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行色匆匆的朝著羽坤宮外離去,剛伸腳踏入羽坤宮的墨夜剛好與太醫們擦肩而過,低垂的雙眼不自然的撇到了太醫們手中所抱著的白色紗布,上面染著鮮艷的紅色,紅白相間。墨夜倏的眼睛一疼,伸手攙扶住了宮門,只覺得眼睛裡如同被火炙傷一般,疼得他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走在後面的太醫見到墨夜的異色,卻也沒人敢上前來問候一句,均是行色匆匆,如同後面有什麼駭人的動物在追趕他們一般,馬不停蹄的出了羽坤宮。墨夜只覺得自己的眼角又痛又酸,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著,似是淚腺損壞了一般,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許久,當周圍一片靜謐時,墨夜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雙眼裡一片腥紅,紅色的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白,黑色的珠加上他如今紅得如同染血的眼睛,格外的恐怖駭人。
伸手,墨夜持袖抹去了臉上仍殘留的淚痕。
腳步虛浮的走進羽坤宮的宮殿內,殿內已是空無一人,靜悄悄的,格外的詭異。
墨夜有些疲乏,走到最近的一張太師椅前就跌坐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擁有一身高深的武功,饒是和別人打上幾百個來回,也不會顯得有多疲憊,可此時的他,如同已經和他人惡戰了三天天夜,整個人沒有一絲的生氣。
內殿,赫連清逸仍遠遠的坐在了高腳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龍榻上的羽含煙。仍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可此時卻如同一隻破布娃娃一般,變得沒有了一絲絲的生氣。那慘白臉就如放進了染缸裡染過一次一般,白得駭人。往日那嫣紅的唇,那粉紅的腮如今都變成了蒼白。赫連清逸伸手緊緊的抓著椅子的把手,止住自己內心的忐忑不安。
眼裡閃過一抹悲痛,赫連清逸扶著椅子把手從椅子上下來,緩緩踱步到龍榻前。
那是他晚上休甜的地方,如今躺著一個快要破碎的人兒。寬大的龍榻卻仍不顯得擁擠,明黃的綾緞鋪滿了整張慶榻,鮮黃的錦被被疊成長條放在了床榻的裡角,上面繡得栩栩如生的飛龍似是想要掙脫開那絲線的束縛一般,張牙舞爪的看著站在床榻前的赫連清逸。
經過手術後,羽含煙整個人已經沒有什麼活的氣息了,慘白的人不比剛死的人好到哪裡去,被穿起的下裙上也是星星點點的血跡。而在她的身下,是一灘褐黃的血跡,如是平時,這是對皇上的大不敬。可如今,赫連清逸看著自己手指邊即將要碰觸到的血跡,卻心境平和。
雖有心疼,可卻也鬆了一口大氣。
只是他,卻沒有勇氣敢去觸碰那血跡,手指只敢在血跡的周邊細細的盤繞著,卻是不敢迎上去。
赫連清逸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手指時不時會動兩下,其餘的時間只是一瞬不瞬的盯著羽含煙的臉,可雙眼卻沒有神韻,一片空洞。不知過了多久,只是當外面的夜色一片沁黑時,當羽坤宮裡也漸漸變得幽暗時,赫連清逸終於捨得動一動他的身子。
顫抖著手,赫連清逸將食指輕輕的送到羽含煙的鼻前,細細的感受著羽含煙仍活著的氣息。
那般的虛弱,那般的氣若游絲。
長歎口氣,赫連清逸從床沿邊站起,有些不捨的看了羽含煙一眼,緩緩踱步到了殿外。
外殿也如內殿一般,一片黑暗,赫連清逸行走在黑暗中,似是想要和夜色融合在一起。
宮去出外。「表弟。」倏的,一道輕揚卻顯得有些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此時的沉寂,赫連清逸抬頭,便看到眼前立著一道黑影。「表哥,你怎麼在這裡?」赫連清逸有些驚訝,卻也只是隨口問了句,便繼續往外走著。
「表弟,表哥有事想問你。」墨夜伸手,攔住了赫連清逸的去路。頓住腳步,赫連清逸堅難的抬了抬頭,視線在夜色中與黑夜的撞上。「表哥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可好?朕現在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表弟,在你寢殿裡躺著的,是什麼人?」墨夜自顧自的問,似是沒有聽到赫連清逸說的話,問得很堅持。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赫連清逸愣了愣,突然反問道,「表哥問這個做什麼?」
墨夜在夜色中打量著赫連清逸的面容,兩人一直處於黑暗中,倒也適應了此時的一片黑濛濛,饒是在如此幽暗的環境下,墨夜仍能看到赫連清逸臉上驚訝的表情。
「表哥只是想知道,你在裡面呆了一整個下午,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太醫進出你的寢殿?還有你之前抱進去一個女子,下午時我看到太醫們抱著一團團染血的白紗布出來,看著那些白紗布,我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墨夜如是說著,卻看到赫連清逸的臉色越來越冷,最後就如一塊冰塊一般,沒有任何的表情了。
「表哥,這些都是朕的家事,表哥無需操心這些。天色不早了,表哥先行回去歇息著吧。」
「不,表弟。表哥很想進你的寢殿去看看,她到底是誰?為什麼表哥看到那些紗布時,心會撕扯著痛,連看著那些紗布時的眼睛,都痛得異常。」墨夜將內心的疑惑說了出來,赫連清逸暗中一驚,剎時像是腦子裡有閃過什麼,卻又接不到那個點。
有些焦急的搖了搖頭,赫連清逸想要理清什麼,卻半天又抓不到那種感覺,急得他眉頭越擰越緊。墨夜看著赫連清逸如此怪異的表情,心中也是惶然,只怕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了,不然表弟也不會出現這種怪異的表情。
試問自有記憶起,自己可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過,只是看到一團團染血的紗布罷了,怎麼會心和眼睛痛成那樣呢?
「表哥,實不相瞞,裡面躺著的,是朕的愛妃。她如今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可下午時因受驚,愛妃就肚子痛,後經太醫診斷,說是孩子那時已經死在朕的愛妃的肚子裡了。你下午所看到的,只是太醫在為朕的愛妃做滑妃手術。表哥貴為九五之尊,看到那些晦氣的東西,難免是有些抵抗的情緒的。只是這事是朕的痛處,所以朕一時不願說出來,還望表哥見諒。」
聽到赫連清逸這麼說,墨夜心裡的疑惑雖有,但也少了幾分。
一整個下午,除了在御花園裡遊玩的時間,墨夜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這羽坤宮裡呆著。想想那時花海又是叫太醫,又是叫嬤嬤的。那時雖然猜到是出事了,可也不知道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後來就是十幾名太醫進內殿診脈,如今聽赫連清逸這麼一說,倒也合乎情理了。
好好一個孩子死在肚子裡也真的挺晦氣的,也許是因為剛死的孩子還帶有怨念吧,自己才會那麼排斥那些染血的紗布。定然是這樣,女人滑胎的血,這是最晦氣的東西啊。
心中瞭然,墨夜朝著赫連清逸拍了拍他的肩,聲音有幾分沉重,「表弟也要放寬心,也不必著急。你如今身強力壯的,後宮妃子又那麼充實,想要龍種是很容易的。既然孩子都已經沒了,表弟節哀順變便是,也別想太多了。」
赫連清逸低垂著眼皮,沉重的點了點頭,「謝表哥關心。」
「既然沒事,那我先回去了,天色不早了,想必你也還沒吃晚膳,不如叫御膳房做幾個小菜,咱哥倆喝一杯,解解愁?」tisv。
赫連清逸倏的抬頭,出言打斷了墨夜的提議,「表哥見諒,朕的愛妃還在裡頭養身子呢,朕這心裡也挺難受的,今天就不陪表哥了。」
「哎,也好,別想太多,那我先走了。」
「好。」
赫連清逸看著墨夜的身影在黑暗裡消失,直至他聽不到墨夜的腳步聲,這才急步朝著殿外走去。花海仍守在羽坤宮外,沒有赫連清逸的吩咐,他今晚連進殿掌燈都不敢了。
「花海,去把燈掌上,還有,叫御膳房煲一些補身子的湯藥來。」
「是,皇上。」花海彎腰行禮,心有餘悸的退下。
赫連清逸轉身回了殿內,一直走回自己的寢殿。靜謐的氛圍讓赫連清逸的心漸漸的平復下來。回想著剛剛墨夜說的話,赫連清逸倏的望向床上的羽含煙,此時夜色更重,已經看不到羽含煙的臉了,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她躺在床上的輪廓。
赫連清逸眼睛瞟著床榻的方向,嘴裡卻在納納自語,「表哥剛剛說,他下午看到染血的紗布心痛,連眼睛都痛,是因為看到了那些染血的紗布。而這些東西,是你的,也是你肚子裡的孩子的。十幾名太醫沒事,花海沒事,朕更沒有事,卻偏偏表哥有事?你能不能告訴我,是朕多想了,還是這就是事實。」
「你消失的這段日子,是不是就是在天罱,和表哥在一起?」赫連清逸沉著聲音問,明知道羽含煙此時昏迷不醒,可他仍望著床榻的方向,問著羽含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