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24
「阿丑你儘管放心,老爺子和藹可親,絕不會為難你的。」
仇老爺子的莊園在後山臨近青口子峰,布老虎牽著丑娘小手過來,這裡景致不錯,可惜兩人均沒有游賞的心思。
「老,老虎,我還是不進去了吧。我膽子小,害怕一會說錯話,給你丟臉。」低著頭,丑娘怯生生道。
其實有可能的話,布老虎也不想勉強丑娘。可是既然仇老爺子發話了,而且指名要丑娘過來,就是布老虎也沒有辦法推辭。
安慰了許久,兩人磨磨蹭蹭最終還是來到了老爺子的小院。
此時一身錦服華衣的李江哲正負手在門外恭候,見到兩人過來,他忙喊道「當家的,老爺子剛剛發話,讓夫人自己進去。」
「什麼意思?」布老虎皺眉問道。
李江哲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丑娘抿著小嘴乞求的望著布老虎。
雖然布老虎也是疑惑不解,還是微笑的示意她沒事道「阿丑,我在門外等你,放心,老爺子是我恩師,待我如子,他想要見你,定是不會為難你的。」
彷彿察覺到布老虎的為難,丑娘默默的點頭,拘謹著腳步進了院子。
望著丑娘的背影,布老虎很想陪著她進去,李江哲在附近微笑道「當家的,老爺子要見夫人我看不是什麼壞事,你就不要擔心了。」
點點頭,布老虎也知道擔心是多餘的,看了眼李江哲道「青竹幫那邊如何?」
深吸了口氣,李江哲仰面讓冷風打在他臉上多些清醒,整理好思緒,他才道「很不樂觀!現在底下人已經確定,暗中幫助青竹幫的正是天北崖。」
對於天北崖的態度一直是布老虎不願意面對的坎,他沉默不語,李江哲幽幽的繼續道「這幾天跑馬道經常有些異動,而且昨天晚上麥場懸崖那邊有人偷摸了上來。」
猛抬眼角,布老虎殺機迸起道「人可抓住了?」
搖搖頭李江哲道「那夥人好像十分瞭解咱們觀風口的地形,發現自己暴露後,直接鑽進後山,從樹林小道逃跑了。」
「後山樹林小道直通小馬莊,那裡很難走啊,沒老手帶路會死不少人的。」布老虎陷入了沉思,李江哲又道「我擔心觀風口有內鬼,現在正讓葉毛秘密調查,其中嫌疑最大的已經被查了出來!」
「哦?」布老虎環顧四周,李江哲俯身在他耳邊輕語了一個名字,搖搖頭,布老虎道「讓貓兒算了,別的我不敢保證,咱觀風口決計是出不了內應的。」
「可是」李江哲還要在說,布老虎擺手打住道「潛伏進來的人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天北崖左山雕的殺手鑭獅王衛!當初老子借天北崖的幫助震懾大黑天,獅王衛曾在費猴子的帶領下埋伏在亂石道附近。從那裡上來就是麥場,順著走直接就到了後山青口子峰,以獅王衛的身手,這點山林子老路難不倒他們。」
布老虎早就知道天北崖左山雕難纏,當初借人幫他收復觀風口,獅王衛在布老虎的安排下留守亂石道打援。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左山雕當時定埋下了後手,現在派人入觀風口打探虛實,看來所圖不小啊。
對於那晚布老虎逆襲,李江哲只能算個過客,天北崖那邊的虛實他知道的不是很詳盡,但也不妨礙他猜出左山雕的野心。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反的憂慮,良久還是布老虎歎道「看來天北崖,我還非得走上一遭了。」
點點頭,李江哲贊成道「只要能讓天北崖不摻和到裡頭來,青竹幫就是可有可無,當家的,咱們觀風口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時間啊。」
之前的觀風口並非鐵打一塊,布老虎、大黑天各頂半邊江山,現在合攏一處總需要些時日來消化。在者,傳統的靠攔路劫道總不是個長久之計,隨著大明朝國運昌盛,四方邊境戰事皆有緩和,朝廷大軍收攏各個府城,對以往那些流寇進行了滅頂打擊。
關城因為地勢偏僻,遠離中樞,所以現在還未起什麼風聲。可是現如今七家馬寨,除去行蹤隱秘極端神秘的射口寨,其它六家馬寨有識之士皆做了長久之計。
例如天北崖,他們地盤大,人手多,以耕種務農為主,憑借左山雕的威望,高縣令不敢徵稅,完全可以自給自足還有富餘。其次就是白馬幫,司徒遵義本就是以商入賊,近幾年白馬幫更是鮮有殺伐再起,靠著白馬威名行走八方,立鏢局南北通貨,隱隱已成規模。
至於其他的檯子口、青竹幫、黑山寨,他們現在也鮮有刀兵干戈,除了小股商販,碰到大型商會走南北上,都會聯合一起出動,為的就是分擔身上的殺戮,以免朝廷哪天下了決心圍剿,也好不做那出頭鳥。
倒是觀風口,以前雷豹在世,完全靠的就是個人魄力威懾橫嶺,打食綁架,黑吃黑,反正那時候觀風口人少,光腳不怕穿鞋的。朝廷來人,鬥的過就打,打不過就藏,藏不過就逃,逍遙是逍遙,總不是個長久之計。
是故佈老虎當家做主,有了偌大的基業,他決定效仿天北崖在小馬莊開耕種田,滿足寨裡老少用度。
一來順應時勢,二來也算明哲保身。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如果只是跟青竹幫打擂台,觀風口不怕!甚至可以說,布老虎巴不得用青竹幫來磨礪下觀風口的血性。而加入了一個天北崖,真要是放手一搏觀風口也不懼,可傷及元氣,還要面對四方覬覦的猛獸,布老虎不得不為追隨他的兄弟們考慮下前程。
在李江哲的陪伴下,布老虎望著蒼茫的天空,行走在白雪皚皚的小道上,他的思緒飄的很遠,他在為自己,還有那些追隨的兄弟們考慮,他的路比誰都要艱難,同時也比誰都走的更加遙遠
懷著忐忑,丑娘進了院子,發現屋簷下有張涼椅鋪墊了厚厚的毛毯,上面有位神情安詳的老人,抱著暖爐,正在小憩。
涼椅旁有張茶几,上面架著火爐正在燒沸著開水。
水壺旁有個大瓷碗,裡面擺放著幾個黃顏色的糙米窩窩,丑娘怯怯的走過去伸手摸摸。發現三個窩窩冰涼堅硬,想了想,她環顧四周,見院子右邊菜園子旁是個廚房,把大瓷碗端起來走了進去。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繫著圍裙走出來的醜娘端著兩碟小菜放在茶几上,又把燒開的熱水給觸手冰涼的玉瓷兒壺燙熱,添上新茶,泡好放在了原地。
等差不多過了盞茶時間,廚房傳來嘟嘟的熱氣聲,丑娘小跑回去,等她用大瓷碗盛著五個顏色淡黃的糙米窩窩出來,涼椅上的仇老爺子正捧著玉瓷兒壺笑瞇瞇望著她。
「您,您是老爺子吧,我,我叫布嬋娟,老虎他們都喊我醜娘,阿,阿丑給您磕頭請安了。」驚慌失措的醜娘忙放下手裡瓷碗,也不顧腳下雪泥,跪下身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坐涼椅上的仇老爺子拂拂長鬚,面含微笑道「孩子起來吧,天兒涼,地下寒,這磕頭,要磕也得大老虎來磕。」
丑娘乖巧的起身,來之前布老虎曾交代過,老爺子說什麼做什麼,這樣保準犯不上事。
看到丑娘就在寒風下怯怯的站著,仇老爺子心疼的招招手,等她走近,把懷中暖爐交給丑娘捧著,仇老爺子接過她手裡的瓷碗,聞聞熱氣騰騰的糙米窩窩,笑道「孩子啊,你可能不知道,這糙米窩窩啊,老夫可是饞了整整六年啊。」
見仇老爺子用根筷子插起個窩窩,躺椅子上愜意的小口嚼嚼著,丑娘忍不住柔聲道「老爺子,窩窩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您想吃,可以讓老虎給你做啊,這窩窩還是他教給我做的了。」
搖搖頭,仇老爺子笑道「這人不同,心就不同,心不同,做出來的味,也就不同。」
笑顏看著滿臉納悶的醜娘,仇老爺子放下窩窩擦擦手,捧著玉瓷兒壺繼續道「閨女啊,當初老夫承你一個窩窩的情分,這轉眼就是六年啊,六年啊。」
仇老爺子躺在搖椅上開始喃喃自語,丑娘有些茫然的侍立在旁,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良久,仇老爺子彷彿從思緒中回過神,錘錘肩膀笑道「閨女,來,替我鬆鬆肩。」
丑娘身子一震,忙來到仇老爺子身後認真的給他按著肩膀。
從下至上,仇老爺子淡淡的瞥了眼丑娘左臉髮梢掩蓋下的月牙胎記,嘴角揚起淺淺的微笑。不經意間,他回想到那個風雪連天的郊外,無碑墳頭旁。他孤苦伶仃凝視著風霜,飢寒交迫,意識漸漸薄弱那剎,有個臉上長著月牙兒胎記的小女孩細心的給他熱水暖身,而當時吃到的了一個冰涼的糙米窩窩,卻像甘甜的湯汁般,讓他重新煥發了對生的渴望。
「十一娘這些年,你還好嗎?」
等丑娘出了院子輕手輕腳把門關上,不遠處大樹下,布老虎蹲在地上啃著紅薯向她招手。
像春天綻放的百花,丑娘臉上浮起美麗的笑容小步走去,輕輕喊道「老虎!」
「咯,阿丑,這個紅薯給你,他娘的,貓兒那小子太不厚道了。我讓他把烤好的紅薯分我一個,這小子挑了個最小的給我,我說還得給咱家阿丑稍一個,立馬挑了個最大的塞了過來。」
滿腹牢騷的布老虎把手上紅薯擦乾,攬著低頭含笑的醜娘朝聚義廳走去。
瞧了眼開心吃著紅薯的醜娘,布老虎又好奇道「阿丑,老爺子把你叫進去都說了啥?」
用手指捻了塊紅薯親暱的塞進布老虎嘴裡,丑娘把進院子裡後的事詳細的給他說了一遍。
布老虎沉思了片刻,皺眉道「六年前?糙米窩窩?阿丑,你六年前就認識老爺子了?」
搖搖頭,丑娘細聲道「沒呀,我今天是第一次見老爺子的。」
「那就奇怪了啊。」布老虎自言自語了會,忽然,他記起來一件事。
從他上觀風口起,貌似仇老爺子對他有種莫名的鍾愛。
先開始布老虎還覺得奇怪,後來等他站穩了腳步,只當仇老爺子慧眼識珠。現在想想,布老虎低下頭深深凝視著懷裡小口吃著紅薯的醜娘,他腦海中猛的有了絲明悟。
「老虎,你這樣望著我幹什麼?」
「呵呵,我家阿丑是個寶貝,我當然要多瞅瞅。」
丑娘羞紅著小臉,甜蜜的把頭依靠在布老虎胸膛上,兩人默默行走在風雪中,相偎相依。
夜晚,布老虎一手提著老酒,一手拿著油紙包好的燒雞從熱鬧的聚義廳中偷溜了出來。
來到麥場,拐角前行三十步有個籬笆院子,裡面燈火通明,布老虎正待敲門,忽然間從房裡傳來男女吵架聲。
從窗戶上的影子看到一男一女好像正爭奪著什麼,猛的,一個暴怒的男聲響起,布老虎聽到屋子裡有鍋碗瓢盆摔破聲,忙推開院子們,亮聲喊道「大力哥,嫂子,大老虎來看你們了。」
屋子裡面傳來急躁翻箱倒櫃聲,布老虎站在屋外有些詫異,扣了幾聲門響,沒想到你們鬧騰聲更加劇烈起來。想了想,布老虎喊道「大力哥,咱大老爺們不帶打媳婦的哈。」說完,布老虎用肩膀撞開虛掩的房門,就瞧見屋裡面床上,暴怒的大力用膝蓋死死頂著自己媳婦腦袋,而在地上,有塊靈牌,正摔成了兩半。
瞧見布老虎進了門,大力驚的呆滯在床上,他壓在底下的媳婦劉惠一個激靈爬起身,撲倒在地上把那靈牌抱在懷裡蜷縮在床腳瑟瑟發抖。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布老虎還是看見靈牌上面所供奉的人名。
大黑天!
布老虎曾經的死對頭!
自打那晚布老虎奪馬寨,田香自盡,大黑天身死。對於兩人的屍體,布老虎處置起來頗為麻煩,索性便讓人將其火葬,骨灰從青口子峰懸崖灑下,也算讓他們死後免了小馬莊鄉民的侵擾。
之後布老虎雖未下令,寨裡人仿若有默契般,把關於兩人種種皆打入了禁忌範疇。
這一刻布老虎望著屋裡大力夫婦,心中升起一絲明悟,知道了他們為何起了爭執。
「當家的,呵,呵呵,當家的來了,來,來坐,快坐。」
大力用腳把地上摔碎的碗筷踢開,擦乾一張椅子,讓布老虎坐下。
這時候大力他媳婦劉惠還抱著僥倖,把靈牌裹在棉衣想著溜出門外。
不過布老虎既然發現了,也沒準備就此作罷,他坐上了椅子,輕喚道「嫂子,把靈牌給我吧。」
一隻腳踏在門檻外的劉惠嚇得一個哆嗦,身子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大力臉色也是煞白,雙腿打顫,看樣子是要跪了下來。
桌上的燭火照耀著布老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默默坐在那裡,看著兩口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約莫兩三息的功夫,劉惠彷彿得了魔怔般起身就朝門外跑。
布老虎心中一驚,炸起了身子狂吼道「大力,快,阻止她,她要跳井!」
先前還呆滯的大力像踩了尾巴的貓咪急跳起來一步三竄飛出了門外,等布老虎急匆匆到了門檻,果然劉惠抱著靈牌趴在井口,大力正死命抓著她的腰,急紅臉,破口大罵。
「嫂子,有話好好說,大老虎過來是請大力哥喝酒,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布老虎的話在觀風口向來一言九鼎不容任何人質疑,劉惠情緒慢慢鬆弛下來,大力把她敲暈了抗肩上直接送回房。布老虎瞧到井口邊從劉惠懷裡掉下來的靈牌,走過去撿了起來,兩塊合一,上面刻著「門人大黑天」幾個字樣。
若有所思,他拿著靈牌進了屋,把帶來的酒肉打開,片刻功夫,心懷忐忑的大力從隔壁房走了過來,滿臉的惶恐,站在桌旁茫然失措。
「坐!」
布老虎扣了扣桌子,大力牙一咬,屁股挨著半邊椅子,默默垂下了頭。
「改天找個機會,你在後院子裡建個祠堂把他好好安置下,總是藏著掖著,終究也算對不起他。」
把拼好的靈牌推了過去,布老虎語態幽幽道。
大力猛然抬起頭,眼神透露著不可思議,良久才道「當,當家的,我」
擺手制止,布老虎道「大黑天終究是你斷魂刀門人,在者我跟他鬥了這麼多年,成王敗寇,幾年下來的情分還是有著些許,你建個祠堂好生安置,但是要記住,切勿讓人知曉。」
大黑天一脈死忠倒是沒有幾個,布老虎這番囑咐也是害怕橫嶺那邊有人借這個苗頭鬧事。
大力激動的按住靈牌久久說不出話,對於這個「逆子」,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一方面,大黑天是他親手調教的得意門生,另一方面這個得意門生讓他嘗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大力念及舊情,難忘昔日師徒一場情分在家中給他立了個牌位,誰成想自己婆娘顧念布老虎恩情想要毀去,爭執不下,於是就有了這個鬧劇。
當心結解開,大力是個豪爽漢子,跟布老虎喝了兩杯酒,這話匣子打開就止不住嘴。
等到酒過三巡,大力醉眼朦朧舌頭打結問道「當,當家的,雖說咱大力是個粗人,但還是懂的無事不登,不登那個三寶殿,您,您說,是不是有什麼用的著咱大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