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二世元年七月初七!
大秦二世皇帝胡亥自即墨回返咸陽,遭遇項羽襲擊,駐足東郡成武縣!
聽到沖天而起的八個字,陳有光知道自己無論再怎麼說也都是徒勞!
只是,若是真的要死,那麼能同皇帝陛下並肩戰死在這成武,為官一世,自己還真的該笑至黃泉了!這是何樣榮耀?!
但是,皇帝似乎沒有想到他若死在這成武,不僅沒有救得成武一縣百姓之性命,甚至會讓天下百姓陷入更多的兵災之中!
皇帝薨,大秦就算不能整個崩塌,卻也最少在短期內無法再對這混亂的天下局勢做出反應!
那個人人嚮往的皇帝之位,又該引得多少殺戮?
可是,陳有光卻不能說出來!
生命中有許多你不想做卻不能不做的事,這就是責任;生命中有許多你想做卻不能做的事,這就是命運!
看著身前這個雙眼通紅、年輕而固執卻又傻的可愛的皇帝,淚流滿面的陳有光突然笑了!
能陪如此皇帝瘋狂一把,就算葬送這把老骨頭又如何!
此生足矣!
……
原本平靜的成武縣頓時沸騰起來!
大批匯聚而來的百姓開始忙碌的加固城牆,儲備各種各樣的守城器械!木料不夠,拆房子,門板、房梁、磚石等等,所有能用的不用任何人言語都會有百姓自己去做!
陳有光手下真正的縣卒只有不到百人,剩下的都是今天為了抵禦攻城的百越蠻夷而臨時招募的鄉民!他之所以前面將這些鄉民都算到回答胡亥的話語中。所為自然是為了讓皇帝趕緊走!
所以胡亥在看到陳有光吱吱唔唔報上來的確切數字之後,也只是一笑了之!如果要治他欺君之罪,那麼陳有光早在回答胡亥問話的時候就該人頭落地了!
胡亥對於每個郡縣該有多少兵卒還是有所瞭解的。早在陳有光說的時候胡亥就知道成武不可能有那麼多縣卒和吏員在編!!
大秦一郡能有的郡卒又該有多少?如果成武縣真如陳有光說的那樣有一千多人的縣卒和吏員,那麼他要麼是想造反,要麼就是找死!
朝廷不養活。光這些吏員和縣卒就讓陳有光破產了!
胡亥大手一揮將這近千的鄉民統統變成了大秦在編的吏員,然後命方亮和錢山兩人負責讓這些吏員開始收攏分散在成武縣周圍的百姓!
同時著人傳旨到定陶調人調糧並命定陶準備防備即將到來的項梁大軍!
城牆的加固和守城器械自然有隨軍的工匠來負責,胡亥自己不是太懂行,自然不會畫蛇添足的事事都要自己過問!
成武縣縣衙!
一處不大的四合院似的建築!黑色為主體的磚瓦結構,承襲了秦人一貫樸素、簡約、莊肅、高大、粗獷的風格,處處大開大合,獨有一番氣象!
這縣衙本身就是辦公和居住一體的宅院!原本陳有光一家老小都是住在這縣衙中!只是,如今皇帝陛下駕臨。這個稍顯簡陋的粗獷縣衙自然就成了皇帝陛下的住所!
陳有光一家老小盡皆搬入了縣衙旁邊一棟民居!當然這民居也是百姓自願而且是強烈要求的!
縣衙正堂!
陳有光不在,也就杜騰、龍玄以及幾個龍衛!
「杜騰,夏侯嬰將軍和樊噲將軍可有信報回來?那項羽以及那數萬百越蠻夷可有動作?」胡亥褪下了軟件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錦袍盤腿坐在大堂上,有些不習慣,天氣太熱,屁股也太熱!!
「回陛下,夏侯將軍和樊將軍並未有信報傳回!」
「受傷兵卒以及百姓可都安頓好了?」
「回陛下。都已經照陛下詔令安排在縣衙後方大營中!扁太醫幾人正在照料!」
「嗯,讓扁太醫六人歇歇吧!這兩日他們都不眠不休想必也都疲乏之極了,這成武縣之中自然會有郎中,你去命陳大人將這些郎中都請入大營中!這兩日大戰傷患定然更多,有這些郎中在。扁太醫六人也會輕鬆許多,我大秦兵卒也會少些殘亡。」
「下臣遵旨!」
「去吧!」胡亥隨即想起什麼,連忙叫道:「等等,命人去傳旨將夏侯將軍和樊噲將軍召回來吧!這天氣太熱!不用看著項羽了!但是斥候不能少!去吧!」
「喏!」
這時,縣衙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去看看,別給朕扇了,朕沒那麼嬌嫩!」胡亥笑著瞪了一眼拿著個大芭蕉葉子給自己不停扇風的龍玄一眼道!說了幾次,龍玄前面停下,後面胡亥注意力一不在他身上就又開始扇了起來!
看著跑著出去察看情況、背後整個完全被汗水浸透的龍玄,胡亥抿抿嘴唇,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陛下,是成武百姓來來看陛下了!」龍玄不大一會就進來了!
「這麼熱的天,誰叫他們來的?」胡亥翻身站起,不悅的道!
「陛下,外面那些百姓大多都是自關中各地遷出的老秦人!他們……!」
龍玄話還沒說完,胡亥就大步走了出去!
縣衙前有龍衛駐守,如今這些剛剛趕來的百姓都圍攏在縣衙大門前,沒有擁擠,沒有吵鬧!但是每個人手上都提著大大小小的竹籃!
籃子裡面有還沾著水跡的青棗,有通紅欲滴的紅桃,有整只整只的肥雞,有酒水,有粟谷,有的竟然手中捧的是一缸泉水亦或是一隻明顯剛剛做出來的芭蕉扇!
他們在翹首以待!
看到一身黑袍的胡亥出現在縣衙門口,烈日下,小小的縣衙門前,密密麻麻麻的百姓頓時激動起來!
「陛下,吃我家的棗吧!」
「陛下,吃桃吧,去去暑吧!」
「陛下,這把扇子拿去扇涼吧!」
……
胡亥茫然的站在縣衙門前,看著一雙雙粗糙大手上捧著的小小物事,看著一雙雙飽含熱淚情真意切的雙眼!突然眼睛一酸,滾滾熱淚無聲淌下!
這裡沒有金玉珠寶,這裡沒有綾羅綢緞,這裡沒有價值連城的寶物!這裡甚至沒有一件東西的價值能超過一金,甚至所有的物事加起來都不如胡亥身上的一件袍服貴重!
但是,在胡亥看來這似乎是這個世界上最為貴重的東西!
貴重到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接這些粗糙大手中捧著的簡陋物事!
他,覺得自己接受不起這些百姓的饋贈!
「陛下,原隴西邊軍翁仲大人麾下兵卒林大貴拜見陛下!小人家中沒有值錢物事敬獻給陛下,這是小人家自己栽種的獻桃,獻給陛下!」
一個斷了一條腿杵著木棍做的枴杖、衣服漿洗的發白的乾瘦漢子對著胡亥躬身一禮道!然後自放在腳邊的竹籃中小心的挑選出一個最大最美的桃,在自己衣衫上小心的擦拭一番,滿臉真摯的帶著點忐忑顫巍巍的雙手捧著呈獻給站在縣衙大門前的胡亥!
無雙雙捧著的各樣物事的粗糙大手漸漸沉寂!
整個縣衙門前漸漸安靜下來!
乾瘦,襤褸,單腿,獨拐,雙手,鮮紅欲滴的大桃!
一隻,兩隻,無數只竹籃;一人,兩人,無數可愛的大秦百姓!
靜靜的,忐忑的看著縣衙門口站立的胡亥!
胡亥動了!
緩步走下不多的數步石階!
守在縣衙門前的龍衛無聲的讓開一條通道!
近了!
胡亥小心的將自己的雙手在自己華貴的黑袍上擦拭一番,然後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的接過被那雙粗糙仿若老樹皮般的大手中捧著的紅桃!
碰觸到那飽經風霜留下的痕跡的粗糙大手,胡亥情不自禁的一顫!
這是一位大秦邊軍老兵,一位為大秦戰鬥斷去左腿又為大秦遷出關中的老秦人!
胡亥沒有伸手接過林大貴手中的大桃,而是直接用手捧住了這只曾經握著兵器為大秦廝殺征戰最後無奈退伍歸家的飽經磨難的大漢的粗糙大手,哽咽著在那顆鮮紅欲滴的大桃上大大的啃了一口!
滿口被烈日蒸烤的微熱的桃汁混合著淚水,胡亥胡亂的咀嚼著大口的吞嚥下去!鮮紅的桃汁順著胡亥和林大貴捧在一起的雙手滾落地面!
林大貴,這個哪怕杵著枴杖依然站的筆直的大漢,剎那間哭的如同小孩!
老秦人,無怨無悔為大秦付出的老秦人,終於知道,原來皇帝,大秦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們!
「陛下,原九原邊軍蒙恬將軍麾下兵卒王林拜見陛下!」
「陛下,原隴西邊軍李信將軍麾下兵卒張富貴拜見陛下!」
……
一聲聲拜見,每一聲都是一個曾經為大秦征戰過的老秦人!
胡亥知道他們不僅僅是為了向自己呈獻這些物事!
他們,有的失去一隻腿,有的失去一隻手臂,有的瞎了眼睛,有的留下終生的內傷,他們為了大秦征戰廝殺,不曾後退;他們為了大秦甘願獻出自己的肥沃土地遠離家鄉,遷往邊塞,遷往百越,遷往山東,遷往一切大秦皇帝需要他們前去鎮守的地方!
今日,他們來了,因為自己這個大秦皇帝需要,他們再次來了!
無怨無悔的老秦部族!
可敬可愛的老親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