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28
劉貞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兩隻眼睛盯著屋頂,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麼,又或許什麼都沒看。
「貞兒,別想太多,睡吧。」盧植來看劉貞已經來了很久了,他把巨鹿城的情況大概的跟劉貞說了一遍,最後也把兄弟連和戟兵的傷亡情況說了出來。但是劉貞一直沒說話,只是呆呆的盯著屋頂。盧植看到這種情況,暗歎了一聲,向門外走去。
盧植一走,盧翠就靠了上來,此時的他雙眼通紅,但也不說什麼,只是抓著劉貞的手輕輕的撫摸著。
劉貞在晚飯前又醒了一次,這一次盧翠幫他清洗了傷口,又敷了些草藥,此時身上用白皮的布帶包了好幾處,細細一看,劉貞好像除了臉以外,其它地方都有各種各樣的小傷,大的傷口除了手臂中的那一箭外,幾乎沒有,這跟劉貞的做戰方式有關,他知道在戰場上不可能不受傷,但是受傷也是有技巧的,有選擇性的,所以他身上傷口很多,但大多是小傷。
「周倉和元紹怎麼樣了?」劉貞終於開口說話了,但是目光仍是不變的盯著屋頂。
「周倉大哥還好,除了大腿中了那一箭之外,除他地方都是小傷,大腿上的傷也沒傷及血管,現在早已經止了血,上了藥,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元紹的傷卻是不輕,我剛剛過去看了,他至今還未醒過來,父親找了這附近最好的醫生,醫生說只要挺過今晚,性命是無憂的。」盧翠聲音說得很輕,但是卻讓劉貞聽得很清楚。
「他是哪裡受了傷,怎麼受的傷?」劉貞語氣聽起來很平淡,但是盧翠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沉痛。
劉貞這麼一問,盧翠又想起父親和周倉說的話,不自覺的又流下淚來,最後勉強平復了情緒細細說道:「父親是在屍體堆中找到的他,當時他和幾十名兄弟連的戰士堆在一起。看樣子應該是那些兄弟連的戰士為了保護他把他壓在下面,替他擋了刀槍。」
「是在哪裡發現的?」劉貞不等盧翠說完就插嘴了,此時的他比剛才多了一絲生氣。
「城頭!城樓邊的角樓裡!」盧翠說完看著劉貞,只到發現劉貞沒有繼續發問才又說道:「當時你和曹操下了城,周倉大哥帶人守著城樓,後來援軍快要來了,而你們還未打開局面,是以元紹讓周倉帶著城樓上的人去援助你們,而他自己帶著城樓上的傷兵拚死擋著城樓上的敵人,至於後面是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我說的這些也是周倉大哥跟我說的。」
聽盧翠說到這裡,劉貞緊緊的抓著床上被褥,沒有說話,只是眼中隱隱又有些淚珠。
「元紹斷了一隻手,齊腕斷的,左邊大腿上應該是被長槍穿透了,右腿小腿骨折,身上大小傷口數都數不清!一身的血!」說到這裡盧翠腦海中又浮現出斐元紹被抬回來的模樣,再也沒忍住失聲痛哭起來。
過了半晌,房間裡又慢慢的安靜下來,只聽見盧翠輕輕的啜泣聲。
帶出去的四百餘兄弟連戰士活著回來的只有百餘人,幾乎全部都帶著傷,傷好以後還能上場殺敵的不足百人,其餘的就算好了,也是殘廢,那些在河間城新招的兄弟連戰士在這接連的幾場戰鬥中,一個不剩。五百戟兵還剩下二百來人,情況跟兄弟連差不多。
「兄弟連的戰士差不多都是從涿縣帶過來的,先是跟著兄長,後來又跟著我,這一路過來吃了多少苦!他們的面孔和名字我每一個都記得,光河間一戰就損失近半,如今還留下來的竟只有百餘人,他們都是能戰的勇士,不管投在哪個門下,將來都能有一番作為,偏偏跟了我!是我害了他們,張合那裡借過來的戟兵都是精銳,到了我手裡,不到一個月只剩下兩百,叫我回去如何向張合交待?」劉貞慢慢的念著,又緩緩閉上眼睛,其實這些還不是他心中最痛的,最痛的是李林,那個呆在自己身邊時間最長,開得一手好弓的細膩漢子。
盧翠在一旁默默的聽著,沒有說一句話,他很想說,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不帶上我,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他知道劉貞是疼惜他,他也知道自己去了可能還會害劉貞分心,但是他又不甘心,不光是他,那些留在曲陽沒有一起去攻城的兄弟連戰士個個都不甘心,他們事前就想過這一次會有很大傷亡,但是還是沒想到會這麼慘烈,他們不敢說劉貞魯莽,他們不敢說劉貞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兄弟們的死活,但他們心中很痛,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昨天還在一起吃喝耍渾,今天就變成了一灘血肉。
「我不該丟下顯藝的,我怎麼就把他丟下了!」劉貞一直不敢提李林的名字,但是李林的身影總是在面前晃來晃去。
「別想了,睡吧。明天一早起來,世界又不一樣了!」盧翠深呼了一口氣,開始在劉貞的床邊上整理起下面的小床。
劉貞深歎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但願明天起來,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吧。
第二天一大早,劉貞就下了床,他沒有驚醒睡在下床的盧翠,自己慢慢的向屋外走去,太陽還沒有出來,天邊還只有一絲濛濛的光,劉貞揉了揉眼睛,抬起腳向外走去。
整個院子都很安靜,早上的濕氣打在身上有點冷,只走了幾步劉貞就感覺臉上沾滿了露水,打濕了睫毛,讓自己視線看起來朦朦朧朧的。
盧植府外就是大街,門口兩個侍衛倒是打起了精神,看見劉貞走出來,也不多問,只是行了一禮就不再說話。
大街上冷冷清清,留在曲陽的部隊不多了,皇甫嵩帶著自己人馬去追張角了,袁術大軍紮在巨鹿,其餘的有的還駐紮在城外原先的老營中。
「主公!」背後突然有人這麼喊了一聲,劉貞一震回過頭來,再看時,什麼人都沒有,劉貞苦笑,剛才明明是李林的聲音,可是李林早已戰死在巨鹿城下了。
「主公!」劉貞剛轉過去,後面又傳來這麼一聲,但是這一次劉貞很肯定的回頭了,因為這聲音是周倉的。
果然,當劉貞轉過來的時候,周倉扶著根木棍笑嘻嘻的往他走了過來。劉貞看了他一眼,難得的露出了淺笑,接著走上前去,在他身上這裡拍拍那裡拍拍,最後看著他的腿。此時周倉的大腿上綁滿了布帶,雖然上面還有些血跡,但是並不多。
「沒事,沒有傷到血管,只是傷了些皮肉,休息幾天就好了!」周倉帶著感激靦腆的笑了笑,但是接著就喜上眉梢笑道:「元紹沒事了呢,這小子命硬,硬是挺過來了,呵呵,他還年輕恢復起來應該很快,呵呵。」
「好了?」劉貞終於笑露了他的牙齒,放聲問道。
「好了!」周倉也跟著咧嘴一笑。
「去看看!」劉貞一手扶起周倉笑道。
兩人就這樣攙扶著往前走,走了幾步沒多遠又轉了一個巷子,剛才周倉就是在這巷子口發現劉貞的。
「就在前面,看,那屋子!」周倉扔了手中的木棍任由劉貞貞扶著,將手一指前面的一處屋子笑道。
屋子裡有些簡陋,可能是原先曲陽農戶廢棄的。劉貞手下諸將目前都沒有正式官職,斐元紹也是一樣,上次一戰傷兵太多,好一點的地方都給了有正式官職在身的,斐元紹只是區別於一般士卒,又因為傷勢太重,所以還給他安排了這麼一個單獨的房間。
一張床突兀的擺在中間,床上睡著一個渾身綁滿佈帶的血人,醫生可能早就走了,原先陪在房裡的估計就是周倉,而這時候屋裡面一個照顧的人也沒有,劉貞看得有些心酸,他不言不語的走到床邊,看著這個長相不太好看的手下。斐元紹又睡著了,全身一動不動,除了胸口還有些起伏外,看起來就像個死人。劉貞想伸手去摸斐元紹那只斷了的右手,但是伸到半路他又停了下來,一轉身走出了屋子。
周倉連忙跟了出來,就看見劉貞站在門口,周倉想要說些什麼,上前看時才發現劉貞虎目裡充滿淚水,周倉一低頭,什麼也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