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有高手接近,常樂文喜動顏色:「舵主,莫非是木長老帶人來了?」他們在接到飛鴿傳訊的時候,已經得知會主將派人接應,仔細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何鐵義正想開口,壓力突增,棍影如山,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左臂一橫,護住上盤要害,右拳自腰眼衝出,一招「黑虎掏心」,毫無花巧的擊向對手心口。這記直拳似慢實快,以摧枯拉朽的勢頭破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拳風凝而不散,全數落在易輝身上。欺負對手傷勢嚴重,功力已大打折扣,以硬碰硬看哪一方能夠佔據上風。
易輝聽見來者可能是青龍會的人,心裡叫苦連天。如果再來兩名高手,與何鐵義等人匯合,以自己目前的狀態絕無勝出的可能。惟有趕在對方的援兵到達之前,盡量削弱對方的實力了。別無選擇下出棍搶攻,企圖打何鐵義一個措手不及。哪知何鐵義雖略為分心,警惕性卻絲毫未減,這招守中有攻,法度嚴謹,不給他一絲可乘之機。
何鐵義鐵拳來勢極猛,如果避而不接,無疑是坦白告訴對方自己功力損耗嚴重,不敢正面相抗。如果強行接招,如此強大的拳力怕不讓自己當場現醜。而莫森、常樂文兩人並非等閒之輩,也施展絕招攻上,配合嫻熟。
易輝心念電閃,長棍疾落,砰的擊在何鐵義手臂上。何鐵義左臂頓時痛徹心脾,整條手臂的肌肉幾乎麻木,擋棍之處如骨折般火辣難受,右拳拳速不降反升,當胸擊到。
易輝雙足飛起,啪啪踢中來拳,被拳力推送,整個人如彈丸般往後倒飛,正撞向揮槍向前的常樂文。
莫森暴喝道:「小心!」雙掌交疊,從旁側橫擊敵手。眼前一花,敵人長棍直戳咽喉,棍風刮面生疼。忙藏頭縮頸,雙掌往內一合,啪的夾住長棍棍頭,猛的往懷裡一扯。不料易輝突然放手,不跟他搶奪長棍,莫森回扯的力道沒有外力平衡抵消,結果全部返回自己身上,胸腹間如遭重擊,面孔脹得通紅。
易輝巧妙棄棍,使莫森的攔截落空,身體去勢不停,眨眼間來到常樂文面前。常樂文身形微晃,滑到對手左側,手中短槍急刺過去。易輝沒有了長棍護身,驚慌下左掌伸出,抓向槍身。常樂文一聲冷笑,短槍去到中途突然一沈,騙過對手防守,刺中他的肩頭。
常樂文但覺短槍深深刺入對手體內,竊喜未停,易輝身體翻轉,右掌乘他不備,無聲無息的印到。一股龐大的力量透胸而入,常樂文慘叫一聲,身體飛出五六丈遠,口中噴出的鮮血熱氣騰騰,好像被高溫加熱過,轉瞬蒸發殆盡。
「赤陽功!你怎麼也會這門功夫?」何鐵義訝然大叫,滿臉驚詫。
易輝臉上似笑非笑,眼中還帶著一抹淡淡的諷刺:「易某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何舵主的獨門武功果然了得!」
何鐵義恍然大悟,易輝剛剛吃了自己一拳,拳勁滯留體內,本來非受重傷不可,但他及時把拳勁轉移到常樂文身上,讓常樂文承受了赤陽勁的力道。這樣一來,自身既可以免受內傷,又可以殺傷敵手,可謂是一舉兩得。想通了其中的緣由,何鐵義悲憤交加,想不到自己的獨門功夫,卻要了自家兄弟的性命。當下一聲大吼,大跨步前衝,雙拳疾如流星,照準對手的要害部位轟出。雙拳之上紅光縈繞,彷彿包裹著烈焰,勁氣吞吐,十分駭人。
胡小毛望見常樂文中掌斃命,心中不禁難過,想起在分舵的大廳上,他的一言一行,音容相貌,下意識的摸了摸懷裡的三本秘芨,淚水不聽話的流了下來。他和青龍會中人接觸時間不長,但感覺上常樂文待自己如子侄般親切,其他人也頗為看重自己。儘管僅有一面之緣,他們卻把最珍貴的武功心法傳給他,這份恩情讓他如何報答?眼看青龍會高手陸續被殺,開始對易輝痛恨起來,恨不得他下一刻就永遠倒下。可惜自己不懂武功,不然定要助何鐵義等一臂之力。
易輝不惜以自身受傷為代價,以苦肉計誘殺常樂文,體內傷勢進一步加重,全靠鋼鐵般的意志支撐,才能勉強站立。剛才雖然成功的把赤陽勁轉移出去,但經脈仍然受損,左腿已幾乎無法用力,全身重量都落在右腿上,使下盤露出明顯破綻,而且失去了稱手的長棍,戰力再打折扣。現在左肩上還插著一柄短槍,錐心的痛楚一**襲上大腦,令他不能靜下心來思考。
這時何鐵義從正面、莫森從右側各舞動拳掌攻來,兩股熾熱的勁風似乎要烤乾他身體的水分,猛烈地刮過,撕扯著他的衣襟。
易輝本能的吸氣後退,避敵鋒芒,右手抓住肩頭的短槍往外一拔,鮮血飛濺,劇烈的痛楚令他險些張口痛呼。右手槍柄立即回轉,連撞傷口周圍的七處穴道,止住傷口流血的趨勢。他動作雖快,何鐵義的雙拳也不慢,在他封閉傷口穴道時當胸擊到。
易輝短槍刺出,點上對手雙拳。
只聽一聲悶響,勁氣交激,易輝手中的短槍竟被擊飛,槍身彎成了弓形,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到了河水之中。
同一時間,莫森雙掌帶風,又疾又快的拍落。易輝正欲接招,何鐵義雙拳一抖,一上一下的照準要害打來,迅如奔雷,讓他不能不擋。易輝心中哀歎,雙拳難敵四手,兩害相衡擇其輕,只有先擋住敵拳再說了。
莫森雙掌眼看就要擊中對手,突然間一聲喝叱炸響:「以多打少,算什麼英雄!」喝聲響起的同時,一道劍光如天外飛鴻,直指莫森死穴,用的是圍魏救趙的策略。只見劍氣凜冽,摧人膽寒,出手之人顯然是位劍術高手,並非青龍會苦盼的援兵。
劍氣及身,莫森臉色微變,要害部位被長劍指住,如果不加理會,必是血濺五步的下場。立即收掌斜退,立掌如刀,劃向對手右腕脈門。對手身形一晃,眼前劍光突盛,彷彿急風驟雨,織成一張劍網當頭罩下。
莫森手忙腳亂的抵擋對手大刀闊斧的劍招,腳下連連後退,一直退出十三步,劍光忽斂,對手回劍入鞘,傲然而立。莫森驚魂甫定,低頭一看,身上的衣衫被劃破了七八條口子,涼嗖嗖的夜風灌入,雖然沒有鏡子,也知道自己這時的形象極為狼狽。驚怒下抬眼打量對手,只見剛才出劍之人五短身材,身後背著一把闊刃長劍,膚色黝黑,一張國字臉上濃眉闊口,鼻孔朝天,雙目瞪如銅鈴,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顧盼間有幾分傲氣,咄咄逼人。他身後的同伴年紀稍長,腰上插的卻是一柄細長的利劍,手長腳長,面容瘦削,眉目間有一股清冷的氣質,目光深沈,看見滿地的屍體眉頭也不稍皺一下,似乎早看多了血腥的場面。
何鐵義和易輝默契的停手躍開,各自打量這兩名不速之客。
何鐵義抱拳道:「在下青龍會何鐵義。恕何某眼拙,兩位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一派的高手?兩位深夜來此,敢問有何指教?」
那名身材矮小的劍手斜睨他道:「你就是江南武林盛傳的何鐵義麼?聽說你的赤陽功霸道剛猛,鮮有人敵啊,久仰久仰。」神態間卻毫無半分尊敬模樣,明顯是在打哈哈。
何鐵義強忍心頭不快:「那是江湖朋友抬愛了,何某不過是僥倖闖出了一點名頭。我看閣下相貌堂堂,氣度不凡,想必在武林中名聲響亮,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那人一拍背後的闊劍,大聲道:「我泰山派的招牌闊劍你都認不出來嗎?我乃泰山袁仲藝!」側身一指身後同伴,「他是衡山派『衡山七劍』中排行第三的尹天雲大俠!」
何鐵義、易輝、莫森臉色盡皆震動,袁仲藝綽號「霹靂劍」,性如烈火,是泰山派排名前五位的高手。而「衡山七劍」武功之強在江南一帶路人皆知,他們的俠行義舉數不勝數,是江南武林的領袖人物,尹天雲劍術之精湛凌厲不容置疑。這兩名劍術高手不請自到,是偶然路過呢,還是別有用心呢?
何鐵義、莫森相視一眼,心中忐忑,預感到大事不好。袁、尹二人是白道大俠,和易輝是同路人,萬一他們為易輝助拳,這次行動不僅毫無所獲,還要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假如他們也是為爭奪易輝懷中之物而來,就演變成了三方角力,局面愈加複雜難測。偏偏會中接應的人手至今不見蹤影,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真讓人心急如焚。
易輝暗暗苦笑,袁、尹二人決不是碰巧路過的,九成九是為奪寶而來。青龍會高手未退,又多出兩名武功高強的對手,以自己目前的狀態根本抵擋不了。從三方實力分析來看,袁、尹二人最強,青龍會次之,自己無疑是最弱一方。難道到手的東西,還要送給別人嗎?
一直未開口的尹天雲朗聲道:「我與袁大俠有要事待辦,所以星夜兼程趕路。不料遠遠聽到打鬥之聲,一時好奇,過來看一看究竟發生何事。」目光掃了一遍四周,「誰知看見如此多人橫屍荒野,何舵主能否解釋一二嗎?」
何鐵義冷哼道:「這是我青龍會的事情,似乎沒有必要向衡山派通報吧!俗話說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種幫會糾紛兩位大俠還是不要插手為好。不然日後麻煩不斷,貴派的掌門或許會責怪兩位多管閒事!」言語中暗含威脅,希望他們能知難而退。
尹天雲搖搖頭:「何舵主此言差矣!江湖人自然管江湖事,何況有多位丐幫弟子被殺,在下身為正道中人,當然要問個清楚。萬一將來遇見丐幫蕭幫主,也好有個交代。」丐幫弟子的穿著裝束十分特別,武林中決無別家分號,一看地上的屍體就很輕易分辨出來。現場到處是殘肢斷刃,可想而知剛才雙方戰況之慘烈。衡山派、丐幫同屬白道幫派,他自然要站在丐幫一邊。
何鐵義心底一沈,果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尹天雲話語雖然客氣婉轉,但一言不合,立刻會拔劍相向,替丐幫出頭。他自問沒有信心擊敗對方,腦筋急轉,到底該如何化解當前不利的局面?
袁仲藝突然指著易輝,驚咦道:「你、你怎麼掛著八個麻袋?!你是丐幫的八袋弟子!」他剛才沒有細看,這時發現易輝年紀輕輕,身上居然掛有八個麻袋,實在少見,不由驚呼起來。
易輝抱拳道:「在下丐幫易輝,今日有緣結識兩位大俠,實乃三生有幸!在下途經建陽遭人伏擊,受傷不輕,今夜還需仰仗兩位大俠出手援助。」他是丐幫年青一輩中唯一的八袋弟子,以袁、尹二人的江湖閱歷,即使他想掩飾身份也不可能,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老實不客氣的請求他們助拳,順便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
袁、尹二人同時動容:「原來你就是易輝!」易輝可是武林中近年來最傑出的白道高手之一,風頭之盛,甚至蓋過了不少名門大派的領袖。如果純以名聲而論,袁仲藝、尹天雲還要比他差上一截。
袁仲藝見他渾身沾滿血污泥土,狼狽不堪,站在那兒搖搖欲墜,哪裡有一點高手的風采,心裡不免有幾分輕視,哈哈笑道:「江湖傳聞,易兄是丐幫五十年一遇的超卓人物,今日一見,果然是風度超凡,不同俗流啊!」
易輝神色不變道:「多謝袁大俠謬讚,易某萬萬擔當不起。袁大俠在黃河邊上一劍誅七凶,黃山絕頂大戰魔教高手風如狂,這等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武林之中誰人不知。泰山派出了袁大俠這種高手,實在當得上『名門正派』這四個大字。」他如何聽不出對方話中的譏諷之意,但眼下自己身負重傷,如果再和袁仲藝翻臉,實屬不明智的行為。只能多給對方戴幾頂高帽子,盼他趕走青龍會高手,好渡過此劫。
袁仲藝咧嘴大笑:「哪裡,哪裡!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易長老何必掛在嘴上,別讓人見笑了。」黃河岸邊一劍誅七凶和黃山大戰風如狂,是他畢生當中最得意的兩件事情,前者以少勝多,後者以弱勝強,在當年也稱得上是經典戰役,傳誦整個武林,奠定了他今天的地位。易輝提起這兩件事,使他覺得很有面子,心裡其實十分得意,再看易輝時也覺得順眼多了。
尹天雲插口道:「易長老看來傷勢不輕,在下自備有療傷靈藥,不知能否幫得上忙?」
易輝大喜:「久聞衡山派的『九轉續命丹』奇效顯著,功能起死回生。易某厚顏,還請尹三俠贈我一粒丹丸,丐幫日後定有重謝!」
何鐵義眼看雙方越談越投機,如果讓他們聯起手來,自己一方馬上就要遭殃,情急之下冒險問道:「兩位大俠深夜急行,不知是要到閩北青梅嶺去嗎?」
袁仲藝、尹天雲交換了一個眼色,神情肅然,尹天雲把掏出來的藥瓶又放回懷中。易輝暗叫糟糕,腳步悄悄旁移。
袁仲藝皺眉問:「何舵主為何無緣無故地打聽我們的行蹤?」
何鐵義見狀心中篤定,道:「如果兩位的目的地是青梅嶺的話,何某奉勸兩位不要去了,免得浪費時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何某剛剛收到一則消息,說是昨夜青梅嶺上發生了一場惡鬥,包括泰山派高手在內的十三人全部被人殺死了。」
袁仲藝怒目圓瞪,伸手按住背後長劍。一字字道:「你是說我兩位師弟都被人殺了嗎?是誰下的毒手?!」渾身真氣鼓脹,眼中射出熊熊烈火,無形的殺氣逼迫全場。
何鐵義心中駭然,這小個子果然名不虛傳,只看他氣勢攝人,功力尤勝自己一籌,舉手一指易輝:「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袁仲藝轉頭惡狠狠的盯住易輝,咬牙切齒道:「姓易的,是你幹的好事?」眼中殺機畢露,長劍在劍鞘中不安分的低聲鳴叫,渴望痛飲敵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