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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魔氣凌雲天 第十一章 改頭換面 文 / 唐家二少

    胡笑天笑聲未止,忽聽了空喝道:「什麼人?!」手腕微抖,三粒佛珠嗤的穿破了窗紙射去,身形晃動,一閃而出。胡笑天不由一驚,莫非是敵人追到了嗎?急忙跟著奔出客房門外。

    只見院子當中,了空正和暗魔梵月對峙著,頭也不回地道:「笑天,你且退開,讓我來解決此人!」

    梵月看到胡笑天的身影出現,眼睛霍然一亮,抑制不住的殺氣直冒出來,露著兩排雪亮的牙齒冷笑道:「擋我者,死!」左手用力一揉,佛珠粉碎的木屑灑進了風中。他乃是來自天竺的瑜伽行者,不僅皮膚堅韌,能耐奇寒,還擅長追蹤之術。一路漂流下來時,發現了胡笑天上岸的痕跡,於是追躡著他的足印來到古寺外。

    了空眼中精光暴閃,傲然道:「你想擊敗我,至少還得回去再修煉十年!請你即刻離開本寺,這裡不歡迎你!你若是賴著不走,我只好動手趕人了!」當年他也是叱吒風雲,笑傲江湖的英雄人物,豈會向這號無名之輩示弱?

    雙方氣機交觸,梵月臉上掠過一絲訝色,顯然想不到對方有如此強悍的實力。但他已經放出了狠話,此刻是騎虎難下了,斷然沒有打退堂鼓的道理,冷冷道:「來罷!」降魔杵橫舉於胸,躍躍欲試。

    就在這時,忽聽一聲柔和的佛號「阿彌陀佛」響起,如在耳畔。每一個字都暗含著佛家的無上靜心法門,能破除嗔、癡、貪念,直指人心。場中瀰漫的森寒殺意,竟被這聲佛號沖減了大半。

    「師父!」「無明大師!」

    了空和胡笑天分別向忽然出現的無明致意。

    梵月內心暗驚,這老和尚究竟是何時來到院子中的,自己絲毫沒有覺察!而且以他的眼力,竟然看不透對方的深淺,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這古寺之中,到底還隱藏著多少高手?

    無明道:「了空,我佛門弟子奉行的是與世無爭,靜慮解脫。你為何妄動嗔念,和這位天竺僧人動武相鬥呢?」

    了空道:「師父,此人乃是邪魔外道之流,早已改信異教了!他擅自闖入本寺,妄想殺害本寺客人。弟子是迫不得已才出手自衛的。」

    無明轉眼望向梵月,柔聲道:「施主出身於佛門,理應明瞭佛門的戒律。欲成正果,持戒、修定、修慧三者缺一不可。施主破戒殺生,當為佛祖不容,日後又怎能赴西天極樂之界?老衲無明,望施主迷途知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梵月道:「少囉嗦!我是魔,不是佛!這個人我一定要殺!」

    無明眉心微皺,道:「施主入魔已深,竟會迷失了本性,可憐可歎!需知此乃佛門寺院,絕不能沾染血腥氣息,玷污了佛祖的聖光。你欲殺人為害,老衲是絕不允許的!」

    梵月瞳孔微縮,手背上青筋畢露,沉聲道:「你要跟我動手嗎?」

    無明搖搖頭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衲願代替客人,承受施主的三記殺招,以化解施主心中的殺意。老衲就站在這裡任你出招,決不還手招架。若施主能夠把老衲逼退半步,這人任憑你處置。假若施主無力逼退老衲,則請施主留在本寺持誦佛經,不得再妄殺一人。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梵月一愣,壓抑著被輕視的怒氣問道:「你真的不招架?」

    無明點點頭道:「出家人不打謊言,自然是真的。」

    胡笑天雖知道無明功力深邃無邊,但此舉太過冒險,忍不住出聲阻止道:「大師,萬萬不可呀!」

    無明淡然笑道:「無妨!」

    梵月臉上煞氣一閃,喝道:「一言為定!」如果在三招之內,他不能把對方逼退半步,那還有什麼話好說?只能認栽了!他心氣高傲,不願佔了使用兵器的便宜,當的拋開降魔杵,默默運氣於雙掌,忽的一聲怪嘯,似離弦之箭般疾衝而上,波的一聲悶響,雙掌猛的擊中了無明的胸口、丹田。

    無明身形微晃,隨即穩穩站定,含笑望著對手道:「這是密宗的大手印功法罷!佛祖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我相即是非相,你又如何能傷我?」

    梵月眼見對方神色如常,一口叫出自己的掌法來歷,又是驚訝,又是佩服。他剛才已然用上了九成功力,便是石像受此重擊都要碎裂,但無明兩處要害穴位遭到猛擊,卻依然毫髮無傷,難道已到了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軀的境界?他深吸一口長氣,週身骨骼劈啪暴響,雙掌陡然間漲大了一圈,縱身躍起,雙臂不可思議地延長出半尺,反臂揮去,手掌印在了無明的背心要害上。

    胡笑天失聲叫道:「瑜伽奇術!」心中凜然,假若這幾掌擊中的人是自己,只怕週身經脈都要被他震斷了。

    無明足下喀喇喇幾聲脆響,厚重的青石板上竟出現了幾條裂紋,但那矮小的身軀卻穩如磐石,一動不動,口中低聲誦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了空大聲道:「只剩下最後一招了!」

    梵月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忽的感到一陣氣餒,對方必定已踏入天人合一的先天境界,修為之深不是他能夠想像的。耳中同時聽到無明念誦的經文,字字珠璣,更撼動著他的心靈。可是他受過的訓練決不容許他放棄任何機會,眼中凶光一閃,雙掌同時閃現出詭異的紅色,頭頂上熱氣蒸騰,全身功力已提至極限,腳步一動,雙掌如刀,狠狠地砍向無明的兩側太陽穴。

    無明雙目忽抬,深深地望進梵月的眼睛中,口中同時運起佛門獅吼:「南,無,阿,彌,陀,佛!」寶相莊嚴,週身泛起淡淡的佛光,讓人不禁湧起頂禮膜拜的衝動與虔誠。

    梵月和無明的眼神一觸,頓時渾身劇震,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神跡一般,神情霎時間由凶狠、痛苦、驚詫、茫然轉變為平靜、柔和,不由自主地同聲念誦佛號:「南無阿彌陀佛!」雙掌揮擊的速度由快變慢,彷彿被千斤枷鎖束縛著,已然威力全無。

    無明一指緩緩伸出,正點在梵月的眉心上,低喝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梵月雙腿一軟,啪的跌坐於地,雙手縮回變化出繁複的手印,全身大汗淋漓,曾經的凶戾殺氣消失無影,低垂頭顱道:「佛門劣徒,罪孽深重。幸得大師點化,方醒悟追悔。弟子懇請大師收容,讓我重歸佛祖門下,以贖昔日罪過。」

    無明道:「善哉!佛門廣開,普渡眾生。我佛有言,人皆有佛性。何況你與我佛本來有緣,只要你虔心懺悔昔日罪孽,秉持慧心,當成正果。佛祖慈悲,自今日起,你便留在本寺修行吧!」

    梵月合掌拜伏道:「多謝大師!」

    胡笑天在寺中停留了**日,把了空的易容本領完全學到手後,才依依不捨地踏上了行程。易容術除了面部化妝之外,還包括變聲、縮骨、染髮、調配藥水、衣飾搭配等種種學問,只有達到形神一致,真偽莫辨的境界,才稱得上是易容高手。臨別前,了空將自己全套的易容用具都贈送給了胡笑天,還包括了兩張珍貴無比的人皮面具,當然也少不了囑咐他要好好照顧唐雪。

    胡笑天染了頭髮,易容成一個四十多歲的採藥人,背起竹簍,裝了七八種草藥和乾糧,根據了空的指點,順著崎嶇的山路走下山來。

    他走了兩天,終於來到了山區裡的一座小鎮上。小鎮雖僅有三十餘戶人家,但正位於四川和甘肅間的必經道路上,來來往往的商旅馬隊甚多,客棧裡幾乎都住滿了人。胡笑天此時身上分文全無,硬著頭皮走進一家客棧內,用剛學會的川話問道:「掌櫃的,你這裡收不收藥材塞?」

    那又矮又胖的掌櫃一抬頭,首先看到是胡笑天高大的身軀和明亮銳利的眼神,有一股莫名的壓力直迫下來,讓他不由自主地答道:「收的,我統統都收的!」

    胡笑天把竹蔞裡的草藥都倒了出來,笑道:「那你看可以折價成多少銀兩?」

    那掌櫃瞄了一眼那些稀有的藥材,眼皮一陣狂跳,喘著粗氣道:「這、這是靈芝嗎?好大一棵,可能有上百年了!這難道是傳說中佛心草嗎?你從哪裡找到的?這比金子都貴重呀!」越說越是激動,眼珠子幾乎凸出了眼眶。

    胡笑天想不到順手從古寺中拿的藥材這麼珍貴,搖搖頭道:「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的。萬一你偷偷去把藥材挖光了,我豈不是虧足了本?」

    任憑那掌櫃如何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胡笑天就是不為所動,拒不說出藥材的來處。那掌櫃無可奈何,最後按市價的七成買下了全部藥材。交易完成,胡笑天正想留下住店,忽聽樓上一陣喧嘩,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自樓梯處骨碌碌地滾到一樓,跌得鼻青臉腫。他剛要爬起,一個灰布包袱憑空而降,正正砸到他的臉上,他哎呀一聲驚呼,又跌倒在地。只見一名身材粗壯的夥計大步走下樓梯,嘴裡罵罵咧咧的,拳頭捏得咯蹦作響,直逼向那青年書生。

    胡笑天因為自小兼學儒學的關係,一向對文人甚有好感,見狀皺眉問道:「馬掌櫃,你們為何如此欺負讀書人?」

    那馬掌櫃嗤之以鼻:「什麼狗屁讀書人,不過是窮光蛋一個!他欠了我三天的房錢和四頓飯錢沒交,我今天才趕他走,已經是寬宏大度了!二娃子,快把這個窮鬼攆出去!」

    「慢著!」胡笑天一聲大喝,啪的把剛到手的一錠銀兩擲到櫃檯上,冷冷道:「他欠你的錢由我還,不許無禮!」

    那馬掌櫃見錢眼開,笑瞇瞇地道:「是是!」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扶起那青年書生,替他拍淨灰塵,笑道:「夏公子,您遇到好心人了!那位大叔把你的債都還完了,你不過去謝謝人家嗎?」

    那青年公子扶正頭巾,啪的拍開馬掌櫃的肥手,逕直走到胡笑天跟前,作揖道:「小生落魄異鄉,不意遭小人所欺,斯文掃地,讓閣下見笑了。這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若我夏文濤日後能出人頭地,決不敢忘記恩公今日的義舉!」他身材其實相當修長,只是體格瘦弱,滿臉的書生氣,神情憔悴,分明是吃了不少苦頭。

    胡笑天細看他的相貌輪廓,居然和自己有七分相像,而且只比自己矮上兩三寸,心中不禁一動,回禮道:「山民無知,先生不必為此耿耿於懷。先生一看便是滿腹經綸,才華出眾之輩,假以時日,定是國家棟樑之材。這一時的落魄,終究難掩玉石的光華!」

    夏文濤越聽越喜,立時將胡笑天當成了畢生的知己,拉住他的手歎道:「知我者,莫過於恩公也!余等小人,皆如燕雀,又焉能得知鴻鵠之志哉?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啊!」

    胡笑天哭笑不得,暗說書生迂腐,不知人世險惡,你這一番話豈不是把四周的人都得罪完了嗎?只看馬掌櫃等咬牙切齒的表情,若是自己走開,他們非將夏文濤痛扁一頓不可。連忙拉了夏文濤到另一家客棧,邊吃邊聊,很快就把他的來歷身份摸得一清二楚。

    原來夏文濤家住成都,他的父親曾經當過官吏,後因得罪了當地豪強,被誣陷入獄,最終病死獄中。他的母親悲傷過度之下,不久亦鬱鬱而終,只留下了夏文濤一人。夏文濤自幼除了讀書寫字外,其他謀生本領一概不會,為安葬雙親,被迫將家產變賣一空。前些日子實在熬不下去了,只得問鄰居借了些盤纏,前去投奔蘭州的遠房親戚。他平生第一次出遠門,又是文弱書生,長途顛簸勞頓下,竟在途中大病了一場,結果花光了身上的盤纏。今天若不是遇見胡笑天,便要流落街頭,乞討為生了。夏文濤說到傷心苦悶之處,忍不住痛哭失聲,涕淚滿襟。

    胡笑天勸慰道:「夏先生,男兒有淚不輕彈!那仇家害死了你父母,你應該設法為他們報仇才是。等你將來當了大官,衣錦還鄉之時,應當就是仇人頭顱落地之日!」

    夏文濤一驚,止住了哭聲,囁嚅道:「這、這一定要殺人報仇嗎?」想到仇家在當地的勢力和狠毒的手段,不由打了個寒戰,低聲道:「若不是我逃得快些,恐怕也被他們害死了。今生今世,我是不想再回到成都了。」

    胡笑天大怒,想不到他如此懦弱無能!俗話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夏文濤居然不思報仇,只是一味的逃避,心中登時看不起此人。冷冷道:「夏先生,你我萍水相逢,緣分已盡,就此別過罷!」

    夏文濤雖不通人情世故,但也知道胡笑天是自己目前唯一的依靠,決不能放過這根救命稻草,否則還未走到蘭州就要餓死了。忙扯住他的衣袖,叫道:「恩公且慢離開!」面孔一紅,硬著頭皮問道:「不知恩公行程如何?要去何處呀?」

    胡笑天又好氣又好笑:「我去哪裡與你有何干係?」

    夏文濤既然開了口,索性豁出去了,紅著臉道:「不瞞恩公,此去蘭州府千里迢迢,但小生身上分文全無,已和乞丐無異。望恩公資助一二,待我到了蘭州之後,定加倍奉還。」

    胡笑天搖搖頭道:「你去投靠的是遠方親戚,多年未曾謀面,人家肯收留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豈會大方到替你還債?夏先生,我帶的銀兩有限,可不能做這種賠本買賣。」

    夏文濤看他態度決絕,幾乎沒有迴旋商量的餘地,不得不亮出自己最後的秘密,苦笑道:「恩公,其實我去投靠的乃是我的未來岳父。我們兩家早在十五年前便定下了婚事,有信物為證。請看!」說著自懷中取出一隻翡翠玉鐲,色澤晶瑩透亮,價值不菲。「這玉鐲原是一對,分別刻有『富貴團圓』、『吉祥如意』的字樣,原價千兩以上。若恩公不放心,可暫時替我保管玉鐲。萬一到了蘭州後,對方悔婚,不肯替我還債,這隻玉鐲子也可以典當不少銀兩吧?」

    胡笑天看著他孤立無助的眼神和哀求不安的表情,心頭一軟,心道彼此都是讀書人,就幫他一回罷。歎道:「罷了,我就陪你到蘭州一趟!路上的花費由我包了。」

    夏文濤大喜,一揖到地,將玉鐲忙不迭地塞進胡笑天手中,生怕他反悔。胡笑天收起玉鐲,越想越不是滋味,啪的一拍桌子,大聲道:「夥計,拿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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