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室內,房門開敞,外面的人可見內裡場景。只是,在此刻,沒人往前跨出半步。
不僅是因為他們達成了協議,更因為那呆呆坐在女子身邊的小女孩兒,正伸手往著床榻去摸索。看那模樣,明顯是想要去握雲閒的手。
從女子的肩膀往下移,掀起了那覆蓋在她身上的被單,在顫抖了許久後,終於握住——
似乎無懼於那已經是亡故的人,小女孩兒扯著雲閒的手沿自己的臉頰移去,深呼吸,眼裡有絲茫然。
長歌的唇瓣未動,似乎沒有說話的意願。她只是輕闔了眸,頭顱沿著女子的胸膛位置伏了下去。楚不對小。
那場景,說多安靜便有多安靜。
宛若連那小女孩,都變成了一具沒有生息的屍體——
「怎麼會這樣?」有女子輕柔的聲音突然便傳襲而來,間插在那一群男人中間,一道跌撞著的嬌小身影快速靠近,想要往著那房門跑去。
「洛律師!」楚天闊適時伸手去扶住她那幾乎要跌倒在地的嬌小身子,疑惑地道:「你怎麼過來了?」
她才剛做完捐腎手術,這麼快便下床,是不要命了嗎?
洛欣欣眸裡閃爍著淒楚的亮光,她掌心揪著楚天闊的手臂,對著他搖了搖頭,道:「楚三少,你告訴我,她沒有死,對吧?」
「她……」見她那眉眼裡浮現的悲慼,楚天闊濃眉緊蹙,緩慢地偏過臉看了一眼千里行。
「欣欣。」千里行眸色清冷,直接把洛欣欣的念想給推翻了:「她死了。」
「不——」洛欣欣搖頭,掌心摀住了眼睛,試圖去掩飾從她眼眶裡掉出來的淚水。
千里行與楚天闊對視一眼,眸子都深若暗海,看不見任何的情緒。
但他們都知道洛欣欣的情緒失控了,這個女子,一向都倔強得很,卻還是沒能經歷得住自己想要救的那個人已經亡故的事實!
「欣欣,我很明白你現在的心情。」靳承淵掌心往著洛欣欣的肩膀輕輕拍了一下:「但人死不能復生,你看開一點吧!」
「我不能!」洛欣欣搖頭,眼裡一片迷茫:「她可能、可能是……」
她臉頰上的淚,一點一滴地滑落,如斷線的珍珠,抑止不住。
「洛阿姨,你是不是以為,雲閒跟你有血緣關係?」突然,小女孩兒輕淡的聲音傳了過來,柔柔的,很淡雅:「你這麼傷心,做什麼?」
「你……就是雲閒的女兒長歌?」洛欣欣與長歌還不曾見過面,這時眼見那個一臉平靜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眼裡透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為什麼……你可以那麼冷靜?」
長歌沒有答她,只是低下頭,面向著carson笑了笑,半蹲下身子摟抱著它,道:「carson,以後,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洛欣欣力持鎮定,轉過臉不解地看了一眼那幾個男人,失色的小臉上積聚了一絲自嘲的味道:「現在是怎樣,她死了,你們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現在這樣,我們無能為力。」楚天闊掌心壓在她的肩膀上,輕蹙著眉道:「洛律師,你覺得,她死了,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那你們齊聚在這裡做什麼?」洛欣欣掌心往著他的胸~膛一推,腳步往後退了一些距離:「她死了,為什麼你們這樣的表情?你們是不是覺得,她死了,是活該?」
楚天闊垂下了眉睫,側過臉,瞟了一眼千里行:「那你是希望,我跟他陪葬嗎?」
「魔鬼!」洛欣欣猛地往前一衝,掌心往著楚天闊的臉頰狠狠刮過去一記耳光,隨後,又跨步上前,起腳往著千里行的膝蓋用力一踢。
兩人都默許了她的放肆,只可惜了她自己,身子搖搖欲墜,幾乎便跌倒在地。
靳承淵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把她放在一旁的沙發位置,看著她腹部位置沁出了一大片的血流,他神色冷沉,連忙打開了醫藥箱為她止血。
其餘的人都靜靜看著,沒有任何的動作。
直到,長歌突然開口詢問:「獨孤叔叔,靳醫生來這裡,是不是要取雲閒的器官?」
獨孤遠眸子一凝,掌心沿著她的發端輕輕撫了一下:「嗯。」
「你……在等穆叔叔嗎?」長歌腳步往前一邁,小臉往著男人的肚腹位置靠去。
獨孤遠點頭:「是!」
興許,這樣才不遺憾。
長歌輕輕地闔了一下眸子,低笑道:「獨孤叔叔,我要動手術嗎?」
獨孤遠擰眉。
「如果上帝不殘忍的話,會讓我跟著雲閒一起走吧?」
「長歌。」獨孤遠蹙眉,彎下身子把她抱了起來,唇瓣沿著她的臉頰輕輕地碰了一下:「你不是一個人的。」
「沒有了雲閒,我就只是一個人了。」長歌眼睛泛著微微的紅潤:「這麼久以來,只有她真心待我……對我不離不棄。我現在,不可以放棄她——」
一個十歲的孩子,心裡有求死的欲~望,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衝擊!
萊因率先拉下了臉,冷漠道:「你不要以為你想死就死!」
「但不想死的人,為什麼卻偏偏死了?」長歌毫不猶豫地辯駁了過去。
眾人一陣沉默。
室內,變得很安謐。除了靳承淵為洛欣欣處理傷口的聲音偶爾傳出,基本是連心跳聲響都可以聽得見。
「啪噠、啪噠——」
一陣腳步聲移近,有人喘息的聲音成為了室內的主旋律。
男人高大的身子出現在室內,其餘的人,視線都看向他。
與一步一步往著房間走去的男子相較,跟在他身後一起進入屋子的那男子沒有行動。只是,他神色蕭穆,視線沿著屋內那幾人凝睇過去一眼,便專注地落在房門後方。
「是穆叔叔嗎?」長歌頭顱靠在獨孤遠的肩膀,眼裡好像有憂傷的色彩蕩漾了出來:「他回來了……」
只是,來遲了——
任襲的視線,沿著她的臉頰看去,隨即淡淡開口:「事情怎麼這麼突然?」
「因為我。」楚天闊後背沿著牆壁邊沿一靠,苦笑道:「她幫我和千里行擋了一刀。」
「我們一接到信息就回來了,他都快瘋了。」任襲看著那個走進房間裡把雲閒摟抱入懷的男人,低低一聲歎息:「他以為,她應該得到幸福的。」
而這一次,恐怕事情要複雜了。
穆斯一直以來都是愛護著雲閒,以他的xing~情,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因為雲閒亡故就消失!而是,要掀起另外一場鬥爭——
他心底原本就平息的那種仇恨,已經被挑起來了。
回程路上,他那身凜冽的氣息有多強烈,任襲能夠感受得到。
「幸福不是必然的。」長歌掌心輕輕拍了一下獨孤遠的胸~膛,在男人把她放到地面以後,仰著頭顱對任襲道:「穆叔叔,一直都想念著雲閒,對嗎?」
「是!」任襲蹲下身,掌心搭到了長歌的肩膀:「長歌,我與雲閒曾經緣慳一面,知道她是個堅強獨立的女子。你是她女兒,理應不要對生活那麼絕望。她多年來都是辛苦為你而活,你應該體諒她的苦心。她一定希望你,能夠好好活著。」
長歌的眼眶泛出了淡淡的潮紅,她小小的唇瓣輕輕一咧,回應任襲的聲音,淡淡的,幾乎沒有任何的溫度:「可她卻從來不知,有些人,沒有了她,就等於沒有了全世界。」t6rh。
那麼輕巧的言語,卻讓在席的人都身子一僵。
千里行的眸光,沿著房間看過去,眸子裡,幽深似海。
那個把雲閒摟抱著,輕輕親吻的男子,是不是也如長歌所說的一樣:沒她,就像沒了全世界?
那麼,自己呢?
從她為他擋刀的那刻開始,他便有了一種感覺:他們的世界,距離越拉越遠。
一瞬間,往日那些情、仇、恩、怨,好像都變得無所謂了。
她從來都是個執著的女子,一直做著她認為該做的事情。從十年前開始,為了得到他,不惜出賣了自己的身子。面對他的恨,她一一承受了。她想給他的,他從來不要,而她為他承受的,原來那麼殤!
那麼,他為她做過什麼了?
自從有了恨以後,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腦海裡,壓根尋覓不到任何關於他們之間可以稱之為溫情的場景——
「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動手,她的器官只怕沒用了。」為洛欣欣處理好傷口以後,靳承淵站了起身,對著獨孤遠與長歌道:「九少,長歌,請簽字吧!」
他把雲閒簽署下來的器官捐贈手術卡遞到他們面前。
獨孤遠眸子輕瞇,抬臉,深深地看了靳承淵一眼,咬咬牙,取過來簽了。
「長歌。」他握住了長歌的手,把她拉到一旁,平擺那份文件到桌面上,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得悉落款的地方:「在這裡簽字,讓雲閒把心願了結,安安靜靜地走。」
長歌仰著頭顱,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把自己的名字簽了上去。
靳承淵把文件收好,道:「請等我半個小時,馬上就會好。」
言畢,他拿起了取器官的工具,邁步進入了雲閒所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