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怪雪峰渺,且化潛龍。
寒冰煉骨自從容,魔刃加身何所懼,鷹嘯蒼穹。
踏陣笑沙紅,遠眺華東。
胡笛幽怨怯情濃,冷雲徘徊風獵獵,垂淚心中。」
胡青鵬眼睜睜看著衣舞鳳墜落懸崖,如被五雷轟頂,雙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腦海中一片空白,癡癡地叫道:「鳳姐,鳳姐……」心冷如灰,淚水狂湧,轉眼打濕了胸襟。
李媚仙等人料不到衣舞鳳如此剛烈,寧死亦不願受辱,一時間阻止不及,只能任憑她的白影被江浪捲走。宇文政最是惋惜惱怒,千里迢迢追蹤的美女,竟然連一片衣衫都未碰到便投江了,豈不是讓他白費了這許多工夫?忍不住跺足罵道:「這賤女人死了活該,老子……」
李媚仙皺眉打斷道:「夠了!人死為大,你不要口出污言。衣長老,雖然你我兩家是夙敵,姐姐還是敬重你的。但願你能早日輪迴,再履紅塵!」斂袖對江拜了三拜,回首一掃諸人,輕聲歎道:「任務已經完成,我們走吧!」
「等一等!」宇文政指著神色癡呆的胡青鵬,獰笑道:「這小子已無利用價值,該如何處置他呢?」
李媚仙不耐煩道:「你看著辦吧!」
宇文政一腳把胡青鵬踢倒,踩著他的胸膛冷笑道:「臭小子,你現在很傷心難過吧?你身為男子漢大丈夫,難道不想報仇嗎?不想找機會殺了我們,為你的情人陪葬嗎?」
胡青鵬面部的肌肉一陣抽搐,喃喃道:「報仇?!」神情漸漸改變,原本無神的眼眸裡射出無盡的火焰,嘶聲道:「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你們這些混蛋!我要把你們碎屍萬段!」邊叫邊竭力掙扎,眼角幾乎迸裂。可是他已被封住穴道,內力無法運行,真正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看著宇文政得意陰冷的笑容,心如刀割,無窮的恨意充滿了胸膛。
宇文政哈哈笑道:「我最喜歡你這種恨之入骨的眼神,可惜你奈何不了我。當然,如果給你機會繼續修煉武功,將來我們都未必是你的對手。不過今天我不殺你,我要讓你活得生不如死,永遠被復仇的念頭折磨著,直到你嚥氣的那一天!」足尖一挑,將胡青鵬挑上半空,並指點出,破了他的「氣海穴」。
胡青鵬但覺氣海穴一陣劇痛,儲藏其中的真氣不受控制地流向四肢百脈,一顆心直沉入無底深淵,眼前一黑,昏死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醒轉,只見盤靈兒蹲在自己身邊,臉上滿是焦急擔憂的神色,驚呼道:「靈兒!你怎會在這裡?那些凶人呢?」
盤靈兒一吐舌頭道:「他們早就走了,不然我怎敢從隱身處爬出來?胡大哥,你、你沒事了吧?」她剛才沒有聽胡青鵬的勸告,偷偷溜進樹林裡窺探,居然沒被李媚仙等發現。
胡青鵬默運真氣,但覺氣海處空空蕩蕩,多年來修煉的成果毀於一旦,從此竟成為廢人,不由全身冰冷,一字字道:「我的武功被他們廢掉了!」宇文政這手損招實在惡毒,比殺了他更難受百倍。一個無法運用內功的廢人,又如何能奢望復仇血恨?他活在這世上,將要日日夜夜受著痛苦和仇恨的煎熬,恐怕死了都不會瞑目。
盤靈兒瞧著他蒼白的面容,心中莫名的一疼,眼眶先紅了,低聲道:「胡大哥,你將來有何打算?」
胡青鵬慘笑道:「將來?我還有將來嗎?我已是廢人一個,不如一死百了,追隨鳳姐而去。或許黃泉路上太寂寞,她需要我去陪伴。我們生前沒能結為夫妻,死後到了森羅地獄,一定不要分離了。」說著望向那條洶湧奔流的大江,流露出求死之意。
盤靈兒大駭,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道:「胡大哥,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不要做傻事!你若死了,鳳姐姐的仇誰去報?難道讓那些殺人兇手逍遙法外,繼續為非作歹嗎?即使你自己無法動手,還可以請朋友們幫忙助拳呀!」
胡青鵬一震,低聲道:「不錯!我雖然不能親手殺了他們,但鳳姐乃是魔教長老,自會有人替她復仇的!若能動員魔教的力量,豈不勝過我自己百倍嗎?」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赤閻高大威猛的身影。無論如何,在他毒發之前,一定要把衣舞鳳的死訊傳給赤閻!只要赤閻出手,宇文政等元兇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一念至此,暫時按下自殺的想法,咬牙道:「宇文政,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即使做鬼也要拉你墊背!」
盤靈兒鬆了一口氣,問道:「魔教在哪裡?離這兒很遠嗎?胡大哥,你武功盡失,如果路上遇見豺狼虎豹怎麼辦?」
胡青鵬嘴角一動,似笑非笑道:「我的肉就是毒藥,恐怕送給野獸吃它們都不敢動!即使野獸再凶狠,有人這麼狠毒嗎?你放心,我能應付。」
盤靈兒嘟著嘴道:「可是你答應過我,要帶我一起走的!難道你忘記了嗎?」
胡青鵬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更怕他自殺徇情,因此故意提起他的承諾,令他無法拒絕護送的心意。心中感動,歎道:「患難見真情,路遙知馬力。靈兒,多謝了!」
兩人出了山區,轉道北上,不一日來到貴州邊境的小城赫章。盤靈兒初次來到一個人口稠密的城鎮,看見什麼都覺得新奇,恨不能將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嘗試一遍。胡青鵬心情沉重,哪有興趣陪她玩耍?拖著她找了一家大客棧住下。
胡青鵬雖然與衣舞鳳關係密切,但由於他沒有加入魔教,並不曉得魔教中秘密聯絡的辦法,難以找到魔教弟子傳送訊息。而且魔教中人隱蔽極深,為了免遭江湖豪傑的圍攻,通常有另外的身份作為掩護,從不輕信教外之人。他思索良久,決定反其道而行,用一個大膽直接的辦法引起魔教中人的注意,讓他們主動來找自己。開好客房後,他吩咐夥計取來筆墨紙硯,在白紙上寫了四個大字「舞鳳有難」,然後讓夥計張貼在客棧門外。
盤靈兒好奇地問道:「胡大哥,我不認得漢字,你寫的是什麼呀?」
胡青鵬簡單地解釋了一番,又道:「鳳姐身為長老之時,統領著西南數省的教徒,貴州也在其中。假如此地有魔教弟子潛伏,必定是受鳳姐管轄的,看見這四個字便明白我寫的是誰。至於那些無關的江湖人,十有**不知道鳳姐的姓名,哪怕看到了也不礙事。」
盤靈兒眼珠轉了兩轉,擔憂地道:「萬一被仇家看到了,豈不是非常危險?」
胡青鵬苦笑道:「假若被你不幸言中的話,你自己逃命好了,不要管我!反正我已活不了幾天,怎麼死都沒有太大分別。」
盤靈兒鼻尖一酸,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忙舉袖擦了,勉強笑道:「你又來胡說了!只要我在你的身邊,誰也傷不了你一根汗毛!」
夜深人靜,惟有打更聲隱隱傳來。
胡青鵬睡到半夜,忽聽窗外喀噠一聲輕響,冷風拂面,不由霍然驚醒。只見黑影一閃,一條蒙面的黑衣漢子從窗口處躍了進來,目光凌厲,身手矯健。胡青鵬低喝道:「是誰?」
那黑衣漢子冷冷地打量了他幾眼,低聲道:「這幾個字是不是閣下寫的?敢問是何用意?」說著自懷裡取出一張白紙,在桌上攤開,赫然便是「舞鳳有難」四字。
胡青鵬點點頭道:「這確是我寫的。我姓胡,名青鵬,不知兄台是否有所聽聞?」
那黑衣漢子啊的一聲驚呼,道:「原來你就是胡青鵬,失敬失敬!在下姓王,乃神教五階弟子,直接聽從衣長老調遣。胡公子,衣長老莫非發生什麼意外了?」衣舞鳳是魔教中最年輕的長老,又是無數魔教弟子仰慕的對象,她和胡青鵬的戀情自然成了魔教中最熱門的話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有許多魔教高手大喝乾醋,紛紛揚言要殺掉胡青鵬,從他手中奪走美人。
胡青鵬心中大慟,壓抑多日的哀傷漫過每一根神經,淚水不覺盈滿眼眶,顫聲道:「衣長老前日在烏蒙山遭到白雲宗高手的圍攻,後受傷墜入江中,如今生死不明。我希望王兄立刻聯繫赤閻公子,將此事如實稟報,並請他速來南疆,為衣長老報仇!」
那黑衣漢子聞言大驚,長老失蹤可是震動全教的大事,尤其是衣舞鳳和赤閻關係極深,而赤閻又是魔教教主的大弟子,這個消息絕對不能耽擱。忙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須慎重對待。所以煩請公子修書一封,對大公子講述清楚來龍去脈。若是由我轉述,恐怕會有遺漏。」
胡青鵬深以為然,當下點起油燈,執筆一揮而就。那黑衣漢子將他寫好的書信慎之又慎地貼身藏好,立即抱拳告辭,如飛而去。胡青鵬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天上一輪明月,回憶起和衣舞鳳共患難的一幕幕場景,情思如潮,淚流滿面……
次日起床盥洗後,胡青鵬和盤靈兒下到客棧一樓用餐。吃了片刻,忽見街上走來兩名身背長劍的青年漢子,他們裝束利落,面上隱現悲憤之色,步履間甚是匆忙,撞上擋路的人便毫不客氣的推開。這兩人在客棧門外左右看了看,眉頭齊皺,其中一青衣漢子大步走了進來,啪的一拍櫃檯,對掌櫃道:「老闆,我聽說有人寫了幾個大字貼在外面,怎麼今天早晨就不見了?不知寫的是什麼?」
那掌櫃乃是油滑之輩,老練地賠笑道:「大爺請息怒!或許是有人犯賤,昨夜將小店貼的字給撕了!不過您若是想知道寫的是什麼,何不向那位爺直接打聽?那些字就是他寫的!」說著向胡青鵬一指,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胡青鵬一聽便暗叫不好,低聲對盤靈兒道:「靈兒,待會沒有我的吩咐,你決不可出手,明白嗎?」盤靈兒似懂非懂,邊嚼著美味的糕點邊含糊的點頭。
只聽腳步聲響,那青衣漢子果然直行過來,打量了胡青鵬和盤靈兒一眼,面上露出訝異的神色,顯然對兩人的關係感到奇怪。他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小兄弟,打擾了!你昨天寫的東西能不能告訴我?」
胡青鵬腦筋急轉,故做愕然地道:「大俠是在向我問話嗎?莫非你也中了毒?」
那青衣漢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愣之後怒道:「你在咒我?」臉色轉青,反手握住了劍柄。
胡青鵬雙手連搖,辯解道:「大俠誤會了,我怎敢詛咒您呢?其實是我身中劇毒,急需找人救命,但是偏偏又不認得什麼醫術出眾的大夫。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寫了『重金求醫』四字貼在門外碰一碰運氣。不料剛貼了半日,便被缺德的人給撕了!誒,莫非是天意亡我嗎?」
那青衣漢子神色稍霽,見胡青鵬肌膚透出淡淡的黑色,確實是中毒的徵兆,心裡的疑慮去了大半,斜了盤靈兒一眼,艷羨地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你想得到苗疆的美女,總得付出些代價才行。假如熬不下去了,就老老實實回到苗寨中,請她家裡人為你解毒吧!」言下之意,竟將他們兩人當成了私奔的情侶。
胡青鵬哭笑不得,索性默認下來,道:「多謝大俠指點,我自會把握分寸的。」
那青衣漢子哈哈一笑,轉身便走。就在這時,原先在門外等候的另外一人伸頭進來,不耐煩地喊道:「齊師兄,情況摸清楚沒有?」目光滴溜溜一轉,無意間瞥見胡青鵬微側的面容,渾身劇震,失聲叫道:「咦,是你!齊師兄小心,他就是胡青鵬!」
「什麼?!」那青衣漢子刷的回過身來,劍光一閃,拔劍指向胡青鵬,冷笑道:「姓胡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江湖上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你的劍為什麼不帶在身上?我差點被你騙了!」他的同伴嗖的躍近,同樣拔劍出鞘,不過動作略顯緊張,露出幾分懼意。
客棧內的人陡然看見有人拔劍尋仇,嚇得哇哇亂叫,四散奔逃。
胡青鵬心底一涼,只看對方拔劍的手法和長劍的樣式,已猜到他們是點蒼派的弟子。而點蒼派掌門的兒子在荊山被殺,在場的江湖人一口咬定他是殺人兇手,他也因此成為點蒼派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仇人相見,免不了一場廝殺,可是他又怎能是人家的敵手?但此時此刻,絕對不能讓對方看穿自己的虛實。雙眼一翻,傲然道:「對付你們這種三流角色何須用劍?我空手便能擊敗你們!」
那青衣漢子大怒,騰身躍起,長劍如虹,直劈對手的上盤要害。長劍將落未落之際,忽聽胡青鵬朗聲道:「右肋下五寸,雙足穴!」那青衣漢子大吃一驚,胡青鵬所說的正是他劍法中的破綻,若是被對手擊中,立刻是慘敗的結局。他長劍急收,腰腹擰轉,在半空中變向落地,劍出如蛇,閃爍不定。
胡青鵬只是真氣散盡而已,劍術水平仍然如舊,對手的劍法落在他眼中猶如兒戲。當下不慌不忙地道:「左虛右實,明上暗下,果然是極厲害的招數呀!」
那青衣漢子額頭冒汗,立刻再變招數,但不論他如何變招遊走,出劍的意圖依然被胡青鵬一口喝破,針針見血。他只覺自己如同透明人一般,在對手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手犀利的眼睛,信心的堤防不由開始崩潰。眾人眼見他舞劍東突西走,劍氣如霜,就是不敢靠近胡青鵬身前三尺範圍,無不嘖嘖稱奇。而胡青鵬面對著縱橫四周的劍氣,面不改色,巋然不動,只靠語言和敵人周旋,盡顯英雄本色。
那青衣漢子手中的劍越舞越慢,忽的張口噴出一口血箭,踉蹌著倒退數步,以劍拄地,頹然道:「我,我不是你的對手!」
胡青鵬不動聲色道:「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乘讓了!」說罷轉眼望向另外一名點蒼弟子。
那人和他目光一觸,登時打了個哆嗦,低聲道:「我也不是你的對手,我們就不必比了!你有種就等著,我們點蒼派會回來找你算帳的!」當下扶了師兄,落荒而逃。
盤靈兒嗤之以鼻:「沒骨頭的孬種,滾得越快越好!」把臉轉向胡青鵬,笑著摟住他的手臂道:「大哥,你剛剛好威風呀,不用動一根手指頭就把他打敗了!」
胡青鵬神色嚴峻,長歎道:「靈兒,你莫要高興太早,風雨欲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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