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堂的人馬今晚幾乎傾巢出動,而留守的人都已被制服,所以胡青鵬等人離開地牢時沒有遇到阻攔。他們另外換上一套天下會弟子的裝束,直奔向舉行壽宴的大堂。
胡青鵬邊走邊問道:「藍大哥,天下會總壇內,有多少人聽從胡令全的指揮?又有多少人忠於章玉昆堂主?其他堂主到底支持哪一方?」天下會內部明顯地分裂成兩個派系,眼下情況危急,只有得到章玉昆那一派的全力支持,或許才有機會擊敗胡令全,使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
藍勇老臉微紅,畢竟家醜不宜外揚,囁嚅道:「我天下會有內四堂和外四堂之分,內四堂均設在總壇內,外四堂則分別位於杭州、應天、南昌、合肥。內四堂中,朱雀、白虎皆聽命於胡令全,刑堂自然由章堂主掌控,神機堂謝貫中堂主則搖擺不定,屬於看風使舵之人。」
胡青鵬暗暗苦笑,即使不算白雲宗、煙雨樓的人馬,自己這一方也處於劣勢啊!何況對方蓄謀已久,早有準備,而章玉昆的人自始至終被蒙在鼓裡,一旦開戰必然慘敗。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問道:「那麼外四堂堂主支持誰呢?」
藍勇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他們四位堂主很少回長沙,每次來去匆匆,基本上和我們沒有什麼接觸。聽說青龍會近段時間加強了滲透活動,似乎要大舉南侵,這四位堂主忙著迎敵備戰,沒能回來參加會主的壽宴。」
「什麼?!」最後一線希望亦宣告破滅,胡青鵬感到了徹骨的冰冷。青龍會選擇這個時候侵擾天下會,絕非巧合這麼簡單,極有可能是和白雲宗、煙雨樓串通好了,有意識地牽制住天下會的主力,以便皇甫濟等人動手。天下會遭到黑道邪道三大勢力的算計,還能安然無恙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儘管目前尚未真個動手,但可以說大局已定,人力無可挽回了。胡青鵬定了定神,對唐敬天、唐雪正色道:「唐大哥、麗兒,你們和此事毫無關聯,聽我一句,馬上離開長沙城,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不要回頭!快走!」
唐敬天、唐雪互望一眼,不解道:「為什麼要我們走?你呢?」
胡青鵬歎道:「此事三言兩語難以說得清楚,總之壽宴上將有一番血戰,你們最好提前避開,以免受池魚之秧。至於我嘛,一來要找到章玉昆堂主,完成所負重托,二來要把我高師兄救出。所以明知是刀山火海,也得闖上一闖!」
唐雪看著他慷慨激揚的模樣,眼裡閃過一縷異彩,抓住他的衣袖,低聲而堅決地道:「你不走,我就不走!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胡青鵬頓足道:「麗兒,這可是九死一生的凶險戰局,你不要胡鬧了好不好?」
唐雪瞪了他一眼:「誰胡鬧了?我是認真的!」
胡青鵬無奈地望向唐敬天,唐敬天擺擺手道:「你不必說了!難道我唐敬天是個棄友逃生,懦弱無能的孬種嗎?你如果當我是朋友,就不要勸我獨自離開。要麼我們一起走,要麼我們一起留下!」語氣斬釘截鐵,不容質疑。
胡青鵬心中一陣感動,這才是生死與共的好朋友!轉首對藍勇道:「藍大哥,我長話短說,請你務必要相信我!胡令全勾結了白雲宗、煙雨樓,企圖於今夜裡應外合,進攻天下會總壇!韋漢翔舵主就是因為發現了他們的陰謀,才被鄧定南殺害滅口的。請你立刻通知刑堂的各位兄弟,一旦發現有變,就殺進壽宴救人!遲則晚矣!」
藍勇嚇了一跳,吃驚道:「你說什麼?!胡令全膽子再大,也不會背叛會主吧?」
胡青鵬雙手一攤:「我知道你未必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你想一想,胡令全為什麼把我秘密囚禁起來?他到底害怕什麼?我又有什麼理由欺騙你嗎?」
藍勇當下驚出一身冷汗,苦著臉道:「可是沒有章堂主的令牌,刑堂弟子不會相信我的話呀!而章堂主偏偏參加壽宴去了,並不在刑堂!」
胡青鵬心急如焚,歎道:「事以至此,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轉過一道偏門,斜刺裡忽然閃出一隊十人左右的警衛,擋住眾人的去路。為首的小頭目傲然喝道:「站住!胡堂主有令,壽宴重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違令者,斬!」
藍勇心下雪亮,對胡青鵬的話信了九成,怒道:「李八戒,少拿雞毛當令箭,你想嚇唬誰呀?我們有急事向章堂主稟報,你給我讓開!」
那小頭目森然道:「藍勇,今天老子可不是開玩笑!你若想打我這兒過去,先把小命留下!」舉手一揮,身後的警衛齊刷刷抽出兵器,一片殺氣平地湧起。
胡青鵬向唐敬天使了個眼色,兩人忽然閃身而出,出手如電,或點或拍,轉眼間封住那些警衛的穴道。對方和他們的武功差距太大,又沒有想到他們混雜在普通的幫眾弟子中,連驚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失去了行動自由。胡青鵬等人連闖三道警戒防線,來到舉辦壽宴的大堂外。只見大堂外遍掛紅色燈籠,牆壁上張貼著大大小小的「壽」字,大堂內人聲鼎沸,笑語不斷,壽宴早已開始了。
胡青鵬等人剛一出現,守在大堂外的數十名警衛便將他們攔住,帶隊的竟然是胡令全的公子胡亮。由於夜晚光線昏暗,胡亮一時間沒有發現唐敬天這個老冤家,指著藍勇的鼻子道:「姓藍的,你不去看好大門,老老實實地做個看門狗,跑來這裡幹嘛?莫非想揀幾根肉骨頭啃嗎?」他身後的人哄堂大笑,儘是嘲弄之意。
藍勇氣得七竅生煙,怒道:「胡亮,你不要狗仗人勢!老子跟隨會主打江山的時候,你連毛都沒有長齊呢,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叫囂?!」
胡亮想不到向來低調的藍勇忽然翻臉,竟敢跟自己叫板,叫道:「**的,你敢辱罵本少爺,是不是活膩味了?我剁了你!」抽出佩劍,刷的當頭劈下。
長劍出鞘的剎那,胡青鵬不禁驚咦一聲,胡亮手裡的寶劍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驚神劍!原來胡令全奪走他的寶劍後,轉送給了自己的兒子!藍勇不知寶劍厲害,舉刀一格,只聽喀嚓一聲輕響,敵劍將鋼刀削斷成兩截,速度不減的迎面劈到。藍勇大驚失色,忽覺後領一緊,被胡青鵬及時扯住後退,倖免一死。
胡亮一劍削斷了對方的兵器,趾高氣揚起來,正想追上去補刺一劍,人影一花,一隻鐵拳迅速在眼前放大,迅猛的拳風刮得他皮膚生疼。胡亮嚇得閉眼狂叫,長劍反撩而上,企圖斬斷敵人手臂。胡青鵬廁身進步,左掌橫切對手脈門,右手一抹,輕鬆地將丟失多日的寶劍搶回手中,順勢一記肘捶撞出,正中胡亮胸口。胡亮悶哼一聲,倒跌退後撞翻了兩人,不知斷了幾根肋骨,當場吐血昏死。
那些守衛根本預料不到總壇之內,居然會有人敢下重手擊傷胡亮,一時驚得呆了。等胡青鵬從從容容地將劍鞘一併搶過來,他們才回過神,頓時喝聲大作,十幾樣兵器齊往他身上招呼。
胡青鵬喝道:「還不動手!」長劍急舞,蕩起一層又一層劍浪,護住週身要害。敵人的兵器碰上他的劍幕,盡皆折斷,噹啷啷跌落了一地。藍勇暴喝道:「上!」帶頭猛衝,和對方戰成一團。
就在這時,大堂內先後飛掠出兩條人影,大喝道:「統統給我住手!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一人方臉大耳,身著紅衣,正是胡令全。另一人面容冰冷,目光森嚴,顧盼間不怒自威,甚是令人畏懼,乃是刑堂堂主章玉昆。他們二人各懷心事,一聽到大堂外響起打鬥之聲,不待會主吩咐,不約而同地出來查看究竟。
「胡堂主!」「章堂主!」兩派人馬看見首領現身,紛紛停手閃開,自然而然形成兩大陣營,涇渭分明。
胡令全陡然發現胡亮倒在了地上,心弦一顫,縱身躍到胡亮身旁,小心翼翼地抱起兒子,餵他服了幾顆傷藥。厲聲道:「是誰幹的?是誰?!」霍然抬起雙眼,掃向胡青鵬等人,眼裡透出無邊的猙獰恨意。
胡青鵬踏前一步,橫劍當胸:「胡堂主,久違了!你兒子是被我擊傷的!」
胡令全渾身劇震,失聲道:「怎麼是你?!你不是……」忽然住口不語,看著他身後的天下會弟子,已然明白是誰把他救了出來。他恨恨地瞪了章玉昆一眼,冷笑道:「章堂主,好手段呀!居然在不動聲色中算計了我一回。這筆帳待會我要跟你好好清算!」
章玉昆冷冷道:「我隨時奉陪!」藍勇搶上數步,湊到他身旁耳語了一陣。章玉昆臉色刷的變得鐵青,一雙鷹眸冷電般射向胡令全,怒喝道:「胡令全,你好大的狗膽,竟然要背叛天下會,陰謀造反!」
胡令全看到胡青鵬的時候,已知道自己的計劃瞞不過對方了,聞言並未顯出慌張,出言反駁道:「章玉昆,你不要含血噴人,污蔑於我!你有什麼證據指控我背叛天下會?沒有吧?呵呵,莫非你想一手遮天,是以故意捏造罪名,伺機將我剷除嗎?這種小孩子玩的把戲,是不會有人相信的!」
章玉昆冷笑道:「你還在狡辯!你敢和我到會主跟前對質嗎?」
胡令全道:「我為什麼不敢?我赤膽忠心,唯日月可表,難道怕你不成?」
章玉昆道:「好!我們這就去拜見會主!」轉首對藍勇吩咐了幾句,將一塊令牌交到他的手中。藍勇招呼了七八名弟子,匆匆離去。胡令全見狀只是冷笑,並未發出任何指令,抱著胡亮當先走進大堂。章玉昆向胡青鵬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低聲道:「胡少俠,你說的可是真的嗎?一會要依仗你了!」
胡青鵬正色道:「我敢以性命擔保,我所說的字字屬實!」
章玉昆點點頭,欣慰中又有些悲哀,歎息一聲,轉身走進大堂。胡青鵬、唐敬天等隨後而入。
大堂內紅燭高燃,照得四下裡亮如白晝,擺了大約十幾桌宴席。正面的牆壁上貼著一個巨大的金色「壽」字,牆前橫放著一溜長桌,桌面上擺滿了奇珍異寶,乃是各地豪雄奉獻的壽禮,在燭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令人垂涎三尺。在正中的主席上,天下會會主曾志雄虎踞於座,氣勢之強盛無人可比。他身材挺拔雄偉,濃眉虎目,面目輪廓粗獷,下巴長著鋼針般的短鬚,舉手投足中盡顯領袖風采,讓人不由自主地折服。雖然今日是他的五十壽辰,有群雄賀壽,但他神態平靜,看不見一絲激動表情,深沉的目光宛如湖海,教人看不透其中的深淺。只有當他望向依偎在身旁的一位白衣少婦時,目光中才會閃現出點點深情。那少婦大約二十多歲,長得是唇紅齒白,端莊秀麗,眉目間帶著淡淡的憂鬱神色,與曾志雄十分親密。
有資格來到天下會總壇參加壽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高手,自然聽到了剛才的打鬥聲,不過礙於主人的面子,個個裝得如同無事人一般。這時看到胡令全懷抱著傷者走進大堂,神情悲憤,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不由低聲議論,歡鬧喜慶的氣氛立刻變得詭異。胡青鵬踏入大堂之後,示意唐敬天、唐雪速速找到高青城、曾瑛二人,等會混戰時不要走散了。
曾志雄濃眉微皺,放下酒杯沉聲道:「老胡,出了什麼事?你這樣豈不是讓道上的朋友看笑話嗎?」
胡令全撲通跪倒在地,悲聲道:「啟稟會主,刑堂弟子勾結外人,私自闖入總壇,犬子胡亮因攔阻盤問他們,反被擊傷!當屬下欲抓拿兇手時,章堂主不但出面梗阻,還和外人串通一氣,污蔑我背叛天下會,企圖陷我於不仁不義之地!屬下為天下會征戰二十餘年,流過無數血汗,不料今日遭人蓄意陷害,實在寒心呀!特請會主主持公道,還我清白!」
章玉昆忙辯解道:「會主明鑒,切勿聽信小人的一面之詞!胡令全勾結了白雲宗、煙雨樓,企圖於今晚偷襲我天下會。事態緊急,請會主批准屬下捉拿叛徒,全力戒備!」
此言一出,眾人大嘩。尤其是那些遠道而來的豪雄,更是坐立不安,交頭接耳。
胡令全大聲道:「大伙少安毋躁,不要聽信他的謠言!章玉昆,你信口開河,有什麼證據嗎?你危言聳聽,故意攪亂會主的壽宴,到底是何居心?」
章玉昆鄭重地道:「會主,此事衡山派弟子可以作證!」反手扯了胡青鵬一把。胡青鵬會意,挺身抱拳道:「晚輩衡山胡青鵬,拜見曾會主!晚輩親眼看到鄧定南暗殺了韋漢翔舵主,還看到白雲宗門主皇甫濟率領高手潛入長沙,並和煙雨樓密謀進攻天下會。晚輩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剛才所說絕無虛言!」
胡令全叫道:「會主不要相信他的話!他是被人買通的!」
曾志雄長身而起,冷冷道:「住口!」聲音雖然並不高亢,但蘊涵著渾厚的內勁,震得眾人心頭一跳,全都自覺停止交談,堂上頓時針落可聞。曾志雄目光轉動,筆直地射到胡青鵬身上:「你有沒有撒謊?」
胡青鵬和他的目光一觸,胸口如被巨石壓迫,沉重的壓力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背後不由冒出一陣冷汗。曾志雄的目光如同利箭,直插入他內心,又彷彿是無底的深淵,深得令人膽顫心驚。面對如此深具威懾力的目光,沒有人敢興起一點點撒謊的念頭。他想開口說話,卻駭然發現在對方氣勢的壓迫下,自身氣息紊亂,竟不能隨意出聲!心中暗暗震驚,曾志雄武功之高,大約能追平尹天雲、歐陽絕等人,足以傲視天下了。胡青鵬性子倔強,豈肯輕易服軟?當下默運內家真氣,功力剎時提至十成,字正腔圓道:「晚輩沒有撒謊!」
曾志雄眼中閃過一縷訝色,顯然想不到對方如此年輕,已有一流高手的實力。他目光微垂,冷冷地望著胡令全,不發一言。胡令全額頭冷汗直冒,心中不禁叫罵,該死的皇甫濟怎麼還沒有來?
忽聽呼的一聲響,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大門處飛了進來,一路飛灑著猩紅的血珠。章玉昆隔空一掌擊去,那東西啪的墜落在地,滾動了兩圈停下,竟是藍勇死不瞑目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