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過,篝火搖曳,寒意悄悄湧來。一輪殘月掛在山崗上,慘白的月光照耀著山林。
衣舞鳳望了望黑夜深處,眉心微皺,胡青鵬為何遲遲不見蹤影?莫非他打獵時發生了意外?不過按常理推斷,山中的毒蟲猛獸不可能威脅他的安危。除非……強烈的不安感覺襲來,霍然起身,冷喝道:「是何方魑魅魍魎?滾出來!」
只聽一陣低沉的冷笑聲響起,黑夜中忽然凸現出三條人影,呈三角合圍之勢向她緩緩逼近,為首之人正是宇文政!
衣舞鳳心底一沉,對方居然乘胡青鵬外出未回,自己落單的時候出現,難道僅僅是巧合嗎?如果對方早有預謀,採取分而擊之的策略,恐怕也不會放過胡青鵬的。內心焦急,表面上卻毫不慌亂,傲然道:「宇文政,你這跳樑小丑又想玩什麼把戲?你一而再地蓄意挑釁滋事,莫非是受了寧無凡的指使,要跟我神教開戰嗎?」
宇文政大笑道:「衣長老,不、不對,應該是衣舞鳳小姐,在下自湖南追到四川,又追到貴州,千里迢迢癡心一片,為的只是一親芳澤。今夜月淡風輕,正適合你我暢談風花雪月,何必說那些大煞風景的俗事,拒人於千里之外?」他自恃把握了絕對優勢,神色輕佻,得意洋洋地打量著這冷若冰山的美女,越看心裡越愛,恨不能立刻將她撲倒,直搗黃龍。
衣舞鳳皺緊眉頭,厭惡地道:「宇文政,少在我面前裝腔作勢,故做風雅!你聽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俗語嗎?我最瞧不起你這種自做多情,一肚草包的男人!」
宇文政被她一番奚落,氣得臉色忽紅忽青,獰笑道:「好,說得好!我就是癩蛤蟆又怎麼樣?老子今天就吃定你這只天鵝了!」
衣舞鳳不屑道:「手下敗將,也敢口出狂言,真是可笑!」
宇文政道:「我單打獨鬥不是你的對手,但今日以三打一,我不信收拾不了你!瞧你一身的細皮嫩肉,我已經忍不住流口水了!」
衣舞鳳臉色微紅,叱道:「無恥之徒,狗嘴吐不出象牙!」驀的張口一聲清嘯,聲震四野。
宇文政雙臂環胸,冷笑道:「你是在召喚姓胡的小子助拳嗎?嘿嘿,本宗李媚仙門主親自出馬對付他,估計他們正在行雲布雨,欲仙欲死。即使聽見你求助的嘯聲,那小子也分身乏術,不可能掙脫李門主的消魂迷洞,遲早要精盡人亡。所以,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不然劃傷了你的臉蛋,我可捨不得!」
「什麼?!」衣舞鳳渾身劇震,花容驟變。「李媚仙也來了!」李媚仙乃白雲宗四大門主,一身媚功天下有名,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死在她的石榴裙下。胡青鵬遇上這專門蠱惑男人的妖女,能抵禦得了她的魅力嗎?萬一真如宇文政所言,胡青鵬被肉慾控制了心神,豈不是成為妖女玩弄的工具?一想到胡青鵬可能正和其他女人在顛鸞倒鳳,她心如刀割,銀牙幾乎咬碎,喝道:「讓開!」纖指輕揮,幾道凌厲的指風射向宇文政的面門,足下一頓,卻往聶不人的方向衝去。
聶不人早有預防,身法飄揚,閃動間無數的暗器鋪天蓋地地射出,封鎖了衣舞鳳周圍的空間,陰笑道:「請衣長老嘗一嘗我的『漫天花雨』!」
衣舞鳳身形急速旋轉,抽出玉笛,叮叮噹噹地將射到的暗器打飛。驀覺一股極強烈的冷風如山壓落,冰針般的刀氣刺痛肌膚,心知是刀奴乘隙殺到,正待往後方退讓,一股陰柔的掌風已然向後心要害擊來!轉眼之間,她便陷入三人合擊的絕境之中。衣舞鳳情急之下搶進刀奴中門,巧妙地借用他的身軀阻擋暗器,橫笛一攔,當的架住鋼刀,同時反手和宇文政對了一掌,底下一腳踢中刀奴左腿膝關節。
刀奴左膝劇痛下跪倒,鋼刀回收,以極快的速度削向她的小腹。衣舞鳳廁身急退,但覺丹田處如火焚燒,忍不住檀口微張,哇的噴出一口碧血。宇文政、刀奴的功力僅稍遜她半籌,她同時抵住兩人的殺招,雙方內力衝擊之下,她受創不輕。
宇文政見狀大喜,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大叫道:「跟她貼身近戰,速速消耗她的功力!」邊叫邊踏步欺上,雙掌直取對手後背要穴。他的目的是生擒衣舞鳳,而非取其性命。眼下有如此的大好機會,當然要牢牢把握。
聶不人怪笑道:「公子的心意我明白!」嗽的騰空飄近,手上多出一面烏黑的鐵牌,重重往衣舞鳳面門砸落。
與此同時,刀光一閃,緊緊追向她的下盤。
衣舞鳳三面受敵,又不知愛郎的生死安危,心頭不禁掠過一縷絕望--莫非我逃不過今夜之劫嗎?她是寧死亦不願受辱的個性,忽然轉身躍高,玉笛如劍,傾盡全力刺向宇文政的眉心,竟不顧聶不人砸下的鐵牌,要與敵人首領同歸於盡!
宇文政觸到她那雙堅定冰冷的眼眸,渾身一顫,不敢和抱定必死之心的敵人交手,足尖發力,拚命往後飛退。雙掌上揚,冷烈的掌風擊向衣舞鳳的胸口,企圖阻止她的追擊。衣舞鳳玉笛當中一劃,破開洶湧的掌力,但已來不及回防身後的敵手。眼看她就要被鐵牌擊中,忽聽一聲刺耳的呼嘯從天而降,電光一閃,彷彿迅雷不及掩耳,當的斬中鐵牌,火星四濺。
聶不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震得倒退丈外,虎口裂開,定睛看著神兵天降的劍手,訝然叫道:「怎麼是你?!」
衣物鳳則是驚喜交加,握住及時趕回的胡青鵬的手掌,輕輕笑道:「你來了!」
胡青鵬眼神何等的銳利,一瞥之下看見衣舞鳳唇邊的血跡,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抬手溫柔地擦去那縷鮮紅的血跡,環目一掃三位敵人,冷冷道:「你們竟然以眾凌寡,統統該死!我要你們今晚來得去不得!」
宇文政難以置信地指著他道:「你、你怎可能毫髮無損!你難道沒有遇見李門主嗎?」
胡青鵬皺眉道:「誰是『李門主』?」
衣舞鳳畢竟是見慣風浪的女中英傑,迅速從驚喜中冷靜下來,低聲道:「他指的是白雲宗四大門主之一的李媚仙,據說親自去對付你了。你剛才有沒有見到一個特別嫵媚放浪的女人?」
胡青鵬失聲道:「李媚仙!!原來是她!」頓時恍然大悟,剛才在水潭處看見的**美女,定然是李媚仙的化身!她企圖利用美色誘惑他,使他在不知不覺中淪為喪失自我的玩物,用心可謂毒辣,手段可謂高明。若不是他練有佛門心法,心志堅如金剛,怎可能擺脫那絕美**布下的**陣?連曾志雄這般黑道霸主,都慘遭妖女的擺佈暗算,他能無恙脫身,實屬僥倖!一念至此,背心冒出一陣冷汗。
衣舞鳳見他的表情如此怪異,猜到他多半遇上了李媚仙,只不過幸運地逃離了敵人設下的陷阱。如今己方實力明顯偏弱,萬一李媚仙再趕到這裡,自己兩人將危如累卵。她一扯胡青鵬的衣袖,當機立斷道:「快走,不要給他們合圍的機會!」
胡青鵬一點即通,緊隨衣舞鳳縱身飛躍。但見長劍如虹,玉笛生輝,勢不可擋地衝殺過去。那宇文政怎敢擋敵鋒銳,嚇得閃到三丈開外,裝模作樣地叫道:「胡青鵬,你這個孬種,是男人的就不要逃!」聶不人亦甚有默契地大叫:「站住!」十成的輕功只發揮出五成,越追距離越遠。
胡青鵬、衣舞鳳堪堪奔到林子邊緣,突然眼前人影一花,李媚仙、金月蓮凌空躍出,攔住了去路。李媚仙嬌笑道:「胡少俠,你要去哪裡?我們來親熱親熱!」衣袖一揮,兩條靈敏如蛇的金絲飄帶滑出,分別捲向胡青鵬的右臂和雙足。她匆匆穿好衣服後即刻趕來,正好來得及攔截目標。有了上次失敗的教訓,她再也不敢輕視這年輕人,施展出「百縛蛟龍」的絕技,力求將他一舉擒獲。
衣舞鳳喝道:「不要與她糾纏!」左掌右笛同施殺招,攻向金月蓮。
胡青鵬深明她話中之意,一旦陷入苦戰的局面,宇文政等再加入戰團的話,他們兩人必死無疑。腦海中剎時閃過一段練劍箴言「求諸己心,神通自然,劍隨心動」,心境空明,回憶起當日歐陽絕傳授劍法時的一點一滴,微微一笑,長劍顫動,輕飄飄地劃破虛空,刺向李媚仙的眉心部位。
這一劍落在李媚仙眼中,卻令她大驚失色。以她的武功見識,自然看出這一招意在劍先,突破了空間的限制,似慢實快,乃是世上罕見的絕頂劍法,自己稍有不慎就會飲恨劍下!這胡青鵬究竟還有多少秘密,超乎自己的想像?身形急閃,緊接著沉足落地,但覺一股冷冽的劍氣自臉頰旁擦過,斬斷了幾縷青絲。
胡青鵬更不停留,如大鵬般自她頭頂上方飛過。與衣舞鳳一道,沒入林中不見。
李媚仙又氣又恨,自己枉為白雲宗的四大門主,卻被一個衡山派的棄徒一劍逼退,若是被其他三位門主知道,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她原來精心安排的計劃,完美無缺的佈局,到頭來都因為胡青鵬的意外表現屢屢落空。莫非他是上天安排給自己的剋星?自從遇見胡青鵬開始,諸事不順,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宇文政卻看不出那一劍的厲害,奇道:「仙姐,你為何這麼輕易地放他走呢?放長線釣大魚嗎?」
李媚仙惱羞成怒,不顧形象的豎眉罵道:「釣你個大頭鬼!廢話少說,跟我追!」蓮足輕跺,躍上樹梢。眾人見她心情不佳,都識趣的閉嘴不語,跟在她身後提氣狂追。
入林後剛奔出數丈遠,衣舞鳳內傷發作,人在半空又噴出一蓬血雨,直墜下地來。胡青鵬大驚,反手一操摟住她的腰肢,焦急地問道:「鳳姐,你受了重傷嗎?服藥沒有?」
衣舞鳳低聲道:「先別管我,他們馬上就要追來了!」
胡青鵬道:「是!」彎腰將她背起,縱步如飛,直闖進密林深處。由於他練有天眼通,在黑夜中奔行幾乎不受影響,比起對方就佔了極大的優勢。起初還能聽見身後追兵的破空呼嘯聲,再過了盞茶工夫,那討厭的聲音已徹底消失。偶爾撞上了深夜出行的毒蛇猛獸,胡青鵬總是依仗身法一掠而過,根本不與它們糾纏。衣舞鳳如蘭的氣息輕輕噴到他的脖頸間,又麻又癢,讓他難受之餘浮想聯翩。
一口氣跑出三十餘里山路,掠上一處山崖,暫時停步歇息。衣舞鳳已抽空服下魔教靈丹,催發藥力,臉色紅潤了許多。胡青鵬心情稍定,關心地道:「鳳姐,你內傷不輕,最好是抓緊時間運功自療,我替你護法!」
衣舞鳳點點頭,當即跌坐入定,默運魔門玄功療治內傷。
胡青鵬不敢大意,仗劍守在她的身旁,警惕地掃視四周的動靜。過了片刻功夫,忽聽一陣極輕微的聲音如蛇行般逼近。他凝神望去,只見草叢搖動,探出一隻毛茸茸的腦袋,竟是一隻紅色的小狐狸。那狐狸毛皮鮮紅髮亮,鼻尖眼圓,十分的機靈可愛。它似有靈性般望了兩人幾眼,忽然掉頭沿來路飛奔而去。
胡青鵬心頭一跳,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他居高臨下地眺望來時的方向,遠遠的看到枝葉搖動,敵人竟然筆直地往這個方向奔來。奇怪,李媚仙等人又沒有天眼通的本領,怎可能絲毫不差的銜尾追到?難道是……腦海中立刻回憶起剛才出現的那只紅色狐狸,不妥的感覺愈加強烈。一跺腳,喃喃道:「原來她們用狐狸來追蹤我們的氣味!」眼見敵人亦步亦趨的追近,而衣舞鳳仍然在入定運功中,心中大急,知道躲不過對方的搜索,索性飛身而下,悄無聲息地潛回樹林,藏在一株大樹高頭。
李媚仙等人來得極快,跟在一頭小狐狸後面縱躍如飛。那隻狐狸竄到胡青鵬藏身的樹下,忽然一頓,仰頭向上,發出吱吱的叫聲。
胡青鵬情知行蹤敗露,不等李媚仙發出警告,猛的一掌擊在樹幹上,震落無數的枝葉。
「小心敵人偷襲!」李媚仙一聲尖叫,一雙飄帶首先護住自身。
黑暗之中劍光一閃,彷彿霹靂一般劈向宇文政的頭頂要害。宇文政儘管在黑暗中看不見敵人的身影,但他警覺性極高,立即大叫:「刀奴,上!」
那刀奴雖然一樣看不見敵人,但他有著近乎野獸的直覺,一聽到主人的命令,悶聲不響的舞刀攔截長劍。但聽噹的一聲巨響,火花飛濺,剎時照亮了四周的景物。
不好!胡青鵬暗叫一聲,立即借力倒飛。可是這短短的一瞬間,已足夠對方看清他的身形方位,聶不人的暗器、金月蓮的短刀、李媚仙的飄帶幾乎同時向他攻來。光線一閃即沒,胡青鵬失聲痛呼,負傷踉蹌離去。眾人聽見他虛浮的腳步聲,不禁精神大震,不約而同地往他逃亡的方向撲去。胡青鵬有意放慢速度,若即若離地吊著身後的敵人,不時假裝撞到樹枝上,發出嘩嘩的聲音。李媚仙等人耳聽得真切,恨不能馬上衝過去將他拿下,但在黑暗中要邊跑邊躲避樹枝籐蔓,難度實在是高,明明離胡青鵬不過數丈遠,就是沒辦法追上他。
胡青鵬帶著眾人兜了一大圈,驀的大笑道:「多謝各位陪我漫步山林,胡某不勝感激,告辭了!」足下忽然發力,在樹頂上如飛掠走,轉眼消失無蹤。李媚仙等人方醒悟到上當受騙,個個氣得破口大罵,詞鋒之利,尤勝過他們的獨門絕學。
胡青鵬懶得理會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掠回山崖上,恰好見衣舞鳳運功完畢,喜道:「鳳姐,你沒事了吧?」
衣舞鳳見他衣衫劃破,肩頭染血,驚疑地問道:「你是不是和李媚仙他們動手了?」
胡青鵬點頭道:「李媚仙養了一隻嗅覺靈敏的小狐狸,能緊緊追蹤我們的氣味。我怕他們影響你療傷,就帶著他們在樹林裡兜圈散步。現在他們被我甩開了,一時半會找不到我們的。」
衣舞鳳知道他嘴上說得輕鬆,其實情形凶險萬分,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而已。心下感動,展顏一笑,柔聲道:「我內傷未癒,你仍背著我好嗎?」
胡青鵬笑道:「我求之不得!」當下重新負起衣舞鳳,向著莽莽深山闖去。衣舞鳳環臂摟住他的脖頸,側著臉貼在他寬厚的脊背上,傾聽著他有力強勁的心跳聲,一時心神如醉,只盼兩人相偎至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