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盛宅是為了陸禮、陸昭、陸喬、陸白娶親共同生活而在一年前動工,元朔前竣工的豪宅,分東南西北四個主庭院,東南角、東北角、西南叫、西北角分別建有別院,陸禮的院子局正東,其母周氏居東南角;陸昭居正西,其母柳氏居西北角;陸喬居正南,其母喬氏居西南角;陸白居正北,其母阮氏隨居東北角。
這樣的格局也是族裡經過多方敲定的,而除了東盛宅,陸禮、昭、喬、白分別有自己的宅子、莊子,甚至行館,可以後他們都在無特別情況下都需與共同擁有的妻子生老病死在東盛宅。
而今日娶親自然也在這座豪華的宅子,此時,一處自家人聚首的會客廳裡正鬧得別開生面,剛進門還未行拜天地大禮的新娘子的手被陸三郎陸喬死死抓在手裡,想衝出去卻被陸昭帶著人阻攔,團團圍在了中間。
「陸昭,別人攔我也就罷了,你明知道我的心意為何還要這樣做?」陸喬的臉頰明顯清瘦,雪白剔透的皮膚現出微許灰暗,眼眶幽深,秀氣的長眉緊緊擰蹙,唇似是被他抿的過猛而泛著異樣的紫紅色,而他的雙眼正憤怒的盯著陸昭,餘光警惕的掃視著四周,由於過於緊張,攥著女子的手勒的泛起紅印子。
陸昭也是一肚子火氣,這火是自北地郡出來直到雒陽城一點點積厚,如今已成了躁動的快要爆發的火山岩漿,一直隱忍已然燙傷自己,那個女人,那個他第一次動了心思要對她好一輩子的女人的心竟如磐石般不可轉移,再多的索求纏綿,她的心裡卻只有陸喬,他一次次的對她強調,「你心裡應有我,應喜歡我,應對我如對小喬那般惦念相思!」可一說起小喬,她頓時便要紅了眼眶,之前常見三娘哭的天昏地暗,心煩又覺好笑,可真見了這個女人哭,他竟心如刀絞,狂躁的想要殺人。
若她能規規矩矩的行了成親之禮,也許他還能稍微順順氣,這樣起碼證明她心裡還是有他的,嫁進陸家不正是要與自己成百年好合嗎?
可結果呢?
在城門外拒上花轎,出題制難,敗了硬是被自己吩咐的下人塞進紅帳,好不容易進了陸家大門,不想陸喬衝了出來,兩人視死如歸的靠在一起,那目光,真真是千般柔情萬般牽念,把旁人都當成了無物,只怕他再不出聲兩人就要當眾互訴衷腸,纏綿不休。
陸昭越想火越大,眸子深冷如冰,剛直的唇冷冷開啟,一字一句的道:「許是你心可昭日月,可你不想想她的?」
「陸昭你要胡說什麼,你知道,我心裡只有小喬!」不待陸昭把話說完,添香緊張的搶話道。
許是她也不確定小喬會不會因為她**而嫌棄她,懷疑她的心,她害怕發生那樣的事,她來陸家就是為了找他,而不是傷了陸喬的心轉身嫁給四個男人。
「只有小喬?可笑!那在我身下承歡時有的都是獻媚的虛情假意嗎?」
陸昭的這句話吼出,頓時滿堂無聲,坐在兩側的族里長輩也都停下了私語,紛紛側目朝中間的兩男一女看去。
陸喬的臉頓時漲的通紅,轉瞬又如紙白,攥著添香的手簌簌發抖,陸昭的話他很想不信,可他慢慢回望身邊女子的時候卻發現她煞白的臉色和閃躲的眸光,頓時心若穿堂,空懸的徹體發寒。
「你胡說!」只望了添香一眼,陸喬突然轉頭狠狠的瞪視陸昭,轉而瞪著這屋子裡的所有人,再次大吼,「陸昭,你個畜生!」
這聲音歇斯底里,添香也跟著渾身顫粟,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翕合著唇角半天無法辯駁一句,亦是無從辯駁,怎麼說,大庭廣眾之下,與一頭不計後果的狼爭辯床第之事?就算是現代女性,她仍自認沒有這個勇氣和魄力。
突然手一緊,力道如折斷骨頭般疼痛,身子一個貫力趔趄的跟著陸喬往外衝,她還在茫然,兩人只跑了幾步就聽有人一陣大喊,「攔住攔住,快攔住!」
人群像密織的網聚攏過來,將她和小喬不住的拉扯著,漸漸的她能感覺到他的手在一點點的鬆動,彷彿只有柳絮被秋風打旋的力氣,無力而又無奈,最後終於就在她手心一滑,冰冷的空氣襲滿指縫,她的心就這麼撕開了一條口子。
下人畢竟是下人,他們再用力也會掌握著分寸不傷到主子們,拉扯的力道是那麼的玄妙,至兩人的手分開,至她心泛涼,她知道不是旁人賣力而是他,小喬他遲疑了片刻終究是沒能相信,放開了她的手……。
被人扯搡著,她覺得自己的魂魄已經飛了出去,很可笑的在這樣混亂而更該哭訴著讓小喬回頭的時候她又在發呆了,在奔波北上的日子,她發呆的毛病被不能停下來的絞盡腦汁求得生計和對小喬漸漸加深的感情裡幾乎遺忘,她以為她終於是改掉了發呆的毛病,母親說一個女孩子發呆是在憧憬,一個女人發呆是太過寂寞。
她要寂寞了嗎?這場酸酸甜甜的愛情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那她在這場愛戀中扮演的又是個怎樣的角色呢?她到底錯在哪了?
呵,可笑,此時她要不要為這場戀愛做一次總結性報告,以為下一次戀愛打好基礎,排除這次所范的錯誤。
可……她到底錯哪了?
「成何體統,還不住手!」就在這雜亂不堪的撕扯裡,門口響起女人低沉的喝斥。
兩個就差扭到一起摔打的男人同時聳動著身子急促的喘著粗氣怒目看著對方,小喬仰著下巴,嬌媚的杏仁眼此時如凸起的魚眼,充斥著血絲,裂開的唇角不住的哆嗦著。陸昭則繃緊了整張臉,面色鐵青,顯的更多的是惱怒。
一聲呵斥,也讓發呆的添香僵硬的扭過頭去。
三個穿著喜氣,氣勢威儀的貴態婦人步履急促的步入大廳,領前的正是周氏,周氏只拿眼掃了掃,面色已然不佳,別人不問,只問在一旁跟個沒事人似的看熱鬧的陸禮,責問道:「大郎,你怎麼就由著兩個弟弟胡鬧,不想想今兒是什麼日子,前房正廳賓客盈門,你們這是往誰臉上甩耳瓜子呢?」
陸禮是個極孝順的人,連忙收起那些陌生而奇怪的心思,微欠著身子,恭順的應聲,「是,母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錯了,母親身子不好千萬別動氣。」說著手已去扶周氏,周氏也是嚴厲的,使勁捏了一下兒子的手背,臉上已有薄怒。
以往陸禮是不會任由弟弟們不和的,更何況是這樣的場合更不會讓自家人丟人現眼,可一遇上馬添香他就會冒出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總有著無比的耐心來靜觀事態的發展,就像在奴隸市場,就像今日在城門樓前,就像剛剛,他一直在觀察這女人的神色,真真是個讓人摸不透的。
「小喬,你沒事吧!哎呦,怎麼弄成這樣!」喬氏一看自己兒子被人扯開了衣領子,當即手帕一擰,碎著步子撲到兒子跟前,摸著他的臉頰、肩膀,直問,「傷著哪了?小祖宗唉,你就折騰吧,為娘這把老骨頭早晚讓你折騰零碎了。」
陸喬任由母親誇張的關切愛撫,一聲不吭的站直身子,眼睛一點點的從陸昭身上挪開,看向傻了般立在那的馬添香,女子的眼神有些茫然,就這麼看著她,竟然尋不到她眼裡的焦距,那失魂落魄的模樣立時讓他肝腸寸斷。
陸昭這時也看著馬添香,冷沉的臉繃的更深刻,他似乎從來就沒看清過她的心,可他就是知道,她心裡有他,就算是說出天外去也是如此,他的女人他憑什麼要讓?
柳氏也過來看兒子,兒子身材高大,自小到大打架的事就沒吃過虧,且也不是喬氏那般小事化大的詐唬性子,只拍了拍兒子的肩頭,輕聲道:「這樣的日子鬧起來對誰都不好,還不向你大娘賠禮去。」
陸昭又深深看了馬添香一眼,沉下一口氣,剛想扭身去向大娘認錯,突然就聽喬氏怪叫一嗓子,「哎呦,我道是個絕色呢,竟是個樣貌平平的人,怎地就招惹了大郎、二郎這樣的好孩子,就是我家小喬這樣乖巧懂事的也被你迷的團團轉,難不成是慣耍狐媚子手段的?」
「娘……」陸喬乾巴巴的動了動嘴唇,卻是聲若蚊蚋。
陸昭皺了皺眉,不悅的沉下嘴角。
馬添香還很恍惚,迷茫的看著眼前來了一波又一波的陌生人,這個妝容精緻,身著桃色挑金線深衣的女人長的和小喬好像……啊,是他的母親吧,果真是很美呢,可她為什麼要說的這樣刻薄,把自己說的如此不堪,她也不過是遇到了小喬這樣的男人,便以為是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日久生情的談了場簡單的戀愛,如此而已,她從沒想過傷害誰,何罪承受所有過錯?
「還沒進門就攪的家宅不寧,這樣沒規矩的媳婦就是欠管教!」喬氏一邊拿眼上下打量馬添香,一邊露出不滿的神色走到她近前。
馬添香微微閃動著眸光,直視著帶有敵意的喬氏。
「果真是沒娘養的庶出女兒,竟不知拜見長輩,這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做什麼?」喬氏一臉的厭惡,越是打量越想不透兒子怎麼會喜歡這麼個其貌不揚的女人。
「這位長輩,麻煩您說話的時候不要隨便侮辱別人的母親,何況您自己也是位母親。」
「哎呀!」喬氏一怔,隨即喘著氣似笑非笑的看向眾人,攥著帕子的手指著馬添香怪聲道:「你們瞧瞧,瞧瞧,居然連長輩都不放在眼裡的敢頂嘴了,我這個做婆婆的今兒非教訓教訓你不可!」說著就在眾人皺眉的同時,揚手就要甩耳刮子。
喬氏心裡早憋著氣呢,自己的兒子三番四次的忤逆她,背叛家族全是因為這個女人,只是她沒想到這女人竟然真有本事進陸家的門,正好趁著周氏、柳氏都在氣頭的功夫好好教訓教訓她,旁人自不會袒護,可不曾想她的手還沒揮下去,就被女人緊緊的攥在當空。
她驚詫,其他人也在這一刻都愣住了。
「你……」她自詡是婆婆,一個孤女能嫁進陸家必定是絞盡了腦汁,怎敢不乖乖的任她教訓?可眼下是什麼情況?她竟然抓著自己的手腕子冷冷的瞪自己。
喬氏被這雙冰冷的眸子瞪得心一哆嗦,轉瞬顫著嗓子尖叫道:「忤逆犯上,她竟忤逆犯上!」
陸昭沒動,僕人們也沒動,只有陸喬像是猛然驚醒過來一把上前薅住馬添香的手腕子,在他走進的一剎添香已然放手,喬氏的手獲救,立時不依不饒的向兒子哭道:「哎呦,我的手腕子怕是斷了,這樣的媳婦誰敢要啊,兒子,你真是娘的好兒子,找了這樣的媳婦是想快著送老娘歸西嗎?祖宗,活祖宗!也無需你這樣禍害我,我現在就死了算了,讓你媳婦掐死我,好過晚景淒涼!」
陸喬對母親的哭訴向來無感,可今兒不知為什麼卻是從心裡往外的滲著冰冷的疼,這樣一個慣會做戲的母親卻是對自己最真的女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如母親一樣對自己的女人了,而她,一個看起來那麼真到頭來不過是一直與自己做戲的女人,該說她深藏不露,還是怪自己結論下的太早,亦或者說,心遺失的太早?
陸喬攥著她的手腕不由的收緊,馬添香忍痛的悶哼一聲,他隨即一鬆,彷彿碰了什麼髒東西,死死抿著唇的臉現出一抹厭色,就在馬添香惶恐的瞠大眼睛的時候,他從容的拿過喬氏正不住抹淚的胭脂帕子,用力的彷彿要擦掉一層皮般的把碰過馬添香的手狠狠的擦了一遍,嘴角掛著不屑,一轉身就將那帕子扔了出去。
喬氏些許怔愣,等反應過來陸喬已經穿過人群向外走,她急忙跟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極是滑稽,卻又不難讓人看出一臉的喜悅。
馬添香緊縮的心在這一刻徹底冰凍,看著那抹羸弱的身影,雖還是楊柳細腰,可那襲藏青色錦緞長袍卻又那麼的光耀,富貴逼人,在她眼裡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張合著嘴竟然沒勇氣叫他的名字,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身影最後消失在門口。
她不相信,曾與自己共同努力的、一起憧憬生活的小喬就這麼拋下自己走了?
他還是自己的小喬嗎?還是他只是陸三爺?
「都下去吧!」喬氏與陸喬走了,周氏揉了揉額頭,頭痛的擺手讓武夫們都出去,這些高大魁梧的男丁都是府裡養的武夫,戰鬥力絕不比守城的士兵差,一向敬仰欽佩身為都尉的陸昭,是以不常回來的陸昭一現身便能一呼百應,此時雖是當家主母發話卻還是都拿眼看向陸昭,待他不著痕跡的比劃了個手勢這才盡數退了出去。
陸禮暗暗瞇了瞇眼睛,不動聲色的對著周氏恭敬道:「娘,兒子扶您回去休息。」
周氏倦累的淡淡點了點頭,臨走前向各族裡人俯身一禮,這裡坐著的大部分是與她感情親厚的平輩,是以未上前多做寒暄,只目光收回時,在馬添香身上停留了一下,眼見這孩子臉色泛白,像受了驚嚇和委屈的小白兔,不由的心一軟,便走過去溫和的安慰道:「你三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腸的人,這裡有名的潑皮戶,她那些不在理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今兒是你和禮兒大喜的日子,娘願你們夫妻同心同德,以後好好過日子。」
原來在這場婚姻裡,身為大郎的陸禮才算是她的合法丈夫,百年之後也只有陸禮有資格與她同柩長眠,而其他丈夫則是按順序挨著兩人的合墓排放墓碑。是以周氏的話一點毛病沒有,也正因如此,這場婚姻只有周氏最為看重。
喬氏、柳氏、阮氏心情則就各有不同了。
周氏拍拍陸禮的手背,慈愛道:「讓你兄弟都去前面招呼客人吧,你陪著媳婦說說話,剛才你三娘那一陣鬧是個好人都得嚇壞了,瞧你媳婦這臉色,吃點東西,一會兒行大禮再敬酒,折騰下來可不輕鬆,別累壞了她。」
陸禮應下來,「母親慢走!」然後轉頭對周氏身邊侍候的婆子道:「大夫人今日的藥喝了嗎?若還是不爽利就讓席先生過來診治,早晚涼,晚上窗子要關好了,被子也別這麼早換單的,等著再下幾場雨天真暖和了再換不遲,還有……。」
周氏欣慰的一笑,接話道:「一個大男人怎地如此仔細?行了,娘知道你的孝心,以後你這心思多用些在媳婦身上,別讓她冷了悶了才好,一個人離家背井的嫁這麼遠不容易,最好是別讓你媳婦想家才真正做到一個丈夫的好。」
馬添香本來就滿肚子委屈,聽陸禮與周氏的對話,不覺得心頭范酸,鼻頭哽塞的便紅了眼圈,卻又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哭出來,悄悄轉過身狠狠的抹了把眼淚,豈知她的這個小動作全被陸禮和陸昭看在眼裡。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心頭蠕動,陸禮很奇怪這樣的感覺,其實馬添香每一次都能給他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是個藏了很多秘密深甕,他想打開,又怕打開了不過是故弄玄虛,不過不管怎樣,能讓小喬和小昭都著迷的女子,應該是個聰明人。
只要是聰明人便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而他就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周氏又安慰了幾句才轉身離開,經過陸昭身邊的時候看了柳氏一眼,柳氏立即會意的對陸昭道:「替你大哥去前面招呼客人。」頓了頓,又說:「詩經云: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你是明事理的好孩子,處事須三思。」
陸昭明白母親的意思,抿抿唇,將目光從馬添香身上收了回來,轉身闊步離開,他確實需要去前廳,陸喬賭氣不會現身,陸白那個神算子只會看書算命,哪懂什麼陪酒寒暄?這番看也只有他了,若是連他都不露面只怕明日朝野都要猜測,陸家兄弟因成親而失和了。
這對陸禮來說顯然是負面消息,而只要是有損陸禮的,對他們其他兄弟無疑也沒有任何好處,榮辱與共便是姻兄弟之間的微妙聯繫。
陸昭離開,周氏與柳氏也走了,前廳此時只有低聲敘話的族裡人,都是陸禮的長輩,是以他上前應酬了幾句,走回馬添香身前,很自然的牽住她的手,然後不容她甩開便握緊,面容溫和的低聲道:「聰明的女人,我們是不是可以做筆交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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