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有一天有可能用死屍來填肚子,毛文龍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悲涼,不過形式已經不容他繼續傷感,他立即叫人傳令給城外倚防護牆而守的部隊,讓他們向城牆邊收縮不再阻擋女真兵南下。不顧一切地死拼最後的結局只會是拚死,這不是朝廷的要求也不符合士兵的意願,要殺敵人就得先保存自己。
見明軍向城邊收縮阿敏心中一陣狂喜,激動中眼淚都快要出來了,他知道明軍在這場力量與意志的比拚中退縮了,只要自己再加把勁就能完全掃除金州城邊的這些障礙,進而將明軍全部堵在金州城裡。因為雙方的兵力都一樣死傷也差不多,所以阿敏的部隊不可能完成對金州城的包圍,但他知道就這樣下去勝利遲早屬於自己,因為他剛剛讓耿仲明等叛將偷襲燒掉了毛文龍的船,己方不愁吃穿而明軍馬上就面臨缺糧的問題。
正當阿敏的部隊步步緊逼要將金州城外的明軍擠壓回城的時候,一陣密集的火槍射擊聲在金州城頭響起,十幾個女真兵應聲而倒,凌厲的攻勢也為之一緩,阿敏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軍隊已經進入了明軍鳥銃的射擊範圍。鳥銃因為有準星和照門可以瞄準,而且槍管細長能夠讓彈丸射得更遠,所以跟三眼火銃比起來其殺傷力要大很多,三眼火銃超過三十步就沒有什麼殺傷力,但鳥銃在八十步時都能夠透甲而入,是最讓女真兵膽寒的火器。
這一陣密集的槍聲把阿敏驚醒了,看到不但不回城反而從城裡增了些手握三眼火銃的士兵出城,他看了一看頓時明白了毛文龍的意思。這十來天的拚殺雙方都損失了約兩萬人,明軍顯然不想再割據一塊地而只想堅守住一座城,現在明軍背靠海邊無後顧之憂,在金州城形成了一個立體防禦體系。城上是幾十名鳥銃手居高臨下,城下是火銃兵、弓箭手還有虎蹲炮近程射擊,還有幾門佛郎機炮作不定點亂轟製造恐慌氣氛,都在防護牆後面躲著女真兵的箭。
如果說金州城像是個堅硬的核桃,那麼加上繞城一圈的這些防禦工事後就變得像個炸開刺的刺蝟,讓想吃掉明軍的阿敏無處下嘴。這十來天的拚殺使阿敏一直處於狂熱之中,在經過仔細思考後他也逐漸冷靜了下來,自己的實力在短短十幾天就損失了一半,這樣拼下去就算最後真殺死完明軍,自己也沒有本錢去朝鮮為所欲為。想通了這些阿敏也立即命令收兵,一邊給皇太極匯報戰果一邊請示下一步該怎麼辦。
在給皇太極的信中阿敏說經過十多天的浴血奮戰,殲滅了毛文龍兩萬多人,給明軍造成極大的打擊,現在毛文龍已經無力再戰躲在金州城內死守,捉住毛文龍消滅光金州城內的明軍只是時間問題。不過自己的鑲藍旗和岳托的鑲紅旗軍隊也有較大傷亡,已經無力攻城只能暫時堵住明軍,接下來如果要完全消滅城中殘敵需要增兵。
皇太極此時也分不出兵力,在消滅毛文龍這個宿敵的巨大誘惑下,他命令蓋州的多爾袞率部南下,協助阿敏奪取金州消滅毛文龍。多爾袞心道是撿便宜,於是興高采烈率領所部兩萬餘人來到金州城下,到了城下打了兩仗才知道並不是吃軟柿子而是啃硬核桃,而且還是扎嘴的刺核桃。暗暗將阿敏的軍隊一數,才知道並不是有較大傷亡而是傷亡過半,知道實情後多爾袞也不點破只是裝傻充愣不肯再衝在前頭。
多爾袞不再進攻不代表他不圍困,他和阿敏各堵一邊將毛文龍堵得死死的,本來還有幾條船可以用,但被耿仲明偷襲燒燬後船也沒了,只有坐在城裡等待出現奇跡朝廷會派大軍來救援。大明朝廷也沒有讓毛文龍失望,十二月中旬由監軍侯恂親自帶領了四艘特大的船前來支援來了。
這四條特大的船就是夏天時袁可立在覺華島試驗的連環船,試驗完後一直在覺華島沒用,這幾條船船體由兩條大船拼成上面搭上木板並用鐵鏈連上,木板上面覆蓋鐵甲還各有一門大將軍炮和幾門佛郎機炮,遇到耿仲明的船來攔截,只一盞茶的時間就讓女真人剛剛組建的水師全軍覆滅。消滅完耿仲明的船後侯恂命令船隊撞開浮冰直抵金州城下,分別對岸邊南北兩個方向進行炮擊,打出一條通路出來。
毛文龍見侯恂帶領援兵來救援,高興之下親自出城迎接,到了他的帥帳後堅持要讓侯恂上坐並一再稱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反倒是劉興祚沒有那麼激動,他對侯恂說:「多謝候監軍前來救援,否則我們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不過我看監軍帶來的船都是連環船,女真人熟讀三國小心他們依樣畫葫蘆來個火燒連環船。」
侯恂哈哈一笑道:「現在是冬天吹的是北風,風是從北向南吹而我的船在北面女真人燒不著。」
劉興祚咳了一聲說:「我記得當年曹操也是這樣說的。」
毛文龍哈哈一笑道:「劉老弟看小說看多了,演義裡的事當不得真,不知道侯大人這次隨船帶了多少人來?是不是讓他們進一部分到城裡來休息一下?」
侯恂也輕咳了一聲然後說道:「一共只有兩百多人,全都是划船的還有炮手,他們不能進城要守在船上。」
見毛文龍眼睛裡露出失望的眼神,侯恂問道:「據說皮島丟了,有沒有人跑出來?」
毛文龍歎了口氣搖頭說:「沒有,島上的人包括承祿在內不是投降就是被殺,我的親兵親眼看到承祿被殺的。不過這裡現在還有兩萬人,我們絕對不會怕了這些敵人,只要有糧食和援兵,金州就是銅牆鐵壁丟不了。」
侯恂說:「皮島丟了就丟了,皇上說了丟了也好也不用想著再回去,將士們辛辛苦苦替朝鮮人守著國門,結果他們還勾結女真人暗算我們,乾脆回來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我們只需要在這裡策應就夠了。金州這地方就很好,稍微南移一點只有十多里寬,開春後趙率教趙總兵會來修一道堅城連接金州兩邊的海灣,到時候還會有幾十萬漁民移到這裡來,當然是以大鐵公司屬員的名義來,因為禁海令還沒有取消,到時候兵員可以從移民中解決。」
毛文龍一聽又喜又憂,喜的是今後可以在金州以南包括旅順在內的寬闊地方扎根,糧食衣物等補給都能夠及時得到補充,不用再去皮島那小地方受苦。憂的是要等開春還得幾個月,這幾個月還得靠自己苦苦支撐,經過十幾天的苦戰將士們已經很辛苦,不知道在缺醫少藥敵人又增兵的情況下還能不能支撐下去。
毛文龍想了想決定還是把難處說出來,問道:「為什麼現在趙總兵不能來?還有就是能不能從其他地方抽些兵過來?城裡的士兵已經很疲憊了需要休整。」
侯恂說:「趙總兵現在有非常重要的事來不了,再說現在冬天不好修房子和城牆,春天到了冰化了修的東西才結實。往這裡派幾萬人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皇上怕把女真人嚇走所以不增兵,皇上認為你們能夠守住金州城並拖住女真人。我今天來是探探路,明天就會有人從寧遠運送糧食過來接濟,隨同來的還有醫學院的大夫,你就放寬心吧。」
毛文龍一聽也明白了,原來天啟的意思主要是要自己這邊拖住阿敏的軍隊,因為給女真人可能吃得掉的想法所以不但阿敏和岳托的軍隊在這裡,連多爾袞守蓋州的軍隊也調動過來了。如果增兵會讓女真人退縮回去,給其它地方交戰的部隊造成壓力,至於哪裡有戰鬥毛文龍沒有問,自己的**還在流鮮血,他也管不上誰生了痔瘡。
劉興祚這時候笑道:「侯大人真能運來糧食就太好了,不瞞大人說我們都做好了啃死屍的準備。」
侯恂雖然是讀書人但也沒被劉興祚啃死人的話嚇倒,他微微一笑說:「當年安邦彥圍困貴陽城,城裡不但吃死人還吃活人,有個縣令把自己殺了讓守城的將士吃,最後才守到官軍到來。書上說唐朝安史之亂張巡守城斷糧時,也把自己的小妾殺了燉湯給士兵吃,可見沒有糧食的情況下吃人也是可以的。」
侯恂的話反倒讓劉興祚嚇了一跳,自己只說啃死屍誰知道侯恂居然說起吃活人,看來這讀書人發起狠來比一般人還要狠許多。他突然想起當年侯恂好像在貴州當過巡按御史,不知道這位當年的侯御史有沒有嘗過人肉,想了一想沒敢問只好乾笑兩聲不說話。
侯恂這時候對毛文龍說:「皇上當年許諾過毛總兵,說只要你立了功就封你爵位,毛總兵還記得嗎?」
毛文龍說:「記得啊,不過皇上說要等到趕走女真人。」
侯恂說:「趕走女真人會怎麼封我不知道,不過臨行前聽皇上無意中說了一句話,皇上說毛文龍佔據遼東南部的金州地區占穩了,封個遼南侯才算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