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陵側過臉,眸色專注地凝睇著眼前的女子,嘴角有抹在雲閒看來,是苦澀的笑容劃過,道:「雲閒,那天……打你耳光,是我衝動了,對不起!」
雲閒微愣,完全沒有料想到千里陵居然會與她道歉。畢竟,他作為中央的軍~政高官,又是長輩,如此拉得下臉,那氣度,還真是令她有點刮目相看。在呆滯了數秒後,她才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說到衝動,我說的那些話,才是冒犯了吧!伯父,我也要向你說一聲抱歉!」
「你跟古天一點都不像,跟你母親,更是天壤之別!」千里陵雙手剪在後背,轉了臉,眸光沿著遠方看去,顯得有些惆悵:「江山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們都老了。」
他有這樣的感慨,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問題還是其他。可在雲閒聽來,多少也是有點噓唏的。她踏前一步,與千里陵並肩站在一起,同樣地仰起了小臉,低聲道:「日子就這般,眨一眨眼,就是千個萬個日夜……人生中,來來去去,就這樣一輩子。我不知道你們上一輩子求的是什麼,之於我,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的長歌,就算不確定是否還在,但她心裡的希冀,倒是越來越小了。
千里陵偏過身看她一眼,道:「雲閒,這次讓你出來,是對你有個請求,我希望,你可以答應我!」
「伯父請說!」看著他眼底那意味深長的光芒,雲閒低聲語道:「能幫忙的,雲閒一定會盡力,希望不負所望。」
說那要起。「我想請求你,跟阿行在一起!」千里陵的眸光,定格在雲閒的臉頰上,一直凝視著,片刻都沒有移離。
雲閒有些怔忡,呆呆地與他目光交碰,有那麼幾秒,整個大腦都沒有辦法動作!
千里陵這個請求,是不是有點太過詭異了?誰都知道她與千里行之間經歷過什麼事情,雖然到了如今,他為救她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可是,那些過去,真的就能夠抹去嗎?千里陵提出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兒?
「我知道,阿行欠你很多!」千里陵長吐了口氣,嘴角的苦澀笑容,越發地擴大,道:「但我可以說,阿行過去的苦,吃得不比你少!」
「伯父的意思是……」
「她母親從小就離開了他,我其實……也是恨蘭心的。小的時候,我並沒有把蘭心是他母親的事情告訴他,但從小對他卻是特別的嚴格。在他看來,好像是沒有理由,只是想著,我要把他訓練成為錚錚鐵骨的男子漢。他不到三歲,我就日夜開始訓練他了……我跟他的感情一直都不好,幸虧那個時候,有洛真勸著我。她沒有辦法生育,一直把阿行當成親生兒子看待。因為阿行不知道緣由,他們的感情很好。但是,事情終於是敗露了,就是你們分離的那一年裡,他知道了所有的過去。他把那些怨恨,都發~洩在你的身上了。洛真當時為了護著他,一直都在瞞著我。她雖然不是阿行的親生母親,但對他是極好。不好的是我!」千里陵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道:「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但自從你們出事以後,我才知道,我錯了。我從小沒有灌輸他好的思想,所以當他知道自己承受的那些苦是緣於古天帶走了他母親後,就全部都發~洩到你的身上了……在這件事情上,雲閒,是我的錯!」
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雲閒搖了搖頭,苦澀一笑:「都過去了,無所謂!」
是的,那些過去,在十三年前就該終結。其實,如若不是因為她與長歌再度歸來,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全部,都怪不得其他人。不過是……若然她們沒有回來,便不會揭開那麼多的真相。而她……可能真的會與穆斯生活一輩子——
但事情走到了今天,再也回不去了。所以,還有什麼可以計較的呢?她只恨,她的長歌……受到了牽累,興許,她再也見不到——
「那麼,我的請求,你能夠答應嗎?」千里陵雙瞳緊盯著雲閒,內裡的光芒,積帶著期盼。
「伯父……」雲閒微啟了唇瓣,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嘲的味道:「有些事情,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說一下……我不覺得,因為千里行少時跟我一樣不好過,他的那些任性行為就能夠理所當然。而且,我給過他很多機會,但全部,都被一一抹殺了。我承認,我曾經深深地愛著他,但那些都只是過去式……我的生活,甚至在那空白的十年裡,裝的都是滿滿的他……可現在不一樣了……不,三年前開始,就不一樣了。我們再遇,再次相互傷害,把彼此的心,都擊碎了——」
心碎了,就像是一面鏡子打壞,就算用膠水粘合起來,都不會完美!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已經沒事了,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踏進這個醫院半步……」雲閒輕扯著唇瓣淡薄一笑,道:「希望伯父原諒!」
該放的時候,就要放。如若不是她堅持得太久,也許傷害就不會那麼多……
千里陵的眸色一暗,點了點頭:「我明白,那麼……請便吧!」
雲閒對他躬了躬身,輕聲道:「伯父……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
「嗯?」
「希望千里行,往後不要再來糾纏於我。」雲閒輕輕地闔了一下眸子,低聲道:「他醒過來以後,讓他跟紫薰和靜希,好好組織一個家庭吧!我不希望,靜希那孩子,會是我們這在一代人的悲劇重演。」
千里陵的眉頭一皺,深邃的眸光,直勾勾盯著雲閒,許久,才點了頭。
雲閒扯著唇瓣輕輕地笑了一下,轉身,往著長廊回走。
如果不想重複悲劇,那就只能夠把他們心裡擁有的愛,都給予那幾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這樣,輪迴著的仇恨,才能夠得到終結!
沒有了長歌,跟千里行在一起,也是不會幸福的。既然沒有幸福,那麼她情願什麼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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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推門進入女子的辦公室以後,雲閒直接在她對面落座。指尖沿著額頭輕輕撫過去,她長吐口氣,低聲詢問:「給我使眼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其實我想說的是,千里行今天午夜就會醒過來。」阮疏影雙腿交疊,清澈的眸子一直緊盯著雲閒:「你怎麼想?」
「醫生也會騙人啊?」雲閒輕笑,言語淡薄得似微風輕拂。
阮疏影雙手輕輕一攤,低聲道:「雲閒,我想你明白,自己心裡的想法。」
「讓我第一個見他,有什麼用?」雲閒搖了搖頭:「阮,我已經做出了決定。」
「嗯?」
「我不會再跟他在一起了。」ujwx。
「都放棄?」
雲閒把眸光轉向窗外,低聲道:「我會把心力都放在尋找長歌的事情上,確定了事情以後,我會做出最後的選擇。」
「我不贊成你復仇。」
「復仇?」雲閒收斂了雙眸,視線定格在阮疏影身上:「誰告訴你的?」
「雲閒,不要小看我對你的瞭解!」
雲閒不語,十指交叉著,把手肘平放到桌面上,對著阮疏影淡淡道:「阮,長歌不能就這樣沒了。」
她起身,往著門口位置跨步而出。
阮疏影站起來追了過去,在她快要拉開房門之前,伸手攥住了她的腕位,道:「雲閒,我只是不想你做出錯誤的選擇!你明知道,長歌唯一的期待就是你好好地活下去,你——」
「別跟我說長歌的期待,你根本不知道她。」雲閒搖了搖頭,冷聲打斷了阮疏影的話語:「當年是我硬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她出了事,我必須要負責!」
「為什麼你總是把所有的罪過都往著自己的身上攬呢?雲閒,你這樣太辛苦了,你會崩潰的……」
「事實上,我不會!」雲閒抬起臉,眸光與阮疏影交碰,言語堅定:「阮,我不會!」
她崩潰過,現在已經越發堅強了。
阮疏影輕闔了眸,低聲道:「好,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這件事情,我要幫你!」
「不!」
「輪不到你說不!」
「阮——」
「不用說了,出去吧!」阮疏影放開了她,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雲閒放在房門扶手上的纖指,輕輕垂落,轉身便走回她面前:「我不讓你插手這件事情!」
「沒有我插手,還有楚天闊、獨孤遠、穆斯……甚至任襲,千里行以後也會插手進來。」阮疏影伸手拿來一份文件翻開,漫不經心地看著:「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有什麼關係?」
雲閒輕攤了雙臂,無奈地搖了搖頭。
阮疏影的固執,她懂的。
她,勸不了她!誠如,她,也勸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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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值班的護士都被譴走後,雲閒推開了icu的房門,踏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