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裡握著的酒杯遞到男人面前,雲閒在他對面落座。
獨孤遠眼角餘光從她那清秀的小臉斜睨而過,接了酒杯,手臂輕輕一抖,搖晃著那杯子,眼見裡面的酒液晃動,蕩漾出圈圈漣漪,薄薄的唇瓣,有絲淡雅的微笑浮過。
「你說的更重要的事情,不僅僅是想邀我喝酒吧?」雲閒自己捧著那杯子裡,只裝了果汁。
「怎麼會。」獨孤遠聲音頗淡,那濃眉上揚一下,狹長的眸,似精光閃閃的寶石,彷彿只要他一眨眼,就能夠把人的靈魂都往裡吸附進去。
他的聲音,淡得似溫水一樣清涼,沒啥溫度。
縱是彼此相處的時日並不長,但雲閒總算也算瞭解這個男人的脾性。她深呼吸,長睫毛輕輕一顫,眸光沿著那橙色的果汁凝睇去一眼,手臂彎起,輕啖了一口。
獨孤遠也似她那般動作,喝了一口紅酒。
他知道雲閒在等他開口!
雖然昏迷了三年,但她並非完全沒有意識,對外界的事情,大抵近年照顧她的劉思茗時常在她耳畔說,她並沒有因為這三年的沉睡而脫節!
「還記得當初我約過你雲翠阿姨一起商量事情嗎?」獨孤遠把酒杯放在茶几上,高大的身子站了起來,沿著前方邁步出去,掌心搭上了陽台的護欄杆,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其實你潛意識,本是不該在這個時候醒來的,不過是,我讓劉思茗在你身上加了一種新藥,用以刺激你的身體。」
雲閒微愣,她把果汁放下,站起身踱到了獨孤遠身畔。
男人側身淡淡地瞥她一眼:「怪我嗎?」
「為什麼?」
「因為這是一種新藥,因為時間問題,以前一直都沒有在你這樣的病人身上嘗試過。」獨孤遠後背沿著陽台欄杆一靠,那模樣顯得懶洋洋的:「你,就是那只做試驗的小白鼠!」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很幸運,才沒有出事?」
獨孤遠搖了搖頭,眸子一凝:「這就是我剛才跟你所說的很嚴重的事情!」
雲閒抬起眉眼,視線幽幽地盯著男人。
「我剛接到消息,這個新藥極可能對你的身體造成了副作用。這也就是醫學上所說的……潛伏!未來,可能會造成併發症!」獨孤遠雙臂環上前胸,那雙暗沉的眼睛一片亮光清幽,看不清其思緒如何。
「最大的可能,是什麼?」雲閒倒是顯得很平靜,絲毫都沒有緊張。
「你把生命看得不重要?」
「不!」雲閒搖頭,嘴角劃出一抹自嘲的色彩:「我只是在想,就算我這個時候把它看得很重又如何?發生的事情,能改變嗎?」
不能!
這個答案,在他們彼此的心裡。
一如,當初發生的那些事情,已經成為了過去式,不可能再回頭了。
獨孤遠薄唇稍稍一撇,雙手輕輕地攤開。
雲閒輕揚了唇角,身子往前邁了一步,投入了他的懷抱。
男人掌心沿她的後腦勺位置輕輕地撫了一下,低聲道:「放心,無論用任何辦法,我都會保證你沒事。」
他這話語,像是承諾一樣,說得鏗鏘有力!
沒來由地堅信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雲閒點了點頭,雙臂環上他的腰~身:「獨孤遠,這些年,謝謝你照顧我!」
包括,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無論他之前做出那些安排到底是何原因,但終究,沒有他,她是真的可能早就已經不在了。
「這是我欠你的。」獨孤遠輕輕一拍她的後肩,掌心順著她的臂膊往下一滑,握住了她的右手,拇指滑過她尾指,觸及那枚銀戒,低聲道:「當年,你也救了我一命!」
雲閒從他的懷裡退了出去,抬著眼皮下那雙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男人。
獨孤遠失笑:「怎麼?很奇怪嗎?」
「之前你沒有承認過……」雲閒聳聳肩:「當年,你被人追殺?」
「嗯,幸虧逮著了你,所以,我存活了下來。」
「如果當時你沒有威脅我,那麼後來我就不會為你所救了!」
「所以,後來在車上戲弄我的那個人也是你?」
「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
料想起當時的場景,雲閒的臉頰有淡淡的潮紅色彩浮出。
對她渾身上下其手吃嫩豆腐,那可不是什麼小玩笑,而是作惡。
只是,那些都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有一點我不明白!」雲閒薄薄的唇瓣輕輕地撅了一下:「為什麼當時你不以真面目示人,還有,說什麼見你真面目的人就要嫁你,那些是謊言吧?」
「是家族時流傳下來的,真話!」
看著獨孤遠那一點也不似是開玩笑的模樣,雲閒的眉尖兒輕輕蹙了一下。
獨孤遠伸手往著她的額頭輕彈一記:「怎麼?讓你嫁給我,那麼為難?」
「我們幾乎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雲閒掌心捂著被他彈得紅痛的額頭,柳眉豎起:「獨孤遠,你真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我弄不懂你!」
「你不需要懂!」
因為比起一個女人懂男人,他情願男人去懂女人。
女人,生來就應該是被男人疼愛、呵護的!
雲閒扯著唇瓣笑了笑,並沒有反駁。
反正都是過去式的事情,沒有必要再去計較太多。人生兜兜轉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終點,如今她是在鬼門關裡走過一遭的人,沒有那麼多的多愁善感。只要,活在當下便好!
「你還有話沒有說完吧?」雲閒側過身,視線沿著那被璀璨霓虹燈點綴著的夜空看去一眼,聲音有些飄。
「睡了三年,腦子還是轉得那麼快,是我讓人照顧得好嗎?」獨孤遠彎身拿起酒杯,往著薄唇裡灌了一口紅酒,嚥下,才又道:「的確!」
雲閒眨了眨眸,靜靜地聆聽。
獨孤遠把玩著指尖裡握著那酒杯,來回地轉動了好幾下,才淡聲道:「我在這個時候救醒你,是因為他們很快可能會就會出現了。」
他們,與他剛才所說的雲翠的事情有關。
「你對自己的身世,應該也是有迷惑的時候吧?」獨孤遠轉過臉,視線定格在雲閒的側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說說,你現在有什麼想法?」tsyb。
「你突然問起這種事,我沒什麼想法。」雲閒的臉色可見沉冷,那眉眼,有著陰鬱的神色掠過。能得好著。
身子,竟然也在微微顫抖。
獨孤遠寬厚的大掌驟然伸出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雲閒抬眉看著他:「我沒事。」
「你太堅強了,但只是表面上的。」獨孤遠放下酒杯,把她推到一旁坐下,聲音冷沉而低淡:「其實你不需要那麼堅強的!」
「我……」
「就算你再如何偽裝,但內心的脆弱,總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讓人看得出來的。」獨孤遠嘴角斜斜地勾起,那如鷹銳般睿智的瞳,泛著深不見底的波光:「這樣,你也太辛苦。」
雲閒咬住下唇不說話。
獨孤遠則過了臉,在她旁邊坐下,雙~腿輕輕交叉起來,優雅得如萬獸之王一樣,高高在上:「放心,就算他真的出現,也有我在!」
心臟微微一顫,雲閒的視線,悉數落在男人身上。
「長歌的事情,也如此。」獨孤遠偏過頭顱,指尖輕輕地抵著額頭,視線,與女子交碰上。
「獨孤遠……」
「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獨孤遠沒給她表達想法的機會,那聲音相當冷靜,卻有股氣勢:「你不必說什麼,只需要給我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我又沒有要輕生。」雲閒忍不住彎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如同初綻放的花朵,甚是美麗。
獨孤遠沒有再說什麼,只把頭顱往著籐椅後方一靠,那長睫毛一垂,闔了眼皮。
雲閒的視線,片刻都沒有從他臉頰移離過。
男人閉目養神的模樣,那麼的純粹,就似一個天真的孩子,那俊秀的臉,沒有任何的雜質。
與他平日把人算計時候那種鎮定自若、又疏冷淡薄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雲閒。」獨孤遠突然低喚了一聲。
雲閒的心被震得急跳一下,好像有些刺痛。
連呼吸都緊窒。
他與她歷來都保持著一段距離,好像那是他們都不會逾越的鴻溝。他,從來都只是喚她「雲小姐」之類的,這樣只叫她的名字,好像還是首次。
「其實,我們的過去差不多。」獨孤遠的眸子緩緩張開,那眼眶裡鑲嵌著如同琉璃一般清亮的眼珠子沿著她的臉頰骨碌碌轉了幾圈,薄唇的淡笑,似有若無,那聲音宛若天籟:「從此,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的傷害!」
雲閒只覺心臟緊緊一抽。
這一次,連呼吸也變得奢侈了。
獨孤遠的眸子卻又已經闔上。
雲閒卻分明看到,他眼底那抹篤定的神采。
好像在告訴她,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這個承諾,都會生效。
心臟,疼痛著。
一陣接著一陣!
耳畔,有一道不同聲色的音調幽幽響起。
那是曾幾何時,某人跟她說過的言語。
雲閒,從此,我會保護你,讓你不再受傷。
可,她的傷,全部都是他賦予——
那些傷害呵,如果再來得猛烈一點兒,是不是,她才可能真正徹底的死心?
她,還活著,心還在跳。
還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