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
姚賈的聲音,遙遙傳來,將胸前已經盡皆被樽中酒水浸濕的李由從出神中驚醒.
「啊!?」
茫然中,李由才發現自己手中的酒樽因為自己出神而將酒水盡皆灑在了自己身前。一陣涼風吹過,胸前和背後盡皆濕膩膩,讓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在這之前,李由從未懷疑過父親的死因。因為李斯本身就已經年近古稀,執掌大秦權柄數十年,李斯每一天都在忙碌中渡過,身體早已經跨的差不多了。
受驚外加受寒引起心悸而猝死這是太醫院眾多太醫一起下的定論。李由先前根本沒有懷疑,當然他也沒有理由懷疑。
皇帝親自扶棺、葬於始皇陵一側隨侍,授爵秦侯。也許如今還不知道今後會不會有人超過李斯這個待遇,但是在此之前,大秦立國的數百年間卻還沒有一個人能得此榮耀。
只是如果皇帝真是為了收權而將父親處死,又為何還要娶妹妹並封為皇后?又為何還要將自己置於右丞相的高位之上?
更何況以父親對大秦二十餘年的經營,如果他不想死,在大秦即便是皇帝想殺他,也要考慮一下後果才是。畢竟,作為呂不韋門生的父親,一直小心翼翼的在提防著重演呂不韋當初經歷過的故事。更不可能連任何線索都不會留下。
所以,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嗯,肯定是這樣。
李由只能在心中不斷的為自己強調這句話,用來說服自己。
只是,疑慮一旦產生,就會如那籐蔓般,只待時機一到就會生根發芽,糾結成林。
「無妨,無妨,剛剛由有些不勝酒力,讓諸位叔父擔心了。」
李由對著一臉擔憂的姚賈、馬興、胡毋敬三人勉強笑笑,解釋道。
「額,公子如若不勝酒力,不妨先去歇息,這裡有我同奉常、太僕大人招呼便可。」
酒宴才剛剛開始,李由統共喝下的不過是數杯酒而已,怎麼可能就不剩酒力了呢?不過姚賈自然不會將心中的話說出來,在他看來朝廷改制,其實這其中最受益的自然是皇帝,而被**最多的卻是李由這個原本的右丞相。
雖然說右丞相同左丞相相比權柄要小,但是總歸統率百官,諸事可問。如今李由的右丞相卻是變為領中書省諸事。而中書省似乎僅僅只是皇帝的傳聲筒而已。
同領尚書省諸事附批奏章的左丞相馮去疾相比,中書省簡直就是個渣。唯一一點好處,似乎就是能夠經常看到皇帝,隨侍皇帝身側。
以己度人,自己還是刑部尚書,被剝奪了部分權柄自己都憤憤不平,更不用說一門心思想要達到李斯高度重振李氏一族聲威的李由了。
所以,姚賈並沒有多想,只是體貼的勸慰道。
「歇息到不用,小侄去後堂更衣,去去就來。」
為什麼大朝會之後一眾李系朝臣都不回家而是齊聚李府?無外乎是都想探聽探聽風聲,好知道自己在新的官制中該何去何從。
鄭國今天未至,就已經讓李系朝臣們心中思慮頗多了。如果酒宴剛開,自己作為李府如今的掌舵人就提前退席,將會讓本就人心浮動的李系朝臣更加心底沒底。
姚賈自然知道李由不是真的不勝酒力。而他先前讓李由自行去歇息,更是場面話而已。作為主人,即便李由真的不勝酒力他也不可能丟下滿堂的朝臣先行離席。
這是禮節姓的問題,而李由還不是李斯。
「好,公子自去便是。」姚賈低聲道。
李由一起身,原本正在觥籌交錯的一眾朝臣頓時齊齊停下手中的動作,偌大的大堂瞬間變得落針可聞。數十雙眼睛目光灼灼的看著李由。
顯然,所有人都在等著這一刻。
感覺到一眾朝臣眼中的期待之色,李由心中無端的湧起些許疲憊。
如今這朝中大勢,已經盡皆在高踞咸陽宮正殿上方的那個比自己要小上十餘歲的年輕皇帝的掌握中,如蒙恬、馮去疾這等掌權十幾二十年之久的名宿重臣都只能仰那位鼻息生存,更何況自己這個後輩。
看著滿堂數十雙帶著期待的眼神,李由從來沒有如此刻般懷念在李斯羽翼下為官的曰子。
如果父親依然健在,定然不會如我這般無用吧。
「諸位,賈一時失手將杯中酒水灑到公子身上,不若先讓公子前去更衣如何?」姚賈看出李由心中的彷徨和困惑,連忙起身解圍道。
李由身上的壓力,姚賈很清楚。因為如他自己僅僅是廷尉府一系,就讓他感覺壓力山大。而李由背負的可是整個原屬丞相府一系的重望。
好在,在皇帝的強勢下,想來蒙恬、馮去疾等人肯定也是如此。如蒙恬、馮去疾等人尚且只能選擇服從,更遑論自李斯逝去,已經是昨曰黃花的丞相府一系。
「公子請便!」
「公子請便!」
聽到姚賈的話,一眾朝臣此刻已經發現了李由胸前那大團的酒漬。雖然失望,但是還是紛紛出言道。
李由感激的看了一眼姚賈,對著堂中眾臣拱拱手,邁步轉向後堂。
隨著李由離開,原本安靜的大堂在姚賈等人的帶動下,頓時再次喧鬧起來。
從大堂側門出來,李由疾步朝著自己內室行去。一路行來,路上碰到的李府僕役盡皆一揖到地,安靜的散開到道路兩側,給李由讓開道路。
心神不定的李由剛剛轉過一個迴廊,陡然眼前一暗,一個火燎燎的人影帶著風聲直直撞來。突如其來的遭遇,讓李由根本來不及反應。
「砰!」
「哎呦!」「哎呦!」
隨著骨肉相撞的悶響聲,兩聲低低的慘呼同時響起。從迴廊處陡然竄出來的人更是直接在慘呼之後捂著口鼻直接蹲到了地上,幾點嫣紅從指縫中滴落在地。
赫然是口鼻出被這一撞,出血了。
被撞的退後幾步的李由站定,摸著額頭上青紫怒聲道:「爾是幾房僕役,何事如此驚慌?成河體統。「蹲在地上慘哼哼的來人,聽到李由的話訝然的抬起頭。
「唔,長兄,是我!」
「李法?」熟悉的聲音入耳,李由訝然道。
撞上李由的人赫然正是李斯幼子,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