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紫光才霍然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口喘氣,雙手微微顫抖。適才昏睡過去時,他腦中滿是兇惡鬼臉,鮮血白骨,端的是噩夢連連。
他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只見這是一間普通廂房,兩扇小窗,房中擺設簡單乾淨,只有幾張松木桌椅,桌上有水壺茶杯。
在房間裡佔了一半地方的,是連在一起的一張大炕,上有四個床位。除了他現在躺著的,身旁的位置被褥也有些凌亂,像是剛被人睡過。至於其他兩個,被子則疊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在四個床位的正上方牆壁上,掛著一張橫幅,上書兩個大字:
劍鋒!
看這樣子,倒像是一間客棧的普通客房,又或是求師學藝幾個弟子共居一室的房間。
張紫光坐了一會,心裡忽然不由自主地升起一個念頭:昨晚的一切或許都是噩夢吧?也許我一直都睡在這裡吧?也許走出這個房間,母親便會如往常一樣,笑著罵他:「你這個小懶蟲!」
他緩緩下了床,穿上鞋子,一步一步向房門走了過去。
門,虛掩著。從門縫中,若有若無地有風吹進,涼絲絲的。
他一步一步走著,兩隻小手卻越握越緊。他的心跳得厲害,屏住了呼吸,很快的,他走到了門口,把手搭在了門扉之上。
那一個瞬間,這扇木門竟是重如山,沉似鐵。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嚌呀」一聲,拉開了房門。
戶外明亮的光線一下子照了進來,令他瞇起了眼睛。溫暖和煦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只是,他的心,卻一下子落到了冰窖。
門外是個小小的庭院,有松柏幾棵,草木幾叢,間中還有幾朵清香小花,怡然開放。門前是個走廊,通往院外。在門前四尺處,有幾層台階,連著院子和走廊。
台階一角,孤單單坐著一個青衫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芳齡,手托臉腮,怔怔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或許是開門聲驚動了她,那少女遲疑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
「小弟弟你醒了!」少女甜甜地說道。
「姐姐,」張紫光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看到我娘了嗎?」少女的臉不由沉了下去,吞吞吐吐道:」他們……小弟弟……你節哀吧!「
他又想放聲大喊,只是心口鬱悶,竟是喊不出來。
兩行眼淚,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滑落。
時光彷彿靜止在這一霎那,受傷的心兒中,傳來了陣陣嗚咽
遠方不知名處,有清幽鳥鳴傳來,天空蔚藍,白雲幾朵。
張紫光坐在了台階的另一側,低著頭,看著小院中石頭鋪成的小道。
小院之中,一片寂靜。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紫光緩緩問道:「姐姐,這是哪裡?」青衫少女婉爾一笑:「劍鋒山!」
張紫光驚道:「劍鋒山?!」在他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一座通天的高山,雲騰霧繞,似仙境般的令人神往。少女看著張紫光一臉憧憬之色,嫵媚一笑,自誇道:「小弟弟,我劍鋒派乃天下第一大派!」
張紫光呆呆的嗯了一聲,這時有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
二人同時向後看去,只見一個青年道士站在那裡,一身藍色道袍,頗有英氣。只見他快步走了過來,道:「水鏡師妹,師尊有些問題想請問這個孩子,讓他跟我來吧!」
青衫少女點頭道:「那就有勞雲師兄了!」
那青年道士看了張紫光一眼,點了點頭,道:「你隨我來吧。」
二人走出了這個庭院,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更長更大的環形迴廊,邊緣每隔兩丈,便有一根紅色柱子。在每兩根柱子中間,也都有一個拱門。
他們順著迴廊向前走去,經過了一個個拱門和柱子,這才發現,每一個拱門裡,都是和剛才幾乎相同的小庭院,看來這裡是劍鋒派弟子生活起居之處。
不說別的,單從這份規模來說,這樣的小院怕不下百間,可見劍鋒派弟子之多。
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這條走廊的盡頭,卻是一面高聳無比的白牆,下面開了一扇大門,兩扇厚厚的大木門板,高達十丈,幾乎要抬頭仰望,也不知當初是如何找到如此巨大的木料的。
那青年道士視若無睹,大概平日裡進進出出,看得都麻木了,臉上絲毫沒有這個小孩子那般動容之色,他面無表情,逕直從這門中走了出去。張紫光連忙跟上。
剛一踏出這扇大門,張紫光就屏住了呼吸,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切。
這裡,幾乎就是傳說中的仙境。
一片極闊大的廣場,地面全用漢白玉鋪砌,亮光閃閃,一眼看去,使人生出渺小之心。遠方白雲朵朵,恍如輕紗,竟都在腳下漂浮。廣場中央,每隔數十丈便放置一個銅製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個,共有九隻,規矩擺放。鼎中不時有輕煙飄起,其味清而不散。張紫光頓時心曠神怡。
「請往這裡走。」那青年道士面上露出一絲笑容,讓張紫光看了好一會兒,才將他叫醒,繼續向前走去。
「這裡是劍鋒八景中的『煙雲之海』,前頭還有更好的呢!」青年道士邊走邊道。
張紫光忍不住問道:「是什麼?」
青年道士手一指,道:「虹橋。」
二人極目遠眺,只見前方遠處,廣場盡頭,在霧一般朦朧的雲氣後,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閃發光,他們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漸漸的,有水聲傳來,彷彿悅耳的音樂一般,令人心生蕩漾。「
他們越走越近,雲氣如溫柔的仙女,輕輕圍繞在他們身旁,逐漸拉開隱約的面紗,露出清晰的面目。
廣場盡頭,一座石橋,無座無墩,橫空而起,一頭搭在廣場,逕直斜伸向上,入白雲深處,如矯龍躍天,氣勢孤傲。有細細水聲傳來,陽光照下,整座橋散發出七彩顏色,如天際彩虹,落入人間,絢麗繽紛,美煥絕倫。
張紫光看得目瞪口呆。
青年道士笑了笑,道:「隨我來吧。」說著,當先走上了石橋。
踏上石橋,二人這才發覺,橋的兩側不斷有水流流下,清澈無比,但中間部分卻滴水不沾。陽光透過雲彩照在橋上,又為水流折射,遂成絢麗彩虹。
那道士看著他們心醉神迷的樣子,道:「你可要小心了,這橋下可是無底深淵,不小心掉了下去,那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張紫光嚇了一跳,連忙鎮定心情,小心走路。
這座虹橋極高極長,三人走在其上,只覺得左右白雲漸漸都沉到腳下,想來是越上越高。青年道士解釋道:「這裡的泉水,水質清澈,流到山下,滋養了一方百姓呢。」
又走了一會,白雲漸薄,竟是走出了雲海,眼前霍然一亮,只見長空如洗,藍的如透明一般。四面天空,廣無邊際;下有茫茫雲海,輕輕浮沉,一眼望去,心胸頓時為之一寬。
而在正前方,便是劍鋒山山頂主殿「天玄殿」所在。
青山含翠,殿宇雄峙,「天玄殿」座落峰頂,雲氣環繞,時有瑞鶴幾隻,長鳴飛過,空中盤旋不去,如仙家靈境,令人心生敬仰。
此時虹橋不再上升,在空中做個拱形,落在了殿前一灣碧綠水潭邊。與此同時,天玄殿裡隱隱傳出道家歌訣,一派仙家氣勢。
三人走下虹橋,來到潭邊,一條寬敞石階,從水潭邊向上直通到玉清殿大門。潭水碧綠,清寧如鏡,人影山影清晰可見。
張紫光陶醉於這美妙的仙境之中,一時無法自拔。
「咳咳,」青年道人淡笑著輕咳了兩聲,張紫光方才回過神來,繼續前行。走過高高石階,遠遠便看到金色牌匾,上書著「玄陽殿」三字。來到雄偉大殿之前,只見門扉大開,裡邊光線充足,氣度甚是莊嚴。
而在神位之前,大殿之上,站著數十個人,有道有俗,看來都是劍鋒門下。眾人之前,擺著二十二張檀木大椅,左右十一,居中最前方又有一張,坐著一位鶴骨仙風的老者,正是德高望重的劍鋒派掌門青陽真人。
這時,殿內眾人正在談話,似乎在談論著什麼。帶這張紫光來的青年道士在門外一整衣袍,恭聲道:「掌門,各位師叔,弟子雲陽,奉命將孩子帶到.」
青陽真人看著張紫光,眼眸中掠過一絲異色,心中歎道:「好資質!」
張紫光向大殿中人看了一眼,見場中眾人都身著劍鋒派衣著,有男有女,有道有俗。多數人身有兵刃,以長劍居多。其中在椅子上坐著的二十七人個人,更是氣度出眾,卓爾不群。張紫光被這氣勢所感,不由自主的衝上前去,砰砰地磕起頭來。青陽真人細細看了他一眼,微歎一聲,道:「可憐的孩子,起來罷。」
張紫光卻並不起身,抬頭看著這神仙一流的人物,悲聲道:「真人,我年幼無知,突然遭此大變,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您老人家神通廣大,能預知過去將來,請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眾人聽了,臉上都不禁露出微笑。他小小年紀,身處大變,又面對青陽真人這般名動天下的高人,說話仍是井井有條,條理清楚,這份冷靜遠勝過尋常孩童,此等聰慧的孩童,甚是惹人喜愛。
西木村慘案,是劍鋒派千年來未曾有過、聞所未聞之事,事情就發生在劍鋒派勢力範圍內,劍鋒派舉派震動。青陽真人接到報告後驚怒交集,立即召來二十七位長老商量。
能擔當劍鋒派長老的人物,自然是劍鋒派中的頂尖人物;而劍鋒派中的頂尖人物,自也是這世間修真煉道之士中的絕頂人物。在座之人,個個都是目光如炬,此時都在心下說了一句:「好一塊美玉。」
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