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怎麼了?又夢魘了嗎?醒醒,我在呢。」
瘦瘦的肩膀被人溫暖的摟住,一隻急於安撫她的手一下輕一下重的拍著她的後背,捋著她黏在臉頰的碎發,她急促的喘息著,額頭頂在他的胸口,平穩有力的心跳讓她漸漸恢復意識放鬆下來,緩緩睜開眼睛。
上等絲質的月白綾綢中衣,淡淡橘光映襯出若隱若現的祥雲紋路,有力的胸肌,堅實的手臂,還有熟悉的成熟男人的體味。
馬添香長舒一口氣,沉沉的閉合著眼睛,僵硬的動了動唇角,囁喏的想說什麼,卻只發出淺淺的呻吟。
到底如今是夢,還是以前是夢?
「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這幾日總是夢魘,我看……我看還是去靜安寺找致遠和尚瞧瞧,許是有什麼玄機也說不定。」陸昭念叨著,想哄孩子般的將添香安安妥妥的扶著躺好,寬指節的大手極為輕柔的為她掖好被角。
添香有些茫然無助的點點頭,不住顫抖的睫毛出賣了她的不安。
陸昭有早起練武的習慣,撩了床帳便起身出門,聽見閉合的門聲,添香一股腦的爬起來,急急忙忙的穿戴,趿著鞋子也出了屋,夏日,晨霧未散,露水沉沉,濕氣撲在臉頰上,好像細細絨絨的雨絲。
睫毛上也像染了霜,濕漉漉的扇動著,左右看了看,她一貓腰進了庫房。
幾次搬家,那只紅漆箱子也不知在不在了,急亂的翻找一番,終於在不起眼的角落發現,搬走上面的鏤空銅製香鼎和幾卷書畫,上前彈了彈灰塵便迫不及待的打開,伸手在箱子最底層摸索,突然,她的手一滯,細細抹來果然有一小塊凹進去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氣,大拇指對準按壓下去。
那塊地方不多不少,像是照著她的拇指印壓出來的,正正好好。
打開箱子底部的暗層,嶄新如故的黑白照片,上面的小女孩歪著頭,帶著青澀的笑容對著她笑,像什麼東西燙了她的心,惹的她眼眶發酸,一瞬間模糊了視線。
「人生如夢,說的就是我吧……。」馬添香含淚自嘲的呢喃。
是幾年前?不,隔著時空的洪流,她還很小的時候母親為她拍了捧著蘭花的相片,黑白的,第一次拍照她有著青澀的笑,對著陌生的相機她鼓足了勇氣,說:「我不怕她吸走魂魄。」
母親淡淡的笑,摸著她的頭,「嗯,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害怕。」
多麼不起眼的一件事,在她今後的生活中好像水過無痕般無足輕重,這樣一張黑白相片她早就忘在記憶的河流中,要不是這幾日一直夢見母親的背影,要不是慢慢認出母親身前的紅木箱子,要不是母親突然轉頭,淡淡的說『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害怕。』她是不是就不會想起?
「那是什麼相機啊?真的要吸走魂魄?」馬添香大笑著跪坐到箱子前,身子頹然的靠向箱子。
「啊!」身子沒靠上東西,她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不等思考整個人撲倒地上,手腕磕到一旁的大花瓶,手裡的相片飛了出去。
她疼的抽氣,扭頭再看,那照片在淡淡的光束裡漸漸消逝……,自己的模樣一點點的化為烏有。
顧不上手疼,杵著地面坐起身子,迎著那光束,親眼見證了小時候的自己慢慢不見,照片的背景慢慢變的模糊,最後連那稜稜角角都像沙粒一般揚手消散在空氣中。
突然像想起了什麼,驚悚的扭身,她微微張了張嘴,手按向胸口,「果然,箱子也不見了。」
她從驚悚中緩過神來,蹙起眉頭,呆呆的獨坐。
不知道從哪裡印證的,她就這麼覺得,她再也不可能找到穿越時空的路了。
沒了退路,就得安分守己的生兒育女?
馬添香不這麼認為,她跟陸昭說,「我想做香粉生意。」
一身隨意居家打扮的男子挑了挑好看的劍眉,「要我做什麼?」
「支持我。」女子朝著她絢爛一笑。
於是帶著大肚子的她騎在馬背上,靠著陸昭堅實的胸膛奔走在忙碌的路上,待她生產的時候,就在驛站,找不到穩婆,陸昭親自上陣,曾掌握生殺大權的將軍竟然嚇的臉都白了,滿身浸濕了汗水。
抱著孩子溫柔微笑的女子卻把一旁的男人氣的咬牙切齒,「這是四郎的女兒,等四郎來了,你就與四郎一起回去!」
「不。」添香漫不經心的否道。
「不?為什麼不?你再這樣任性怎麼得了?」陸昭要暴走了。
添香抬起頭,一手杵著臉頰,嘻嘻笑道:「小昭對我最好了,怎麼忍心趕我離開?」
陸昭黑著的一張臉剎那間紅了紅,黑亮的眼睛星子般流轉著光輝,慢慢俯下身去,對著她的雙眼,一瞬不瞬的望著,待女子的睫毛有些不安的眨動的時候,他慢慢搖頭,在她面前少見的深沉道:「母子平安已是萬幸,我的心沒那麼強悍,經受不起你再一次涉險,所以,你必須回去。」
添香翕合的囁嚅著唇角。
陸昭吸著她馨香的氣息,靠近,溫柔的貼上她的一側臉頰,如同羊脂白玉膏的肌膚在他心底溢出柔軟的溫暖,心中有多麼不捨,在外奔波的幾年,他越來越離不開她,可她不是他一個人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
「你知道當初我是怎麼勸小喬的嗎?」他成熟的嗓音略帶暗啞的傳來。
本能的,添香搖搖頭。
搖頭,細膩的肌膚在與他緊密的融合處摩挲的軟軟的癢癢的,陸昭心頭蕩起一抹又酸又甜的緩流來,忍不住捧住她的後腦,讓她與自己貼的更近,就在她耳畔,送去濕熱的氣息。
「我勸他,若真喜歡……就放手。」
添香一愣,想扭頭,陸昭的唇擦著她的唇吻上,把她想問的都吞進他的肚子。
半個月後來迎添香回去的卻不是陸白,來的是陸喬,一進門就把陸白的女兒抱起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個遍,隨即撇嘴,事實上這是添香第二個孩子,雖然排行老三。
「氣色還好,不過到底是費了大力氣,我帶了奶娘過來,你就好好養著吧。」陸喬將孩子遞給一個面皮乾淨的年輕婦人。
添香忙起身,急道:「幹什麼?我要自己奶孩子。」
陸喬秀美的眉頭擰成麻花狀,「不行。」不等添香再說話,他一揮手,像揮蒼蠅一樣把奶娘和幾個小丫鬟趕出去,添香又急又迷惑,盯著他,發現他臉在慢慢變紅,陸喬的眉眼很有美嬌娘的味道,這麼一看楚楚動人。
添香所有的思考為之一滯,就聽陸喬低低軟軟的道:「你總不要太偏心……。」
「什麼?」怎麼提起偏心來了?
就見陸喬抿抿唇,他的唇生來紅潤,一抿一動間自有一股風情,添香就這麼傻愣愣的看著,後來陸喬說的什麼她好半晌都恍恍惚惚的。
「我想做父親。」
「……」
「我想有一個和你一樣的女兒。」
「……」
「你有沒有聽我說什麼?我想要咱們自己的孩子。」
「哦……」好一陣,她才應聲。
陸喬想要一個孩子,一個樣貌像她,與他骨血相連的孩子,她沒聽錯吧?vi94。
在不久前,好像一年前,在你追我趕的大漠裡,他說什麼來著?
『要孩子?不,不好吧。』他說的吞吞吐吐。
『怎麼不好?樣貌像我,與你骨血相連的孩子,你我的結晶。』她很嚮往。
『我……我還沒準備好……。』他拒絕。
當時她看著陸喬白嫩的好像花兒一樣的臉蛋,突然就明白了,他還真年輕呢,那樣風華正盛的男子,可能從心裡上還無法接受有人叫他父親吧。
可自她懷了陸白的孩子,陸喬看人的目光似乎就有些變化,這不,才看到落地的孩子,他突然就說想要一個孩子。
風吹的輕柔,驛站後院正對著一處後山,滿眼青翠,讓人看了也神清氣爽。沒你麼著。
陸喬雙臂穿過她身體兩側,溫溫軟軟的摟著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披散了長髮的腦頂,不時有俏皮的發撩撥他的脖頸,他的雙眼像鑲嵌寶石,亮晶晶的很好看,可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那眼睛裡好像帶著一絲剪不斷的怨念,還有他的語氣也不掩飾他破壞了此時的風景。
「什麼叫不是我想要就要的,這不正趕上你有空嗎?」
添香真想回頭給他一劑刀眼,什麼叫正趕上她有空。
這男人不輕不重搖著她的身子,像為了討糖吃而撒嬌的小孩子,嘟噥著濃濃的不滿,「我們分開那麼久,我當然不想好不容易在一起就多個小不點出來,娘子,你就不能理解我思你入骨的心情嗎?」
「是嗎?」添香的心在軟化,動搖了一下,輕聲問,「我問你,當初二郎勸你喜歡就放手,你為何沒放手?」
「嗯?」陸喬一愣,停頓了聲音,在她的發上噴薄著氣息,長久的,身體好像也有些僵硬。就在添香以為等不來答案的時候,他突然道:「我試過,放手過,可我後悔了,發現真愛了,心就永遠不會放開,就算你離我遠遠的站著,就算我只能這麼望著,可我的心沒有一天離開過,這隻手不像是我的,它不通過我,就勾動手指,拽住你的衣角,不願放開。」
久違的心跳砰砰的跳個不停,添香紅著臉,扭過頭來,撞進比自己還美貌的男人的眼裡,似有千言萬語,可她看了他半天,也只是吐出一句不動聽的,「只盼著孩子別與你這般油嘴滑舌就阿彌陀佛了。」
陸喬的眼睛一亮,吧唧在她臉上突襲一口,笑容比夏花還燦爛,興奮道:「你同意了,什麼時候要?改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添香只覺的身子忽的騰空,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裡,此時她才瞭解這個男人的輕功有多麼好,三兩下縱身便隨著他隱沒在樹林裡,耳邊有鳥歡快的叫著,好像也在笑話他們等不及日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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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很感謝大家的閱讀,這篇文從平淡開始在平淡中結束,因為後記的前幾章有讀者反映有些心酸,所以這章寫的輕快了許多,希望大家能接受。
至此本文結束,k也要和大家暫時告別,期盼有一天還能相見,祝大家工作順利,家庭美滿,身體健康,每一天都能感受到溫暖和幸福。bye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