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和周延儒在一邊坐著,船老大隔著桌子坐在他們對面不遠處,一個護衛站在錢謙益和周延儒的身後,四個大男人在這裡說著話,誰也沒想到這時候會冒出來一個女子,聽這女子的話好像還有個她稱為小姐的人要出來透氣,這就讓人感到有種異樣的感覺,因為大家都知道是跟一個姓羅的生意人合租,但沒有想到先見面的是他女兒,
那個女子叫完後就聽到另外一個人從船倉裡踏出來的聲音,因為船甲板下面是空心的多為存儲雜物的地方,所以人在上面走路的腳步聲很實在,只聽到另外一個女子說道:「外面確實要比裡面舒服,今天天氣不熱也不冷,更難得是沒有大風打擾,秋月你將我的琴拿出來我細彈一曲,」
作為男人來說無論老少對女人的興趣要比對其他男人的興趣要大那麼一點,對年輕女子的興趣又比對年老的女子興趣要大一點,更別說這女子還會彈琴屬於才女的範疇,而當下的大明風氣是才女打動人心的力量非常強大,想軍備處的茅元儀前幾年在官場裡受排擠,一氣之下就到在南京一帶就跟才女廝混在一起,借此撫平心頭的創傷,可能他心靈受的傷遠遠大於他的承受力,於是一口氣就找了兩個情同姐妹的才女,後來還把這兩個都娶回了家裡,
年少多金能文能武的風流才子找兩個才女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是讓人覺得想不通的是這兩個女子並不願意一起侍候他,這些才貌雙全的女子可以容忍你家裡有黃臉大老婆,但是不能容許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存在,於是那個叫王微的才女又改嫁他人,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才女跟一般女子不一樣,她們有自己的行為原則不全依附於人,反過來人們對才女的好奇心又比一般人強,所以現在這幾個人都坐在這裡想看一看出來的是什麼樣的人,
聽樣子最早說話的那個女子名字叫秋月,像是後面說話這女子的侍女之類的人,聽她小姐叫她拿琴秋月回了一聲就進去了,這時候從腳步聲就聽出被那秋月稱為小姐的女子向這邊走來,腳步聲響起沒多久就見一隻套著袖子的胳膊伸了出來,大家正奇怪這個小姐怎麼是這個姿勢出場,馬上又看到她的後背慢慢移了出來,從她異常緩慢的步子中大家才發現她是一邊向這邊走一邊回頭望,像是在看這秋月在磨蹭什麼,
當這小姐猛地轉過身,才發現這裡聚集了四個男人,一般人不是驚呼兩聲也會扭頭就跑回去,但這位小姐好像只是略吃了一驚並不是很失態,她微微一怔馬上半低著頭輕輕一彎腰說道:「小女子不知道各位在這裡多有打擾,請大家原諒,」說完就要轉身回去,
這女子年紀不大看樣子不到二十歲,因為是冬天穿了件粉底綠花的繡袍,更顯得一張臉很是小巧,她的臉雖然不大但下巴有些豐潤,陪上一對黑眼珠更有些別樣的味道,船老大可能是自慚形穢立即站起來向船頭走去,錢謙益見那女子要走就說道:「小姐且莫離開,聽說小姐頭暈要在這裡撫琴一曲,我們自當相讓在一旁聽琴,」說完就跟周延儒離開回倉中去了,
那女子在身後說了句「多謝」也沒有其它說的,緊接著就聽到另外的腳步聲,想是那個叫秋月的侍女把琴端來了,然後就聽到了「叮叮咚咚」的琴聲,錢謙益他們這邊一共是三間倉房,他和周延儒住在中間,衛士和隨從分住兩頭的房間,錢謙益進了房間後就打開房門豎起耳朵聽琴也沒多說話,旁邊的周延儒就感到很奇怪,心道這錢大人怎麼有些不正常,是不是被那小姑娘給迷住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個樣子,
錢謙益是萬曆十年生人今年已經快五十了,一個五十歲的中老年會對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上心,而且這小姑娘才是剛剛見了一面的人,其中確實有一些不尋常的地方,周延儒想起都覺得不可思議,心道就算要動心也應該是我動心,再怎麼說我也比你小了近一輪,再說這女子的長相也談不上什麼絕色,最多算得上是中人之姿,彈的曲調也不是很精絕,最多算得上熟練可謂沒有什麼靈性,怎麼就能讓錢謙益如此呢,
見錢謙益好像被門外的琴聲迷住了一般,周延儒低聲問道:「錢兄是不是看上這小女子了,」
錢謙益歎了口氣說:「年齡上算我做她的爹都有餘,談不上看上沒看上,不瞞周老弟說她的聲音還有她的長相都像極了我的一個故人,所以想聽一下沒有其它意思,」
周延儒一聽就明白了,想來是錢謙益小時候少年心性,看上什麼女子都認為是天上仙女,後來那心目中的仙女沒有到手所以有遺憾,現在見了一個跟當年的偶像相似的女子,於是勾起了他的少年情懷,這種事一般男人都有,少年時沒得到就覺得是最大遺憾,現在老了緬懷一會兒也就過去了,
不過周延儒一想沒對,據說錢謙益有兩個小妾但正房一直空著,難道真是為冥冥中注定的某人而虛位以待,周延儒問道:「相逢就是有緣,這種事呢屬於手快有手慢無,要不要叫人去問一下,真能把跟你念念不忘的故人娶回家,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話,」
錢謙益心想一個商人的女子而已,能順手要過來應該也可以,反正自己又不是搶親,這商人心疼錢要跟人合租想來也不是什麼大戶豪族,自己身居朝中高位娶一個商人的女兒做妾也算抬舉他,想到這裡他出聲喚過隔壁的書辦,讓他去找船老大打聽一點事,錢謙益的意思是讓船老大去向羅掌櫃探探口風,問他女兒許人沒有,
錢謙益的書辦能被選在身邊隨同也不是簡單人物,出去找船老大的時候順眼看了看外面撫琴女子,覺得這女子不避生人應該不是什麼良家女子,果不其然他最後從船老大那裡得到了確切消息,這女子本是京裡一個什麼樓的清倌人好像姓柳,被姓羅的客商看中了花了三千兩銀子贖了身,這些事情也是船老大聽羅掌櫃自己喝多了時說起的,
錢謙益和周延儒一聽竟然是這麼個緣由,都覺得有些吃驚,錢謙益對這個書辦平時也沒有什麼架子,見這書辦臉上神色古怪於是問道:「你還知道什麼儘管直說,我怎麼見你有些怪,」
書辦說:「先生莫怪我只覺得沒意思,三千兩銀子都可以買三百畝地了,我怎麼看那女子也不值三百畝,」
錢謙益點了點頭說:「真是奇怪啊,這女子也姓柳,」說完就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周延儒心道錢謙益這話說明他當年喜歡的女子也姓柳,同姓同樣貌說不准還有點關係,他揮手讓書辦出去,然後對在一旁沉默的錢謙益說:「錢兄不必放在心上,天下姓柳的才女多了,這次我們去南京說不准也能碰幾個姓柳的,到時候錢兄在裡面任選幾個就是,反正你家裡也不缺錢,」
錢謙益搖頭說:「周老弟說哪裡的話,我就像那麼見不得才女的人嗎,我只是突然覺得有什麼地方沒有對,你想啊我為什麼會對那女子動心思呢,一是因為她的樣貌二是因為她的姓氏,第三就是因為那侍女稱她為小姐,於是我就以為她是未嫁的商人之女,」
周延儒笑道:「那是因為錢兄你心中有那份感覺,所以遇到這種人和這種事就難免上心,我就不會那麼想,」
錢謙益說:「對啊,你沒有那份感覺所以不那麼想,但是如果你必須要有那份感覺呢,你還會不會那麼想,」
周延儒皺眉問道:「錢兄你這話從何說起,」
錢謙益說:「我們這次的任務自然不需要再說了,就說在路上的所遇也知道光憑坐在那裡聽下面人的匯報有多靠不住,別的不說就說這欽差船隊一路航行很風光,但如果不是船老大說起誰能知道阻擋了他人的正常行路呢,再回過頭來說這一件事,我們只聽人叫她小姐就認為她是商人之女,到了南京我們如果只是坐在衙門裡聽匯報,又能知道真實的情況嗎,」
周延儒想了想點頭說:「錢兄這話有道理,坐在上面是聽不到真實情況的,假如我們這次是應景交差也無所謂,但是皇上親自下旨點名讓我們來南京,恐怕也不會只想聽應景的報告,我今年年紀還不大有什麼想法也只能放在一邊,錢兄過兩年就五十,各部正堂或者各省總督之位也就有條件去競爭,不能讓皇上在此事上看輕了,」
錢謙益聽得熱血一湧,沉聲說:「既如此我們乾脆就一直這樣下去,到了南京也這副打扮深入瞭解一下具體情況如何,到時候找個地方官陪著去那幾個縣親自問明實情,如此做事不信皇上會有什麼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