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正:上一章結尾一段綠柳甩袖帶飛碟子那一段,不合情理,修改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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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身手靈活往旁邊一跳,碟子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啪達」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而他因用力過猛,竟將旁邊一張桌子撞翻了。
頓時間,酒菜齊飛,「唏哩嘩啦」聲亂響,杯盤碗碟碎了一地,大廳一片狼籍。
綠柳未料想收此奇效,一時愣在當場。
而小二看著湯水橫流的在面,已是面如土色,欲哭無淚。
掌櫃呆若木雞,待反應過來,面色鐵青地從櫃檯裡走了出來,直直地瞪著舒沫:「盛慧,紋銀三百一十五兩。」
舒沫略略好笑地揚了揚眉:「掌櫃的,我們的酒菜還沒上。」
「東溪玉泉五斤,七十五兩;八個熱菜,八個涼菜,共計一百六十兩。另外,杯盤碗碟共八套,計銀八十兩;合計,三百一十五兩。」
掌櫃的端著算盤,「辟里啪啦」地撥了一遍,咬牙切齒地報出帳單。
「呸!壞了腸子的老鬼!唬誰呢?」綠柳倒吸一口涼氣,桌子一拍,瞪大杏眼張嘴就罵:「姑奶奶只打壞一隻碟子,那張桌子,可碰都沒碰!三百一十五兩?當我白癡呢!」
「幾套普通的杯盤,也敢要價八十兩∼」立夏只覺荒謬無比:「真當我們是傻的麼?」
「世上萬事皆有價,」掌櫃地斜她一眼,不冷不熱地道:「本店是本年老店,所有餐具全部都是從江南官窯特別定制而來,山高路遠,價格自然要貴一些。」
說完,不再理她,冷著臉覷向綠柳:「再說了,若不是姑娘拿碟子胡亂砸人,夥計又怎會撞翻桌子?」
綠柳微微一窒,隨即強橫起來:「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故意砸他?」
分明只是失手,她怎知袖子會兜住了碟子!
掌櫃冷冷地掃一眼大堂:「此刻大堂中在坐的都是證人。」
綠柳氣得漲紅了臉,尖聲嚷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打聽打聽姑奶奶是誰!光天化日之下,就想訛銀子不成?!」
荷香居既然號稱大理第一酒樓,能在這樣複雜的環境下保持一百多年的盛名而不衰,背後自然有極厲害的靠山,哪裡會怕區區一個丫頭的威脅?
「怎麼著,想賴帳?」掌櫃的冷笑一聲,使了個眼色。
七,八個手執棍棒的壯漢不知從哪裡湧了出來,堵住了前後幾道門。
很明顯,是怕他們走脫,要用武力強行索銀了。
綠柳又豈會怕他們威脅?vrna。
在自家的地頭上,若讓這幾個小人就把小姐打了,那才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抬出睿王的名頭,嚇也嚇死了他!
她不退反進,擋在舒沫身前,掐著腰不斷冷笑:「喲,嘴上說不過,打算恃強凌弱了?別說姑奶奶沒提醒你,敢動我們小姐一根寒毛……」
舒沫眉心一蹙:「綠柳∼」
綠柳尤自恨恨不已:「我諒他們也不敢動手!」
「沒你的事,一邊去。」舒沫懶得理她,直接對掌櫃道:「此事雙方都有過錯,不如各退一步,貴店的損失,我賠一半。」
她本是高高興興來慶祝,不料被幾隻蒼蠅擾得沒了興致,此時已是意興闌珊,只想早點了結此事,換個地方喝酒。
本來這三百一十五兩,算的是營業收入,並非成本價格。
舒沫肯賠一半,店裡的損失已經不多。
按理,掌櫃此時就應該見好就收。
偏偏那撞翻桌子的夥計,卻是這掌櫃的侄子,按店中規矩,餘下部份的損失卻要著落在那夥計身上。
他心疼侄兒,又見舒沫出手大方,一百幾十兩銀子,眉頭也不皺一下便一口應承了。
大理這地方,本就是少數民族聚集之處,交通又不發達,高官政要不多,地主老財卻是一抓一大把。
他瞧著舒沫的衣裳,心忖這不知是哪個鄉村旮旯裡鑽出來的土財主。
大約是第一次進城,不想惹事,這才願意做這個冤大頭,破財消災。
不如,再嚇她一嚇,讓她把剩下的一半銀子也出了。
舒沫站起身來,吩咐:「立夏,結帳。」
「慢著!」掌櫃的打定了主意,上前一步,擋在了舒沫身前。
「還有事?」舒沫不動聲色。
「死老頭,小姐已答應賠銀子,你還想怎樣!」綠柳登時大怒。
從來只有她給別人氣受,幾曾受過這種窩囊氣?
在自家的地頭上,讓個破酒樓的小掌櫃欺侮了去,豈不是天大笑話?
「打壞東西只賠一半,走遍天下也沒這個理!」掌櫃的理直氣壯:「除非你把剩下的銀子也補齊,否則別想出這個門!」將身於著。
龔千均實在看不下去了,捋著長鬚搖頭晃腦:「久聞荷香居乃大理第一酒樓,果然是待客有方,斂財有道啊∼」
李勝凡嘿嘿一笑,接口道:「何止啊?我瞧著這面皮上的功夫,也是十分了得。」
「可惜,可惜呀∼」吳楚歎著氣搖頭:「錯生了兩隻狗眼∼」
這三個人一搭一唱,連削帶打,連諷帶罵。
掌櫃的臉上陣青陣紅,氣得胸膛一鼓一鼓,尤自強撐:「荷香居打開大門做生意,斷沒有欺客的道理!但若有人上門鬧事,咱們也不怕!若然不服,咱們就去衙門打官司!」
立夏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跟小姐打官司……」那不是找死嗎?
綠柳拍著巴掌,大笑著叫囂:「哈哈,打就打,誰怕誰?」
舒沫道:「這麼說,沒得商量了?」
掌櫃的態度強硬道:「三百一十五兩,少一文也不行!」
「給他。」舒沫一臉平靜。
「小姐!」兩個丫頭愕然驚嚷。
就連向來柔和的立夏,也覺舒沫此次,退讓得有些過份了。
幾個老師傅也深覺詫異,只是畢竟年齡擺在那裡,又在朝堂裡混了幾十年,不似兩個丫頭喜怒形之於色。
尤其是龔千均與舒沫處得最久,深知她不肯吃虧的性子,自然猜到她必定還有後著。
龔千均捋著頜下鬍鬚,一臉同情地看著掌櫃,那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給。」
「是~」立夏極不情願地拿出荷包,抽出一張銀票往桌上一拍:「拿去!」
掌櫃的見那竟是張千兩的,不由得一驚。
大理或許有很多知名不知名的土財主,但是一個小丫頭,身上隨隨便便就能掏出一千兩砸人,卻絕不是土財主家養得出的氣魄。
更何況,立夏的那個荷包裡,分明還有許多張……
他忽然生出一種極不好的預感,自己好像,看走眼了……
到底是大酒樓的掌櫃,經過風浪,內心雖不安,面上還維持著鎮定,口氣卻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恭敬:「小人這就去找銀子。」
「不著急,」舒沫笑了笑,緩緩坐回椅子:「先叫東西,呆會一起結帳。」
掌櫃的一愣。
不信鬧了這一場,她還有心情坐下來品嚐美食?
舒沫自顧自地點餐:「一壇東溪玉泉,一壺蒼山雲霧。嗯,另外再上二十套杯盤好了。」
轉過頭,笑容可掬地望向三位老人:「我,沒記錯吧?」
掌櫃的躬著腰,小心地問:「若小人沒有聽錯,夫人點了二十套杯盤?」
「怎麼,這麼在的酒樓,連二十套杯盤都沒有?」舒沫將臉一沉,娟秀的面容不怒自威。
「自然是有的,可……」誰進酒樓不點菜,只點餐具的?
「有就行了,」舒沫看他一眼,笑瞇瞇地問:「怎麼,怕我不給銀子?」
她態度可親,聲音軟糯,偏這軟糯裡,又雜了絲不易察覺的韌勁與狠勁,聽得人直髮磣。
掌櫃的欠了欠身,回到櫃檯後:「好的,夫人。」
心中大抵也明白,這位夫人,怕是想砸幾套碗碟出氣了。
再一想,她願意花銀子,砸再多,又關他鳥事?
很快,酒,茶,餐具都送上來。
立夏和綠柳執了酒壺,茶壺,斟茶的斟茶,倒酒的倒酒。
「有酒無菜,失禮了。」舒沫微笑。
「這種地方,不吃也罷。」吳楚滿不在乎。
舒沫取了茶杯在手:「以茶代酒,敬三位。」
三人各自一飲而盡,亮杯。
舒沫微笑,將空杯亮了亮,溫柔地道:「砸∼」
綠柳上前,抄起盤子毫不猶豫地砸向大理石磨就的地板。
「光當」一聲脆響,盤子應聲而碎。
四人談笑自若中,二十套杯盤很快支離破碎。
舒沫眼皮也不眨,淡淡地道:「再來二十套。」
盤古開天地起,就沒見過這種事情!
掌櫃的冷笑,輕輕撇了撇嘴,低頭繼續算帳。
也不知誰倒了八輩子血霉,娶這麼個敗家的蠢婆娘!
龔千均冷眼瞧到掌櫃的眼中那抹輕蔑,心中冷笑:死到臨頭,尤不自知,可憐!
夥計微微一愣,拿眼看向掌櫃,見他不表態,只好又上了二十套。
不消說,這二十套具具,自然也是慘遭毒手。
「繼續。」舒沫頭也不回,示意立夏給自己續杯。
砸完一百套,偌大一個酒樓大堂已是鴉雀無聲。
等二百套再砸下去,抽氣聲已是此起彼伏,不但樓上的客人都停了杯盤,跑下來瞧熱鬧,就連街上過路的行人,也被吸引了過來。
掌櫃的臉上篤定的笑容,漸漸地掛不住了。
荷香居被瞧熱鬧的人堵得水洩不通。
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砸了幾千兩銀子,砸得面不改色的女人是誰?所有人都在等著,這場鬧劇,最終如何收場?
五百套餐具砸下去,舒沫絲毫也不心疼,掌櫃的卻如熱鍋上的螞蟻,低頭躬腰,苦苦哀求:「夫人,求求你,別再砸了!」
再這麼砸下去,就沒碗盤營業了∼
舒沫輕描淡寫:「為什麼不能砸,老娘有得是銀子。」
於是,繼續。砸到九百四十九套,荷香居裡已找不到一隻完整的碗碟。
「小店的餐具已全部告罄,請夫人高抬貴手。」掌櫃的面色如土,哭喪著臉道。
舒沫面不改色:「萬物皆有價,碗盤沒了,給我砸桌椅,桌椅砸完,砸鍋台!我總歸有銀子賠你∼」
「夫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休怪小人得罪了!」掌櫃的見舒沫軟硬不吃,頓時惡向膽邊生,拍桌大吼:「來人,把這瘋婆娘轟出去!」
兩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如鬼魅般悄然出現,看似隨意地朝舒沫拱了拱手,默默地往她身後一站。
不必多說一個字,僅憑那份常年在戰場上拚殺出來,無數鮮血澆出來的煞氣和殺意,就足夠讓人望之膽寒。
冰冷的眼神,如鷹隼般緩緩掃視四週一遍,目光所及之處,無人能擋。
所有人不自覺地後退三步,原本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的大堂,硬生生地擠出一個丈二方圓的空地來。
掌櫃的雙膝一軟,「撲通」跌坐在地上。
他終於明白,惹到不該惹的人!
眼前這位看著嬌小柔弱的女人,竟是個極其狠辣的角色!
她哪裡是要砸盤子出氣?
分明就是要用銀子,生生把荷香居砸沒了呀!
沒有人敢說話,沒有人敢動彈。
靜,安靜到讓人窒息的靜謐,籠罩了大廳。
「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姐姐來了。」一聲輕笑,音質極脆,帶著幾分優雅和清涼。
舒沫回頭。
一抹麗影亭亭俏立於人群,一臉驚喜地對著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