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東晉,司馬氏當政,桓溫已經進行了兩次北伐,打到了故都洛陽,東晉國勢大振,長江以南之地相對安定。
錢塘(今杭州市)林氏,乃是一介儒學世家,士族,祖籍晉安,林幸的父親,就是林鄱,是史載東晉時較有名的舉孝廉,被委任到錢塘任職,又因家族中一些變故,便舉家遷至錢塘。
舉家遷徙這種事是很有損家族實力的,所謂安土重遷,尤其是士族遷徙,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會幹這種有損家族實力的事情。史書中沒有說明林氏遷徙的原因,想必是有某些隱情,已不得而知。
至少,還在襁褓中的林幸是不清楚的。
一個世家舉家遷來錢塘,肯定要受到當地士族的抵制,因為這直接損害到他們的利益。鍋裡的粥就那麼多,多一個人分,那自然原先分的人就分的少了。所以,林氏目前的日子並不好過。
錢塘原本的士族有八家,即所謂錢塘八姓:全、朱、顧、范為上四姓,杜、戴、丁、褚為下四姓。林氏遷過來之後,雖然家族實力日漸衰微,但好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有林鄱的聲望和官勢,耗費大量金銀,購置田產,建造祖屋,收納蔭戶,倒也有了容身的一席之地。不過淪為最低級士族是難免的了。
錢塘地方上勉強承認了林氏的地位。原先的錢塘八姓變為了錢塘九姓,全、朱、顧、范、杜、戴、丁、褚、林,林氏排在最末。
其實林氏享有的蔭戶數量卻並不是最末,不但不是最末,還排的很靠前。因為是書香世家,祖上為官者多有,累積下來的蔭戶數相當可觀,僅在全朱之後。
只可惜這僅僅是理論上的數字。以林氏現在的實力,蔭戶根本招不滿。而且其他世家大多私藏蔭戶,理論享有的蔭戶數僅僅是表面上的實力。雖然私藏是非法的,但是卻是士族中普遍現象,沒有人查。以往的蔭戶,生兒育女,數十年一過,一戶變兩戶,兩戶變四戶,越聚越多。但是合法的名額還是只有一個。所以多出來的戶數就變為了私藏。士家肯定不會主動趕走自己的蔭戶的。所以幾乎每個士族暗地裡擁有的蔭戶數都是表面上的幾倍。
只有林氏這種剛剛遷徙過的士族才是最吃虧的。連表面上合法的蔭戶數都招不滿。更別說隱藏蔭戶了。所以林氏的實力只能排在最末。只是,明眼人心裡清楚,這只是暫時的。提升空間還是很大的啊!只要假以時日,恢復到上等士族還是極有可能的。
錢塘其他士族顯然是不樂意看到這一幕的。所以竭力打壓林氏也就更不足為奇了。
……
林幸之在三歲之前都感到很不適應,身體的幼弱,頭腦反應的遲鈍,都讓他感覺非常難受。前世的記憶像是強行灌入他腦中似的,讓一個剛剛還處在發育狀態的大腦承受這種負荷,顯然是極端不適應的。
不過好在幼兒無事除了吃奶就是睡覺,林幸之在吃飽喝足之後,就會偶爾的思考那麼一會,聽聽身邊人說話,瞭解一些事情。
他漸漸知道了自己處在的時代是東晉,地點似乎是在錢塘縣。林氏是一個人丁不旺、有些衰敗的士族家族,不過世代書香門第,歷代為官者多有,聲望卻是依舊不弱,比如他的父親林鄱,就被舉為孝廉,入了仕途。
同時,隨著腦部的不斷發育,他也漸漸融會了前世的記憶,想起了越來越多的事情。
林鄱,林鄱……這名字有點耳熟啊,由於林幸前世也是姓林,自然也不能免俗的去翻翻資料,看看歷史上有沒有什麼跟自己一個姓的名人老祖宗。其中似乎就有這個林鄱啊!
想啊想啊,林幸終於想起來了,這林鄱不就是東晉時候很有名的舉孝廉嗎,自己穿越到了東晉??成了林鄱的第二個兒子?
而且,根據林氏族譜記載,北宋時大大有名的「梅妻鶴子」林逋林君復,就是這林鄱的後人啊。難道自己變成了「梅妻鶴子」的祖宗了?
如此一想,林幸頗感神奇。
甚至興奮的小手亂舞,咯咯直笑。
「嗚……」林幸的小嘴被堵住了,奶媽以為他要吃奶,而林幸的嘴也不受自己意識控制的條件反射似的開始吮吸起來……
不過,喝奶的同時他也沒有停止自己活躍的腦部活動。
「穿了?哥真的穿了?穿回了東晉?咦,這不是前世看的那部小說描寫的時代嗎?
他依稀回憶起之前遇到的那個老頭,想起了一些對話的片段……
難道說……哥真的轉運了?
哈哈哈哈哈!
「詠絮」謝道韞,「花癡」陸葳蕤,「我見猶憐」李靜姝……
東晉的大美女們,等著哥!哥來啦!!
哥要散發王霸之氣!哥要打造屬於哥的時代!!
額,肚子吃得好飽,怎麼突然這麼困……額,不行了,哥要趕緊睡會先……」
想著想著,林幸小腦袋一歪,又睡著了……
……
林鄱妻子早喪,林妻在家族遷徙中旅途勞累,傷了元氣。生完第二子林幸之後身體也一直沒能恢復好。在林幸三歲的時候,林妻撒手人寰。
林氏家族林鄱這一脈遷至錢塘後,由於勢單力薄,沒有根基,自然飽受當地士族打壓,家勢衰微,連蔭戶都招不滿,事事受到原錢塘八姓的八大家族欺負,好在林鄱目前是朝廷官吏,身為七品知縣,正是錢塘縣的縣太爺。而且是舉孝廉,素有聲望,上聞下達,錢塘士族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但同樣的,林鄱這個知縣也做的相當不易,不但行事處處受到八大姓的掣肘,眼睜睜的看到自己家族被打壓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畢竟林氏現在勢力太單薄了,而八大姓則在錢塘根深蒂固,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要稍稍觸及八大家族的利益,他這個縣太爺說話就基本不算數,勉強自保而已。
因此林鄱不敢掉以輕心,日日勤於公差,為家族積累聲望,以圖衝破八大姓的打壓封鎖,改變這種狀況。
林幸的哥哥林平之從小懂事,聰穎好學,志向遠大,學習極其認真刻苦,他知道父親獨撐家業不易,希望早日學成才,好闖出名望為父親分擔壓力,為家族的延續盡自己的一份力。
林幸之則剛剛相反,在父親林鄱眼中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一提起寫大字就頭痛,每每讀起古文的「之乎者也」也是分外感到蛋疼。對於完整保留了前世記憶的林幸來說,早已經習慣了用硬筆寫字,哪裡用的慣毛筆?而且他本來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寫大字一個字的時間,用硬筆他十個字都寫完了。
對於毛筆字,他雖然談不上鄙視,畢竟也算是國粹,但是也絕對談不上多推崇。作為藝術來欣賞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時間、效率第一位的思想在林幸這現代人的腦中根深蒂固,他絕不願意用毛筆字來記事、寫文章。
林父公務纏身,並沒有太多時間來管束兩個兒子。只有回到家休息時會查驗一下兄弟兩讀書習字的進度。從小都是哥哥林平之硬逼著林幸之讀書練字,讓林幸之苦不堪言。不過他心裡倒沒有什麼怨恨,畢竟他也知道林氏現在處境很是尷尬艱難,受人排擠,不單利益受損,士族地位都有可能不保。
而林家遷到錢塘這一脈人丁又稀少,身為林家子孫的壓力很大,為家族計,必須努力奮鬥。
而且他能感覺的到兄長對他是發自內心的關心愛護,從嚴要求。書香世家的底蘊是藏在骨子裡的,這點從哥哥林平之的身上很好的體現了出來。
林幸三歲習字,在外人看來是不亞於哥哥的天才,具有過目不忘的超人記憶力。這有一半是因為其有著前世的記憶,另一半是這一世的他確實記憶力出色,自我感覺比上一世耳聰目明瞭許多。
林幸之的記憶力和領悟力讓哥哥林平之很是欣慰,只是那字……三歲習到五歲,一手字依然寫的是歪歪斜斜,難等大雅之堂,每當看到這字,林平之總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哪裡都不對勁,唉聲歎氣搖頭不止。
林幸之也不是不想把字寫好,只可惜主觀上他就對習大字有了牴觸情緒,練字的時候都是帶著情緒練的,這樣焉能把字練好?兩年了,還是沒啥長勁,沒有提高,就更沒有練習的動力了。
父親也為字醜的事情狠狠的責罵過他,警告過他,有一日晚膳過後,叫他到書房,嚴肅的對他道:
「幸之,你莫以為練字無用,有道是『字如其人』,朝廷舉賢納士的時候,看你呈上去的文章,都是先看字,再看文的。有了一手好字,就好比一個人有了英俊的外表,先給人就留下了一個好的印象,後面自然就事半功倍。可如果字丑,就算你的文章再高妙,領悟再通透,由於一開始就給了考官不好的印象,你也很難入選的,所以,字一定要練好,知道嗎?
這裡有一本字帖,是為父親手臨摹的葛洪手書,葛仙師是當世博學多聞的大儒,其書法也是獨具一格,為父甚喜其字,常習練之,此貼雖不敢說得其神髓,但為父自感總也有了其六七分的火候。你拿去好好練,只要每日堅持,一定會有長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