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忙張開雙臂擋在門前,大聲道:「不許走!」
胡青鵬插好驚神劍,笑道:「我為什麼不能走?我又不是你們魔教弟子,不需要向衣長老請示。」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其實挺害怕面對衣舞鳳的,也不願跟魔教中人有過多的糾纏,所以早走為妙。
小蘭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道:「你體內餘毒未清,須等長老回來之後才有解藥。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儘管走路好了。」
胡青鵬撓頭道:「我沒有中毒呀!哪用吃什麼解藥?」
小蘭白了他一眼,跺足道:「你真是笨耶!你仔細想一想,自己是否服過強力春、春……藥?你每隔十二個時辰需服用一粒『清火冰心丸』,連服三次,才能徹底清除體內的淫毒。你若是半途而廢,淫毒發作的話,就會變成飢不擇食的**了!」
胡青鵬臉上發熱,尷尬地笑道:「原來如此!那我就等她回來再走好了!」心中暗叫好險,如果淫毒作祟而令自己當眾出醜的話,哪還有臉面在江湖上混?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小蘭眼中閃過一縷狡黠的亮光,拍手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不許賴帳!」
胡青鵬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小蘭姑娘,你們這兒有吃的嗎?」昏睡了一日一夜後,他此時餓得前胸貼後背。
小蘭笑道:「當然有了,只怕你吃不完!你等著哦。」
吃完午飯,胡青鵬心滿意足打著飽嗝,直誇小蘭廚藝了得。小蘭侍侯衣舞鳳多年,從未得過長老表揚,今天第一次聽到有人稱讚自己的廚藝,笑得合不攏嘴。她謝絕了胡青鵬要幫忙的請求,把他趕到後院,獨自收拾殘局。
胡青鵬在後院活動了片刻筋骨,推門而出。這間民宅臨江而建,周圍種滿了楊柳,地方偏僻,甚是清淨。江風拂面清涼,江面開闊平坦,遠處的田野與天際連成一線,極目望去,心懷舒暢。但俯看江水滔滔,逝者如斯,又令人興起人生苦短的蒼涼異感。
胡青鵬脫去鞋襪,赤足踏在岸邊的青草上,任清風吹拂著衣發,一股奇異的寧靜感覺悄然浮上心頭。自他習武以來,每一天都是在忙碌勞累中度過,逼迫自己爭分奪秒的練劍讀書,沒有片刻放慢前進的步伐。他所承受的壓力,是其他師兄弟的兩三倍。難得此刻有半日閒暇,除了等待什麼也不用做,整個人的心神軀體完全放鬆下來,靈識外延,自然而然地融入天地萬物的氣息當中,靜靜地傾聽著柳葉的低語、江水的呢喃,呼吸著青草的淡香,感受著風的柔和,無慾無求,無悲無喜,靈台無比空明。
忽然回憶起持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小成的那個夜晚,也體驗到這種超脫肉身,與天地融為一體的感覺,心中一動,似乎捕捉到某種啟示,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感悟到。他並不刻意追尋那種異感,任它在心湖上掠過,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將注意力從內心轉移到外界,遊目四望,每一種物體都在他眼中展現出嶄新的面目。尤其是面前的這條大江,奔流浩蕩,變化無窮,宛如一條蟄伏於地的巨龍,勢不可擋地破岸而去。他入迷地看著江水掀起的波浪,水流相撞形成的漩渦,每一朵浪花的盛開與破碎,無數景象湧入腦海,相互交織,生動地重現一條江河的萬千姿態。
胡青鵬感到自己就是大江,大江就是自己,或迴旋,或翻湧,或交纏,或起伏,或柔順,或激烈……腦際轟然一震,驀的浮現八個大字「水流無定,至柔則剛」。他拔劍在手,就這麼旁若無人、毫無章法的亂舞起來,東刺一劍,西砍一劍,每一劍既輕且柔,破空無聲,乍看上去完全不能對敵人構成威脅。既不是衡山劍法,也不是他見過的任何劍派的招數,平淡中隱藏無數變化,柔和中蘊涵無窮威力。日後他將自己臨江所悟的這套劍法命名為「水柔」。
他越舞越快,偏生每一劍的軌跡都清晰可循,迴環不息,劍上帶起的勁風向外狂溢,將無數柳葉紛紛刮落。舞到極處,胡青鵬一聲長嘯,長劍凌空虛斬,劍氣猛然集中劈落,江面轟的激起數丈高的水浪,聲震數里。
胡青鵬刷的回劍入鞘,只覺神氣充足,體內傷勢不僅痊癒,對劍術的理解更進了一層,正想大笑三聲,「嘩啦」濺起的江水恰好兜頭倒淋下來,將他渾身澆透。他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貓腰抓起鞋襪,嗖的竄回後院,反手將門掩好,暗自慶幸剛才的糗樣沒有被人看見,否則一世英名豈不付之東流嗎?
他一念未完,便聽見一陣誇張清脆的笑聲。只見小蘭倚在門邊,一手指著他,笑得眼淚直流。胡青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硬著頭皮道:「小姐,沒有見過落湯雞麼?不用笑得這麼過分吧?」
小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你……你的……頭……頭」
胡青鵬訝道:「我的頭怎麼了?」忽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抬手在頭頂一摸,居然有幾片碧綠纖細的水草!難怪小蘭笑得如此開心,自己的模樣的確滑稽。他悻悻地將水草拋到地上,整理好衣服,忽然發現日頭西斜,不知不覺已是黃昏,問小蘭道:「衣長老回來了嗎?」
小蘭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反手擦著眼角的淚水,辛苦地說道:「還沒呢!你放心,少不了你的解藥!」
話音剛落,便聽前院傳來衣舞鳳獨特清冷的聲音:「小蘭,你在跟什麼人說話?」
「長老!」小蘭衝他別有深意地笑了一笑,轉身衝去迎接主人。胡青鵬想了一想,也走進房中。
衣舞鳳走進客廳,剛剛落座,突然見到胡青鵬從裡屋走出,心臟不爭氣地跳了兩跳,竭力裝出冷淡的模樣,冷冰冰地道:「原來是你!你傷勢已好,為何還賴著不走?」
胡青鵬沒料到她的態度如此冷淡,對著那雙寒冷美麗的眼眸,吃吃地道:「小、小蘭姑娘說,我、我體內殘留有淫毒,還請衣長老賜我兩粒解藥。這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
衣舞鳳愣了一愣,俏臉忽沉,凌厲的眼神望向小蘭。不等她開口詢問,小蘭撲通跪倒在地,低聲道:「啟稟長老,胡少俠今日醒來後便想離去。屬下攔他不住,無奈之下只好騙他說餘毒未盡,需要等待長老回來治療。屬下心想,長老獨自一人查探敵情必然辛苦,若是有胡少俠幫助,或許可以盡快掌握對方的陰謀,因此找了個借口將他留下。屬下擅做主張,如有不當之處請長老嚴厲處罰。」
衣舞鳳聽罷哭笑不得,她選擇在胡青鵬甦醒前離開,以及黃昏時返回,就是不想再跟他碰面,免得又勾起前晚不愉快的回憶。哪知小蘭完全不能領會自己的用心,竟然自作主張騙胡青鵬留下,真令她頭痛萬分。斜眼瞪了胡青鵬一下,不屑道:「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能幫得了我?小蘭,你太抬舉他了!」
胡青鵬勃然大怒,挺胸大聲道:「衣長老,你雖然對我有救命之恩,但士可殺不可辱!請你收回剛才的話!」劍氣散發,房間裡的溫度驟然下降。
衣舞鳳驚咦一聲,奇道:「短短半日功夫,你的功力竟精進了一層!」頓時對他刮目相看。只見他身材挺拔如松,肌肉強健結實,雙目炯炯有神,透視出強烈的自信和鬥志,並不英俊的臉龐卻充滿男子陽剛氣概,寬厚的肩頭似乎能承擔任何挑戰與壓力。衣舞鳳情不自禁地偷瞄了一眼他的嘴唇,心弦一顫,那晚擁吻時的酥麻感覺似電流般通過全身,慢慢地低下頭去,白玉似的臉頰浮起淡如胭脂的紅暈,低聲道:「你、你這麼凶做什麼?」
胡青鵬第一次看見她露出少女般嬌羞的神態,宛如冰河解凍,大地回春,綻開難以言傳的美麗,不禁看得兩眼發直,暗吞口水,滿腔怒火早飛到爪哇國去了。訕訕笑道:「對不起,我太衝動了。請你不要見怪。」
小蘭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心中覺得有趣,以袖遮面偷笑。她服侍衣舞鳳多年,知道這個主人冷若萬年冰山,對任何男子都是不假辭色。那晚衣舞鳳將胡青鵬帶回來時,她就發現主人的神色有異,似乎挺在意這個男人的生死,而且還破天荒地親自給他療傷!後來在胡青鵬甦醒前,她卻故意避而不見,舉動更是異常。所以小蘭才設法騙胡青鵬留下,就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想。
衣舞鳳定了定神,摸著自己溫熱的面頰,心想我這是怎麼了?眼角瞥見小蘭偷笑的動作,一陣羞怒,啪的一拍桌子,沉著臉道:「小蘭,別傻乎乎地跪著!你看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去準備晚飯?」
「是!屬下馬上去準備。」小蘭強忍笑意,起身出門不提。
衣舞鳳喝退下屬,心裡的羞窘之意減弱了不少,沉默半響,忽然問道:「你會游水嗎?」
胡青鵬一愣,隨即醒悟到人家是在問自己,忙道:「我會游水,但是游得不快。」
衣舞鳳道:「游得快慢與否沒有關係,只要你會就行。我今晚需要你協助去調查一件事情。」
胡青鵬道:「救命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別說是一件事,就是十件我也會幫你去做。但所做之事不能是違背俠義精神,傷天害理的。」
衣舞鳳道:「放心罷,這件事決不會違反你們的原則。至於具體細節,待用過晚飯後我再跟你詳談。」
沉默了片刻,胡青鵬沒話找話道:「衣長老,我們真是有緣呀,離開衡陽之後又在株州相遇。不知你來株州做什麼?」
衣舞鳳面沉如水,斥道:「誰跟你有緣?!不要亂講話。」頓了一頓,又道:「我之所以來株州,是因為我魔教的夙敵白雲宗,忽然秘密派遣大批高手來到湖南,意圖不明。我奉了教主之命偵探他們的動向,以免開戰時猝不及防。」
胡青鵬恍然大悟:「難怪你會在那座豪宅外出現!魔教和白雲宗是世仇嗎?他們既然是孤軍深入,你為何不召集人手,將來人一網打盡?」
衣舞鳳搖搖頭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要先弄清楚他們來此的目的和計劃,才能針對他們下一步的行動制訂對策。在此之前,實不宜輕舉妄動,否則會打草驚蛇。何況據我所知,此次白雲宗派出了四大門主之首的皇甫濟帶隊,另有七名一流高手相從,實力之強非同一般。僅僅靠我一人之力,是無法將他們擊潰的,除非有其他長老支援,方能與之一戰。」
胡青鵬道:「但是前晚有一黑衣劍客潛入白雲宗的秘密據點,殺了陰陽雙妖中的陰妖穆柔柔。我看他殺人的手法和武功,似乎是魔教弟子。」
衣舞鳳冷哼道:「你說的那人是『魔劍』南宮仇,他為了一己之恩怨擅自行動,差點壞了教主交代的大事!因為他這麼一鬧,白雲宗的防範加強了數倍,害得我都無法接近他們議事的地方。如若不然,哪裡用你來幫忙?」
胡青鵬好奇地問:「這南宮仇是什麼來歷?以你長老的身份,難道不能指揮他嗎?」
衣舞鳳皺眉道:「南宮仇原是南宮家族的旁系弟子,後來因為妻女被白雲宗高手所殺,才轉而投入本教,矢志復仇。他拜本教『冷面修羅』項虎為師,獲賜誅血劍,從此獨來獨往,一心誅殺白雲宗弟子,行蹤神秘莫測。如今他在株州出現,怎不令皇甫濟等人緊張?」
胡青鵬心有餘悸道:「幸虧那晚他正好潛入穆柔柔房中,否則我就被那妖女……」偷望了衣舞鳳一眼,不好意思將話說完,呵呵乾笑數聲,歎氣道:「不知他有沒有逃過白雲宗高手的追擊?對了,請問衣長老,到底是誰將我打傷的?我要找他報仇!」
衣舞鳳不動聲色地反問道:「難道你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嗎?」
胡青鵬搖頭苦笑道:「我只記得當時是跟你在一起,然後全身發熱,大腦中一片空白,至於往後發生什麼了事情我毫無印象。」
衣舞鳳腦海中閃過兩人重疊擁吻的畫面,羞得耳根發燙,故作鎮靜道:「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真相好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不等他繼續追問,逃也似的奪門而出。胡青鵬莫名其妙,真個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烏雲滿天,星月無光,江岸一帶漆黑如墨。寬闊的江面上仍有船舶來往,星星點點的船燈倒映水中,勾勒出船隻的輪廓。不時可以聽見船夫們的嘹亮的號子聲,迅疾被風捲散飛逝。衣舞鳳、胡青鵬換上了夜行衣,以黑巾蒙面,沿著江岸輕身飛奔。
衣舞鳳換上緊身的夜行衣後,美好的身段登時展露無疑,香肩細腰,曲線玲瓏,一雙美腿極為修長筆直,在奔行時展示出驚人的彈力。胡青鵬緊跟在她身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她搖擺的腰肢和結實挺翹的圓臀上,近距離地欣賞著美女奔跑時優美的姿勢,丹田中熱火如焚,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憑心而論,他所見過的美女之中,最美的當屬麗兒的母親、元朝公主李雁兒,她高貴溫柔,優雅大方,宛如下凡的仙子,容貌之美舉世無雙。而衣舞鳳身材修長,冷若冰霜,高傲中略帶幾分神秘,如冰山上的雪蓮傲然出塵,最能激起男人征服的**。假如她換回女裝,不過稍遜李雁兒半籌而已。至於陳青華、穆柔柔等人,還無法與她們兩人相提並論。可惜正邪不兩立,他與衣舞鳳注定無法結交為友,也許過了今晚,大家就行同陌路了。日後狹路相逢,說不定還會刀劍相向,翻臉為敵。他一路胡思亂想,表情隨之千變萬化,渾然沒有留意來到了什麼地方。
衣舞鳳並不曉得身後的男人在想些什麼,眼望前方燈火通明的碼頭,忽的停下腳步,低聲道:「我們到了!」
胡青鵬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會突然停步,一個收勢不住,直挺挺地撞上衣舞鳳的後背,抱了個香玉滿懷,甜甜的幽香直沁心脾。衣舞鳳猝不及防,只覺一股大力撞來,那股濃烈而熟悉的男子氣息衝入鼻端,芳心大亂,全身發軟,輕呼聲中身不由主地往前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