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丁春秋氣憤之下反倒不是那麼害怕了,想到剛才自己那副窩囊恐懼的模樣,感覺很是羞憤,這時候索性豁出去了,又道:「林幸之,今日算你厲害,他日我還會要你好看!」
林幸有心要嚇唬嚇唬他,整治一下此人的囂張,呵呵一笑間,突然眼神一厲,故作出一副猙獰惡相道:「他日?你還想有他日嗎?本來我還不欲殺你,既然你如此說,那便去死好了!到陰曹地府去讓我好看吧!」說罷一手扯開後背上的背囊,只一拽便取出那把黑紅透亮的桃木劍來,舞了一個劍花,便將劍尖翻轉,抵在了丁春秋的脖頸上。
丁春秋此時只覺得自己脖頸一涼,就被一件凶器抵住了,他此時哪還有心情仔細分辨一下這抵住自己脖子的東西是刀還是劍?是鐵做的還是木頭做的?
丁春秋剛才因為羞憤而好不容易激發出來的一點勇氣一下子又消耗殆盡,此時他感覺到自己離死亡是如此之近,看著林幸之那副兇惡的模樣,他毫不懷疑林幸真的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這時他才感到什麼叫做真正的恐懼,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想的事情也會特別的多,會對自己以前的事情開始反省,他腦中不斷的想: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還這麼年輕,還未成年,還未娶妻,還要好多想做未做之事啊……青枝那水靈的丫頭還答應過兩年就給我暖床呢,我還要去建康,與大城市的女郎花前月下呢,我怎麼能現在就死呢?我不要死啊!
我幹嘛非要去惹林幸之呢?只是幾個不中用的下人被打傷而已,而且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我何必去計較?我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為了幫下人出頭居然落到這步田地,這也太不值得了!現在什麼也別管,還是保住命最重要,犯不著意氣用事,命要是沒了那就什麼都沒了。
我再也不敢跟這種人做對了!這林幸之一言不合就殺人,他簡直就是個瘋子!想我丁春秋才學過人、儀表堂堂,大好的有為男兒豈能與這瘋子一般見識?今日要死在他手上可太不值了啊!
只要林幸之願意饒我一命,今日就且容讓他一番又如何?他隨便怎麼羞辱我也要忍著,想怎麼羞辱就怎麼羞辱,叫我學狗叫也可以,拿我當馬騎也可以,只是別殺了我啊!」
此時丁春秋感覺到那把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凶器正越抵越緊,好像馬上就要戳到自己脖子裡去了,這下他真是嚇壞了,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居然哭出聲來,一邊抽泣一邊道:「大,大哥,幸之大哥,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你要怎麼羞辱我都行,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求你饒我一命!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錯了!」
「哦?」林幸將手中的劍往回收了一些,又恢復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可如今這表情落在丁春秋眼裡比剛才那副猙獰摸樣也好不到哪裡去。林幸倒是沒想到隨便一嚇就把丁春秋嚇哭了,倒是感到有些無趣,不過他嘴上還是不會輕易繞過對方,只聽林幸道:「你都知道你錯在哪了?說說看?若是說的還像那麼回事,我也許會考慮放過你。」
丁春秋一聽此話,眼前一亮,心裡湧起了求生的希望,哪裡還敢怠慢,趕緊道:「我錯在不該為幾個該死的下人與幸之大哥計較,幸之大哥做的一點都沒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當世的真英雄!真豪傑!且大哥出手留有分寸,只是讓他們受點小傷,並未致殘致死,是大哥手下留情了。可惜小弟我豬油蒙了心,還一心想要報復,小弟簡直豬狗不如!若大哥心裡有氣,不如讓小弟扮幾聲狗叫,給大哥解解氣——汪!汪汪!!汪汪汪!!」
林幸聽得一呆,隨即哈哈大笑,簡直是要噴飯,他沒想到丁春秋這麼搞笑,居然會想出學狗叫來給自己解氣……
林幸一邊笑的喘不過氣,一邊想:「哎呀這丁春秋真是有大才啊,能屈能伸到了這種地步。哥算是服了他了。」
不過其實丁春秋有這種表現也正常,林幸也沒覺得丁春秋這樣做有什麼丟人的,求生是人的本能,沒有多少人是不怕死的,何況丁春秋還只是個半大少年,想當初自己初見師父葛洪,被葛洪逼問的時候不也是如此不堪嗎。在林幸看來,這不能叫沒骨氣,應該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從此點上看,這丁春秋與他是臭味相投啊。
他也不想在為難丁春秋了,挽了一個劍花將木劍收回背後劍囊,對丁春秋微笑,怪聲怪氣的道:「嗯……看來你心裡清楚的很嘛,並非冥頑不靈之輩啊。那幾聲狗叫也學的似模似樣,頗為傳神,看來是下過一番苦功的呀。也罷,你逗得為兄心情不錯,今日就放你一馬。」
丁春秋大喜過望,他原以為林幸已經下決心要殺他,沒想過林幸會真的放過自己,此時他大有死裡逃生之感,悲喜交集,覺得那幾聲狗叫真是學的太值得了,此時不但沒有絲毫嫉恨,居然反倒生出感激之意,主動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遞給林幸道:「幸之大哥,謝謝你放過小弟,這裡是小弟日常所積,權當是小弟的一點心意,請千萬收下!不要與小弟客氣!」
林幸確實沒客氣,一把接過,打開一看,竟然是三粒金粒,這金粒林幸太熟悉了,一粒就是一兩黃金,能換一萬錢,三粒就是三萬塊啊!當初他就是拿著二十粒金粒交給旺財做本錢,才折騰出現在紅紅火火的林氏商行啊。
看到這些金粒,林幸立即眉開眼笑,不由對丁春秋還真生出一些好感來。懂得花錢消災,丁春秋是識相之人啊。
於是林幸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大哥派頭的道:「春秋啊,你我年齡相仿,又都是風華正茂,性情外放之人,此番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亦為雅事啊。你放心,你的那些下人都無事,躺著不動那些只是昏過去了,其他人也是一些小傷,調養些時日就無礙了。正如你所說,我下手還是有分寸的。」
丁春秋聽後果然又鬆了一口氣,連連道謝,內心把林幸從殺人狂魔的定位降成了暴力男,對林幸心理感覺上好了許多,不是那麼害怕了,但是些許的畏懼之心還在,剛才受的驚嚇可沒辦法這麼快就消除。
林幸笑呵呵的道:「我觀春秋弟談吐,甚是不俗,行事果決有魄力,錢塘少年人中,春秋弟亦算的上一等一的人才啊,即使與我想比,也僅僅是略遜一籌而已嘛。
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君子擇善而交,像你我這等傑出少年,正應該互相擇善而交,機會難得,不若今日,你我便定交於此,從此你便稱我一聲幸之兄,我便稱你一聲春秋弟可好?」
林幸也不怕大言不慚一番,他知道這時候他說什麼,丁春秋肯定都不會反對。
丁春秋聽的先是一愣,隨後果然欣喜若狂。
丁春秋此時已經把林幸當作是高深莫測之人,談吐品貌俱佳,還懷有一身神秘的身手不知從何處學來,家勢也不弱於己,這樣人既然得罪不得,正是巴不得與之交好,贈黃金也正是有此意。他哪裡還會有什麼二話,趕緊點頭如搗蒜,連連拱手、馬屁不斷道:「幸之兄請容小弟一拜,幸之兄高才豈是小弟能比?就如星辰豈能與皓月爭輝?能與幸之兄結交是小弟的福分。小弟此前是有眼不識泰山,竟然得罪了幸之兄這樣的高人,幸之兄有雅量,能不與小弟計較,小弟真是感激不盡,以後幸之兄但有差遣,小弟在所不辭。」
林幸哈哈一笑,又拍了拍丁春秋的肩膀道:「不需如此客氣,你我既然定交,此前的事也不用提了。而且我開始時跟你說的林氏與丁氏有可能結為姻親之事是真的,可不是為兄拿話誆你,你若不信回去問問你父親便會知曉。若是此事能成,以後你我便是姻親了,我又怎會真為難於你。」
丁春秋聽林幸這樣說,有些相信聯姻之事是真的了,而且若不是這事,丁春秋也實在想不出林氏兩兄弟還有什麼理由上丁氏門。
丁春秋不禁想:「如此說來,林幸之剛才放我一馬還是看在雙方將要結成姻親的面子上,之前他那副兇惡模樣可不似作假,若不是為此,說不定真要往我脖頸裡來這麼一下。看來還是我丁春秋命大啊,而且這下還因禍得福了,以後有這樣厲害的姻親關照我,我豈不是可以橫著走。拜這樣人做大哥其實也很不錯啊。」
這樣一想,丁春秋那聲「幸之兄」叫的也越發真心實意起來。
兩人又略略敘話,互問了生辰,說來也巧,兩人都是十二歲,而且丁春秋確實比林幸小一些,雖然只小兩個月,但這聲「幸之兄」叫的也不算冤枉。
林幸平白得了三兩金,想想反正花的是你錢我不心疼,所謂「我請客,你掏錢」嘛,便誠邀丁春秋改日一起去林氏酒樓大快朵頤,本來林幸是想要與丁春秋把酒言歡的,但是他和丁春秋都才十二歲,少年人是不宜飲酒的,所以便決定請他吃一頓大餐,消一消丁春秋暗藏的怨氣,同時又照顧自家生意,給自己的酒樓做做宣傳,可謂一舉多得。時間就定在下一周的日曜日,丁春秋驚喜非常,自然滿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