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抬頭,「寶豐裕」的金字招牌乍一入眼,竟恍惚覺得有些耳熟。
她低頭,正凝眉思索在哪裡聽過這名字,忽聽舒淙撥高了聲音叫了一聲:「三弟!」
「二哥,」舒瀾舀著剛打好的鏤空穿枝菊花簪,興沖沖地從寶豐裕出來,沒想到迎面碰到舒淙,下意識地把簪子往身一藏:「真,真巧呀?」懶
「你到這裡幹嘛?」舒淙豎起眉毛,狐疑地瞄著他背在身後的手,眼裡是不過錯辯的輕蔑和鄙夷:「又打首飾哄哪個丫頭呢?」
「二哥這話說的……」舒瀾正要解釋,忽地瞧見立夏,臉上的表情變了:「喲,這不是立夏嗎,幾日不見,越長越標緻了~」
「三弟!」舒淙又氣又怒,低聲叱喝。
舒瀾眼中浮起譏誚之色,伸手去摸立夏的臉:「二哥何必假正經?這是七妹貼身的吧,你也下得去手!嘖,也對,你是二嬸的心頭肉,漫說只是一個丫頭,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摘呀!」
他好歹是自個過來買,老二倒好,索性把人都拐過來了,有什麼資格教訓他?
立夏漲紅了臉,往後退了一步:「三少爺,請自重~」
她這退,把站在她身後的舒沫露了出來。
舒沫神色淡然,側身福了一禮:「三哥~」
「七妹妹,你怎麼也來了?」舒瀾看到她,想到剛才那番孟浪的話,面皮不由紫漲。蟲
他這一問,立刻點醒了舒淙。
糟糕!
若是給他發現自己帶了舒沫偷偷來見林慕雲,一狀告到舒元琛面前,自己必是一頓好打!
得想個法子,把這個魔星弄走!
他腦子裡風車似的想著主意,臉上卻帶著親切溫和的笑:「七妹訂了親,我也不知該送她些什麼。想了許久,決定打幾樣首飾給她添妝。」
「二哥倒是體貼~」舒瀾自是不信的。
哪裡聽過嫁妹子,兄長幫她打首飾添妝的?
舒淙心中一凜,一改之前的輕視,上去親熱地挽著他的肩:「三弟,我瞧著頭面首飾之類的便覺得暈,也懶得陪她細細地挑。不如,咱哥倆找個地方喝一杯?」
「二哥請客?」舒瀾斜著眼睛看他。
「哪能讓三弟破費,自然是我請。」舒淙這時只想把這祖宗弄走,應得十分爽快。
「那好,」舒瀾瞧出他必有隱情,但反正是二房的事,他也懶得管,有現成的酒菜吃就成:「即是二哥請客,小弟便不客氣了!」
「自家兄弟,本該如何,何需客氣!」舒淙攬著他的肩,一邊往外走,一邊沖舒沫直擠眼睛:「七妹妹,對不住,你自個挑吧,二哥過會來接你回去。」
「兩位兄長請慢走。」舒沫正愁有個舒淙杵在邊上礙事,盤算著怎樣把他支開,他主動求去,自然求之不得。
立夏憋紅了臉,綴綴地抱怨:「三少爺越來越無賴了!」
居然當著二少爺的面,在大庭廣眾下輕薄於她!
舒沫未置可否,看她一眼:「進去吧~」
她其實,是很同情這個三哥的。
他小時極聰明,老師教過的課業,聽說只聽一遍便記得,又肯下功夫,舒元瑋對他的喜愛一度超過了舒濤。
柳氏又怎會容一個庶子騎到自己兒子頭上?
只是,她是個厲害的,並不似尋常的嫡母一般只會苛刻打罵。
相反,她對舒瀾十分寵愛,慣得他無法無天。到他十四歲上,又主動從外面買了二個美艷的丫頭,送給他做通房。成日裡勾他做些香—艷浮華之事,哪裡還有心思向學?
身邊的小廝,也專門挑那奸滑刁鑽的,不教他走正途,一味地唆使他吃喝嫖賭,鬥雞溜狗。
舒瀾自然越來越放浪形骸,學業更荒廢得一塌糊塗。
舒元瑋打也打了,罵也罵過,他再也不能改,最後死心絕望,索性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只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可惜好好一個天才少年,生生折在深宅婦人的妒忌心中。
立夏沒有得到舒沫的支持,心中很是委屈,板了臉進到店堂,卻見裡面並無櫃檯,只站著幾個藍衣的小廝和幾名藍裙的婦人。
見立夏進門,便有著藍色裙裝的婦人,滿面堆笑地過來接待:「姑娘請隨我來~」
說著話,便將二人引到屋子左邊推開一扇門,裡面卻是一個極寬敞的庭院。花木扶疏,曲徑通幽,佈置得很是清雅。
不似是店舖,倒像是住家。
舒沫饒有興致地跟著她穿過庭院,進了一個月洞門。
裡面倒又有穿青色繡纏枝褙子,著鸀裙的婦人負責接待,先引二人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坐了,這才客客氣氣地問:「不知姑娘要買些什麼樣的頭面首飾?」
舒沫忙著打量房中設施,感歎不愧是大夏最有名的銀樓,服務竟絲毫也不比現代最頂級的珠寶店差。
在這樣的環境中購物,倒確實是種享受。
立夏頭一次出門,倒不知如何應付,有些忐忑地看一眼舒沫,紅著臉,吱吱唔唔地道:「我,我們,來,來,找人……」
本以為進來就可以看到林公子,哪裡曉得七彎八拐亂走一通,竟是這樣雅致的地方。
若是不買東西,只找人,怕是會遭人白眼。萬一被人轟出去,丟人就丟大了!
「你們是永安候府的吧?」哪知道這婦人一聽,倒是立刻接了話頭。
「是是是~」立夏見她居然知道,高興之極,忙不迭地點頭。
「請二位稍候片刻。」婦人望著舒沫,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離去。
立夏知道她是去請林慕雲,乘著這點功夫,趕緊警告舒沫:「小姐,待會林公子來了,可不許胡說八道。」
舒沫笑了笑,低頭啜了一口茶。
心道,倒是真大方,泡的是上等的龍井。
不到半盞茶功夫「篤篤」,敲門聲起。
「來了!」立夏原本坐著,駭得唬地站了起來。
「林慕雲求見。」清淺的男音透過門板傳了進來。
立夏瞅一眼舒沫,見她八風吹不動地端坐著,只好上前開了門,曲膝蹲了一禮:「林公子~」
林慕雲抬眼一掃,不見舒淙在旁,不禁一怔,本已跨過門檻的那隻腳便縮了回去,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外,又是吃驚又是意外地道:「怎麼是你?」
舒沫看他的表情,竟完全不知要見的是自己,不覺微笑:「抱歉,二哥可能沒說清楚,今日是我要見林公子。」
林慕雲紅了臉,神色侷促:「這,只怕於理不合……」
舒沫將眉一揚:「二哥不在,林公子怕被我欺侮了去?」
林慕雲一呆,臉上的紅暈越發深了:「七姑娘說笑了……」
「進來吧,站在門邊怎麼說話?」舒沫暗笑,淡淡地道。
「林公子,請喝茶。」立夏機靈地給他一個台階。
「七姑娘安好~」林慕雲遲疑一下,邁步走了進來,躬身向她行了一禮揀了離她最遠的椅子坐了。
她一個妙齡女子尚且落落大方,自己七尺男兒,莫非反不如她?
舒沫給立夏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到走廊上去。
立夏眨了眨眼,卻不肯挪步。
兩人私自見面已是不妥,若再把貼身丫頭支開,傳出去還有何臉面?
「立夏,」舒沫無奈,只好直接下逐客令:「我有話跟林公子說,你且先出去。」
林慕雲正好喝茶掩飾不安,冷不丁聽了這話,一口水嗆到喉嚨裡,咳得一張臉通紅。
「小姐,你~」立夏又羞又氣,一扭身,蹬蹬蹬衝到門外。
「門不要關,就這樣敞著~」舒沫又吩咐。
立夏摸到門框的手縮回來,恨恨地瞪一眼舒沫。
誰料,舒沫沖林慕雲微微一笑:「林公子,你且坐過來些,免得隔牆有耳。」
說這話的時候,還刻意看一眼立夏。
立夏氣得牙癢癢,便又舀她沒有辦法,恨恨地偏過頭去。
完了,小姐是鐵了心要把婚事攪黃了。
林慕雲勉強順過氣,這時才得暇看一眼舒沫,難掩新奇和訝異。
舒沫也不著急,睜著一雙又清又亮的水眸靜靜地看著他。
也不知為何,觸到她的目光,林慕雲只覺胸中一悸,不由自主就軟了心腸,默默地起身向她告了聲罪,挨著她坐了下來,兩人之間只隔一張小方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