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懶洋洋地躺在被窩裡,幾個丫頭在碧紗櫥外嘰嘰喳喳地咬著耳朵。
立夏快步走到門邊,掀了簾子低聲喝道:「小姐還沒起,在這裡嚷嚷,一個個皮癢了不是?要嚼舌頭便走遠些罷∼」
舒沫聽得嘴角一翹。
前面幾句象模像樣,可惜最後一句一出,立刻氣勢全無。
阿桂忙忙推了春梅往外走,邊走邊埋怨:「都說了別理會,偏你要搶著出頭!」
春梅紅了臉,訥訥地道:「陳嫂催得緊,我也是怕誤了事……」
原以為傳句話不過是小事一樁,她又是新來的,在府裡沒根沒底的,有這個機會巴結,自然是求之不得。
誰曉得這麼不巧,一向勤勉的王妃,今日竟沒起床。
立夏聽她話裡有話,順嘴問了一句:「哪個陳嫂?」
春梅見機回過身來,小聲道:「是外院以前管著採購的陳管事的娘子,我瞧著她的神情,像是有什麼急事……」
自打舒沫在府裡新設了四個部門後,把所有權力下放,府中一應大小事務,都有專人管理,她除了出席每月例行的主管會議,不再理事。
換言之,除了幾個主管遇事無法定奪,需要她拿主意時才來面見,其餘閒雜人等一概不得打擾。
按理,她一個僕婦,雖說手下管著幾十個人,仍然是沒有資格到舒沫跟前來回事的。
不過,她的男人陳強,如今在外院任著管事,卻是季嬤嬤的娘家侄子。
眾所周知,季嬤嬤是太皇太妃的陪嫁,老太太身邊的紅人,就是夏侯燁也敬她三分。
有著這一層關係,在睿王府裡,陳管事一家自然也是橫著走的。
立夏心中略一猶豫,轉過頭來看了舒沫一眼。
舒沫歎了口氣,坐起身來,抄起搭在床頭上的外裳,慢吞吞地披在身上:「讓她等等。」
「是∼」春梅鬆了口氣,急忙跑出去傳話。
銀簪幾個忙上來侍候著舒沫梳洗。
好在是夏天,舒沫在家裡又一向不大講究,很快便收拾妥當。
春梅挑了簾子,陳嫂低著頭進了門,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奴婢給王妃請安。」
舒沫只穿著件家常的半新裙子,懶懶地靠著迎枕,一頭烏黑的長髮沒有挽髻,隨意用條綢帶繫了,披在肩頭。
舒沫低頭玩著頭髮,漫不經心地問:「大清早的,什麼事?」
陳嫂眼中閃過一絲妒火,張口就道:「啟稟娘娘,採購部虛報賬目,貪沒銀子。」
立夏正好端了粥,聞言大吃一驚,差點把粥灑在炕上。
銀簪手快,急忙托了她一把。
銀蘭瞪大了眼睛,嘴張得能塞進一顆蛋。
綠柳柳眉一豎:「反了他們,王府的銀子也敢貪!」
舒沫淡淡斜了她一眼。
綠柳自知失言,忙不迭地閉了嘴,擺了兩碟醬菜到炕桌上。
立夏有些擔心,偷偷覷了舒沫一眼。
舒沫沒掌家之前,府裡的採購向來是由陳強負責。
不料,舒沫一上來,設了四個部門,竟把這採購的肥缺從他手裡奪了。
雖說舒沫又給他安排了個外院的管事,月錢並不比採購主管的低。
暗地裡的收入,卻是大大縮水。
當初公佈採購部主管名單,若不是季嬤嬤壓著,只所他們夫妻二人早就吵翻了天。
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們夫妻二人沉寂了一個月,突然找上門來,必然是有所恃了。
「奴婢所言,句句是實,若有半句假話,任憑娘娘處置!」陳嫂一臉得意,說著話,就伸手往懷裡掏:「我這裡有……」
「你在採購部?」舒沫這才轉過頭,不冷不淡地看她一眼。
「呃?」陳嫂微愣,手停在懷中:「奴婢在園子裡,管著上夜的婆子。」
舒沫不吱聲,只冷冷地看著她。
陳嫂被她看得,臉慢慢地紅起來,咬著牙關從懷裡取出一本帳薄來:「採購部虛報帳目的事,奴婢可不敢胡嚼亂攀,是有真憑實據的。前些日子換季的衣料,每尺應該是五十文,實際報上來的是六十;還有前幾日大廚房買的那批魚翅和海參……」
舒沫瞧也不瞧,不耐煩地打斷她:「不必說了,直接把證據交到採購主管手中便是。」
「娘娘!」陳嫂一臉愕然。
她辛辛苦苦收集證據,就是希望把採購主管拉下馬,
便是立夏幾個,也是殊為不解。
舒沫已然執起了調羹,淡淡地道:「出去吧,以後這種小事,就不必來回我了。」
「敢問娘娘,」陳嫂猛地抬起頭來:「若貪沒還算小事,那什麼才算大事?」
舒沫喝了一口粥,慢條斯理地道:「你這是,教我如何當家理事了?」vjva。
立夏悚然一驚,這話分明是有幾分怒了。
她忙向陳嫂使了個眼色:「陳嫂,你關心王府,舉報貪沒自是極好的,至於如何處理,自然該小姐決斷,卻不是咱們做奴才的可以干涉。」
誰也不是傻子,到現在誰不知道,是陳強不忿舒沫將她從採購的位置上推下來,拿住了採購部的命門,想要再次翻身。
只是,他自己不好出面,就把自家婆娘推出來,替自己爭取機會。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佔著這個採購的位置,每日成百上千的銀錢過手,哪裡有不貪的?
從她報的這些數字來瞧,雖動了些小手腳,卻也不算太過份。
小姐要推行新政,有些事情自然就不可能太較真。
況且她把陳強換下來,不過月餘,就要從這位置上拉下來,豈不是要小姐自打嘴巴?
銀蘭做好做歹,上前去扶陳嫂:「是呀,你先出去吧,娘娘還沒用膳呢。」
若是平日,陳嫂也不敢冒著得罪女主人的風險去頂撞舒沫。
只是事關她家男人的錢程,加上舒沫向來待人寬厚,御下更是以理服之,從不以勢壓人。
他們兩口子關起門來,研究了無數遍,自然是把各種可能都想到了。
雖說把事情攤開來,將採購主管拉下馬,可能傷了舒沫的面子;但只要道理上站住了腳,背後又有季嬤嬤這個大靠山,想來舒沫也是不能一遮了事的。
這麼一來,陳嫂自然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一把推開銀蘭,大聲道:「採購部貪沒,娘娘卻讓奴婢把證據交到採購部,讓其自查,分明是故意違護,奴婢不服!」
綠柳眉一挑,喝道:「大膽!」
舒沫將調羹往粥碗裡一扔:「本妃要如何處理,豈由你這老貨多嘴?」
幾個大丫環都嚇了一跳,知道舒沫動了怒,誰也不敢吭聲。
偏陳嫂在王府裡也是橫慣了的,素來都是人敬她三分,又有誰敢說一句重話?
突然間被舒沫當著一屋子的丫頭指著鼻子罵,哪裡下得來台?
一張臉由白轉紅,由紅轉青,由青轉紫,愣了片刻,忽地沖舒沫磕了個響頭:「是老奴瞎了眼,原以為捉了王府的蛀蟲,卻不想擋了娘娘的財路!」
這話一出,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把這老貨叉出去!」舒沫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是∼」兩個健壯的僕婦應聲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架起陳嫂往外就走。
陳嫂這時卻是豁出去了,直著嗓子吼:「怎麼,心虛了?」
兩個僕婦又驚又怒,一個橫眉豎眼:「還鬧,想討打不成?」
另一個做好做歹地勸:「算了算了,王妃主意已定,你再鬧下去也沒結果,何苦?」
「放開我,放開!」尖銳的女聲,穿過紫竹園高高的院牆,驚碎了園中的靜謐,驚得小鳥撲簌簌亂飛。
那兩人扭著她的雙肩,一路推搡著往門外走。
陳嫂竟是不依不繞,覷個空掙脫了,扭過頭衝著主屋喊:「莫以為王爺寵你,這府裡就可一手遮天!奴才拼了這條命,告到太皇太妃跟前……」
「掌嘴!」舒沫走到廓下,冷著臉喝道。
門有道就。從廂房裡又跑出來兩個僕婦,四個人將陳嫂結結實實地按在地上。
一人揪著她的發,另一人挽起袖子,左右開弓,大耳刮子半點情面也不留,「辟里啪啦」打將下去。
不過片刻功夫,陳嫂的臉便腫得像個豬頭。
她本也是個悍婦,立時便殺豬似地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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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2012於我,是個災難年,好在,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毀不毀滅,看老天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