲悶響,胡笑天被一掌拍中後背,踉蹌著跌出數步,經脈已然受創。
外圍遊蕩的棍僧見有機可乘,棍尖一抖,噗的刺中胡笑天腰側。
大力湧來,胡笑天順著長棍去勢伏地一滾,長劍橫掃,當當擋住刀奴接踵而至的殺招。敗象初現。
宇文政大喜。雙掌如開山裂石般當胸擊下。
砰!掌力擊落地面,轟出一個近丈大小的凹坑。胡笑天如游龍出海,險之又險的滑身閃出空檔,全力一劍刺向那棍僧,採取避強擊弱,分而破之的策略。刀奴卻如鬼魅般緊追而至,雙刀蕩起死光,猛劈向他空門大露的後背,只要胡笑天稍有遲疑,必是碎屍萬段的下場!
那棍僧亦看出這是一決生死的關鍵的時刻。凶性發作,暴喝一聲,長棍不守反攻,疾刺胡笑天咽喉面門。劍短棍長。他不相信對方能搶先一步刺中自己!
長棍甫出,胡笑天嘴角微動,忽然張口噴出一股凌厲的血箭。方才連遭重擊,他其實受了不輕的內傷,之所以一直壓制著未曾吐血,正是要借這口淤血來對付敵人。
這一擊別出心裁,出乎意料之外,而且兩人又相距太近,那棍僧根本躲閃不及,被夾帶內力的血珠擊中頭臉口鼻。眼睛頓時一陣刺痛,再看不清前方的事物。胡笑天一矮身自他脅下鑽過,手肘後撞,將那棍僧撞得踉蹌撲前,恰好擋住追擊的刀奴。但見刀光電閃,鮮血飛濺,刀奴毫不猶豫地把撞上來的棍僧斬成三截,頂著漫天的血雨碎肉,如地獄殺神般繼續揮刀猛砍。宇文政嘴角抽動,暗罵一聲晦氣。反臂斜擊過去。胡笑天僅僅緩了一口氣,又陷入敵人的夾擊之中,轉眼間又被擊中兩掌,砍中一刀,當真是內外皆傷。命如危卵。所幸他中刀之時避開了致命部位,否則光是這一刀就足以令他喪失反抗之力。胡笑天吃準宇文政不欲拚命。而刀奴喪失神智的弱點,有意繞著宇文政騰挪游擊,每每使出同歸於盡的招式逼迫對方退開,死中求生。
宇文政大為頭疼,雖然有心速戰速決,但事到臨頭才發現難如登天。在他左右為難,騎虎難下之際,忽見一側寒光飛旋,人仰馬翻,一人一劍如入無人之境殺將過來,居然是一位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衣人。宇文政恨得牙根癢癢,湧起破口大罵的衝動——若非此人暗中騷擾,利用各種手段殺傷本宗弟子,令皇甫門主疑神疑鬼,哪裡容得獨孤宇活到現在!歸根結底,這黑衣人才是致使整盤計劃難產的罪魁禍首!
胡笑天大喜望外,這位面冷心熱的結拜兄長,終究不忍心瞧著他白白送死,放下了黑白兩道的成見,毅然拔劍來援!
由於前些日高青城倏忽來去,如神龍不見首尾,白雲宗諸人都未真正領教過他的實力。此時他仗劍殺到,劍芒吞吐之間,凡是阻路者都是一劍斃命,殺戮破壞的威力比胡笑天更勝一籌。宇文政憤恨之餘不禁大驚,怎麼又出現一位劍術超卓的高手?只看他如大海怒潮般的毀滅劍術,以及那耀眼奪目的劍芒,竟不比姬浩明差到哪裡。難道魔教玄宗這些年閉門不出,秘密培養了兩名絕世劍客?
宇文政心中雜念橫生,手上一緩,招式銜接間便露出了破綻。胡笑天乘隙一躍而出,高聲道:「宇文政在此!」他早懷疑這刀奴與高青城有血緣關係,宇文政驅使其為奴,必被高青城恨之入骨。
高青城在胡笑天離開之後,猶豫再三,顧念到兄弟情誼,還是悄悄隱身追來。他在外圍望見戰況膠著,胡笑天生死未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果斷揮劍破陣。耳聽胡笑天出聲召喚,先喜後怒,殺氣猝然爆發,轉瞬間殺到宇文政身旁,劍鋒斬落,狂風刺耳!
冷冽如潮的劍意當頭澆落,宇文政寒毛倒豎,不敢以血肉之軀硬擋來劍,側身疾閃,手指連揮,數百枚牛毛細針撲面射去。高青城冷笑一聲,長劍迴旋,頓時把所有暗器絞成粉碎。宇文政識得厲害,立即喝令刀奴轉身迎敵,自己卻揮掌朝胡笑天擊來。
高青城與刀奴一照面,整個人如遭雷擊,手中長劍抖顫,流暢恐怖的劍法一滯,險些被刀奴砍傷。所幸他反應極為快捷,近乎本能地回劍格擋,邊戰邊退,輕輕巧巧地化解了危機。高青城看著刀奴麻木不仁,形若傀儡的模樣,心中刺痛,雙目中忍不住流下淚來。他驀地仰天狂吼,頭髮根根倒立,彷彿垂死的野獸發出了絕望的吼聲,長劍一劈,噹啷一聲脆響,擊斷了刀奴的右手鋼刀。刀奴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畏懼退縮,踏步欺上,左手軟刀反撩,仍然搶攻不止。高青城腳步一錯,反轉劍柄,重重戳中他背後的麻穴。刀奴腳下收勢不住,登時一頭栽倒在地,動彈不得。
宇文政眼角瞥見刀奴受制,不禁頭皮發麻,如何敢獨力應付這兩大劍術高手?當下虛晃一招,抽身飛退。
胡笑天怎可能任他輕鬆逃走,強提一口真氣緊追不捨,必欲殺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